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筆記人物軼事:拘牽文義、箝制人心的曹振鏞及清代八文正_風聞
史遇春之尘境心影录-一个乡下读书人,恋乡土,爱读书……2021-01-14 16:29
作者:史遇春
按照清代筆記的説法,有清一代,大臣去世之後,諡號為“文正”者,共有七人。這七人分別是:
湯斌、朱珪.、曹振鏞、杜受田、曾國藩、李鴻藻、孫家鼐。
其實,這一筆記記載有誤,清代諡“文正”者,實有八人,除以上七人外,還有一人劉統勳。
七人之中,湯斌以理學著稱,朱珪以學問聞名,曾國藩以勳業傲世。這三位逝後,被清廷諡為“文正”。對於他們的諡號,是沒有人議論和指責的。
李鴻藻〔清穆宗(愛新覺羅·載淳)同治帝師傅〕、孫家鼐〔與翁同龢同為清德宗(愛新覺羅·載湉)光緒帝師傅〕之所以被諡為“文正”,是因為他們都是皇帝的師傅。皇帝的師傅諡號“文正”,這幾乎是慣例,當然,也就無可厚非了,更何況,這兩位生前也沒有什麼大的過錯。
杜受田是清文宗(愛新覺羅·奕詝)咸豐帝的師傅,他與咸豐帝相從最久。
咸豐帝即位不久,就降旨説:
“朕自八歲入學讀書,仰蒙皇考特諭杜受田為朕講習討論。十餘年來,啓迪多方,恪勤罔懈,受益良多。允宜特沛殊恩,以崇碩學。杜受田著賞加太子太傅銜。”
杜受田去世後,咸豐帝痛哭失聲,卹典至為優渥。
杜受田被諡為“文正”,也全在情理之中。
另外,劉統勳去世後,清高宗(愛新覺羅·弘曆)乾隆帝親臨其喪,見其儉素,為之哀慟。回蹕至乾清門,乾隆帝流涕謂諸臣曰:“朕失一股肱!”既而曰:“如統勳乃不愧真宰相。”由此可知,劉統勳被諡為“文正”,似乎也無訾議。
至於曹振鏞,因為他居高位時,曾經拘牽大義,挑剔細故,鉗制天下人心,使眾情得不到發舒,結果造成清代社會不痛不癢的局面。以至於後來,太平天國興起、洪秀全、楊秀清等發難,差點導致清廷覆滅。這些,有人認為,不能不説是曹振鏞的“功勞”!
因“拘牽大義,挑剔細故,鉗制人心”,而埋下亡清的隱患,就短淺的目光視之,這似乎是危言聳聽;但就歷史的大勢觀察,不能不服膺論者振聾發聵的見解之直、認識之深。這也可為世間主政者一警。
起初,清宣宗(愛新覺羅·旻寧)道光帝倦怠大政,他因無法遍閲章奏,而將處理政務視為苦事。
當時,曹振鏞在樞府。
見道光帝有此一苦,曹振鏞向道光帝獻策説:
“而今天下承平,臣工們為了居功,喜歡危言聳聽。他們以指陳所謂的缺失,來博取好名聲。這樣的情景,實在不好!但是,如果因為這樣,就馬上將他們治罪,聖上恐怕會蒙受拒絕勸諫的惡名。”
曹振鏞接着道:
“從今以後,內外呈進的章奏,聖上不需要通篇讀完再行閲示。批閲奏章時,聖上只要專門挑揀那些細枝末節的錯誤,對上奏者進行譴責。這樣的話,臣工們就會被皇上的聖明所震懾,他們會認為聖上明察秋毫。以後,肯定不會再有人肆意妄為了。”
如果要用曹振鏞的這一段言辭來苛責他,似乎也有些偏頗。
其實,就歷史的痕跡來看,滿清統治的偏狹,其表現之一,就是文字獄的盛行。滿清自以為以此就可以千秋萬代,其實,文字獄開始的時候,也就是滿清動土為自己挖掘墳墓的時候。
曹振鏞對道光帝的建議,實質上,就是用一種柔和的方式,對文字獄進行擴展和延續,當然,也是對清廷文字獄的合理貫徹與切實執行。就此看來,曹振鏞作為樞臣,他是完全合格的。因為,他在政策的解讀與執行上,完全與主政者一致。
曹振鏞建議道光帝之後,內外呈進的章奏,道光帝不再通篇看完。批閲章奏時,只要發現有一丁點的錯誤,道光帝即對上奏者嚴厲譴責,小者罰沒俸祿,大者降調革職。從此以後,內外臣工,為之震驚悚懼。
上有策,下有對。
此後,面對道光帝的苛責細故,官員們也自有應對。
於是,清廷官場上的風氣也為之一變。
內外官員,從此皆謹小慎微,矜矜於小節,沒有人再在章奏中暢談高論。呈進的章奏,也都是説吉祥的話語,粉飾太平,兇禍、災異也很少入內稟告。
等到後來,洪秀全、楊秀清等向清廷發難,官員更是互相隱諱,沒有誰願意將這件事情首先捅破。
最後,直到太平天國多次攻陷當時的重要城池之後,無法繼續隱瞞,官員們才開始將情況奏達主政者。
這一切,有人認為,就是曹振鏞建議道光帝之後,所形成的官場風氣導致的。這種官場風氣一成,遂沿襲不改,最終,結出了惡果。
這種風氣一旦形成,其影響就一直都在,以至於後來,清廷即將滅亡時,官員們還在這種風氣之中打轉。
曹振鏞去世後,清廷諡其為“文正”。那個時候,諡號一出,當世就有“不文不正”的謗議。由此可知,時人對曹振鏞的意見還是很大的。
在曹振鏞還未入樞府之前,乾隆(公元1736年~公元1796年)、嘉慶(公元1796年~公元1820年)時期,應制考試的書法雖然工整,考卷仍然會出現滿紙的碑帖字體,但是,士子也不會因此被黜落。當然,應制詩中,也有拗體,士子也不會因此而獲譴。這一時期,雖然也有號稱的“台閣體”,但是,其間也還是有雅氣在的。
自從曹振鏞在樞府之後,應制試卷,一定會挑剔破體帖字。
破體,指不合正體的俗字。清·陸以湉《冷廬雜識•破體字》:“朝考殿試,最重書法,大要以黑、光、勻為主,並不可有破體字。”亦即破體字。
那時,不管工拙、只要字體齊整,沒有破體,就會被錄取為高第。如果有人犯一帖字,就會失掉進入翰林的機會。
如此一來,海內承其風向,於是,殿體書簡直就成了泥塑一般的東西,卑劣平庸,厭厭無生氣。
這也是在曹振鏞主持下,所造成的結果。
自古以來,名臣的諡法,似乎以“文正”最為榮耀,後人也都是這麼説的。
這種説法,不知從何而起。
宋人費袞所撰《梁溪漫志》中雲:
“諡之美極於文正。司馬温公嘗言之,而身得用之。”
清代諡文正者七人(實八人),遠遠超過了明代。
明代諡文正者四人:方孝孺、李東陽、謝遷、倪元璐。
元代諡文正者五人:吳澄、耶律楚材、劉秉忠、許衡、廉希憲。
宋代得文正諡號者九人:李昉、范仲淹、司馬光、王旦、王曾、蔡卞、黃中庸、鄭居中、蔡沈。
但是,考之《鴻稱》(清代關於諡法的規定,有《內閣鴻稱冊》和《鴻稱通用》),其中所載,臣工的諡號,以忠為第一字,而文為第五字,正為第四十一字。
這樣看來,以文正為佳諡的首稱,也似乎是沒有根據的。
本文參考清代佚名氏《名人軼事》中《曹振鏞之誤清》一節而成。
延伸閲讀:
有清一代八文正
整理:史遇春
一、湯斌(公元1627年~公元1687) ,別號荊峴,晚號潛庵,河南睢州(今河南睢縣)人;政治家、理學家、書法家;官至工部尚書,清世宗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入賢良祠;清高宗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諡文正;清宣宗道光三年(公元1821年),從祀孔廟;一生清正廉明,是實踐朱學理論的倡導者,所到之處體恤民艱,弊絕風清,政績斐然,被尊為“理學名臣”。
既師奇逢,習宋諸儒書;其教人,以為必先明義利之界,謹誠偽之關,為真經學、真道學;否則講論、踐履析為二事,世道何賴;篤守程、硃,亦不薄王守仁;身體力行,不尚講論,所詣深粹;清世以名臣從祀孔子廟,斌、隴其、伯行三人而已,皆以外吏起家,蒙聖祖恩遇。隴其官止御史,而廉能清正,民愛之如父母,與斌、伯行如一,其不為時所容而為聖祖所愛護也亦如一。君明而臣良,漢、唐以後,蓋亦罕矣。斌不薄王守仁,隴其篤守程、硃,斥守仁甚峻,而伯行繼之。要其躬行實踐,施於政事,皆能無負其所學,雖趨鄉稍有廣隘,亦無所軒輊焉。
二、劉統勳(公元1698年~公元1773年)字延清,另字爾鈍,高密縣逄戈莊(原屬諸城)人;雍正二年(公元1724年)中進士,歷任刑部尚書、工部尚書、吏部尚書、內閣大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及軍機大臣等;猝逝於上朝途中,乾隆帝聞訊慨嘆失去股肱之臣,追授太傅,諡號文正;為政四十餘載清廉正直,敢於直諫,在吏治、軍事、治河等方面均有顯著政績。
世謂大學士非兼軍機處,不得為真宰相;勝此任者,非以其慎密,則以其通敏;慎密則不泄,通敏則不滯,不滯不泄,樞機之責盡矣;(徐)本,世宗舊臣,(汪)由敦、來保、(劉)綸、(劉)統勳次第入直;由敦左遷而未罷直,統勳罷而復入,尤以決疑定計見契於高宗,許為有古大臣風,亮哉!
三、朱珪(公元1731年~公元1806年)字石君,號南厓;與其兄朱筠,時稱“二朱”;隨父朱文炳由蕭山僑居北京大興縣,入籍順天府;乾隆十二年(公元1747年)17歲殿試為進士,選庶吉士,散館授編修,侍讀學士;主河南鄉試,會試同考官;授福建糧道;擢按察使,兼署布政使;補湖北按察使;任山西布政使;權巡撫事;為按察使,授侍講學士;命在上書房行走,教嘉慶帝讀書;督福建學政;遷內閣學士;升禮部侍郎;後歷任兩廣總督,吏、兵、户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太子太保,太子太傅等職務;官至體仁閣大學士;嘉慶帝予諡“文正”;上親臨奠三爵。
文章奧博,取士重經策,鋭意求才;嘉慶四年典會試,阮元佐之,一時名流搜拔殆盡,為士林宗仰者數十年;學無不通,亦喜道家,嘗曰:“硃子注參同契,非空言也。”;天留數人,弼成仁宗初政之盛,可謂大臣矣。
四、曹振鏞(公元1755年~公元1835年),字儷生,號懌嘉,安徽歙縣人;尚書文埴子;歷任翰林院編修、侍讀學士、少詹事、體仁閣大學士兼工部尚書、首席軍機大臣、武英殿大學士、軍機大臣兼上書房總師傅,以平定喀什噶爾功績晉封太子太師,旋晉太傅,並賜畫像入紫光閣,列次功臣之首;卒,道光帝親臨弔喪,下詔褒恤,賜諡文正,入祀賢良祠。
歷事三朝,凡為學政者三,典鄉會試者各四;衡文惟遵功令,不取淹博才華之士;殿廷御試,必預校閲,嚴於疵累忌諱,遂成風氣;恩眷之隆,時無與比;數請停罷不急工程,撙節糜費;世以鹽筴起家,及改行淮北票法,舊商受損,振鏞曰:“焉有餓死之宰相家?”卒贊成,世特以稱之。
五、杜受田(公元1788年~公元1852年),字芝農(杜愕子),清山東濱州(今濱城鎮南街杜家)人,清道光三年杜受田會試第一,殿試二甲第一(時稱傳臚);選庶吉士,授編修,後為山西學政;特召進京,直上書房,教授皇子讀書;升左都御史、工部尚書,充上書房總師傅、實錄館總裁;咸豐即位後,加太子太傅兼吏部尚書,調刑部尚書,禮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咸豐帝甚痛,贈太師、大學士;諡“文正”。
文宗初政,杜受田以師傅最被信任,贊畫獨多。
六、曾國藩(公元1811年~公元1872年),初名子城,字伯涵,號滌生;政治家、戰略家、理學家、文學家,湘軍的創立者和統帥;道光十八年(1838年)中進士,入翰林院;累遷內閣學士,禮部侍郎,署兵、工、刑、吏部侍郎;與大學士倭仁、徽寧道何桂珍等為密友,以“實學”相砥礪;組建湘軍,力挽狂瀾,經過多年鏖戰,攻滅太平天國;與胡林翼並稱“曾胡”,與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並稱“晚清中興四大名臣”;官至兩江總督、直隸總督、武英殿大學士,封一等毅勇侯,卒,諡文正。
事功本於學問,善以禮運;公誠之心,尤足格眾;其治軍行政,務求蹈實;凡規畫天下事,久無不驗,世皆稱之,至謂漢之諸葛亮、唐之裴度、明之王守仁,殆無以過,何其盛歟;又嘗取古今聖哲三十三人,畫像贊記,以為師資,其平生志學大端,具見於此;至功成名立,汲汲以薦舉人才為己任,疆臣閫帥,幾遍海內;以人事君,皆能不負所知;中興以來,一人而已。
七、李鴻藻(公元1820年~公元1897年),字蘭蓀,號石孫、硯齋,河北保定人;同治、光緒年間的清流領袖,晚清主戰派重臣之一;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督河南學政;特詔教授大阿哥載淳(統治)讀書;為侍講;累遷內閣學士,署户部左侍郎;再升都察院左都御史,加太子少保;兼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歷任禮部尚書、協辦大學士,調吏部尚書;卒,享年七十八歲,清廷予諡文正,贈太子太傅,入祀賢良祠。
性至孝,為學守程朱,務實踐,持躬儉約;傅穆宗十餘年,盡心啓沃;在樞府,獨守正持大體;御史王鵬運諫止修頤和園,幾獲重譴,鴻藻力解之,得免;德宗間日一往頤和園侍起居,時留駐蹕,言官有言其不便者,太后大怒,欲黜之,鴻藻謂如此必失天下臣民之望,乃止;所薦引多端士;朝列有清望者,率倚以為重,然亦不免被劫持雲。
八、孫家鼐(公元1827年~公元1909年),字燮臣,號蟄生、容卿、澹靜老人,安徽壽州(今淮南壽縣)人;清文宗咸豐九年(公元1859年)狀元,與翁同龢同為光緒帝師;累遷內閣學士,歷任工部侍郎、署工部、禮部尚書、户部尚書、吏部尚書、刑部尚書;以吏部尚書、協辦大學士受命為京師大學堂首任管理學務大臣;後任文淵閣大學士、學務大臣等;卒諡文正。
簡約斂退,生平無疾言遽色;雖貴,與諸生鈞禮;閉門齋居,雜賓遠跡,推避權勢若怯;嘗督湖北學政,典山西試,再典順天試,總裁會試,屢充閲卷大臣,獨無所私;拔一卷廁二甲,同列意不可,即屏退之,其讓不喜競類此;器量尤廣,庚子,外人請懲禍首戮大臣,編修劉廷琛謂失國體,責宰輔不能爭,揖而引過;其後詔舉御史,獨保廷琛,謂曩以大義見責,知忠鯁必不負國,世皆稱之。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