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各軍閥的軍費是怎麼來的?_風聞
朝文社-朝文社官方账号-关注我们爱历史(ailishi777),阅读更多2021-01-14 11:19

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隨着清王朝的滅亡與辛亥革命的勝利,近代中國進入了“中華民國”時代,但太平了沒幾年後,隨即又陷入了新一輪的軍閥混戰裏。各個派系的軍閥畫地為牢,大大小小的“大帥”們張牙舞爪,大江南北打成了一鍋粥。如此亂象,正如經典話劇《茶館》裏那句台詞:“你看,今天王大帥打李大帥,明天趙大帥又打王大帥,是誰叫他們打的?”

這麼個打成一鍋粥的年月,“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的軍費開支,當然也是暴漲。單是頂着“中央政府”旗號的北京北洋政府,1916年的軍費開支就達到一點五億元,到1919年更漲到二點一億元。以民國外交家曹汝霖《民初外交回憶錄》裏的估算,段祺瑞掌舵北洋政府期間,北洋政府每月就要虧損八百萬元。“中央政府”尚且如此,各地軍閥自然不用説,只要幹個仗,就是大把錢財往裏砸。
那麼問題來了,放在那個中國積貧積弱,落後捱打到全世界都知道的年代裏,這幫軍閥們又是哪來的錢,“燒得起”這些無休止的混戰?首先值得一説的,就是“正當來路”——軍閥們搞“經濟建設”的成果。
這裏面最典型的,就是奉系軍閥張作霖,這位草根出身的“東北王”,眼光也比同時代多少喜歡“竭澤而漁”的軍閥們高出一籌。外加他的身邊,更有楊宇霆、王永江等“建設型人才”。所以自他執掌東三省後,東北大地的經濟很快有了長足發展:耕地增長到2.7億畝,自建鐵路近1522公里。工業產值更領先全國——東北境內,中國人創辦的電廠就有23家,奉天一地的企業就有四百多家,包括了紡織、冶煉、榨油、機械等各個行業。特別是擁有三萬人規模,日產子彈四十萬發的東北兵工廠,更有“東方第一”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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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系軍團那雄厚的軍事實力,就是靠這些“建設成果”打的家底。
不過,放在當時全國範圍內,有張作霖這種眼光的軍閥,那實在是太稀缺。更多軍閥撈錢的方式,卻是簡單粗暴——橫徵暴斂不就完了嘛。就以代表“中央”的北洋政府控制的區域來説:僅1913年到1920年,田賦的徵收數額就增長了一倍,附加税更增長了五倍。而且每當軍閥間有混戰,當地的農民們除了流離失所,還要承擔大量額外賦税。比如1930年著名的“中原大戰”裏,當地農民承擔的“地丁税”就暴漲40倍。而在軍閥混戰不斷的四川省,1932年時,有些縣的田賦税收,竟已“預徵”到了1978年。

作為軍閥混戰“重災區”的河南省,更是生動寫照:從1916年到1926年,河南境內城頭變幻大王旗,各路“大帥”“精英”來了又去,動輒就要刮一筆。河南的田賦四年裏就暴漲一倍,另外還有幾十種“捐税”,就連“花生”“棉花”都要收捐,到1926年,河南全省徵收的田賦捐税竟有一億元之多,等於是河南男女老幼,每個人每年就要負擔三塊銀元。這還不包括“臨時加徵”壓榨走的錢財。老百姓的生活“日得三餐,不得飢餓,便以為人生大幸”。“吃頓飽飯”都成了日常的奢求。
農業如此,那工商業呢?今天好些“海外學者”,還大書特書北洋時代“民族工業的春天”。那這“春天”究竟是啥樣?比如民國初期曾無比繁榮的天津麪粉業,由於不堪軍閥盤剝,到1928年“皆相繼停業”,1916年,上海煙酒聯合會也哀嘆“捐税之繁苛,實為中外古今所僅見”。當時哪怕從上海運一罈燒酒到北京,一路就會被各種雁過拔毛,繳納的“過路費”竟是燒酒價格的三倍。這樣的時代,哪裏是什麼春天?更在《中國近代工業史資料》裏有句不客氣評語:“民初之十年為黑暗時代。”
當然,哪怕橫徵暴斂到這地步,對於那些想“辦大事”“打大仗”的軍閥們來説,來錢還是太慢。於是一個上不得枱面的賺錢手段,也堂而皇之地擺上前台:種鴉片。

雖然“種鴉片”這事兒,晚清年間就十分氾濫。但在晚清最後五年裏,清王朝不但成為“萬國禁煙委員會”的締約國,更以空前手段打擊鴉片。到1911年時,中國的鴉片產量已比1906年下降七成。但等到“晚清”變成“民國”,“軍閥混戰”大幕拉開,“來錢快”的鴉片產業,也被“大帥”們看作提款機,迅速捲土重來。
比如當時貴州的軍閥,就專門撥款買罌粟種子,然後賤賣給農民耕種。軍閥周西城還公然宣傳“無煙不富”。雲南軍閥唐繼堯嚴令治下各縣加種鴉片,種得少的還要罰款。四川的軍閥們,更對“種鴉片”下“硬指標”:平均每84個村子,就要種植10萬畝鴉片,不達標者竟要加收七年田賦。作為“中央”的北洋政府更幹出荒唐事:昔日負責查禁鴉片的“禁煙總所”竟負責賣鴉片,僅在北京當地,每年就賣出一千多萬兩鴉片煙膏……
這一番操作下,中華大地再度鴉片氾濫,廣州、廈門、上海、長沙等“一線城市”,滿眼都是煙館,長沙當地煙館多達7000家,上海僅南匯一地,“癮君子”就多達六萬多人。四川全省更有煙館五萬多家。鴉片的種植區域也是瘋狂擴大,北洋時代,雲南全省年產鴉片五千萬兩,安徽的要道兩邊全是鴉片煙苗,河南東部的鴉片種植量,已經佔到耕地的一半以上……也正因為鴉片擠佔了大量耕地,所以北洋時代屢見不鮮的,就是各省持續不斷的災荒。比如遍地鴉片的四川,就多次爆發災荒,奄奄一息的災民,甚至悲憤吞鴉片自盡。

在那個時代,那些“大帥”們出征時,常見帶着大批鴉片,除了官兵們拿來抽,關鍵時刻還用來當軍餉發放。甚至缺錢糧時也一路販賣鴉片。甚至為了爭奪鴉片的暴利,各路軍閥也大打出手。比如“粵桂戰爭”“江浙戰爭”“滇桂戰爭”等大戰,説是為了“主義”“公理”,其實都是為了搶鴉片。以當時中華國民拒毒會會長羅運炎的怒斥:所謂軍閥混戰,實在是“爭鴉片税與包鴉片煙”。
那些民國的“風花雪月傳説”之下,其實就是這樣一個鴉片流毒蔓延,百姓苦難深重的“中華民國”。當現代不少“海外學者”,還在津津樂道民國“大帥”們的“可愛”“優雅”,甚至憧憬去給軍閥“做姨太太時”,不妨,可以先腦補下那個時代,遍地搖曳的罌粟花。
一句“民國軍閥錢從哪裏來”的疑問,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卻好比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切開“民國風情傳説”外表下,一箇中華民族災難深重的時代。看懂了軍閥們的“錢財來路”,或許也就深味了那個時代,勞苦大眾們痛徹心扉的苦難。
但是,也同樣是在這樣一個苦難到絕望的時代裏,依然還有執着的先行者們,苦苦尋找着救國的真理與道路。甚至毅然拋下安逸的生活,從此選擇了拋頭顱灑熱血的一生。正是多少人這樣堅定的選擇,才令中國終於走過了那樣一個黑暗的時代。或許,重温過苦難,才能真正理解他們的選擇,從心中種下對他們的深深敬意。
參考資料:王金香《北洋軍閥時期的鴉片氾濫》、巴志鵬《民國時期的農民負擔》、石璐璐,張春波《試述張作霖主政東北及東北的地方建設》、裴長洪《西原借款與寺內內閣的對華政策》、陳宇《西原借款問題新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