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種蘑菇脱貧的日子裏_風聞

很多孩子現在根本不認識蘑菇，更別談脱貧了。

進入新時代，“脱貧”是個關鍵詞。最近《山海情》的開播，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我也看了一些相關信息，對於種蘑菇脱貧也吸引了我的一些回憶。

《採蘑菇的小姑娘》裏的蘑菇，實際上是野生蘑菇，和我們為脱貧而人工種植的很不一樣。我不太知道野生蘑菇是不是和我們稱之“松樹菇”的是同一個東西，但看人家給的配圖，確實很像。但我不準備管這個野生的了，單説當年我們種蘑菇的一些往事。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也就是改開十多年之後，實際上我們福建大部分地方應該是按照現在的標準已經擺脱了極端貧困，也就是擺脱吃不飽的狀態，但和進入小康還是有不小差距，我進入大學後還去爭取“貧困生”資格就是典型例證！我們故鄉在八十年代就有一個國營的蘑菇罐頭廠，生產的罐頭據説還都是出口歐美的，為了儘早擺脱貧困，我們村，我們家族不少人種了蘑菇。

我哥哥當年也種。

種蘑菇首先要蓋一個土房子，面積大小由你自己決定，關鍵看你的“野心”，也就是目標是不是定一個億了。蓋這個土房子，那就是家族（也可以包括朋友）一起合力，先夯土牆，我們當年就夯在我家後山上邊，自留地，不佔田地。夯土牆既是體力活也是技術活，不需要太高，至少不能太低，裏邊大概要能弄四層左右的架子，好放蘑菇的菌種，然後可以採蘑菇。

土牆夯好後，那就要弄上屋頂，裏邊搭木架，還要牽上電，採蘑菇需要早晨三四點鐘，需要電燈照明。當然需要一個門，然後鎖住，防比較有涵養的小偷。

在這同時，你需要做的事情是備料。材料需要兩個，一是稻草，二是牛糞。稻草自家收割完晚稻後留下來的以外，如果不夠，還需要向別人買，因此，當年稻草大家都需要，還相當金貴呢。有時看北方關於秸稈還田的話題，就想如果能“廢物利用”或者深加工，還能有什麼問題呢？牛糞也是需要提前準備的材料，牛糞只能向有養牛的農户購買，當年我們村裏有養牛的農户實際上很少，牛糞也不容易買到，自然也就金貴了。

當年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就在這樣轟轟烈烈的種蘑菇脱貧的日子裏收到了。上了大學，種蘑菇就是哥哥的事情了，只是在寒假回家的時候幫忙切蘑菇的根部。因此，中間如何搭架子，如何備料，如何種下去，如何養的菌種，我是完全不知道的。

大家這時最希望的是什麼？

沒錯，賣蘑菇賺錢！

怎麼賣呢？

我們縣有罐頭廠，他們來收購，這肯定是你的答案，對吧？其實也沒錯，但是，他們收購沒多久，大家（農户們）就發現收購價太低，也就不願意賣給罐頭廠了，於是私人收購也就出現了。二者競爭的結局是，罐頭廠無法提高價格，也無法阻止農户賣給私人，罐頭廠後來也就因此倒閉了。私人收購價格高，罐頭廠就動用公權力阻止設卡不允許賣，但是，人性的特點就是只要有高額的利潤，去死都有人願意。最終公權力輸了，私人買賣自然而然越來越多。

私人買賣有一個不好的特點是，收購者有風險，收購價格是高了，但集體賣給上一層中間商的時候，出口端要給誰呢？罐頭廠收購做成罐頭，不會壞了，而新鮮的蘑菇，收購去了要是沒有及時賣了，那就壞了，也就是上一級或者最高級的中間商只要有一個批次沒有賣出去，而這是很容易出現的，因為你賣給外商的時候，外商只要有一次嫌棄你的質量，你就需要承擔交易失敗的風險，一級一級的中間商在這個鏈條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最後的最後，蘑菇就沒有農户種了。靠蘑菇脱貧的實驗在老家失敗了，後來改種煙葉——國家承包了，私人不允許收購，農户雖然賺得可能不是太多，至少有賺頭，因此，至今還有大量農户在種。

得到的一個結論是，種蘑菇也好，種煙葉也好，脱貧其實需要一個真正的產業作為支撐，單靠賣新鮮的農產品，沒有深加工，最終都不太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