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工廠智造手榴彈_風聞

紀江明作者簡介：紀江明，原名紀光明，因五行缺水，改今名。1969年6月生。畢業於湖州師範學院中文系。曾在《青年文學》《萌芽》《文學港》《野草》發表中短篇小説。

鐵工廠智造手榴彈

楊長鑫是在午休的時候接到黃紹竑的電報的。

“即刻啓程到麗水大港頭玉溪，兵工三廠。”

看完電報後，楊長鑫的睡意全消了。黃紹竑未説明什麼原因，更沒問自己有沒有其他事，作為浙江國民抗敵自衞團司令部小小的工程處長，楊長鑫對總司令的命令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司令部給楊長鑫派了一輛吉普車，緊急從金華趕赴麗水。時值民國29年（1940）二月，春雨綿綿。楊長鑫一路顛簸，連晚飯也不敢下車進店停歇，只是在路上買了兩個縉雲燒餅充飢。車停麗水城，連夜叫了一條漁船，到大港頭玉溪時，已是下半夜了。楊長鑫裹着軍大衣，在車上窩到天亮。

楊長鑫到三廠食堂抓了兩個饅頭，一路吃着，到厂部會議室。前腳剛進門，黃紹竑和三廠廠長徐幼初後腳就進來了。

“總司令早。”楊長鑫雙腿併攏，啪地敬了個禮。

“坐，坐。辛苦了。” 黃紹竑臉上露出和緩的神色，對楊長鑫及時趕到表示滿意。

此番黃紹竑讓楊長鑫過來，是遇到了棘手的問題，需要楊長鑫這個保定軍校畢業的處長來解決。去年底，從大港頭浙江鐵工廠分出的玉溪三廠建成，今年初開始專造手榴彈。但第一批手榴彈造出來後，十之五六竟然是啞彈。

“你是科班出身，懂兵器製造。” 黃紹竑風趣地説，“幫我們這些土專家診斷診斷。”

楊長鑫拿起手榴彈，用手掌託着，掂了掂，然後旋開尾部的蓋子，仔細取出引信，又把裏面的藥硝倒出來，用手捻了捻。

“是引火的問題。” 楊長鑫對黃紹竑説，“你們用的是黑土硝，必須要用三硝基甲苯，也就是黃色的炸藥做引火。”

 “三硝……黃色的炸藥哪裏有？”三廠廠長徐幼初問。

“以前我們兵工部門造武器，所用黃色炸藥，多是德國進口的。” 楊長鑫皺皺眉頭説，“我們自己不會制，現在又無處買。”

“那只有通過關係向兵工署所屬各廠去辦法了。” 黃紹竑沉吟一下，“但不一定有把握。”

“大戰在即，時間或許不允許。” 楊長鑫想了想説。

“先讓工人停下來吧。” 黃紹竑指示徐幼初。

黃紹竑讓司機送楊長鑫到麗水，兩人走出房門時，遠遠地看到溪灘邊，有個婦人一邊拽小孩，一邊打他屁股，小孩嚎啕大哭。

“那一片地有三顆鬼子扔下的啞彈。小孩子看稀奇。” 徐幼初在一旁解釋説。

“有了，有了。” 楊長鑫激動地説，“鬼子的炸彈裏面，就是三硝基甲苯。”

炸彈幾乎沒入了砂石裏。楊長鑫讓徐幼初叫了幾個人，小心地挖出來。但接下來的事情麻煩了，一時找不到拆彈的人。

“廠裏有六七百人，要不我發動一下？”徐幼初説，“看看有沒有懂行的？”

徐幼初派了人，舉着擴音喇叭，在廠裏吆喝了一圈。不一會兒，來了個戴黑框眼鏡的男子。

“你叫什麼名字？”黃紹竑問。

“報告董事長，我叫李長青。”眼鏡男一個立正，“以前是工兵排長。”

“懂拆炸彈嗎？”黃紹竑問。

“以前拆過地雷。懂一點炸彈結構。我可以試試。”李長青回答。

“你有家小嗎？”黃紹竑問，“拆彈有危險，你怕不怕？”

未等李長青回答，人羣中衝出一位婦女，後面追隨着一位十多歲的男孩。婦女衝到李長青身邊，拉着他就走。婦女剛才在人羣外圍觀看熱鬧，沒想到丈夫會挺身而出。

“你兩個兄弟都被鬼子炸死了，李家就剩你一人了。”婦女哭着哀求説，“跟我回家。”

李長青瞅了瞅老婆和孩子，猶豫了一下，甩開老婆的手，向黃紹竑走近一步。她的老婆又衝到他身邊，拉住他的手。

黃紹竑走到李長青夫婦身邊，抬起頭，對大家説：“大家都知道，我們的手榴彈炸不響，拆開這個鬼子的炸彈，取出炸藥做引火，就炸響了。從眼前來説，工廠就可以日夜開工，大家都有工資拿。往大了説，鬼子馬上就要打到家門口了，沒有槍炮，沒有手榴彈，我們用木棍、柴刀能守住家園嗎？”

圍觀的人羣靜了下來，只聽得見甌江水淌流的聲音。

“我們很多人都是從北邊過來的，日本鬼子燒我們房屋，殺我們父老鄉親。他們又打過了長江，佔領了杭州。我轉移到麗水，不是來躲清靜的。我們兵工廠造槍造手榴彈，我們多流一滴汗，前方將士就少流一滴血。”

“報告董事長，我有信心完成任務。”李長青大聲地説，又轉身握住老婆的雙手，“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

“好，好。”黃紹竑點頭説。

黃紹竑吩咐大家遠遠地退開。李長青準備好工具，走到炸彈前。大家遠遠地看到，他先是圍着炸彈轉了幾圈，然後蹲下來，仔細端詳了許久，拿出螺絲刀，把炸彈螺絲旋出，又拿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了幾下，兩手又撥弄了一會兒，站了起來。

楊長鑫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幾個箭步走過去，接過李長青取出來的炸藥。楊長鑫返身回來，將炸藥交給徐幼初。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圍觀的人一陣歡呼。溪灘上，李長青又蹲下去拆第二枚炸彈。

三枚炸彈一共拆出三十多斤炸藥，可供生產半年多，一下子解了燃眉之急。受此啓發，三廠手榴彈的引火炸藥，多取材於日軍的啞彈。

1938年至1945年，日軍在麗水全市出飛機423次。僅麗水縣就達365次，投下炸彈1796枚。有一點日寇萬萬沒想到，他們投下的一部分炸彈，被聰明而勇敢的鐵工廠工人改制成手榴彈，投擲到侵華日軍，特別是侵犯麗水的日寇身上，直炸得他們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