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更老了，搶人更難了_風聞

劉麗麗

　“近兩年來，我們的招工年齡上限，女工從40歲上調到45歲，男工從45歲上調到50歲，”一位江蘇蘇南地區的製造業企業人力資源負責人這樣説起現在的招聘情況。

　　今年的招聘季似乎來的比往年更早一些。一邊是互聯網大廠頻發員工加班猝死或入院事件，另一邊是很多製造業企業繼續面臨招不夠人的局面。

　　勞動力市場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招聘年齡上限攀升

　　國際上一般把65歲以上老年人口比重超過14%，稱為“深度老齡化社會”；65歲以上老年人口比重超過20%，稱為“超老齡化社會”。

　　國家統計局官網公佈的各省人口抽樣調查數據，結合各地統計公報數據，GDP四強省份中的山東、江蘇和浙江已進入到深度老齡化階段。

　　“現在招人很難，”一家山東電力設備製造企業內部人士談到，公司制定的人力資源規劃總是沒有合適的人。“2020年的招聘任務還沒有完成，2021年是敞開招，還是招不夠。”

　　“相對來説我們的員工組成情況要好於其他企業，我們基本上是35週歲以下的員工佔一半。”蘇南地區製造業企業的人力資源負責人提到，因為所在企業是當地的龍頭企業，情況還略好，其他企業的招聘要求會放得更開，招聘年齡上限上調更多。

　　她還舉了個例子，“公司在建築施工方面的合作伙伴，員工平均年齡達到了65歲。”這家合作伙伴主要是承擔一些基礎性的土建工作。這個數字可能有點超出很多人的預期。

　　一線員工招聘年齡上限的提升，給企業帶來了什麼樣的變化呢？

　　蘇南企業人力資源負責人表示，招聘年齡條件放寬，肯定是能夠補充一部分的人手，“但有些年齡大一些的員工進來，只能做一些輔助崗位，到不了主機手崗位上。”

　　“比如，生產中有一些材料是編織線，會接觸到很細的編織絲，把年齡提高到45歲，有些女工進來眼睛都老花了，可能就幹不了。”上述人士坦言，招聘年齡往上提也只能是在一些輔助崗位填補空缺，“一些主要崗位，比如主操作手崗位，其實進來了可能也沒辦法用上。”

　　這些問題能否通過技術手段解決？已經有很多企業嘗試了新技術，比如，有的企業通過5G工業互聯網，用智能巡檢機器人(13.040, -0.18, -1.36%)代替工人，24小時巡查，自動報警，不用再靠人拿手電筒去照。

　　但是製造業的生產環節中，也有很多是不能完全用機器人替代的。蘇南企業人力資源負責人也認為，以後增加機器人的應用，提高自動化的程度，肯定是發展方向。“因為確實人工成本逐年上升，使企業有動力去投資機器人，另外一方面也是由於一些苦髒累的活，哪怕以後再抬高工資，也不會有人願意幹。”

　　但她也提到，“像我們這種傳統製造業，不像機械加工，有一些工序是很難自動化的，必須要憑工人的經驗和記憶去操作，無法完全由機器來替代人。”

      各顯神通搶人

　　“現在就算在本地招聘也要搶人”，蘇南企業人力資源負責人表示，所屬企業算是本地龍頭企業，還有些優勢，但“現在的整個人力資源方面，不要説人才了，人都是稀缺的”。

　　上述人士透露，其實“現在每一家企業都是缺工的，但是也有很多人説找不到工作，這是一種結構性的短缺。”

　　她認為，缺工企業缺的都是基礎性的崗位，找不到工作的都是一些普通院校畢業生，“他們都想找白領的工作，管理技術的工作，這裏面有一個結構性的短缺，可能他們又不是特別好的大學，但期望值也比較高，就有點高不成低不就。”

　　“現在越來越少人願意做製造業的工作了，”她感慨，企業都不斷的調高薪水、改善福利，根據自己承受能力給出一些吸引政策。“比如，住宿條件、食堂或者休假、團建活動等各方面都要跟上，工資也不能比市場價低。”

　　但由於他們企業所在地的地方政府引進了新能源產業鏈，一系列新能源企業以產業集羣的方式進入，導致本地用工市場供需關係更加緊張。

　　“按照慣例，都是春節後才開始招聘，但今年壓力大，因為本地新開的許多企業會跟我們來爭搶人力資源，所以我們提前到聖誕節就開始招聘。”蘇南企業人力資源負責人表示，春節前要落實一部分招聘名額。

　　至於招聘什麼時候結束，她説，“要招到滿了為止，如果招不滿的話就得一直招下去。”

　　除了通過線上渠道招聘之外，其實很多還是要靠線下的內推，尤其是內部員工的人際關係介紹。上述人士表示，內部員工介紹都給獎勵。“我們這邊企業，每推薦一個新員工過來，最多的給6000元獎勵，分12個月發，每個月發500元。”

　　除了上面的傳統套路，還有一些招人辦法是五花八門的。

　　“什麼招兒都得用。”她還提到，比如，去車站發廣告，特別是春運期間，外地民工也看得出來，大包小包的，就發廣告。“現在不用我們自己發了，政府也急，政府會在高鐵站、汽車站發佈電子顯示屏信息，最近還準備用宣傳大喇叭到鄉鎮去做廣告。”

　　還比如，給出租司機返費，鼓勵出租司機推薦工人，還有，把一些農村超市發展為代理點，每代招一個員工，給多少錢獎勵。

　　用工市場行情上漲也產生了一些不太正常的現象。“勞務工的正式勞動關係都在勞務公司，相當於是勞務派遣、靈活用工，可以在各個企業之間流動。有一些勞務工到企業後沒幹活，就要返費，甚至來企業上車之前，就要錢，給錢才上車，不給錢不上車。”上述人士還提到，“特別是下半年九、十月份，是電子廠大量上手機新品的時候，這個返費會達到1萬。來幹一個月，要給1萬塊錢的返費。”

　　誰之過？

　　雖然企業各顯神通招人，地方政府也想方設法幫忙，但有些辦法的效果可能沒那麼令人滿意。比如，去農村推廣，有的企業人士就認為，不會太有效果，“現在的農村只剩下老人孩子了，其實沒有多少勞動力。”

　　“不是公司的問題，就是很明顯的人口紅利沒有了。”一家江蘇企業的招聘負責人這樣説。

　　對打工人來説，薪水肯定是影響職業選擇的最重要因素之一，招人難的核心是不是因為錢沒給夠？

　　山東一家研發生產專用儀表的高新技術企業內部人士透露，他們目前還沒有感受到很強烈的缺人，主要是一方面企業是高新技術企業，用工人數不多，另外，薪金水平在本地還算有一定競爭力。這家企業的一線員工，起薪是5000元，如果是有一年工作經驗的技術人員，薪水在6500-7000元左右。

　　蘇南某企業招聘負責人則表示，薪水其實只是一方面，“如果送快遞，他們每月能掙到8000-10000元，我們車間的一線員工，也能掙到這些錢。”其實普通的辦公室文員工資是沒有一線員工高，這固然有一線員工工作時間長的原因，也由於一線員工從業人員越來越少。但“有些年輕人願意拿更少的錢坐辦公室，而不願意去車間拿更高的收入。”

　　上述人士認為，社會在轉型，經濟結構在轉型，越來越多年輕人不願意再踏入製造業。“因為不管是送外賣還是送快遞，或者開網約車，畢竟相對自由，不像在企業裏，必須是企業這架大機器上運作的一個螺絲釘。”“現在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包括從農村轉移出來的勞動力，受教育程度越來越高，不再像他們父輩那樣文化不多，對生活要求也沒那麼高，只要能掙錢，就願意到企業打工，現在年輕人思維很豐富，可能認為製造業工作很枯燥乏味，不願意來。”

　　“接受了更多教育之後，人其實是不願意依附於機器，不願意做這些工作的”，她這樣説。

　　上述人士也談到，從區域對比來看，江蘇企業的薪酬，應該是高於浙江，更高於珠三角地區的。“深圳、東莞的一線員工工資，都比我們江蘇三四線城市要低，”“整個長三角的工資水平要超過珠三角。”

　　從人口結構也可以理解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相比魯蘇浙，廣東目前65歲老齡人口占比僅為8.57%，老齡化程度最輕，而且人口增長較快。近5年廣東人口增加了797萬人，接近800萬大關。一方面是人口出生率較高，另一方面，人口流入規模大。

　　“歲末年初我們還是要來一波漲薪”，蘇南某企業招聘負責人表示，起薪其實每年都在漲，因為大學生對起薪的期望值往往超過企業在職員工。“要招新員工，就要抬高起薪，抬高了起薪，反過來又要幫老員工漲薪。”

　　這家位於蘇錫常地區縣級市裏的企業，考慮到穩定性，以前一直是以本地員工為主，但現在他們的一線員工中本地員工已經越來越少。

　　“外地員工的佔比已經從前三年大概15%，到現在佔比達到30%。”這位負責人介紹，“我們做了一個統計，外地員工來源最多的是河南，接下來是雲南、貴州、內蒙，還有黑龍江。”“我們這個地方的本地人，已經不再選擇進入製造業了，這些空缺崗位還要靠中西部地區、東北地區的外地打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