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歲B站主播之死:有很多人,過着我們想象不到的人生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53959-2021-01-23 15:45
昨天,就在鄭爽代孕和華晨宇生子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有一位年輕人卻無助地倒在了這個寒冷冬天。
他叫墨茶,是一位90後主播,有一個可愛靦腆的卡通形象。
在他去世的消息廣為人知之前,他的視頻播放量很低,也只有不到200個粉絲,在B站上,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UP主。
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22歲男孩,在2021年的年初,被酮症酸中毒奪走了性命。
酮症酸中毒是什麼病,我們很多人聽都沒聽説過,不是因為它有多罕見,而是它主要和飢餓以及長期營養不良有關。
一個22歲的男孩,因為吃不飽、吃不好而活活“餓死”,你真的很難想像,這樣殘酷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今天。
網上有一個評論説:“二型糖尿病、年輕、死於酮症酸中毒,我以為只會發生在埃塞俄比亞。”
為什麼他會這樣悲涼地死去?無數人湧進他的主頁想要找到答案,卻沒想到就這樣誤入了一個讓每一個人都忍不住落淚的男孩的精神世界。
在成為主播“墨茶”之前,他的生活已經是千瘡百孔。
他生活在中國最貧困的地方之一大涼山,奶奶病重讓整個家返貧,父母拋棄他出逃躲債,那個時候他正在讀高中,於是無奈輟學,只能在小平房裏自生自滅。
然而父母回來後,又搶奪了奶奶留給他的唯一小平房,他只能外出打工,因為過度勞累得了胃病,卻又遭遇了黑心公司,被騙得體無完膚。
在朋友的幫助下,他開了直播想要混口飯吃,可粉絲一直都沒有滿100人,想混飯吃都變得異常艱難。
他的動態大約從去世前一年開始更新,記錄着自己點點滴滴的主播生活,只有少數幾條提到過關於自己的疾病,但也都很輕描淡寫。
很多主播都喜歡賣慘,把自己説得悽慘無比,但真正悲慘的他卻從未在直播的時候賣過慘,甚至連乞求之類的話都從未説過。
面對鼻子上的腫瘤,拍一張化驗結果的照片,配上簡短的文字,再加一個可愛的二次元悲傷表情,這就是他在面對關乎自己性命的大病時的全部態度了。
他沒有人氣,更沒有錢,甚至連發起眾籌的資格都沒有,因為想要眾籌,就必須去做檢查,可就連檢查的費用他都掏不出來。
他住的地方,是一棟着過火、幾乎已經需要拆除的老房子。光是看一眼就能知道,這樣的房子在寒冷的冬天又怎麼可能禦寒?
二十塊錢的一個小電飯煲,幾塊錢一包的方便麪,就是抱病已久的他能吃到的最有營養的東西了。
在他曬出的買藥記錄裏面,即便是一片1.84元的藥,他也要分三次付款,每次只買一片。而上面的電子黑字,刺眼的寫着他的餘額:-2049.34。
我們以為冬至日吃餃子是全國通曉的習俗,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在這一天吃過餃子,在生命結束前的最後一個冬至,他才知道冬至要吃餃子。
臨終前的倒數第二條動態,他説他想吃草莓,可是草莓太貴,他買不起。
看到這句的時候,我真的再也忍不住了,眼淚瞬間滾落下來。
你能想象嗎?
一個人臨終前最後的願望竟然是想吃草莓,可是他卻連這麼微弱的願望都滿足不了。
“好想吃草莓,可是,草莓為什麼那麼貴啊。”
心酸,真的太心酸了。
那一刻我無比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提前知道他的消息,我買幾籃草莓過去,讓他吃個夠。
自從知道墨茶去世的消息之後,我跑到他的主頁一直在看他動態,朋友對我説,人都去世了,看這些動態還有什麼用?
我説,有用,它會一直提醒我,在你過着富足生活的時候,還有人過着你想象不到的人生。
忽然想起那句話,有些你認為可以揮霍浪費的東西真的不是所有人都有,哪怕只是活着的權利。
在短暫的直播生涯裏,墨茶也一直是一個敬業的主播。
他會為了自己終於有了100個粉絲開心地發動態慶祝,會因為自己身體不好停播的時候給粉絲道歉,甚至就連在直播時暈倒在電腦前之後,醒來的第一句話也是致歉。
他曾那麼堅強而樂觀地活過,如果不是疾病纏身,或許他原本真的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UP主。
但最殘酷的地方是,所有的這些動態,他的每一條感謝,他的每一次致歉,他在深夜鼻血不止的悲鳴,他想要吃草莓的臨終願望,在發出動態的當時,他得到的回覆和點贊都無限接近於零。
直到他去世之前,幾乎沒有人瞭解他的抗爭,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生命最後的時光裏,他只是一個人在病牀上躺着,陪伴他的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和出租屋慘白的天花板。
可即便是這樣,他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依然沒有哪怕一點點憎恨。
有很多網友被他的故事感動,在他離開之後,無數網友來到他曾經無人觀看的視頻,發彈幕祝福他一路走好。
也有人去他曾經無人回應的動態下面給他留言,告訴他説,你的粉絲已經突破六萬了,你醒過來看一眼好不好?
還有的網友給他畫了一副畫,在畫中他終於吃到了他最想吃的草莓。
我一直是一個不相信有上帝的人,但是這一次,我卻無比相信,是上帝不忍看他太辛苦,所以接他去了天堂。
希望他能夠在天堂裏,吃到他心心念唸的草莓,能夠不再飽受病痛的折磨。
墨茶走的時候才22歲,想想22歲的時候我們在幹嘛啊?
可能在求學,可能在和男(女)朋友談戀愛,可能還沉溺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而他卻偏偏在這個年紀承受了這麼多。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你習以為常的,卻是別人無比嚮往的。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我記得這幾年互聯網上一直有一個論調,“只要努力就不可能窮,你如果窮,只能説明你不努力。”
可是墨茶他真的不夠努力嗎?很明顯不是。
他疾病纏身,沒有辦法做體力活,就連直播也不能一直保持。他為了幾包方便麪,甚至可以抱着病體之軀去打工。
無論情況惡化成什麼樣子,墨茶從頭至尾一直都是很努力地在靠自己渡過難關,從始至終沒有販賣過自己的苦難,也沒有向命運屈服。
他一年的生活費,也就兩千五百塊錢,還不到一個正常家庭一個月的消費,可即便是這麼微薄的需求,也沒有讓他留在這個美好的人間。
昨天在羣裏聊墨茶的時候,有一個朋友説,這是看得到的哭聲,還有更多遠方的哭聲根本不會傳到你的耳朵裏,這才是真正殘酷的地方。
這句話,一下子擊中了我。
脱離窮苦的人,很難想象還有人會“餓死”,可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有許許多多我們原本“看不見”的苦難,只是因為我們運氣比較好,沒有直面到那些苦難罷了。
我們看不到,但不代表他們並不存在。
曾經看過一篇被叫做“史上最悲傷的作文”,名字叫做《淚》,是一個四川涼山四年級小學生寫的。
爸爸四年前死了。
媽媽病了,去鎮上,去西昌,錢沒了,病也沒好。那天,媽媽倒了,看看媽媽很難受,我哭了。
我對媽媽説:“媽媽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支持你,吃了我做的飯,睡睡覺,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媽媽起不來,樣子很難看。我趕緊叫打工剛回家的叔叔,把媽媽送到鎮上。
第三天早上,我去醫院看媽媽,她還沒有醒。我輕輕地給她洗手,她醒了。媽媽拉着我的手,叫我的小名:“妹妹,媽媽想回家。”
我問:“為什麼了?”“這裏不舒服,還是家裏舒服。”
我把媽媽接回家,坐了一會兒,我就去給媽媽做飯。飯好了,去叫媽媽,媽媽已經死了。
課本上説,有個地方有個日月潭,那就是女兒想念母親留下的淚水。
這篇作文我當時看完,眼淚像豆子般地滾落下來。
後來文章在網上火了之後,又是引來鋪天蓋地的爭議,有人説,這個作文是假的,這個世上不可能有那麼慘的人,還有人説,這一看就是代筆,是造假的,還有人説是炒作……
隨着輿論的爭吵越來越多,有很多記者來到了小女孩的家裏瞭解情況。
他們去到這個女孩家裏,他們發現這裏家徒四壁,還有5個這樣的孤兒。
然而之前質疑的網友全部沉默了。
這個小女孩的老師説:網絡這樣發達,因為他們不瞭解真實情況,尤其他沒有真正到那個(地方)去,所以才會有這種聲音,有心的人,或者你去那裏支教一個學期就什麼都知道了。
還有那個叫吳花燕的女孩。
她父母雙亡,自己因為常年清貧乏累的生活,再加上先天性的疾病,24歲的她,身高僅1米35,體重只有43斤,沒錯,是斤不是公斤。
吳花燕的午餐,常常就是一塊饅頭,配上自家的糟辣椒,一塊錢打的盒飯,她能吃上一整天。
她的弟弟患上了間歇式精神病,她顧不上自己,一心只想治好弟弟的病,甚至高考也被耽誤了,只讀了職校。
她為弟弟的住院費急紅了眼,可即便是極度的省吃儉用,還是很難湊齊這個費用。
你能想象嗎?曾有5年多的時間,自家的糟辣椒就是她唯一的下飯菜。
記者採訪她的時候,她説的一句話擊穿了無數人的淚腺,“我最懷念的就是初三,當時的學校有營養午餐”。
吳花燕是幸運的,但同時又是不幸的。
幸運的是,她的故事被人報道出來,很快就籌到了不少善款,她又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但她不幸的是,她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極致,甚至有了早衰的症狀, 她沒能等到手術的那一天,就永遠離開了這個讓她受盡苦難又給予她無限希望的世界。
吳花燕的故事一開始爆出來的時候,也有很多人説這是假的:她為什麼不拿讀書的錢去治病,有人説她為什麼不邊打工賺錢邊治病,還有人説難以想象現在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直到很多官方媒體紛紛跟進報道,把吳花燕整個人生給剖析出來,他們才相信這是真的,她是真的無可奈可,無能為力。
一聲深深的嘆息。
吳花燕和那個小學生,他們其實是和墨茶一樣,代表着是同一種無能為力。
小學生沒有錢,全家都沒有錢,拯救母親的唯一方式就是儘自己的所能為母親做飯。可是母親依然閉上了眼睛。
吳花燕也是沒有錢,她救不了弟弟,更救不了自己的命,唯一懷念的是有營養午餐的那段時光。
他們的無能為力之所以能讓無數人“破防”,不是因為遇到什麼天大的事情,而恰恰是極小的時候,但偏偏他們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世人慌慌張張,不過圖碎銀幾兩,有人用這幾兩碎銀解萬般惆悵,而有的人,只是用這碎銀純粹地活着。
在知乎上曾經看到過一句話:“我們這些農村青年,一無所有,只有比電視電影裏面的慘更慘的時候,才能夠得到一些關注。”
這句話看起來很冷酷,但卻準確得令人心酸。
我來自農村,曾經住過那種漏水的房子,也有過每天靠2包方便麪過活的經歷,所以我才對墨茶和吳花燕的經歷有着無限共鳴。
對於有的人來説,那可能只是一段受苦的經歷,但對於有的人來説,那是他們正在並且長期經歷的真實人生。
你相信嗎?
其實我們所有人的人生都是一口井,從出生的時候就不停往井口爬,只不過我們爬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有的人是坐電梯,有的人是爬樓梯,甚至還有的人一出生就住在井上面。
而還有的人,他們手裏面只有一根爛繩子,他們只能小心翼翼地往上爬,生怕繩子斷裂,因為一旦斷裂,他們就會墜入井底,再也爬不出來。
人和人之間真的不同,可能很多人,以為坐過幾次飛機,出入幾次高檔酒店,開過幾次汽車,就覺得全世界跟着自己集體脱貧了,但桌子想説的是,你所看到的那只是冰山一角。
同樣的互聯網下,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每個人都是吃飽穿暖,但你想象不到,還有人正在過着你想象不到的人生。
同樣有五十塊錢,有的人會覺得這還不夠他去酒吧點一杯高檔洋酒,但有的人看到的就是一支救命的胰島素。
同樣是一段回家的路,有人可以乘飛機高鐵快速安全地與家人團聚,但還有的人卻只能把所有的東西綁在一輛破舊的摩托上,跨越好幾個省的崎嶇山路,才能風塵僕僕地回到家。
同樣是貨架上的牛奶,有人不看價錢就能裝進購物籃,可還有的人只能等到被接濟那種最便宜的牛奶,然後舉起顫巍巍的手,把牛奶遞到孩子的嘴邊。
那些在別人看來不過是一顆沙子的事情,但在他們看來,就是一座難以逾越的大山。
魯豫《偶遇》中説:“我們或許都曾經或正在經歷各自的人生至暗時刻,那是一條漫長、黝黑、陰冷、令人絕望的隧道。”
也許你曾用盡全力,穿越過了那一條漫長黝黑的隧道,但請記住,在那條望不到盡頭的隧道里,還有着一羣又一羣跟生活硬碰硬的人。
永遠,永遠不要忘記他們的存在,也永遠別忘了他們的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