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華盛頓騷亂 為什麼不是政變_風聞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陪您看世界的谷智軒。上週，美國發生了兩件大事，很可能事關美國的前途和命運。首先佐治亞州兩個參議院席位補選，都被民主黨拿下。其次，美國總統特朗普，煽動了一場針對美國的暴亂，示威者湧入美國國會，警察出動鎮壓，最後四人死亡，一名警員也重傷不治。按照眾議院議長佩洛西的説法，這叫“美麗的風景線”，結果示威者佔領了她的辦公室，不知道老太太心情如何。不過示威者再鬧，國會統計選舉人票也沒停止，拜登順利走完程序當選美國總統，而示威者也被國會警察趕了回去。再加上週末特朗普推特被封，很多自媒體，都把最近這些事，總結成了“美國政變”，作為一檔長期關注美國局勢的節目，本期“消化一下”，就和大家聊一聊，控制參議院、衝擊國會山，對美國有什麼政治意義。

説是兩件事，其實都和國會有關。所以就要先解釋，民主黨拿下佐治亞州兩個參議院席位，為什麼這麼重要。老規矩，先回顧高中政治。美國聯邦政府三權分立，立法權下，參眾兩院並稱國會，通過立法，規範政府和人民的行為。參議院100人，50個州每個出兩人。眾議院435人，按人口比例出代表。為什麼設參議院？是為了防止大州借體量欺壓小州，實踐上，參議院有權批准、解除條約，還能否決大法官任命，就是實質上的元老院。按理説，參議院100個席位，一兩個席位波動，很正常。但是美式選舉，造成了兩黨均衡，參議院兩黨人數差不多。經過這輪補選，民主黨新添兩名議員，參議院的兩黨人數變成50:50。看似形成僵局，但美國也考慮過這種局面，副總統平時是花瓶，但根據美國憲法第一條第三款，副總統擔任參議院議長，平票時，就有權投票。

誰是下屆副總統？卡瑪拉·哈里斯，一轉攻勢，突然掌握了參議院，再加上眾議院本就在控制之下，時隔十年，民主黨完全掌握了國會。前面説了國會的意義，民主黨掌握了立法權，就能隨心所欲通過法案，拜登摘掉了“跛腳鴨”的帽子（lame duck）。我們可以合理分析一下，拜登會做什麼。特朗普上台後廢了奧巴馬醫保法案，結果不幹事兒了，錢卻沒少花，美國又成了“沒公立醫保的第一強權”，所以恢復醫保，是拜登的優先選項。這次拜登勝選，進步派和黑人兄弟幫了大忙，所以根據CNBC報道，民主黨進步派和建制派如果能和解，美國會把最低收入翻倍，從2007年每小時7.25美元，提到15美元，也就是100人民幣。

大家是不是要問，那民主黨豈不是天下無敵了？也不是。

2008年金融風暴，引爆了美國國內矛盾，逐漸形成了民主黨進步派，就桑德斯那些人。這幾年，進步派和希拉里、佩洛西等建制派，漸行漸遠。1月3日，美國眾議院議長選舉，進步派直接甩臉色，佩洛西最後以微弱優勢連任。1月8日，桑德斯無緣內閣，沒當上勞工部長，很可能引發“桑小將”不滿，畢竟沒了外部的共和黨施壓，民主黨就要內鬥了。

對於共和黨來説，2020年大選，特朗普得票數歷史最高，但拜登也是歷史最高，你想要“紅脖子”的票，就要丟了城市中產的票，這也為四年來民粹主義路線，敲了喪鐘。這次輸掉參議院，證明了“搞民粹”是死路一條。共和黨如果不及時改革，就會被徹底邊緣化。

説完了嚴肅的美國政治，我們再來講一講上週的“樂子”，右翼示威者衝上國會山。

自打大選後，這“兩個美國”的鬧劇就沒停。之前雙方在推特對罵，而這次， 示威者“實踐出真知”，把邦聯旗帶進國會山。中文互聯網有人提了詩，“波托馬克波濤動，國會山旁亂雲飛，昏昏濁世吾獨立，義憤燃燒熱血湧”。國會老爺們雖然遭受衝擊，也沒忘記互相甩鍋，大家都知道這次鬧事的是特朗普支持者，但共和黨參議員馬特·蓋茨卻説，衝進國會的，其實是極左翼“安提法”偽裝成右翼，這就叫薛定諤暴徒。還有人開玩笑，説這是美洲大陸上，第一次沒有美國大使館參與的政變。比起上面的段子，其實這句話值得深思。經過討論，我們團隊發現，這次暴亂無論是形式，還是示威者訴求，與其説是政變，倒不如説是失敗的廣場動員。

今天就給大家講點“屠龍術”，首先明確定義，所謂政變，就是政治體制變革，國家權力轉移。我們請出節目老朋友，“愛捉人的高木同學”做對比。朴正熙1961年發動五一六政變，明確表示，要以自己領導的“維新體制”，代替“第二共和國”。中國古代高平陵之變，司馬懿也明確要求曹爽辭職，恢復老臣輔政。

套到這次，如果“紅脖子”鬧事，要求取消國會，實行緊急狀態，建立特朗普獨裁體制，那才是政變。但事實很清楚，示威者進國會山溜達了一圈，差點“0元購”了講台。這些人的政治訴求，也只是希望改變選舉結果，不觸及美式民主體制，所以只能算是騷亂暴動。政變需要明確的領袖或組織領導，實現政治目標。但這次事件，並沒有明確的組織者。小機靈鬼又要説了，這些人是“川粉”，那特朗普就是領袖。對不起，特朗普不配。我們在大洋彼岸旁觀，看起來是特朗普發條推特，動員百萬“紅脖子”進京擒王。實際上這些人來源五花八門，訴求也完全不同。

舉幾個例子。這位老哥，與其説是進國會抗議，不如説在國會Cosplay。還有最近很火的，“小丑竟在我身邊”。

雙十二那天，我們給大家分析了“川粉”羣體。其實大家都是大洋彼岸的“黑粉”，看熱鬧不怕事大，既要研究美國政治，也要看樂子。所以有評論説，大家都是“樂子人”。

你以為，美國示威者們就不是“樂子人”了嗎？閒着也是閒着，不如開車進京玩一圈。

“看猴戲”和“找樂子”，其實是當代政治運動的一部分。學術用語，叫“去中心化”和“訴求多樣化”，翻譯翻譯，運動參與者只有模糊的情緒，“我就是不爽”。示威羣體缺乏明確目標，“從0開始的白宮生活”，這些訴求能達成才奇怪。反觀那些成功的政變，要麼有領袖和組織，這個大家都熟，就不説了。要麼有外部力量，為運動賦予目標。比如突尼斯“阿拉伯之春”，一開始也類似，市民不滿意警察執法，上街發泄怨氣。經過美國表態支持出面動員，才形成“爭取民主”的運動。在埃及，最初起因也只是大餅漲價。

這次國會騷亂，我們團隊給大家保證，肯定沒有美國大使館參與。所以沒有外部影響為運動賦予政治目標。那就只能靠政治領袖或組織來引導運動方向。問題來了，特朗普自己也只是個煽動者，不是政治領袖，示威者自身缺乏組織能力，無法實現明確的政治訴求。比如説，“紅脖子”羣體最大的組織，是美國全國步槍協會NRA。我們用NRA對比納粹衝鋒隊。衝鋒隊奉希特勒為領袖，組織紀律清晰，打砸搶和分湯分麪包分工明確。而特朗普既不是步槍協會的領袖，也沒有明確層級和紀律，自然沒辦法領導示威者。右翼分子之所以支持特朗普，只不過是因為“誰在中央支持誰”，特朗普位置最高，換個人來，他們照樣支持，並沒有什麼個人或組織忠誠。

反過來説特朗普本人，他也不是為右翼示威者服務。不過是利用示威者對體制的不滿，把自己包裝成體制革新者，對美國這套體制施壓。看結果顯然已經失敗了。

這次打砸搶國會，破壞了特朗普和兩黨建制派合作的基礎。特朗普還以為，自己只要發推特，讓示威者回家，恢復秩序，自己就還有本錢，在權力的牌桌上玩下去。但是對民主黨來説，“反川高於一切”。對共和黨來説，經過這次失敗動員，特朗普也成了負資產，副總統彭斯過去號稱“忠心耿耿”，1月7日也親自宣佈拜登獲勝了。蓬佩奧一直扮演“川前卒”的角色，這次發推譴責華盛頓的暴力行為。交通部長趙小蘭辭職，和特朗普劃清界限，她地位不高，但丈夫是共和黨建制派領袖，“龜丞相”麥康奈爾。這意味着“元老院”裏，大部分共和黨已經倒戈，特朗普環顧一圈，只剩“參院六君子”，極右派的克魯茲和霍利了。

説了這麼多，終於又我們節目摻私貨的環節。美國這次失敗的廣場政治，什麼都沒有改變。但我們也能觀察到一些歐美政治的規律。這幾年全球遊行，示威者都有個禁忌，不會衝擊真正的國家權力所在。法國黃馬甲，有膽量衝擊政府辦公樓，但是不會動愛麗捨宮。英國脱歐遊行，也沒人敢衝白金漢宮和唐寧街10號。這次華盛頓騷亂，暴徒只敢進國會，沒人去白宮。堂堂國會，守衞只有少數警察，最後靠紐約州長科莫增援國民警衞隊。這也説明了在美式總統制下，國會作為立法機構，又弱勢又尷尬。所以我們提議，美國不如在首都建立國會衞隊，隨時準備炮打白宮，制衡強勢總統。

拜登即將在一月二十號上任，這場權力的猴戲，也即將結束。這四年，特朗普在推特高強度輸出暴論，充分證明，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瞎説話亂做事，能對地球造成多大殺傷力。經過特朗普不懈的造謠，美國新冠死亡人數突破了36萬。而二戰美軍陣亡人數不過29萬。所以我們團隊經常在辦公室調侃，懂王威力，高於希特勒+東條英機。特朗普立志恢復美國經濟，實踐結果，是2020年一年就印了五分之一的流通貨。而拜登上台後，民主黨為了推行政策，還會繼續加大開支。印錢加税兩不誤，美聯儲還會繼續大放水，客觀上，給美國的下坡路，再加一腳油門。世界實業經濟資本吸納能力不足，資本就會繼續湧向虛擬經濟，美股這場資本遊戲還會繼續。

但大家也要意識到，隨着民主黨一統行政立法，美國政治最混亂的時代即將結束。接下來，將回到兩黨精英們鬥而不破的舊模式。美國決策的可預測性將得到恢復。但政治可預測不代表政治友善。建制派嘴臉比激進派更好看，台下的手段只會更加陰險。對中國來説，我們還要保持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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