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北宋為何被西夏連包三大鍋餃子?全因跟李廣一個毛病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6361-2021-01-22 16:09

作者|冷研作者團隊-超重裝輕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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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 按: 宋朝在中國歷史上,可能算是黑粉數量最多的朝代。 粉它的是因為燦爛輝煌的文化,黑它的是因為軍事能力實在太弱。 如果説遼國與北宋是體量相當的大國,國力對等,宋軍沒什麼優勢。 那麼,西夏這一西北邊陲的小國,為何在崛起之初,屢屢給宋朝製造麻煩呢?

西夏是党項人建立的國家,李繼遷時代的西夏,攻佔了宋朝在河西地區的靈州,連年對宋朝西北邊境發動劫掠。但由於此時西夏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奪取河西地區,而且西南的吐蕃也與宋朝結盟,給西夏造成很大的戰略壓力。所以此時北宋西北邊境面對的主要是中小規模的掠奪戰,而且這些戰鬥,宋軍往往能佔上風。

等到元昊稱帝后,他逐漸改變戰略,以宋朝為主要攻擊目標,且以攻城略地為戰略任務。在成功攻取了幾個沿邊寨堡之後,他的胃口變的有點大,他想要攻取北宋西北地區的核心重鎮延州。而要取延州,必先攻取金明寨。金明寨是延州北部門户,與四周35個寨堡互為掎角之勢。且寨內駐有勝兵十萬,守將李士彬更是一員猛將。元昊知道難以硬攻,遂決計智取。他先派人勸降,結果使者被李士彬斬殺。接着又派人在邊境放置偽書和錦袍,散佈謠言聲稱這是李士彬約降的證據,結果又被宋朝識破。元昊又生一計,利用李士彬御下嚴酷的風格,花重金收買其部下作為內應。同時派西夏部族詐降,李士彬對此很謹慎,主張把他們安置到遠離邊境的地區。他的上級範雍卻認為這會降低西夏人投降的熱度,命令李士彬把降人編入金明寨的軍隊中。元昊見李士彬中計,便源源不斷地派遣更多的人來詐降,這些人全部被編入三十六堡寨中。範雍洋洋得意,認為“討而擒之,孰若招而致之”,自以為得計。元昊又告知部下,凡是碰到李士彬的部隊,都要不戰而退,並且到處散佈自己懼怕李士彬的謠言。李士彬聞聽此言,日漸驕橫,不把元昊放在眼裏。元昊接着用計,不斷聲稱要攻打金明寨,李士彬嚴陣以待,卻不見西夏人來攻。如此數次之後,李士彬更以為元昊不過是虛張聲勢,目中無人之勢更盛。見李士彬逐漸上鈎,元昊決定發動進攻。

元昊聲言大舉進犯延州。延州地區最高長官範雍聞訊,急令各堡寨嚴加防範。不想元昊緊接着又派人前來詐降,表示願意歸順大宋。範雍信以為真,遂放鬆戒備。北宋康定元年正月,元昊趁宋軍防守懈怠,率軍數萬突然從土門入境,聲言攻取保安軍。範雍中計,急忙調集重兵前往保安軍增援。不想元昊的真實進攻方向是金明寨。正月十八日凌晨,李士彬剛剛解甲就寢,西夏大軍突至,與寨中內應裏應外合,生擒李士彬,攻克金明寨。之後,元昊派兵進攻延州。範雍急令之前增援保安軍的宋軍回援延州,沒想到這也在元昊的算計中。他親率精兵數萬,在援軍的必經之路三川口附近設伏。增援宋軍主將劉平不聽部下謹慎行事的建議,輕敵冒進,一頭鑽進西夏的伏擊圈。宋軍先取得了幾次小勝,然而宋將郭遵戰死。到黃昏,宋將黃德和見夏軍人多勢眾,臨陣脱逃,宋軍大潰。主將劉平派人阻攔,僅留下一千餘人。被迫退守西南山下,立七柵防守。第二天,夏軍四面衝擊,徹底擊敗這支宋軍。

三川口之戰的失敗,使宋朝極為震驚。大部分人主張立即進攻西夏,以報此仇。只有范仲淹和韓琦等人,主張做足準備,再行進攻。但元昊沒有給宋朝太多的思考時間,第二年再次主動發起了進攻。他先派人請和,以此為幌子,進攻涇原路。宋將任福率領1.8萬宋軍,趕往增援。任福之前多次與西夏作戰獲勝,極其瞧不上西夏人。他拋下步兵,只帶領數千騎兵趕赴前線。此時西夏正與宋軍作戰,發現任福到來後,元昊命令部隊故意丟棄輜重武器,佯裝敗逃。宋軍見狀,緊追不捨,進入夏軍在好水川的預設戰場。夏軍十萬四面合擊,宋軍大敗,先鋒騎兵部隊全軍覆沒。此時宋軍步兵到達戰場,又被西夏擊敗,損失萬餘人。接連兩場失敗,讓宋朝被迫採取守勢,再也不敢輕言進攻。西夏利用這一有利局面,接連攻克宋朝寨堡。慶曆二年,元昊聲言進攻宋朝鎮戎軍。宋將葛懷敏兵分四路,前往防禦。元昊故技重施,用誘敵深入之法把宋軍引入預設伏擊圈定川寨,切斷宋軍水源。夏軍四面圍攻,宋軍9400人全軍覆沒。

傳統上認為宋軍連續失利是因為輕敵大意,這話沒錯。但輕敵大意只是表面原因,根本原因是宋軍的路徑依賴,戰術思想固化。李繼遷時期的西夏,組織度極其散漫,對宋朝的戰鬥,基本是以打秋風為主的劫掠戰,即使造成損失,對於北宋來説也是不痛不癢。更別説元昊掌權之前,宋軍基本是壓着西夏打。長此以往,西北前線的宋軍就形成了一種路徑依賴:既然西夏一般只發動中小規模的劫掠戰,又不禁打,那隻要一路主將帶本部兵馬A過去就完事了。定川寨之戰時,上級王沿勸解葛懷敏不要深入,示弱誘敵,葛懷敏不聽。部將趙珣認為夏軍遠來,利於速戰速決。宋軍應該避其鋒芒,待其氣勢減弱再攻擊,葛懷敏仍然不聽,最終招致失敗。為什麼葛懷敏就敢於跟西夏正面對抗?就是路徑依賴,認為西夏不過如此的思維是如此固化,以至於即使在宋軍接連兩次重大失利的情況下,也轉不過來彎。而元昊時期的西夏,經過其激烈的內部集權鬥爭,夏軍的組織度已經大為提高。比如好水川之戰,元昊命令部下拋棄輜重,佯裝敗退。這話説來簡單,但真正實施起來,是很考驗部隊組織度的。紀律性差的部隊,很可能假戲真做,真的跑了。淝水之戰,前秦指揮官也想這麼玩來着,結果由於前秦軍隊構成複雜,組織度太低,真就潰敗了。之後北宋的資料總是説西夏全民皆兵,出動軍隊動輒幾十萬。這其中自然有誇大的成分,即使人多勢眾也不代表兵員質量有多高。但這在李繼遷時期的西夏是不存在的,這反映了一個當時宋人沒有意識到的問題:元昊之後的西夏已經變成一個軍國主義國家,元昊已經把西夏打造成了一部純粹為戰鬥而運轉的戰鬥機器。而最初宋軍還是按照之前形成的打流寇土匪的模式與之戰鬥,全然不知元昊已經從戰略高度來佈置作戰,連續被人包了三鍋大餡餃子,也就是必然的事了。

路徑依賴這事,不知北宋吃過虧,前人與後人都在這上頭栽過跟頭。西漢時的名將李廣,素來因不能封侯而為人所知。細究其原因,不是李廣能力不行,也不是運氣差,這是因為李廣與匈奴作戰的大部分時間,處於文景時期。此時,漢朝對匈奴採取守勢,邊境發生的大多數戰鬥都是中小規模的斥候戰,劫掠反劫掠戰。這種戰鬥中,騎兵的單兵作戰能力更為重要。李廣作戰勇猛,個人武藝高強,自然就在這種作戰模式中如魚得水,所以才能打的匈奴數次躲避。等到了漢武帝時期,漢朝對匈奴採取攻勢,以衞青霍去病為首的漢軍高層開始改革騎兵戰法,騎兵大兵團作戰成為主流。此時李廣已經五十多歲,之前與匈奴打斥候戰養成的作戰模式已經根深蒂固,戰術思想固化,已經不能適應新時期的騎兵大戰了。所以李廣在漢武帝時期對匈奴的萬人規模的大戰中,表現不好,也就可以理解了。

北宋幾百年之後的明朝人,也在這方面吃了大虧。明代中晚期,北方邊境的將領們逐漸形成了與李廣時期相同的作戰方式。戚繼光對於這種作戰模式的弊端,看得很清楚:“諸將又且利於此,習於此,偷馬打帳房得功,視此為備邊之長策,及至大舉而入,便謂此必不可交鋒,必不可堂堂相對,凡能神出鬼沒,偷竊零騎,挑壕自固,便是好漢,此牢不可破之習也。其在薊鎮將士,又以大兵所向無敵,積威所劫,亦謂決不可論戰。”簡單來説就是:斥候戰打多了,不會打大仗了。而當敵人從打劫掠戰為主的蒙古人,變成了以攻城略地為戰略目的,要跟明朝打戰略決戰的滿洲人時,明朝北方的邊將們受限於之前形成的路徑依賴,戰術思維早已固化難改。所以之後在遼東被滿洲打的滿地找牙也就不足為奇了。無他,時代變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