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點小酒能養生？Nature子刊研究：我們都被騙了！_風聞

來源：微信公眾號“科學網”

作者 | 王東麗 李晨陽

“喝點兒紅酒，美容養顏、軟化血管。”

“少喝一點沒關係，還能預防冠心病！”

“一天二兩酒，活到九十九。要想身體好，全靠酒來保。”

生活中，你是不是也經常聽到這樣的勸酒詞？

儘管酗酒的危害板上釘釘，仍有很多人相信少量飲酒對健康不僅無害，反而還可以養生。

更了不得的是，《柳葉刀》等權威期刊也這麼説。

然而西湖大學楊劍團隊1月13日發表於《自然-通訊》的研究表明：飲酒對健康基本沒有任何好處，也就是説少喝少得病，多喝多得病。

更令人髮指的是，權威雜誌上飲酒和疾病負相關的研究結果，背後竟然有“謊言”！

矛盾：飲酒和這些疾病既負相關又正相關？

“祝身體健康，乾杯！”

親朋聚會少不了美酒作伴。網絡文章和酒類營銷廣告也常説：適度飲酒有利於軟化血管、降低膽固醇、控制體重、甚至預防腫瘤等。

就連正兒八經的學術期刊，也紛紛為“適度飲酒”背書。

2019年發表在《自然—遺傳學》的一項研究指出，每週飲酒量與2型糖尿病、慢性腎臟疾病、帕金森症、重度抑鬱症、自閉症譜系障礙等疾病呈“負遺傳相關性”。

而2017年發表在《分子精神病學》上的另一篇論文則聲稱，酒精攝入量增加與肥胖程度呈負相關。

2018年發表在權威醫學雜誌《柳葉刀》上的一項研究顯示，隨着酒精攝入的上升，全因死亡率（圖1左）和心血管疾病（圖1 右）風險均呈現“J”型曲線，指示飲酒存在“最佳攝入量”，且只有超過一定閾值，才會危害健康。

圖1

圖片來源：Wood, Angela M.et al. “Risk thresholds for alcohol consumption: combined analysis of individual-participant data for 599 912 current drinkers in 83 prospective studies.” The Lancet 391.10129 (2018): 1513-1523.

這樣的曲線就像給飲酒者的行為打上了一個美妙的“對勾”。似乎在告訴人們：存在一個“最佳”飲酒量，使得多種疾病的風險降到了最低，甚至比滴酒不沾的人還要低。

看到這樣的結論，無酒不歡的人們又要舉杯暢飲了，靠飲酒“養生”的人也更加確信自己做得對。

事實真的如此嗎？

澳大利亞昆士蘭大學博士研究生薛昂立針對喝酒、吸煙、運動等生活習慣與疾病的因果關係展開了探究。

但很快，他發現了矛盾的地方：

“在全基因組關聯研究（GWAS）的論文中，的確不乏飲酒和糖尿病、心血管疾病等呈負相關的結論。但如果我們用孟德爾隨機化方法進行因果分析，就會發現飲酒對那些疾病有風險效應。”

這讓他感到很奇怪。

進一步查閲文獻時，他和合作者們像偵探那樣找到了癥結所在。

迷案：誰在調查問卷裏撒了謊？

“你只能調查人，而不能用人做實驗——這是人類流行病學研究與動物實驗最大的不同。”論文通訊作者，西湖大學楊劍教授對《中國科學報》説，“在這種情況下，調查問卷就成了最常用的研究辦法，儘管它並不理想。”

漏洞就隱藏在調查問卷中。

英國生物銀行(UK Biobank)是迄今世界上已建成的最全規模人類信息資源庫之一。全球科研工作者都可以利用該項目的數據去探究基因、生活方式和人類疾病的關係。

研究人員分析了英國生物銀行超過45萬人的數據，其中約1.4萬人宣稱自己從不喝酒。但打臉的是，數據庫同時還提供了這些人在英國醫院的就醫記錄。

研究人員發現，在這1.4萬自稱“滴酒不沾”的人中，至少10%患過與飲酒密切相關的疾病，如酒精肝等。還有一些人則在醫生面前説了實話，承認自己喝過酒。

問卷中還有一些涉及飲酒種類、頻率和數量的問題，如“你多久喝一次酒”“啤酒、紅酒各喝多少”，結果有將近1萬人前腳剛説自己近一年內喝過酒 ，後腳就在各種酒的攝入量一欄全填了“0”。

“誤報其實是非常普遍的現象。”薛昂立説，“在我們分析的調查問卷中，10~20%的人都存在這個問題。”

但這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因為有些誤報是研究人員檢測不到的。如果某人一天喝兩杯酒，但他在問卷中只報了每天半杯，那他的謊言可能永遠不會被發現。

奇談：戒酒的人反而生病了？

除了有意無意的撒謊，另一種更微妙的因素也在影響着科學家的判斷——研究人員把它稱為“時間縱向變化”。

比如，問卷的提問方式通常是：你喝多少酒（請回答近一年的情況）？也就是説，問卷收集的數據只能反映一年以內的情況。但英國生物銀行的問卷恰好還補充了另外一個問題：“跟10年前相比，您喝的酒更多、更少，還是維持不變？”

數據顯示，**那些比10年前飲酒更少的人，疾病發病率要比其他兩組高出很多。**難道戒酒限酒反而讓他們的健康狀況惡化了嗎？

“你要想想：一些有飲酒習慣的人，這幾年突然少喝甚至不喝酒了，這可能是什麼原因呢？”楊劍笑道。

調查問卷進一步追問了這些人減少飲酒的原因，其中最主要的兩大原因就是“疾病”和“醫囑”。

“這意味着，減少喝酒的這批人裏，本來就富集了大量患有疾病的人。”楊劍解釋，“可見個體行為隨時間的改變，往往會導致數據形成非常大的系統誤差。”

簡單來説就是：飲酒和糖尿病、高血壓等疾病的關聯也許並不是“不喝酒導致了患病”，而是“患病的人戒酒或減少了飲酒量”。

在矯正上述引起誤差的因素後，研究人員不出意外地看到，飲酒與多種疾病的“負相關”都消失了，與高血壓、糖尿病、缺鐵性貧血等疾病的“正相關”則開始顯現。

            圖2                           圖3

至於那個令愛酒人士心曠神怡的“對勾”——“J”形曲線（圖2），在把前後矛盾的數據剔除後，也變成了一條乏味的直線（圖3）。也就是説，疾病風險與飲酒量呈現單純的線性關係：

少喝少得病，多喝多得病——非常簡單粗暴。

“我們現在基本可以確定，飲酒對健康基本沒有任何好處。而那些宣傳少量飲酒有利健康的研究，大概率也是因為有人謊報了飲酒行為，或者因為疾病而改變了生活習慣。”楊劍總結道。

薛昂立則笑言：

“專家在網上經常被罵：一會兒説喝酒有好處，一會兒説喝酒沒好處。老百姓到底該信誰？

“我們這個工作就是告訴大家，不要看到一項研究，就相信是什麼導致了什麼。因為相關性真的不等於因果性。”

**論文鏈接：**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467-020-2023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