賽博時代,拿什麼盛放對逝者的思念?_風聞
脑极体-脑极体官方账号-从技术协同到产业革命,从智能密钥到已知尽头2021-01-12 21:41
中國人一貫是忌諱談到死亡的。孔子“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的理念數千年來深入人心,日常生活中我們會盡力避免提到這些“不吉利”的事。
同時又很重視身後事。從戰國時期就形成了隆重而繁瑣的喪葬程序,儒家更將有關利益列入了等級禮制規定之中。現代固然拋棄了鬼魂崇拜和傳統喪俗,但用多種方式向逝去的人們表達思念等情感,卻是亙古不變的心理需求。可能是節日裏擺放給祖先的祭品,也可能是社交媒體上點亮的一根根“賽博蠟燭”。
和現實中壓抑、肅穆、沉重的祭奠禮儀和環境相比,賽博世界那充斥着大量想象、奇幻、暗黑等元素的畫風,給了當代人一種另類的視角去審視死亡與祭奠。其中有悲慼,也不乏反叛與黑色幽默。
比如日本一座墓園就推出了顛覆傳統形式的電子墓碑,家屬或親友前來致意時,需要戴上實現登陸配對多的“藍牙御守”,墓碑則會替換成對應的名字,離開時會自動恢復原狀。
這種“共享墳墓”過於新奇,自然吸引了不少網友的腦洞,他們紛紛擔憂:萬一黑客攻擊藍牙御守導致拜錯了祖先怎麼辦?能不能附加上3D全息投影,讓爺爺奶奶們出來跟後人打個招呼?建議推出人臉識別幫後輩準確地叫出祖先的輩分名稱……
除此之外,許多紀念也發生在虛擬數字世界裏。比如早已去世的玩家,變成了網絡遊戲中的NPC,他的故事總會在新玩家中流傳;至今每天還有人會前往逝者的社交媒體,跟對方聊聊新近發生的故事;美國一位工程師在父親去世後用他的聲音訓練了一個AI對話機器人,能用軟件跟自己聊天……
如果我們尊重生命的意義和質量,那麼顯然,死亡與祭奠並不應該也不會被排除在科技語境之外。這是一個鮮有人討論的話題,在波瀾起伏的2020農曆年尾聲,或許值得我們靜下來思考,科技究竟如何幫助失親者減少悲痛,對逝者的思念又將如何在賽博世界裏永續。
有這三大矛盾,未來我們該如何祭奠
在探討科技與祭奠之間的關係之前,有必要先了解一下當前傳統喪葬市場的幾個矛盾點,這可能也許技術能夠帶來改變的關鍵點。
矛盾之一,是傳統喪葬文化與現代生活的衝突。
我們知道,在人類矇昧初期發展出鬼魂崇拜,從而誕生了一些“事死如事生”的風俗,封建時代還存在着丁憂等一系列標準化的哀悼禮儀。到了近現代,受“破四舊”等思想影響,又將承載着失親之痛的禮儀大幅簡化,只用一個告別或簡單的追悼會,對於情感受到創傷的人們來説顯然是有悖人性的。在繁文縟節和倉促極簡之間,如何尋找平衡,在滿足現代快節奏生活的同時,也能讓親人心理受到安撫、早日從陰影中走出來,是必須去思考的。
矛盾之二,是多元市場選擇與行業現狀的衝突。
正如前文所説,死亡對普通國人來説是不吉利的,是禁忌的,就連阿拉伯數字4都因此被“開除”了電梯、電話號碼等的存在。之前充口不言,而一旦相關事件降臨,卻面臨着知識匱乏、束手無策的情況,想要快速找到符合水準、認真有信念感的服務機構,顯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中國殯葬業准入標準不清晰、市場進入門檻低的情況下,基本處於無序競爭和封閉割裂的狀態,這就更容易讓治喪者在心理和金錢上留下遺憾。由於該行業不是民生關鍵,投資回報週期長,開放市場可能一時半會兒也難以達到高水平的水準。
矛盾之三,是既有服務能力與人文關懷的衝突。
而市場訴求與商業價值的矛盾,直接導致了現在的追思形式與服務很難做到以人為本。比如在墓地的設計上,大多依然充滿了恐怖色彩,別説藍牙墓碑這種現代化工具了,普通人可能在附近都感覺不舒服,更何況在環境良好的氛圍下“慎終追遠”呢。
而對於失親者來説,後續性的服務卻能很好地彌補永不可再見的失落感,探望與哀悼也能緩解“喪失感”,對重新展開自我的人生之路來説意義重大。
林茵公墓的創始人伊頓·休伯特將傳統的墓園打造成了紀念公園,不少概念甚至是被洛杉磯的迪士尼樂園所借鑑。他的一句話,改變了我對祭奠和死亡的看法。在他看來,“紀念公園不同於普通公墓,就如陽光不同於黑暗,永生不同於死亡。要把紀念公園建成新老情侶們喜歡散步,觀賞落日餘暉,籌劃未來或回憶過去的場所,畫家們可以在這裏研究寫生,老師可以領着學生來觀看書本里讀到過的東西,悼念和寬慰得到強化,因為這是上帝的花園”。
要在現實中建立這樣的祭奠文化和基礎設施,顯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不過在賽博世界裏,在0和1組成的虛擬數字空間中,一切正在改變。
從“共享墓碑”説起,聊聊數字時代的紀念
互聯網對社會和生活的滲透,也讓數字式的哀悼與紀念開始出現在大眾眼前。
網絡成為了一個絕佳的載體,解決的不是死亡相關的實際衞生問題,更在於提供了一種途徑,它可以連接現在和過去,在記憶中重現那些不能再和我們一起的人;也被用來紀念那些可敬的人,是人們與不相識的人的連接,為一個個虛擬賬號背後去世的人點亮蠟燭,那是隔着時空和生死的連接。
具體來説,科技參與到紀念活動中,可以有幾種方式:
一是打破地域和時空的侷限。
比如網上紀念館等虛擬服務,就可以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上網祭奠、憑弔。美國創業公司Everest 就旨在吸引 20 多歲的年輕人去思考數字世界的身後事,呼籲人們選擇在線紀念,已經擁有了兩千多萬用户。英國聯合獨立殯儀師協會(SAIF)也發聲支持數字化,認為這可以讓這個行業面對更嚴格的監督,讓家屬獲得更好的服務。
這種更注重心靈層面的感受,更方便文明,當然在儀式感上可能有所不足。
二是還原逝者的音容形貌。
藉助GAN等神經網絡算法,可以利用幾句話語料生成一個人的語音對話,這可以在一段時期內幫助遺屬們減少悲痛,經過一定的適應期之後情緒逐漸恢復。
許多因意外事故死亡的人,常常會因身體受損而無法舉行告別儀式,讓家屬深感遺憾,而利用智能面部掃描的自動生成技術,就可以高效完成數據採集和人臉重建,幫助整容師來進行容貌修復,體現出人文關懷。
在電影《絕密檔案》中,主角在死去之後,將自己的意識投注在自己設計的AI機器人上。也可以帶來啓發,當我們需要告別時,先於機器模擬的虛擬人物溝通、對話,直至最終面對現實、徹底告別,未嘗不是一種可行的方案。
三是優化喪葬行業的服務體驗。
數字身份與數字生活也讓生前數據成為具有紀念意義的財務。雅虎就在2014年推出了臨終服務“Yahoo Ending”。用户可提前設定,在自己死後自動停止收費的網絡服務、刪除郵箱數據等。不過最終由於參與人數太低而被終止。
既然大家主動安排的積極性不高,那麼身後的數字服務就很必要了。日本PC Service公司就與喪葬服務公司燦控股(SAN Holdings)合作,開通了“數字遺物支持服務”,受遺屬委託處理已故親人電腦上的信息,主要的服務內容包括破解電腦登錄密碼、獲取或刪除數據等。數據恢復公司Data Salvage也提供數字遺物整理服務“LxxE”,來幫助很多人拿到遺留在手機中的照片數據。
四是幫助公墓等服務機構優化管理。
喪葬行業是一個頻率相對低的封閉市場,在管理上很容易陷入長期經營問題,比如運維上,隨着時間流逝環境會變得殘舊,需要修繕;亦或是運營費用增長,不得不先出售方案。日本這樣的少子化國家還存在單身人數增加,長期服務需求鋭減等問題。開篇提到的藍牙共享墓碑,正是因為許多人考慮到百日之後可能沒什麼被後人憑弔的機會,才出現的經濟型選項,只需29萬日元存放13年。
這些問題可不可以被智能化系統所改變呢?當然是肯定的。比如利用大數據合理決策並擴張墓園規模,將日常維護工作和環境管理實現自動化等等。不過這些都只是構想,前提是行業有意願、有需求進行數智化革新與轉型。從當下的市場環境來看,或許這一天還離得很遠。
越靠近人生的盡頭,科技能發揮的場景就越少,經濟價值轉換也越缺乏後勁。正是這些階段,技術的人性之光輝才難能可貴,始終守護着我們生命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