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國門的天使，吸散户血的惡魔——京東方_風聞
财经琦观-2021-01-15 09:57
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王東昇在一艘漸沉的船上。
774，北京電子管廠，建國初期蘇聯援建中國的156項重點工程之一。
就在酒仙橋。
1992年，一個萬人國企大廠，每個月給職工的5萬元糧價補貼和17萬元肉蛋菜補貼，硬是拿不出來。
最後給北京市政府打了報告，請求財政部門幫着掏這筆錢。
就到了這個程度。
可以説，水已經淹到了脖子上。
改革開放後，電子管被集成電路衝得沒有人樣。
原來的老牌國企，重點工程，工業大咖，一夜之間就變成了落後產能。
業務潦倒，774廠把能試的都試了。
保健營養茶、爽口液、製冷設備、節能燈、出租車公司。
病急亂投醫，特殊時代的特殊荒唐。
01
想活下去，必須改革。
但推不下去。
幹部老化問題嚴重，就算把中層幹部們都批量送出去培訓學習，參觀開發區等，最後依然收效甚微。
培養青年幹部，成了救廠的最後一根稻草。
老廠長張紅飈在任期間，重點培養了兩個年輕人。
一個技術出身，畢業後來廠工作，隨後送到清華大學讀研，讀研結束，分別安排着任職了車間工人、分廠廠長、總廠處長；
另一個杭電畢業，選調生，一直在總廠財務處工作，後被要求脱產學習國際金融，並託關係送到香港實習，回來後被提拔為副總會計師兼財務處處長；
1992年，大廈將傾。市政府和774廠決定再選一個廠長。
第一個年輕人是首選，對以生產為主的工廠來説，技術和生產背景的幹部歷來是廠領導的不二人選。
但連年虧損的經營壓力，這位年輕人堅決地拒絕了。
王東昇是二號順位。
但他同樣對774廠早已滿心失望。
事實上，接到通知那會兒，王東昇已經準備“下海”了。
中國國際信託投資公司旗下的中國租賃有限公司向他發出了任職邀約，並給出了“常務副總”的位置。
領導同事反覆勸，但沒有用。
甚至在新班子成員已經被提前公佈了，王東昇依然堅持要走。
有一天，被一位老同事勸煩了，王東昇直接問到臉上：“我憑什麼要留下來？”
老同事回了一句：“就憑讓我們的師傅，不再去菜市場撿白菜幫子。”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王東昇的心理防線。
最終也徹底改寫了王東昇和774廠的命運走向。
他留了下來。
王東昇青年時期
02
接手時，王東昇向領導們提了五個條件。
要股份制改造，要取消國企等級制度，要放權，要多出國，要少開會。
後面四個，是大勢所趨，畢竟92年。
而股改，則成了拯救774的關鍵手。
彼時，電子管廠資產負債率高達98%，沒有哪家銀行願意放貸，王東昇勸説銀行將債務轉成股份，但銀行也不傻，提出必須找到新的投資人，才考慮債轉股。
沒人願意投資這樣一家廠。
走投無路之下，王東昇選擇向員工募集資金，他帶頭以最高額度出資5000元。
最終，2600多名員工湊齊了650萬資金，北京電子管廠順利改制，命名為北京東方電子集團股份有限公司。
這是中國第一家完成股改的虧損企業，也是中國最早的“債轉股”企業。
隨後，王東昇用籌集到的資金又從銀行貸到等額的款項，成功把銀行跟自己綁在了一起。
經營未啓，王東昇先秀了一把財技。
活下來後，第二個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盈利。
通過與多家日本、台灣企業的先後合作成立合資公司，京東方的財務報表越來越好看，合資企業，成為了京東方的主要利潤來源。
但回顧這段時期，京東方上下卻認為這是一段“屈辱的歷史”。
以北京日端為例。
日端方面400多員工，年銷售收入12多億。京東方將近5000員工，年銷售收入1億。
談判時自然毫無平等可言。
以下夠上，伏低做小的將就，從來都少不了。
年輕的技術人員也感受到了這種衝擊。
合資之後，京東方派多名職工去日本“研修”，這些大學生在國內時都是天之驕子，過去後，巨大的落差讓他們內心備受打擊。
技術上的差距就不説了，大工業秩序和產業文明衝擊，瞬間就讓各位抬不起頭。
更屈辱的是，時間一長就能感覺到，對方拿自己當“二等公民”看，實在是打心底瞧不起你。
有一次，王東昇去拜訪一家日本企業，吃飯時日本部長開始高談闊論，聊到了中國人和日本的比較。
中國人不愛洗澡，愛説大話，懶散，無紀律。
中國人老説沒問題，結果一合作又全是問題。
王東昇不吭氣，對方則越説越來勁。
他説，關鍵問題在於中國太大了，自己管不好。
為什麼台灣比大陸厲害？就是因為被日本管了50年。
聽到這，王東昇實在是忍不下去，捏碎了酒杯，至今手上都留着一個疤。
原始積累似乎都得這樣，而屈辱終有回報。
1997年6月，通過充分利用財務規則，京東方成功在B股上市，並募集到3.5億港幣。
那是個突飛猛進的時代。
人們看到熱錢，人們穿起西裝。人們備受屈辱，很快又在觥籌交錯中遺忘。
拿到錢後，每個人都像吸足了純氧。
高管團隊中，有不少人起了去做房地產的念頭，王東昇一定也猶豫過。
但或許，手上的疤痕提醒了他。最終他説：
“我們是搞工業起家的。如果連我們這些人都去做房地產，還有誰來搞工業化？”
王東昇
03
就在京東方苦苦求存之際，國際上的液晶江湖，正在上演“列王紛爭”。
1960年，美國無線電公司（RCA）投入巨大資源，開啓了人類對液晶的第一次商業化嘗試——想做出“掛在牆上的平板電視”。
所謂液晶，就是隨着温度的變化，可以在渾濁與透明之間轉變。
那理論來説，把兩片透明導電玻璃之間夾上液晶，再給液晶加上電壓，不就可以精確控制顯像了嗎？
1968年，RCA公司製成了世界上第一個液晶顯示模型，發佈會在紐約召開。
然而，液晶顯示速度太慢，顏色也太單調，彩電製造，遙遙無期。
十多年的嘗試後，RCA以及其他美國公司，陸續放棄了對液晶顯示技術的探尋。
但火種傳了出去。
紐約的那場發佈會，日本人去了。
在應用上，日本人沒有那麼高的追求，彩電做不了，電子錶也可以“很香”的嘛。
市場同意了這個判斷，瑞士的機械手錶幾乎被逼入絕境，電子錶大獲成功。
除此之外，夏普等其他日本公司，還將液晶應用於計算器、儀器顯示等領域，同樣贏得了收益。
與彩電相比，這些都是很小的市場，這也是美國人不肯下沉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就是這個很小的市場，它源源不斷產生的利益可以養活整個產業鏈的持續存在，使得日本人可以繼續對該技術進行深入研究。
1983年，日本精工研製出了2英寸的彩色液晶顯示屏，技術終於開始嬗變。
產業的發展產生了聚集，聚集又反過來加快了知識傳播的速度，技術的進步又進一步促進了企業的聚集。
1990年，全球90%的液晶顯示屏在日本生產；
1991年，全世界第一條大尺寸液晶屏生產線在日本建成；
90年代中期，日本液晶產量的全球佔比進一步提到了95%。
可惜，盛極必衰。
04
液晶行業，可以説是“賭性”最大的一個產業。
在生產端，液晶顯示製造需要兩樣東西：生產線，工程師人才。
這兩樣放着不動，就是巨大的成本負擔。
而市場端，液晶產業有着明顯的週期性。
1先行者出貨，利潤猛增；
↓
2跟隨者迅速入場，價格猛跌，陷入虧損；
↓
3價格下跌，液晶顯示有了更多的應用場景（高端筆記本到平民電視機），需求進一步大幅提升。
那麼，最關鍵的點就在於，在階段2，誰敢抗住虧損壓力，大建工廠，瘋狂增產，研發新品，誰就有可能在跳躍式的行業迭代中，取得領先地位。
具體多大的壓力？
單就液晶產業來説，大概是幾十億到上百億人民幣投資規模。
這，就是人類科技史上著名的半導體反週期特徵。
1993年，液晶進入第一個週期，日本企業按照常理，裁員削產。
賭性極大的韓國人，由此入場。
在那之前，三星還只是個末流小弟，依靠從鎂光買的技術、從美國和日本天價挖的人才，以及韓國的農村婦女，跌跌撞撞摸索前行。
就在全球半導體企業萎靡之際，三星賭上了身家性命，直接在日本開設研發機構，招攬失業工程師，並投產了韓國的第一條液晶面板生產線。
自那天起，韓國企業憑藉着兇狠的賭性，以商業史上前所未有的兇猛的進攻性投資戰略，抓住了每一次反週期投資的機遇，躋身全球霸主。
那一年的京東方才剛剛股改成功。
沉睡的國企，第一次向世界睜開眼睛。
05
液晶週期聽上去似乎還挺高大上的，但仔細琢磨，比的就是燒錢而已。
提到鉅額投資能力，中國就笑了。
2001年，三星、LG、現代等韓國企業，通過多年的反週期操作，已經取得了全球的領先地位。
要知道，液晶面板這種高技術含量的工業零部件，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還真沒什麼品牌溢價。
換言之，一家企業供應全球，理論上也是可行的。
2001年，週期性低谷再一次來襲，韓國現代扛不住了，要賣。
同年，北京東方電子集團再次在A股增發上市，募資9.7億元，並正式改名為京東方。
2001年11月，京東方收購了現代STN-LCD和OLED業務。
2003年1月22日，京東方宣佈韓國子公司以3.8億美元收購現代全部的面板業務。
這是當時中國政府批准的最大外購案例。
交割結束後，面板價格很快就開始反彈。
第二個月就開始盈利，一年半盈利6000萬美元。
隨後，2004年下半年，液晶面板再次進入衰退期。
2004年年底，京東方資金鍊幾近斷裂。5代線量產，售價立馬腰斬。
北京市政府背書，國開行領頭，九家銀行化身白馬騎士，提供了7.5億美元的貸款。
此外，北京市政府額外又提供了28億人民幣借款，暫且補血。
2005年，京東方鉅虧15.87億，2006年，虧損擴大至17.71億。
銀行果斷抽貸，市政府也撓頭，證監會甚至開始懷疑，這孫子是不是財務造假？
股票被打上了“*ST”——退市風險警示。
對外投資的股票全部賣掉了，從現代買的生產線賣掉了，承載着全部希望的5代線，也着手準備剝離。
2007年4月，面板價格開始復甦，第二月，京東方扭虧轉盈。
王東昇的姑姑是做豆腐的，凌晨做出來的豆腐，如果好吃，第二天就會有回頭客。
“我顯然不如她幸運。”王東昇説。
液晶週期，沉默但堅定。
06
瀕死的經歷，讓京東方真正認識到了週期的力量。
吃一塹後，京東方長出了奇怪的智慧：
“綁架”政府，“吸血”股市。
前文提到，北京市政府曾向京東方借款28億。
瀕死之際，京東方又玩債轉股這一招，將借款變成了股份。
走出低谷後，股價上漲5倍，北京市政府賣一半股份，就套現了20多億。
更別提5代線每年上繳的10億多税，上游配套企業30億税，以及拉動的其他產業投資，就業繁榮。
這一下，全國的地方政府都把京東方當成了香餑餑。
2008年，成都的4.5代線開建。
一個月後，合肥聽説京東方想去深圳搞6代線，直接上門截胡：地址都幫你選好了，深圳給啥我給啥。
深圳市領導聽説後趕緊再跑來打招呼，合肥給啥我給啥，只多不少。
鄂爾多斯想了想，咱也沒啥可給的，就只能説，這樣吧，我給你10億噸煤的探礦權，你過來建廠。
但京東方被缺錢徹底嚇怕了。
4.5代線時，京東方向成都市政府旗下的兩家公司定增了18個億。
還從那起定下個規矩：“一個項目，地方政府，至少出資60%。”
誠意滿滿的合肥拿到項目後，攏共出了120億，為此把地鐵項目都暫停了。
除了對政府的“綁架”，另一邊，京東方還在對股市吸血。
這麼多年來，新玩家入市時一看，常常會覺得：“嚯，這公司聽着挺耳熟的啊，怎麼才幾塊錢，買！”
然後“咔”就被套住了。
便宜，是因為京東方的總股本太多太多。
目前已經到了令人恐怖的347.98億股。在剛上市時，這個數字才5.5億。
截止目前，京東方在A股已經累計募資了8次。
不斷增發降低股價吸引散户，京東方已經成為了A股散户最多的公司，然後套牢了一批又一批。
八次募資，累計拿走了742.3億元，但分紅只有36.11億。
至於它的股價，更是十年不漲，長期位於6元下方。
“鐵公雞”、“無節操”、“資本巨嬰”、“吸血狂魔”、“燒錢王”、“融資王”、“厚臉皮”、“圈錢”、“又貪又爛”……
憤怒的投資者，給京東方送上了一個又一個“雅號”。
2020年6月，京東方宣佈準備投資108億元在成都、重慶建設智慧系統創新中心項目，同時打算投資24億元，在蘇州建設京東方醫院項目。
這些與傳統主線業務無關的“多元化”布（shao）局（qian），更是極大激起了股東的抗議。
那麼，從投資角度來看，京東方到底是一隻好股票嗎？
且聽分析。
07
業務層面，或許是為了平抑面板業務的波動，京東方在面板之外，又搞了兩個新方向，稱其為三大事業板塊發展戰略。
分別是顯示與傳感器件、物聯網智慧系統以及智慧健康服務。
2018年，又進一步將原有的三個事業羣整合細分到七個，強化了組織機制。
液晶週期上，京東方貌似是已經完勝了。
2019年，京東方液晶顯示屏在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筆記本電腦、顯示器、電視五大領域市佔率均位列全球第一，尤其是供應於 TV 的大尺寸液晶面板，產能優勢明顯。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液晶週期的躍遷都在屏幕的大小上。
就液晶顯示而言，技術是通用的，生產是高度標準化的，分工是全球化的。
各家企業生產線的上游供應商、設備提供商、配件商，都差不多。
因此，液晶面板在品質上並無大的差別，每一次週期躍遷，最主要的差別就是面板尺寸大小。
但現在除了尺寸，又有了新的變量進來。
液晶面板，開始在尺寸之外，發生質變升級了。
很多業內人士認為，三星和LG在很早之前就逐漸意識到了京東方的勢不可擋，於是這幾年逐漸摒棄LCD而豪賭OLED。
二者的屏幕結構差異如下。
有人説OLED翻不起大浪，但我個人認為，這二者之間有着劃世代的區別。
簡單介紹一下性能差異，各位自行判斷。
OLED更薄，更適合柔性屏的發展，相對毛利更高。
OLED是自發光的，每個像素下面都有自動控制的彩色燈泡組合；
LCD是背光源，最底下一個白光板子，上面再放一層彩色塑料膜，透過去，就有顏色了；（所以OLED更薄）
OLED可以做到純黑——像素點關燈就完了；
LCD是灰——永遠有背光板在；
OLED可以單獨點亮——熄屏時只點亮幾個像素，顯示時間；
LCD必須摁開手機，背光板全部發光；
在應用場景上，各位要往未來終局去想，而不要只停留在手機上。
如果，桌子，牆壁，冰箱，傢俱，車體，建築，均面板化之後，這個場景，OLED和LCD的差距，是巨大的。
再説説OLED的缺點，壽命短，成本高，色彩純度較弱。
以及尺寸太小，目前只用在手機上。
前面三點，OLED的性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趕。
而最後一點，隨着工業微操的細節經驗不斷疊加累積，大尺寸的良率，遲早也會慢慢提上去。
如今，三星在OLED領域的出貨量佔據全球的90.2%，隨着越來越多的手機企業採用OLED屏幕，三星已經賺翻了。
再來看看京東方的處境。
目前來説，整個供應鏈中話語權最大的應該就是蘋果。
為了扼制三星在AMOLED領域裏一家獨大的局面，為了更大的議價權，蘋果盼着能多扶起來幾個小老弟。
京東方是一直在努力。
2019年開始啓用了B11和B12兩條柔性OLED面板生產線。
但業界盛傳，到2020年中旬時，良品率依然只有20％左右。
雖然蘋果有意扶持京東方，並打算在iPhone 12中使用京東方OLED面板。
然而，就是因為京東方良品率太低，去年蘋果給了兩次機會都沒有通過測試，錯過了成為iPhone 12首批屏幕供應商的機會。
LGD（LG Display）是另一個更靠前的候選者。
2017年8月，《韓國經濟日報》就曾刊文稱蘋果投資了3萬億韓元（約合27億美元）用於LGD的G6 AMOLED產線建設。
但隨後的綠屏事件，則讓蘋果在全球用户面前出了大丑，不得不再次尋找其他靠譜的供應商。
眼下，京東方提高生產良率的努力終於取得成功，OLED面板的良品率已經提高到了大約80％左右，已經能達到蘋果的要求。
同時也有消息傳出，京東方已在去年年底向蘋果供應了首批OLED面板。
據全球科技產業研究機構洛圖科技透露，供應給蘋果的首批面板尺寸為6.1英寸，數量為10000塊。
逐步進入正軌。
最後，再談一談戰略價值。
國家發改委曾公告稱，2001年至2006年的6年時間裏，三星、LG、奇美、友達、中華映管、瀚宇彩晶六家企業，在韓國和台灣地區共計召開53次“晶體會議”。
會議基本每月一次，主要是交換信息、協商價格，其中的關鍵一條，就是在中國大陸境內銷售液晶面板時，幾家一起作價，聯合操縱市場。
這些會議，直接導致彩電的價格居高不下，液晶面板一度佔據電視機總成本的三分之二。
金融危機後，京東方趁機再次擴張，大幅縮短與韓台之間的差距。
如今，已經成為了國家在面板方向的戰略工具。
自那以後，京東方徹底堵死了韓枱面板企業的收割企圖，成功地把電視、電腦、手機所用的屏幕拖入白菜價。
如今，一個55寸以上的電視也不過兩千多元，這在十年前，是很難想象的事。
在對外抗爭中，京東方基本上就是這麼幾個路子：
你們有的，我也都有；
你們技術強的，我就靠低價打你；
你們想賺錢，我就堅決拖住後腿。
與華為相比，京東方在創新和引領方面差得還很遠。
但戰略防禦工作，不可謂不成功。
回到那個問題，京東方是一隻好股票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取決於其他4個問題。
面板業務之外的多元化，是新的支點，還是泥潭？
回答這個問題，你會知道要不要買。
面板週期一直都成王敗寇，所有的落後產能都會被清洗出去，日本出局，韓國現代出局，京東方，是淘汰者，還是被淘汰者？
回答這個問題，你會知道上限在哪裏。
OLED，到底是什麼量級的影響？
回答這個問題，你會知道整個行業全球寡頭的格局，還需要多久才來。
面板的終極未來場景，會是怎樣？
這個問題的答案，將決定你什麼時候拋。
故事和分析看到這裏，想必你會有自己的答案。
08
文章寫到這，理應就結束了。
但查閲資料的過程中，有一羣人讓我覺得既遙遠，又偉大、
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附在結尾這裏。
1986年，市場開放後，774電子管廠迎來了第一次虧損。
當時的許多工人，打心底相信“愛廠如家”這一套。
有職工跑去跟張紅飈説：“我沒啥特殊本事，今年換勞保服，我就不換了，舊的縫縫補補再用三年，給廠裏節約開支”；
有人説：“我每天從工資裏面省一角錢，積攢起來交廠裏”；
甚至還有人説：“我每天下班後撿破爛，賣錢支援廠裏”；
1992年，王東昇上任後想做股改，籌不到錢，向廠裏動員自願出資，舉例説深圳發行股票時，最初的人賺了多少錢，如何如何。
常年的虧損讓員工無比悲觀，內部也流傳着“京東方能上市那是天方夜譚”的閒話。
此外，對新上任的領導班子也同樣持懷疑態度：“他們拿去花掉怎麼辦？”
就在這樣的風氣下，依然有許多員工拿出了全付身家交了上去。
拿到六百多萬後，王東昇反而心中發毛，又出來告誡大家：“入股是有風險的，我們認為是能成功的。但市場的變化有時候不是企業能控制的，並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而一位老員工告訴他：“我們不是為了發財。為了發財買深圳的股票就行了。我們真正的目的是救公司，你們賠了我們也認了。只要你們全心全意把公司做好，把這筆錢用好。”
1993年，股改成功后王東昇又要推改革，廠裏處長平均年齡58歲，要搞年輕化。
總部黨政機構有31個，要壓縮到9個，人員也要砍去四分之三。
一位工會領導説：“王東昇已經把刀架到我脖子上了。但是我還是要支持他改革。”
這不是774廠的個例。
這是一整個時代的縮影。
組織性，忠誠性，服從性，集體性。
工人階級憑什麼成為中國革命的主力軍，又憑什麼可以領導一切，是有其內在道理的。
回顧京東方的過往，從大集體的榮光，到打開國門後的迷茫，再到幻滅，到失望。
從低下頭如狗一般跟着國外學習，到自己學着走獨立發展道路。
溺水，自救，中國特色式自救。
吸血股市，發展，降價，不計盈利的降價，中國特色式資本家。
歷史從岸邊出發，砍伐了大片的竹子。
簡冊不朽，文字有限。
有些人，有些事，我們應當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