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投，選法國還是德國？_風聞

NO.298 作者/亦玄亦史

於是薩爾走向了一個獨特的政治自治方向，這種自治是基於法國逐漸把薩爾轉換成為一個衞星國的目標的。

製圖/傲慢的上校 漫畫/聽風者 配圖/大尾巴熊

連續作為一戰和二戰的戰敗國，德國的前領土去向問題十分值得關注。其中薩爾地區兩度因戰敗易手法國，又兩度因為公投回歸德國的經歷顯得尤其獨特。兩度戰敗的德國是如何取回地處法、德、盧森堡三國交界，盛產煤礦的薩爾地區的呢？

薩爾爭議之始

法國和德國對於薩爾的爭端始於1920年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後簽署的《凡爾賽和約》。彼時戰敗的德國不得不償還在各段歷史時期吞併的爭議性領土，原屬法國的阿爾薩斯-洛林地區自然也出現在了賠償清單之中。

德國代表屈辱的簽下了凡爾賽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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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871年普法戰爭失敗後，法國被迫簽訂了《法蘭克福條約》，位於孚日山脈東面的部分阿爾薩斯-洛林地區被割讓給德國。這裏是鐵礦產區，緊挨着歐洲第二大原煤出口區薩爾。復仇主義的火苗從這一天起便常燃在法國人的心裏，一戰以後機會終於來臨。

普魯士人在凡爾賽宮“三呼萬歲”，成立

德意志帝國，無疑是用法國人的屈辱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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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語文課文裏的最後一課，就是講述了

普法戰爭中割讓的阿爾薩斯-洛林地區鄉村小學在上着

告別自己母語的最後一堂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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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對反目成仇近千年的老對手，法國和德國相互可是知根知底。每次大戰以後的賠償索取都是言之有物，一定要拿刀剜下那塊令對方最痛的心頭肉。於是法國在《凡爾賽和約》簽署過程中以自己煤礦被毀的理由，獲取了薩爾煤礦的開採權作為賠償，而薩爾地區的控制權則被交予國聯。合約規定在十五年以後將用全民公投的方式決定薩爾地區的主權歸屬。

暗通款曲

當面臨殖民地的全面喪失、本土國家受到割裂、鉅額的戰爭賠款有待償清、軍隊武裝遭到限制時，魏瑪政府該作何反應呢？很簡單，首先德國需要一個比自己更不受歐洲待見的盟友。

當時形容德國處境的漫畫，下面桌子寫着

“現在，先生們，我要為你們切哪一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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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22年《拉帕洛條約》的簽署下，魏瑪政府和年輕的蘇聯迅速抱團。1920年波蘇戰爭的失利讓蘇聯始終對波蘭耿耿於懷，蘇聯與德國雙方都渴望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瓜分波蘭。於是德國國防軍被邀請到俄國去演習操練各種被《凡爾賽和約》禁止的武器，而處於初創階段的蘇聯紅軍也受到德國參謀部的指導訓練。軍事限制條款被繞過了。

拉巴洛條約的簽定，讓蘇德開始了蜜月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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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高采烈的破產

第二個問題就是賠款，德國應對一戰賠款的方式就是無款可賠。魏瑪政府在1919年至1922年的政策可以用“閉着眼睛開印鈔機”來形容。德國馬克和美元的匯率一下子從十比一飆升到了兩萬比一。

和金圓券導致的通貨膨脹有的一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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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在1923年以德國違反賠償規定為名出兵佔領了魯爾——在當時為整個德國供血的工業心臟，同時也是德國最重要的煤礦產區。魯爾工人使用罷工的方式做出了消極抵抗，可罷工的同時如何滿足家庭開支呢？魏瑪政府對這個消極抵抗展開了資助，卯足了勁印鈔票，印鈔廠一度不得不依靠貨運火車輸送貨幣。

法國在1923年以德國違反賠償規定為名出兵

佔領了魯爾工業區，讓德國經濟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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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底，通脹的結果終於達到了一美元可兑換4.2兆馬克的高度。這是一種極端的應對方式，只要德國沒有一個可被國際接受的貨幣，那麼賠款就有可能因此擺脱了。這個時候英國和美國作為債權國出面調停，法國被施壓放棄了軍事行動，德國則開始貨幣改革。

英美不願看到法國坐大，拍下了法國軍隊在

魯爾的恐嚇暴行，並贏得了世界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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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簽訂的《倫敦協議》為德國提供了一個更有優勢的賠償方案，1925年在《洛迦諾公約》中，德國又以放棄收復阿爾薩斯-洛林為條件，換取了英國、意大利對其現有邊界的支持。最後1929年從美國爆發了全球性經濟危機，政治性賠款被認為會對日益崩潰的全球經濟造成負擔。債權國們在1932年集體放棄向德國收取賠款，德國也並沒有支付最後一條協議中的三十億馬克賠償尾款。

《洛迦諾公約》也被稱為德國崛起的標誌，

戰場上沒有拿到的，外交上卻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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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人自己都陷於大蕭條中也是重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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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力陰影下的第一次公投

經濟崩潰使德國擺脱了賠款的同時也送走了布呂寧政府。希特勒在1933年1月份被任命為德國總理，1933年10月德國就宣佈退出了國聯和裁軍大會。距離薩爾公投的時期越來越近了，協約國之間對於這次公投的實行再次爆發了內訌。

我能讓德國再次“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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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政府屢次向英國壓，認為納粹分子嚴重擾亂了薩爾地區的治安，用暴力、綁架、恐嚇的手段打壓反對復歸德國者，並且想要派出法國軍隊維持秩序。但英國卻認為把薩爾還給德國有可能成為使其重新加入國聯和裁軍大會的談判砝碼。

法國人擔心的精神小夥紛紛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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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斡旋以後，國聯決定派出一支沒有法國人的維和部隊去保證公投的“公正性”。於是在英國的默許下，德國在公投中大獲全勝，重新收回薩爾地區的主權。而法國人只有默默地在薩爾布呂肯和聖阿沃爾德之間繼續進行馬奇諾防線的修築工程。

收回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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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最後並沒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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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一路領先

由於薩爾是德國西線前沿的鋼鐵重鎮，因此在二戰期間遭到了猛烈的轟炸。戰後薩爾連最基本的食品供給都成問題。同時為了追繳德國從法國掠奪的財物，軍政府和法國民眾在法佔區全面搜查。但彼時煤礦短缺的法國卻在這些政策上對薩爾十分優待，大量從德國各處拆遷的工廠和設備被遷移到了薩爾，用來支援重建。

法國在威逼利誘之下，使薩爾與之結成了緊密的經濟聯合，將大量資源收歸己用。法國對薩爾的控制僅僅停留在經濟層面，由於薩爾居民高達83%都在本地出生，所以他們對薩爾和法國的政治聯合並不怎麼感冒。

吃法國的倒是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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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經濟上收編薩爾以後，法國在政治上也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嘗試。1946年法國向盟國呈遞申請，想讓薩爾脱離法佔區，意即脱離德國。儘管蘇聯強烈反對，英美卻聲明，“在德國西部邊界最終確定之前，同意法國將薩爾置於法國政府管理之下，條件是法國支持波茨坦的成立德國中央政府的決定”。在這個時期德國政府都不存在，自然沒有一個有力的組織可以為國家主權問題和法國爭辯。

微妙的盟友關係

英國和美國當初對法國的支持不僅僅因為法國是盟友，更因為法國作為佔領國在處理德國問題上有一票否決權。在各國建立了自己的對德政策以後，各自的態度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家家都在打別家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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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美蘇迅速形成對峙的態勢，以及蘇聯提出要分割德國奧德-尼斯以東的整塊領土。英美擔心同意法國分割德國西線會影響對蘇聯的政策，於是力主薩爾可以暫時在政治上脱離德國，經濟上與法國合併，但是領土主權還是要等到最後對德和約在決定。

蘇聯連德國的單車都要搶，領土自然不會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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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薩爾走向了一個獨特的政治自治方向，這種自治是基於法國逐漸把薩爾轉換成為一個衞星國的目標的。

真實交鋒

1949年9 月，聯邦德國也就是西德政府成立。這個時候終於有了一個代表德國人發生的政治集團與法國相抗衡了。首先聯邦德國政府宣稱自己是德意志帝國的法定繼承者。其次1935年薩爾經過公投回歸德國的時候，德國曾經付款向法國購回了薩爾的礦藏，因此薩爾不論在經濟層面還是政治層面都屬於德意志帝國的合法財產。

德意志帝國血脈還在

（德意志帝國國徽文創產品，點擊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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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登納：“這個……老邱，你看……？”

丘吉爾：“別看我，我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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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的聲明直接引起了法國的反撲。早在1947年，由親法政黨組成的薩爾政府成立了薩爾憲法委員會，他們起草的薩爾憲法規定“政治上脱離德國、關税和貨幣體制納入法國經濟體系，外交和防務由法國負責。”

1950年法國又和薩爾簽訂了一個有關立法、行政、司法、自治權的協定，其中還包括了各種經濟、煤礦、鐵路協定。阿登納在薩爾協定出台後，立刻攻擊這個協定是“反對歐洲的協定”；而英美的反應則繼續曖昧，聲明會在薩爾問題保持原有立場。

虛與委蛇

一般認為法國外長提出的舒曼計劃和德國總理阿登納提出的“法德聯盟”戰略是解決爭端的最後原因。舒曼計劃是法國提出由法德兩國共同成立一個煤、鐵、鋼的高級機構，並且允許其他歐洲國家參與其中。這個計劃從提出，一直到歐洲煤鋼共同體成立以後的數年裏，依然爭執不斷。

首先法國願意在薩爾問題上做出妥協是因為他們看上了德國另一塊他們圖謀許久，但是由於地處英佔區，一直無法有效滲透的土地——魯爾。魯爾和薩爾一樣是煤礦產區，但前者生產的焦煤比後者質量更高。舒曼計劃的提出可以幫助法國輕而易舉地從魯爾以低價收購優質煤礦。但是在成立歐洲委員會的問題上法國又留了一個後手。

煤炭可是德國兩次叫板全世界的底牌，

但這茬上也沒啥可以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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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薩協定中，法國讓薩爾也加入了歐洲委員會，成為了其中一個成員國。聯邦德國用自己的加入作為籌碼使歐委會特別聲明瞭薩爾的成員國身份是臨時的，還需要等到最後薩爾領土地位的確立再做決定。

塵埃落定

1952年，伴隨着薩爾選舉的優勢，法方又做出了新一輪的試探。法國將一位參與國取締薩爾親德黨派的原薩爾軍事長官任命為法國駐薩爾大使。這個外交動作充滿了挑釁的意味，以至於不僅阿登納的西德政府表示了譴責，整個歐洲防務集團條約的談判都受到了擾亂。

儘管房屋條約在1952年被簽署，德國、荷蘭、比利時、盧森堡已經通過，意大利正在準備通過。作為首倡者的法國自己卻後院起火了，1954年8月30日法國國民議會否決了這個條約。法國威信一落千丈。

大家可就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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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2日晚上，關於聯邦德國恢復主權以及加入西歐會議的談判已經進行了兩天了，無奈之下，為了避免法國“因拒絕簽署歐洲防務集團條約而遭到美國的非難”，遲遲不願妥協的法國終於決定把薩爾的主權問題交給明年的全民公投決定。

此舉正中聯邦德國下懷，阿登納其實早就已經和薩爾民主黨領袖有過接觸，並且為其提供政治經費幫助他們進行親德政治活動。而法國政府在這個時候精力已經都被摩洛哥問題佔據了（後者在1956年獨立，此前是法國和西班牙殖民地），根本無暇顧及到在薩爾的影響力。

文件都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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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10月23日，薩爾公投大比例否決了法國提出的薩爾協定，薩爾得以重歸德國。隨後聯邦德國政府又做出了一定的妥協，用煤礦資源換取了法國對公投結果的認可。

1956年10月27日，法國議會終於同意接受現狀，一段領土爭端的公案在這一天結束了。

參考資料 l 1935年薩爾全民公決與英國外交 . 梁佔軍；從阿爾薩斯-洛林地區爭端看法德民族主義發展 . 李潔珩；二戰之後法德薩爾之爭及其解決. 王衞傑；法德和解與西歐早期聯合歷程. 周軍；盟國對德日領土處置及德日應對的研究 . 汪凡家

* 本文由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緣谷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