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決定毀滅的命運?一個川粉的反思:川普,你終於失去了我_風聞
大眼联盟-2021-01-18 13:41
【編者按】本文是一位“川普的支持者和辯護人”的深度反思文章。作者是田納西州一位知名女律師,在1月6日的國會暴動後,她進行了深刻的反思,並決定與川普“徹底切割。”
文章分析了川普是如何成功以及如何失敗的,並認為川普的失敗責任在川普自身。雖然《紐約時間》編輯部認為川普的失敗還有更深層的原因,但也認為這篇文章值得被推薦、轉發,讓更多的人看到和討論。
田納西華人世界
文:《田納西新聞》特約作家:史客郎(筆名)——以為悶頭推出的是人生,到頭來卻還是一個糞球……
2021年1月6號將會被全世界永遠記住。這一天,美國國會大廈,這象徵民主的燈塔被一羣暴徒們玷污!這一天,如潮的抗議者衝破保安湧入國會大廳,肆意闖入議員辦公室,囂張地打砸門欄玻璃、毀壞國家公物;這一天,正在為大選計票的議員們被迫休庭,不得不帶上防護面具狼狽逃竄、四處藏身;這一天,已有兩百多年曆史的換屆政府和平權力交接,在警民對峙和暴力衝突中戛然而止。炸彈在國會大廈門前引爆,火光燒過天際,槍聲也劃過時空,子彈射入抗議者的胸腔。終於,這一天,美國,這盞現代政治的明燈,突然被熄滅,迎來了一段自己無法改寫的、永入史冊的蒙羞之夜。就在這一刻,筆者,做為川普曾經的支持者和辯護人,決定從此與之徹底切割,一拍兩散!
如果説當初的支持是誠心誠意的,如今的切割也是決絕無情的。不論是誠心,亦或決絕,筆者的選擇都經過了理性思考和反覆權衡。相比於那些習慣於“凡是川普的,就都要反對”和“凡是不川普的,都要支持”思維方式的選民,筆者更加主張:我們每個人的判斷和選擇都應當有它的理性基礎和合理期待,否則我們就無法根據變化的局勢和主觀的思考進行恰當地審時度勢、自我調整。然而,令人感到悲哀的是,由於國會暴亂這一極端事件對川普造成的毀滅性影響,一些堅決的“反川派”或“恨川派”迅速昂揚興奮,恨不得不僅慶川普政治失敗,還要把他推入萬劫不復的地獄之中。而國會暴亂似乎也一夜之間就堂而皇之地將他們送上了那個智慧、公義和道德的制高點。恨川派人士之中,不乏有人公然宣稱,他們不僅要和繼續挺川的人士劃清界限、不再來往,還要把對方釘在恥辱柱上,成為腦殘的代名詞而永世不得翻身。
事實上,一個人的政治態度和政治判斷勢必會因為社會境況和政治事件的變化而變化。我們真正需要關注的是變化的根據是否“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如果我們還希望在這個衝突對立廣泛存在的世界中共存下去,那麼我們就應當學習如何在對立場的堅持和觀點的變化中彼此理解,有效溝通。因此,我們在對自己的立場進行分析和闡述時,還應當注意避免在“言之有情”的時候,忽略了“言之有序”、“言之有禮”。
世界上本來沒有仇恨,因為架吵得多了,就有了仇恨。基於這一考量,筆者提筆撰文對川普的大起大落進行分析和反思,以供各位參考。筆者相信,無論是反川還是挺川,不同的立場背後大家彼此都持有着一個相似的出發點,那就是表達自己的政治主張、實踐自己的政治權利、謀求更好的社會未來。在這一個共同的出發點之下,筆者希望,深刻的分歧能被彼此瞭解,激烈的情緒能彼此消融。
以下,筆者將從兩大方面正反論述:第一,川普當初是如何成功的?第二,川普如今是如何失敗的?就如何成功而言,川普的當選是美國人民的選擇,他的崛起有堅實的社會基礎;筆者支持川普是基於主觀政治原則,他的當選為筆者的政治原則之落實帶來希望。就如何失敗而言,筆者將從川普自身的個人特徵進行闡述。川普四年,是不平凡的四年——內憂與外患本已並駕齊驅,民心渙散愈發激化社會對立,而川普,不論有如何的雷霆手段,他那以口無遮攔為主要表現的人格缺陷,無疑不僅不利於矛盾的解決,反而讓分歧更加激化。
具體來説,本文按照以上兩個主旨的內在邏輯,一共分為四篇:(1)從商界到政界:時代成就了川普傳奇;(2)上馬容易騎馬難:衰相初露尚未敗;(3)騎馬容易下馬難,一敗塗地難收場;(4)總結:後川普時代的美國和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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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商界到政界:時代成就了川普傳奇
事實上,川普曾數次宣稱參加美國大選。不過,每次大家都把他當做笑話。商界大佬要增加自己的曝光率,宣稱自己想當總統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營銷手段。美國政治賦予每個人做夢的權利,也不阻止生意人沾沾政治遊戲的光芒。而確實,除了2016和2020年,在其他幾次大選時,川普的競選活動都迅速銷聲匿跡。因此,早期,大多數美國人心目中的川普,也就是一個整天搖頭晃腦、做派輕浮、狂妄無知和滿嘴跑火車的富家子弟。從年輕時起,川普就從不掩飾自己的豪門出身,並熱衷於將自己基於權力和金錢的優越感不假掩飾地進行高調宣揚。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川普就開始在影視作品中出現;繼20世紀初開始,他在真人秀節目中大放厥詞,淋漓盡致地“做自己”——一名不容分説、一錘定音的霸道總裁。“你被炒掉了(Your’re fired)”這句口頭禪,一度成為了他的個人標籤,令他家喻户曉,名聲大噪。不知道有多少人有過這樣的衝動,只要川普一開口,就立刻希望抽他一頓。美國的一位電視節目主持人也曾經無奈地表示,川普只有二十歲的道德水平(“acting as a moral compass for 20 year olds”)。
儘管以上綜合起來為我們描畫出的一個川普是如此的道德水準堪憂——傲慢高調、為所欲為、浮誇輕率——但是我們也不可否認,川普作為一個普通美國人,一個受到憲法保護的美國公民,一個有參政議政之民主政治權利的人,確實有着他自己一套系統而固定的政治主張。誠然,這套主張的形成有其歷史過程,而且並不容易從他的政黨參與史中被直接辨認出來。川普在黨籍問題上出現過反覆的選擇,在過去多次轉換過黨籍。最初他是一個民主黨人,但在1987年首次加入共和黨。1999年,川普又轉投改革黨。短短兩年時間,他於退出改革黨,並於2001年再次加入民主黨。2009年,他退出民主黨,轉投共和黨懷抱。2011年,川普又退出共和黨,在做了短暫的無黨派人士後,於2012年第三度加入共和黨,並維持共和黨黨籍至今。這種反反覆覆的行為難免令公眾認為川普是一顆牆頭草,缺乏連貫一致的主張,實在不是一名靠譜的黨員。
但是我們仍可以從2016年川普的競選綱領中看出,他的政治主張與個人氣質存在明顯的一致性。首先,川普自始至終有強烈的反建制主義立場,這也吻合他長期以來蔑視傳統道德體面的行事作風。川普的暢銷書都是通俗易懂的大白話,並極其善用煽動性的短句和攻擊性的斷言。傳統政治精英所習慣的那種温文爾雅、措辭精妙的演説方式,相比於反精英主義者所擅長的那套粗暴直接、毫無修飾甚至是趣味低俗的大白話,註定無法獲得教育程度較低、文字能力較差、審美趣味粗魯的下層勞工階層的好感。
其次,川普對眼前政治利益和實際經濟效果的強調和他的商業經驗和務實主義價值觀存在明顯的一致性。川普的語言簡單易懂,因而避免了空泛的價值觀。事實上,川普對下層人民的吸引,不僅在於他使用的語言簡單易懂,更在於他的價值觀是簡單粗暴的——凡是對美國有利的就是好的;凡是對我立刻有益的就是好的;凡是對我沒有直接好處、卻可能對別人有明顯好處的,就通常是沒什麼好的。川普自詡為商業界的“談判高手”,就如何做生意的藝術出書立著,授人以漁,但他的商業模式和思維格局主要體現在一種“零和遊戲下贏者全拿”的原則上。這一經濟原則放到政治領域中也會取得一樣的結果,即我們將把政治活動理解為一場為了實現利益最大化的博弈過程。重要的是自我利益最大化,而且是自我眼前利益最大化,而不是全球化背景下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環境的整體利益——這些都被統稱為“空泛的價值觀”。
筆者認為,零和遊戲的思維方式確確實實存在於許多美國中下層勞工選民心中。而這些選民也正是川普成功當選的主要支持力量之一。美國進入21世紀以來,貧富差別未減反增,許多普通人都經歷了長久的經濟狀況衰落和社會地位的下降。那些曾經認為自己是橄欖球中間部分的中產階級,很容易接受這樣的思維方式:我自己還餓着肚子,憑什麼我的國家還要去管什麼國際事務和人道救援?與其每年向那道貌岸然、腐敗營私,任由亞非拉國家胡亂領導和任性花錢的國際組織交付高額的會費,還不如把錢花在我們美國人自己身上。據2013年美聯儲至今有效的報告顯示,大多數的美國家庭無法及時拿出$400美金來對付突發應急事件——這一數據對我們愛存錢的華人來説,恐怕匪夷所思,然而卻是大多數美國工薪階層的常態而已!
我們可以明確地觀察到,川普從競選上任到擔任總統期間,都反反覆覆高喊“美國優先”的座右銘。在外交政策上,川普批評往屆政府將太多國力花在管理外國事務上,忽略了本國國民的生存狀態。他認為海外活動花費巨資,卻沒有成效,甚至落得仇恨美國的人遠超感激美國的人這樣的下場。在移民政策上,川普毫不掩飾對本國公民的偏袒,批判現有移民政策過於寬鬆,讓太多外國人鑽空子、謀獲得了本該屬於美國公民的福利。他還認為,外來勞工搶佔了本土勞工的工作機會,從而讓本土勞工無工可做。在經濟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川普牢牢把持着反全球化力量,堅信看緊國門以防止各路外國人擠佔美國資源才是王道。
被川普和川普支持者一攬子打入“空泛價值觀”的還包括氣候變化理論和巴黎氣候協議。川普相信,該協議的目的之一就是通過騙取美國的會費來為毫無科學根據的氣候變暖主張提供經濟支持。他抨擊防碳減排舉措,並在反覆強調汽車和石油行業的藍領工人可能失去工作。以上這些強調眼前經濟利益、短期收入提高、美國利益優先的政策,都深深吸引着美國的窮苦大眾。如果作為政治觀察者看不到這一點客觀的社會事實的話,那麼我們就只能被自己的盲目和反川普激情引向另一個不理性的偏激結論:那就是川普上台是違反邏輯的、莫名其妙的、令人不恥的。
然而,這個結論是如此的偏激,因為它甚至忽視了另外一個重要的客觀事實,即川普所吸引的不僅僅是中下勞工階層,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具有一定教育水平、收入較高的知識分子階層。不少自由職業者、小生意人,或者非高科技企業的員工以及廣大關心子女教育的社會中層,在過去四五十年來,也面臨着平均收入縮水、社會地位下降,甚至壽命預期的滑落。根據一些數據反應,在這個中產階級人羣中,吸毒和中毒的人數、自殺率、肝臟衰竭率、精神抑鬱發病率數據都上升,反映了該羣體的落寞、憤懣和悲觀。這羣人也在期待和渴求改變,而且也正是這種強烈的訴求曾經在2008年推動了奧巴馬的當選。可以説,也正是在奧巴馬執政的八年裏,整體的社會狀況沒有改善,反而出現更多的種族衝突和階層對立,這同樣的一羣人感受到了心理的挫折和苦悶。正因如此,出於他們對奧巴馬政府沒有盡到責任的失望,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曾經是民主黨鐵桿票倉的賓夕法尼亞、威斯康辛和密歇根等鐵桿藍營,都在2016年改弦易轍、把神聖的選票轉投給了川普。
綜上所述,不管誰如何厭惡川普,他是民選上台的、代表民意的合法總統,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與其一刀切地否定川普一切行為,或不加區別地認定為川普投票的人非愚蠢即被騙,不如冷靜下來思考為什麼他當時能夠成功地當選。一言以蔽之,川普的崛起,在當時當地,乃是時代和人民的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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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馬容易騎馬難:衰相初露尚未敗
任何一個民選政治領導人,都會面臨這樣一個困局:在突破了層層圍攻登上公職之位,如何組建高效、團結和強有力的領導班子,將自己的競選主張一一落實,以回饋廣大選民的寄託,以實踐自己對國家和社會的承諾。筆者作為擁護川普的選民,在2016年川普當選之際也對這位人品堪憂的候選人抱有樂觀的預計,希望他的所作所為能夠將共和黨意識形態中優秀的一面得以發揚,使美國社會倖免於激進左派所造成的動盪不安。
在川普當政初期,筆者確實認為,在厭倦了職業政治家那副只會用漂亮話來爭取選票的嘴臉之後,他那簡單直接的表達則無疑令人耳目一新。他的真誠不摻水分,他的立場也不加掩飾,完敗了那些職業政客唯唯諾諾、左右逢源、為了政治生命而不惜妥協立場的虛偽做派。在經歷了一位又一位上台後無力兑現承諾卻又善於忽悠的職業政客來後,筆者對川普的“政治清白”給予了相當的肯定——我們應當寧願使用一個能算得清得失的生意人,哪怕他是“所表現的和所隱藏的是一樣齷蹉的人”,而不去使用一個“看起來不齷蹉但所隱藏的卻很齷蹉的人”,因為畢竟前者起碼是坦坦蕩蕩,心無城府。
另外,筆者更加相信政治活動的“大是大非”應當超越個體道德的“小恩小怨”。作為選民,我們投票給一個候選人,不是因為他的道德素質達到了某種程度。在很多情況下,筆者主張,道德素質是錦上添花,政治能力才是磐石基礎。相信在川普的眾多支持者中,不乏有與筆者一樣的人,雖然不能認同他為人處世的浮誇作風,但卻是因為他的政治理念代表了自己的心聲,因而本着“同路人”的寬容心態,撇開私德問題,而給予“同黨人士”自己的政治支持。在這種寬容接納的背後,存在一條筆者認為十分重要的處事原則,即金無赤足,人無完人,知人善任,取長補短。如果我們在公共事務面前,在涉及到眾人利益的項目面前,只能夠接納品性精良、赤子之心的大聖人,那天下就會無人可用,無人配用。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川普口無遮攔和乖張放肆的行事作風無疑是他從政生涯中無法抹去的污點。除了一些極端的“凡是共和黨的就是要擁護的”選民,筆者相信大部分理性的川普支持者都早早地將川普本人和共和黨進行了切割,而這種切割也終將成為理性的共和黨人與川普分道揚鑣的心理基礎。但是,在正常情況下,大部分心理準備都需要時間發酵,並在積累到恰當的時間點,在恰當的條件下,逐漸成熟,逐漸釋放,並最終成行。當然,在這整個過程中,各種各樣的偶然事件會突然發生、難以預料。這些偶然事件中,有的會加速這個心理過程的凝結,有的會使其延緩或停頓。
然而,對川普來説,非常不幸的是,他當任的四年,是不平凡的四年,是危機的四年。危機時刻對一個國家的考驗超過了平穩時刻的千百倍。而一個國家接受考驗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就體現在它的政府是否能有效應對這個考驗——疫情當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川普的一言一行如何影響了美國百姓的安全上,當所有公民前所未有地依賴於政府的公信力和可靠性,當經濟封閉和人民安全的衝突呼喚着強有力的政治權威對此一錘定音,在這樣前所未有的現代公共安全危機面前,川普仍然不改其剛愎自用的“豪強本色”,令原本就反對他的人增加了指責的依據,也令尚且還沒有放棄他的人平添許多失望。千里之堤,潰以蟻穴。一個人有缺陷無可厚非,但是當這個缺陷遇到了能置自身於死地的機緣中,那一個人就應當有所警醒,不然就會一敗塗地而不自知。如果説川普之成在他不加掩飾的性格缺陷,那麼隨着2020這場魔幻選舉的展開和深化,這一性格缺陷就成了導致他走向萬劫不復的政治深淵的直接原因之一。從這裏開始,筆者將追溯本次總統選舉的計票環節中所發生的前後事件,一步步細數我們是如何從川普不服選舉結果而走向見證國會暴動、總統再次彈劾這整個過程的。
(A)疫情之下的選票之爭
由於病毒的高傳染性和各州的社交安全距離政策,2020年大選大量使用郵寄選票。其實,在過去,每年都有成千上萬張郵寄選票由於各種原因被作廢,比如收件時間錯過截止日期、投票人未在信封上正確簽名等。而由於2020年的疫情導致至少一半以上的美國選民參加提前投票或郵寄投票,這一變化引起了大家對公正計票的懷疑。各州就計票方式進行了大量爭論,就如何處理簽名有問題的選票、大選日過後多久還能接受選票等問題,兩黨都曾有長達數月的法庭之爭。甚至一直到臨近大選之時,由保守派控制的美國最高法院還就選舉程序改變是否合憲做出了一個判決。該判決援引選舉規則不應在臨近大選前改變這一原則,最終裁定不能改變投票方式,也包括不能改變投票截止日期。這些黨派較量無疑預示着本次計票過程註定是充滿鬥爭、懷疑和互相指控的。
果不其然,在很多川普支持者看來,11月3號大選投票當日川普以高票領先,卻在之後開始計算郵寄選票後,贏面急轉直下,最終選情翻轉,這樣的巨大反差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有舞弊!川普的支持者堅信川普的失敗是民主黨人系統性選舉舞弊的產物,他們湧入各州各地的選舉計票中心,希望能夠監督計票過程。然而,民主黨人也不買賬。各地民主黨人拒絕這些川普支持者參加檢票程序,並指控他們擾亂秩序、干預計票。共和黨人則堅稱他們被粗暴對待,無法維護選舉公正,雙方各執一詞。與此同時,一些自詡深諳統計學的各路專家為川普站台,宣稱明顯能從選票的變化曲線看出選舉必定存在舞弊。各種質疑層出不窮,不斷在互聯網上被廣泛渲染傳播,使得公眾對選舉結果的公正性疑上加疑,不得不令人得出這個結論:選舉一定有舞弊,川普之敗乃是舞弊造成。
(B)質疑選票的訴訟之路
然而,筆者必須指出,作為一個有基本法律常識和社會常識的人都應該明白:合理懷疑和證據確鑿之間,失之毫釐,差之千里。而且,從歷史上來看,我們都缺乏信誓旦旦宣稱本次定有舞弊的合理依據。BBC就此事進行過專門報道,該報道指出,很多針對美國的大量國家級別和州級別的選舉研究都顯示,美國雖然曾經出現過個別舞弊案例,但是普遍而有實質影響的選舉舞弊非常罕見。比如,2018年的北卡羅來納州初選中,有一名共和黨候選人的顧問非法篡改了選票,被發現之後,該州選舉不得不重頭進行。另外,根據另一家研究機構布倫南司法中心(Brennan Center for Justice)的研究結果來看,美國總體的選舉舞弊發生率是低於0.0009%。美國聯邦選舉委員會主席艾倫·温特勞布(Ellen Weintraub)也表示説,“説郵遞投票造成舞弊的陰謀論根本就沒有根據。”
此外,也有一些證據表明本次大選的廢票數量還未超過2016年的廢票數量,因此各媒體在廢票問題上大做文章實屬牛頭不對馬嘴,浪費公眾時間。根據美國全國公共廣播電台(NPR)8月份的一項分析顯示,在2020年的總統初選期間,30個州作廢的郵寄選票超過55萬張,遠超2016年總統大選時的廢票總數。而本次選舉之所以發生這麼大的變化,充其量是由於疫情突降而導致各州沒有對郵寄投票數量的激增做好充分準備而已,旨在不足為奇。
但不管怎樣,美國的體制本來就對公民懷疑選舉舞弊的權利有充分保障。政治活動中可能存在不公正現象——這種合理懷疑在一個良性的民主社會是完全被理解和包容的。正因為如此,各州都有明確法律規定,當候選人所得票數差距小於一定區間時,該州便會出現自動重新計票的環節。如果差距大於該法定區間而無法自動重計的話,候選人還有權利自費重計,只要他的行為遵循該州法定程序。當然,就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除了自動重新計票的機制以外,美國的三權分立制度也提供了公民以法律為武器維護正義的平台。
就三權分立所提供的挑戰選舉結果的機制而言,川普團隊在競選之日以後,曾經在數州及聯邦政府提出了共計62個訴訟,聲稱被告方在機票中有舞弊行為,導致大選結果被偷。這些訴訟所涉各州主要是拜登獲勝的六個關鍵州:亞利桑那州,喬治亞州,密歇根州,內華達州,賓夕法尼亞州和威斯康星州。然而,令人唏噓的是,所有62個案件中,61個全部被做撤案處理。所謂撤案處理,就是在早期一開始提交訴訟時,法庭就以證據不足或無起訴資格等理由將案件撤銷,不對之進行實質性的審判。亞利桑那州、內華達州和亞利桑那州的最高法院,都立場一致地拒絕了川普對撤案決定的上訴。賓夕法尼亞州和密歇根州最高法院則駁回了多項訴訟。僅剩的唯一一個獲得法庭實質審判的案件,該賓夕法尼亞州的法官裁定,如果選民在選舉後三天內未能提供適當的身份證明,則選民不能回去“修補”選票。由於該裁決所能影響的票數十分有限,因此遠遠不能改變賓夕法尼亞州拜登以81,660票獲勝的選舉結果。
(C)聯邦法院的最終裁定
同時,美國最高法院也先後兩次拒絕接受試圖推翻競選結果的相關訴訟。在12月8日的裁決中,Alito大法官只寫了一句話以拒絕了賓夕法尼亞州共和黨試圖推翻拜登勝選結果的請求。三天後,最高法院也拒絕了德克薩斯州的請求,德州希望在川普失敗的四個至關重要的四個戰場州中挑戰選舉結果。最高法院的判決中強調,對於另外一州的選舉方式,德州缺乏司法上對其挑戰的資格。但無論如何,仍有兩個州進行了重新計票,儘管這些努力並沒有改變大選結果。佐治亞州第一次重新計票(以人工方式),發現拜登以12,284票獲勝,比他在大選後立即獲得的14,196票領先票數略少。而在隨後的第二次重新計票中,拜登勝選票數縮小至11,779票,但這些都無疑仍然證明了拜登在該州的勝選。威斯康星州進行了一次重新計票,確認了拜登的勝利。
儘管結果並沒有改變,但是,能夠讓挑戰選舉過程公平性和最終結果的公民通過法律途徑,在法庭面前亮出自己的證言和證據,寄希望於一個公平公正的司法程序來回應自己的質疑,這些行動本身是有重要意義的,是一個文明的政治社會所能給予公民的重要權利。應該説,川普總統在以上層面上做出的挑戰和努力還是有意義的。畢竟,此次選舉活動中如此眾多的郵寄選票為確實超出了以往美國社會和各級政府曾經認知和處理的範圍。對於一個民主國家來説,保證選舉程序的公平性,顯然意義不容質疑。有了這個程序,選民就能對根據判決的結果,在懷疑和實證之間,獲得一個結論式的句號。
值得注意的是,一致作出如此判決的法官們,既有民主黨任命的法官,也有共和黨任命的法官,甚至還包括了川普親自任命的聯邦法官。在這個過程中,有不少川普的支持者和自媒體人都曾經“樂觀”地表達過這樣一個觀點:因為9位大法官中有三位都是川普親自任命的,並且其中有6位是保守派大法官,因此案件是極有希望被美國最高法院接受的,而法院也“勢必”會做出有利於川普的判決的。然而這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試問,如果這樣的事真的發生了,美國難道還是美國嗎?這些希望川普“勢在必得”的人所希望發生的,實在令筆者大跌眼鏡,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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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容易下馬難,一敗塗地難收場
2021年1月6號,這本是國會議員確定拜登當選的日子。然而,在這之前,川普還在努力地號召他的支持者們去給共和黨議員施壓,希望他們可以無視各州選舉人的投票結果,於當天拒絕承認投票結果。作為隔岸觀火的普通選民,我們無法準確揣度這些共和黨議員此時的心情。但筆者相信,尤其是那些曾經川普四年中得到過川普的支持而連任的議員們,在面對川普這一令人難以接受的要求,而必須在利益和理性中作出抉擇時,他們的內心必定如同在火上炙烤、痛苦難耐。比如,來自田納西州的參議員瑪莎·布萊克伯恩(Marsha Blackburn),正是由於川普在2018年風頭正勁時對她的鼎力相助,令她以超過60%的選票高票當選。為了投桃送李的回報義務,她在1月6日前表明,自己將緊跟川普的號召,拒絕承認選票結果。
看到這個局面,筆者不禁感慨,事到如今這個地步,川普竟然還是如此的自私,枉顧同僚的職業生涯和名譽,寧願讓他們冒着失去民心的危險來繼續挽回自己那已經無法挽回的失敗。也許,對於川普的支持者來説,他本人是否連任固然重要,但是,通過這樣置同僚名聲於不顧、激化民眾強烈牴觸情緒的方式來進行自己那最後一搏的抗爭,這樣的川普,已經不是輕描淡寫一句“性格有缺陷”可以原諒的了!然而這時,已經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一意孤行的川普,因為一意孤行就是他的宿命。筆者作為曾經的同路人,彷彿在此刻,看到了頭盲目掙扎而無處可逃的困獸,氣數未盡將盡,末路未到將到。
然而,更加令人感到悲涼的是,當這些選票重計程序完成、訴訟案件塵埃落定以後,一切對本該塵埃落定的質疑卻並沒有就此落定。社會各界中似乎還醖釀着一股股蠢蠢欲動的反抗情緒。但是,筆者想問,如果有人、包括川普在內,還仍然對此不滿,那試問,當初要求進行重新計票或者將案件訴諸法院的意義何在?如果這些保障系統的存在意義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話,那美國還能夠被稱為一個民主法治國家嗎?如果説,當川普還在體制內對選舉結果進行法律訴訟時,所有的支持還在守護着一道共同的底線。而任何川普的支持者,只要還相信憲政基石紮根於美國精神,都應該在川普窮盡了法律手段而仍然敗選之後,心甘情願地接受大選結果。同一個國家的公民,就要接受同一個國家的公民通過同一個遊戲規則選出來的一個共同的總統,這就是美國憲政規則核心之一,不管你是否情願。
這時候,作為一名理性的支持者,筆者希望看到的是,一場來自川普的體面的退場。退一百步説,即使仍然堅持對競選結果存疑,也應當要大大方方承認敗選——這不僅體現出一名國家領導人的風度,更能體現出民選領袖對民主制度的信任和對廣大選民的尊重。然而,川普並沒有這樣做。這一刻開始,事情開始徹底變味,一切走向無可挽回。從這一刻開始,他用自己一以貫之的剛愎自用,一步一步走向徹底的政治潰敗,一步步淪為人人避之不及的政治毒藥。
事實上,我們都知道,當選舉結果已經在那一次次的訴訟失敗中一聲聲地敲響,川普雖然貴為總統,也只是憲政民主體制中的一枚棋子。然而,沒有想到的是,當一切法律的手段已被窮盡,當剩下的就只有憤怒的人民時,川普毫無剋制地走向了人潮,發表了令後世難以原諒的講話:你們邁向國會,去奪回我們那被盜竊了的選舉吧!對川普來説,這是賦予人民奪回國家的驕傲和勇氣的講話,而對於筆者來説,這是一盤被最後摔得粉碎的棋盤。
聽取了川普心聲的人民,終於在1月6日當天下午兩點,如潮水般衝進了國會,衝進了議員辦公室,衝進了正在計算選舉人團票的會議廳,衝進了美國民主的心臟,也衝進了一片他們自己完全不知深淺的深淵!副總統彭斯和家人緊急撤離,議員們四處躲藏;爆炸聲、槍聲、喊叫聲、喧鬧聲,連同着無數坐在電視新聞和網絡頻道前面全世界觀眾的指責聲、批判聲、嘲笑聲、哭泣聲,還有那無聲的哀悼和憤怒,都將一起載入史冊,令後世為鑑,以知興衰,以論得失。
筆者認為,川普的談話,毋庸置疑,是無法原諒的。任何辯解都蒼白無力,因為一個成熟現代民主國家的政治領袖,在這樣重要的權力交接關頭,即使絲毫沒有煽動暴力的初衷,單憑他缺乏阻止勸導該暴動的努力和能力,就足以使他失去擔任如此國家大任的資格!可以説,川普在敗選後的一言一行,表明了他本末倒置的根本錯誤——即使身為一國領袖,也應該是他從屬於政黨和國家,而不是政黨和國家從屬於他個人。一旦他的言行突破了民主政治的底線,任何繼續對他不講底線沒有原則的支持,都讓筆者也無法再與之成為“同路人”!如今,恰恰是川普本人,當他看到暴亂的發生,看到議員們的逃竄,看到平民流血喪命,看到國際社會對美國民主的質疑,才需要真正的反省:請問前總統川普先生,您的堅持還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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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川普時代的我們和美國
時代成全了他,性格毀滅了他。古話説,“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而這川普的四年,他用自己的人生告訴我們,因為性格決定命運,所以“成事在天,敗事在人”。但是,筆者在這裏就不再贅述更多有關暴亂、總統交接或是非功過的細節了。因為正如筆者剛才所説,即使身為一國領袖,也應該是他從屬於政黨和國家,而不是政黨和國家從屬於他個人。川普走了,共和黨並沒有走。共和黨也許會變化,選民對自身利益的政治表達不會消失。只要一個健全的政治體制存在,只要自由受到憲法的保護,人民就會源源不斷地選出各種各樣的總統。
紐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