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代中國製造,越南到底行不行?_風聞
科工力量-观察者网原创视频栏目-欢迎关注“科工力量”微博、微信公众号2021-01-23 18:02
大家好,我是觀察者網《科工力量》欄目主播,冬曉。中國曾經被稱為世界工廠,製造業也一直是中國對外的一張“名片”,但近年來,有不少製造業工廠開始向我們南邊的鄰居,越南轉移。加上越南這些年的經濟成績一直不錯。因此,很多人擔心越南會取代中國,對我國製造業造成重創。那麼,越南到底能不能取代中國?我們今天就來討論一下。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越南一直是經濟增速僅次於中國的經濟體,近20年的GDP增速一直在6%以上。由於北方緊鄰着強大的中國,越南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焦慮感。考慮到中國壓倒性的體量,這種地緣政治上的焦慮,幾乎無法化解。這份焦慮將越南推向西方,當它面對歐美國家時,更加有親近感。比如,近年來,越南與曾經的敵人美國,走得越來越近,與美國、歐盟、日本等簽訂了一系列的自由貿易協定。為了吸引外資,越南還多次修改《投資法》,讓企業所得税率比中國更低。為了平衡地區發展,越南還設置一些特別經濟區,來投資的企業更可享受大量的税收優惠。
如今的越南和過去的中國,有着相似的優勢。根據相關統計數據,2010年越南人口為6200萬。但到了十年後,越南人口已經突破1億1000萬。在這些人口中,35歲以下青壯年佔比56%。相較中國,越南勞動力在年齡結構、薪酬水平上都具有優勢。這些都為越南發展製造業創造了條件。2018年,美國挑起中美貿易戰,外商在中國的不安感開始上升,或多或少籌劃產能轉移。曾有諮詢公司發佈報告:“撤離中國”第一個目的地,就是越南。目前,已有相當多的製造業企業在越南落地生根,比如説,英特爾在胡志明市建立了全球最大的封測廠,三星把中國的手機工廠,搬到了越南,甚至我們還能從中找到不少中國企業的身影。
面對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加持,越南的形勢似乎一片大好。然而,想要取代中國,僅靠這些還遠遠不夠。按照聯合國對全球工業產業的劃分,世界產業可以分為39個大類,191箇中類,525個小類。而中國是全球唯一一個擁有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並以此建立起全世界最完善的供應鏈。完善的供應鏈不僅可以縮短產品的生產週期,而且可以節省關税費用,節省成本。舉個例子,你如果想生產一架無人機,一週內就可以在深圳華強北,找齊所有零件,如果你有特殊的需求,還有很多工廠可以提供訂製服務。但在越南,有限的國土面積和人口規模,使得很多的零件無法在本地生產,需要跨國採購才能夠完成,而那個跨的國也只能是中國。
實際上,越南之所以能承接中國的製造業轉移,離中國近是重要的因素之一。它不僅與雲南、廣西接壤,離珠三角也不遠。因此,製造業企業很容易地將工廠從中國轉移出來,將來也不用為供應鏈太過擔心。這裏有一個典型案例:富士康當年在越南選址,放棄台商雲集的南越,而是選中了北越,原因就是北越離中國更近。時至今日,電子產品製造已成北越主要產業。
那麼,越南有沒有可能建立起自己的一套工業體系呢?很可惜,不能。一個國家要建立完備的工業體系,就必須發展重化工業,否則現代工業所需要的原材料,以及機器生產力就無法獲得,也就是説,重化工業是工業經濟的基礎設施。 但是對後發國家來説,重化工業投資規模大,回報週期長,利潤也不高,很難吸引到資本的投入。中國的打下這方面的基礎,可以追溯到冷戰時期,依靠自身努力和蘇聯援助,中國培養了大量的化工專家,也為之後引進先進技術打下了基礎。
我們的近鄰日韓,完成這一步靠的則是財閥。韓國政治強人朴正熙發動軍事政變上台,從而開啓了韓國的工業進程。為了完成這一點,朴正熙政府大力扶持財閥,提供了一系列政策支持、財政補貼和銀行貸款,條件就是財閥配合政府的工業化戰略。 對韓國財閥來説,有了政府的扶持政策,從銀行低息貸款,他們可以將手伸到各個產業中,投資兼併,這顯然很不“市場化”。 1973年,朴正熙發佈了韓國《重化工業宣言》,各大財閥迅速跟上政策引導,競相發展自己的重化工業。當時,韓國政府對重化工業的支持達到了什麼程度呢?一旦發現哪個財閥經營狀況很糟糕,有可能會破產,政府就會要求銀行給它更多的貸款,強行“續命”。 這些行為顯然和西方倡導的市場經濟背道而馳,然而在冷戰背景下,西方國家為了拉攏韓國,對這樣非市場行為,選擇性眼盲。
現在的越南,其實也有扶持財閥的跡象。典型的例子就是越南首富範日旺。20世紀90年代,範日旺在俄羅斯留學,後在烏克蘭做食品行業,掘到了第一桶金。 2001年他回到越南發展,進入房地產業,越南各個城市的地標性建築大都出自他手,他的集團還廣泛進軍各種領域,諸如教育、醫院、超市、便利店、汽車、農業、製藥等等,幾乎與越南人生活相關的各個領域都有他的影子。
可惜時過境遷,在今天的市場環境下,越南很難效仿日韓的老路。因為政治環境變了,現在和西方國家玩,就得遵守歐美所謂“自由貿易協定”。即便對它網開一面,財閥們能否完成這一目標也不好説。畢竟日韓起步時,中國還遠不是一個龐然大物。越南對於這一點,也有着“自知之名”,河內國家大學下屬經濟大學經濟與政策研究院院長阮德成就指出,越南不可能取代中國世界工廠的定位,因為越南經濟的整體規模太小了。在他看來,越南能做到的最好程度,就是把自己嵌在一個合理的位置上,搭上中國的順風車發展起來。越南不需要有自己的產業政策,因為有“廣州”。
阮德成口中的“廣州”只是一個代表,實際上指的是整個中國東南沿海地區。這句話實際是説,越南經濟規模太小,中國太大,即便越南建立了產業政策,一旦中國製造基地變化了,越南也只能跟着被動調整。表態雖然謙卑,但定位卻是相當準確,2019年,越南GDP約2600億美元,是上海的1/2、深圳的2/3,僅相當於山西。如果有人看到如此懸殊的體量差距,還説越南製造會取代中國製造,那恐怕是太缺乏自信了。實際上,隨着工廠的快速湧入,越南的頹勢已經顯現:越南國土面積有限,形狀狹長,有四分之三的面積是山地和高原,交通運輸困難,
與此同時,越南人口紅利的瓶頸也開始出現,其人口增長率現在只有80年代的一半,加上1億多的總人口規模,比中國要遜色不少。更小的人口體量,帶來的是勞動力成本快速上漲,目前,越南一線城市的最低工資標準已達1350元,人工成本的優勢正在逐漸降低。近幾年,來自中國的製造業企業大量開始湧入,國際槓桿資金在越南“大炒地皮”,當地土地、廠房價格水漲船高,甚至“看齊”中國。加上基礎設施的欠缺,越南工廠的水電費比中國貴很多,綜合成本一算,或許還不如在中國建廠。因此,前幾年大量在越南建廠的一些企業,近幾年有不少又偷偷搬回來了。
前面提到的富士康算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雖然一直有遷往東南亞的傳言,但目前富士康超過80%的工廠都位於中國大陸,主體並未搬遷,原因是什麼?簡單説,中國完整產業鏈的優勢,抵消成本上的劣勢。 中國部分製造業遷往越南,主要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成本。服裝紡織、製鞋、電子產品組裝,都屬於勞動密集型產業。他們對價格非常敏感,哪怕工資上漲一點點,都是巨大成本。
低端製造轉移,是不可阻擋的經濟規律。越南也不是第一個吃到這種紅利的國家。在歷史進程中,德國、日韓、再到中國都曾是這種模式的受益者。仔細觀察我們會發現,這些國家都是因為產業升級、主動移出低附加值產能,才養肥了下一個新玩家。而越南的這一波崛起,同樣和中國開始“騰籠換鳥”、“清理過剩產能”有着密切關係。當我們觀察製造企業從中國遷往越南,可以看一下究竟遷走了什麼?
以手機工廠為例,遷走的是最終的組裝環節。在手機生產的供應鏈中,光學系統、聲學系統、屏幕等組件的廠家屬於一級供應商,而一級供應商還需要採購,所以還有二級、三級供應商,甚至可能有幾十級供應商。 在這麼多供應商中,能遷走的往往都是一級供應商,二級及以下的供應商很難帶走。因為級別越往下的供應商,生產的東西越專門化,生存越依賴於供應鏈網絡。 打個比方,在飲料生產供應鏈網絡中,有供應商可以依靠生產瓶蓋就活得很好,但如果離開了這樣的網絡,生產瓶蓋的廠家是活不去的。時至今日,只有中國存在這種龐大的供應鏈網絡。
所以,在當今世界形勢變化和地緣政治衝擊下,中國製造業不是“轉移”了,而是“溢出”了。國內部分製造業向越南的轉移情況,本質是中國供應鏈規模擴大後,出現的“溢出”效應,但這背後不變的是中國龐大的供應鏈網絡,很多商品只是把最後的組裝搬到了越南,在當地走了個“過場”。對於企業來説,降低了成本,也許還能避開某些莫名其妙的制裁,何樂而不為?不僅如此,由於越南承接的是代工廠功能的低端產業,主導方是相關品牌,而不是工廠本身。例如,越南的電子產品製造增長主要是依靠三星品牌,每當中國智能手機份額的提升,擠佔一絲三星的市場份額,也就相當於打壓了越南製造業。
此外,對於中國來説,30年的工業進程,讓我們積累了大量的熟練工人、管理人才、精幹工程師,中國製造也誕生了許多本土品牌和高技術成果。中國不僅是製造業大國,也是消費大國,也正因為如此,中國不僅有“外循環”,還能有“內循環”,甚至實現“雙循環”。這些都是越南做不到的。當然,產業升級帶來部分製造業的轉移,是不爭的事實,有人認為這會給國內帶來衝擊,也無可厚非。但產業升級與產業轉移,本質就是一個互相賽跑的過程。至於如何去把控平衡,這需要考驗國家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