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專訪福奇:特朗普曾讓我很焦慮_風聞
胡侃海-太阳能维修 月亮可更换 星星不闪包退换2021-01-26 17:07

安東尼·福奇(Anthony Fauci)被視為美國頂級的傳染病學專家,自2020年新冠疫情在美國爆發以來,他和上任總統特朗普發生了不少的意見衝突。從被政府排擠到受到死亡威脅,福奇經歷了起伏跌宕的一年。直到拜登政府上台,他才長舒了一口氣,坦言自己“解放了。”
日前在接受美國《紐約時報》專訪時,福奇向公眾講述了自己在特朗普政府任下的經歷和感受。他聊到了其中的“困難”和“代價”,並表示為特朗普政府工作,曾讓他的焦慮(anxiety)與日俱增。

福奇表示,在特朗普任職的中前期,“他幾乎不知道我是誰”。福奇第一次見到特朗普還是在2019年9月,當時特朗普簽署一項有關流感的行政命令,工作人員就讓福奇穿着白大褂前往白宮,站在特朗普旁邊。新冠疫情出現後,從2020年1-2月開始,福奇才開始頻繁地前往白宮。
兩人“意見不一致”起於美國東北部,尤其是紐約地區的病例大量湧現之後。
福奇試圖告訴特朗普情況的嚴重性,而特朗普總會設法誘導(coax)他來淡化疫情。他會説:“真的有那麼糟糕?”“沒那麼糟糕,對吧?”,而不是直接告訴福奇“我要你淡化它”。那個時候,福奇直接告訴特朗普:“沒錯,(情況)就是那麼糟糕。”

另外一個讓福奇感到頭疼的問題是,特朗普很喜歡從“來電”中獲得信息——福奇猜測,這些人很可能是特朗普生意上的夥伴。他們會告訴特朗普“哇,這個藥我聽過,是不是很厲害”“血漿療法真了不起”,這些意見可能會不同程度地影響特朗普的想法。
每當這時,福奇都會提議,可以進行一些臨牀試驗和(醫學界&科學界)同行審議來判斷藥物和療法的效用問題,但總會遭到特朗普的拒絕:“哦,不,不要。這東西真的很管用。”

從這個時候開始,福奇開始意識到,他和特朗普之間“出了問題”。
2020年2月,時任副總統邁克·彭斯(Mike Pence)代替亞歷克斯·阿扎(Alex Azar),接任白宮冠狀病毒工作組的負責人。特朗普和福奇的矛盾,開始愈發被人們所注意到。
在福奇看來,白宮疫情新聞會議應該以科學為標準,為公眾健康謀取福祉。但特朗普及其跟隨者淡化疫情,發言偏離科學事實,福奇開始擔心“這條路不對”。
包括福奇在內的醫學界認為,疫情是被“引爆”的,人們需要採取措施進行干預,否則作為傳染病,新冠自然就會蔓延。但特朗普不這麼想,他甚至會公開宣佈:“新冠會自己消失的。”

僅在去年2-7月,特朗普就曾逾14次表示“病毒會消失”
福奇表示,他並不會主動站出來反駁特朗普。但問題在於,特朗普常常會説一些明顯不正確的話,然後記者就會跑過來説:“來,讓我們聽聽福奇博士怎麼説。”這個時候,福奇就只能站出來回應:“很抱歉,我不這麼認為。”

記者問福奇怎麼看羥氯喹,特朗普半路截胡:“他已經回答這個問題15次了”
福奇解釋道,他並不是要和美國總統對着幹,而是他非常尊重自己的職責。福奇認為,他必須做“當做之事”——如果他不大聲説出來,那就幾乎等同於默認特朗普説的是對的。這會向全世界傳遞錯誤的信息,也會損害他心中堅守的那份正直。
然後,麻煩就來了。
去年,白宮經濟顧問彼得·納瓦羅(Peter Navarro)在媒體上發表文章,説福奇説的大多數事情都是錯的;白宮新聞辦公室也拿出清單,列舉了一些福奇説過的“沒有被證實的事實”——在福奇看來,這些都是無稽之談,“(有關新冠疫情)我説的都是真的。”

納瓦羅聲稱:在我和福奇接觸的每件事上,他都錯了
從去年3月起,福奇開始受到威脅和騷擾。福奇稱,讓他生氣的是騷擾會蔓延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們身上。騷擾電話會打到孩子那裏,甚至騷擾者會闖進孩子的家裏。福奇問:“這些混蛋到底是怎麼得到這些信息的?”一些極端的右翼分子還會在社交網絡上交談:“這個傢伙(福奇)影響了總統的連任,我們該怎麼對付他?我們得除掉這個傢伙。”

美媒:美國政府將加強對福奇的保護
福奇稱,自己沒有遭受過槍擊或者身體傷害,但是他收到過一封“裝滿粉末”的信。當他開啓它時,粉末噴到了他的臉部和胸口,這讓他和妻子感到不安。
福奇説,當時無非三種情況:這是個騙局;是炭疽(一種急性傳染病,得服藥1個月);又或者是蓖麻毒素——“如果是蓖麻毒素的話,那我可能已經死了,只能跟大家説拜拜(so bye-bye)。”
福奇回憶,特朗普也會因為兩人觀點不一而激動。
有那麼幾次,當福奇對該階段的疫情趨勢持悲觀看法時,特朗普會給他打電話:“喂,你為什麼不能積極一點?你為什麼這麼消極?你必須採取積極的態度!”
福奇表示,特朗普會明確表態,他對自己的“消極態度”表示失望。但特朗普並沒有給出諸如“這(福奇的發言)扼殺了股市”、“扼殺了連任機會”之類的具體表達。福奇自稱,他也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言論而被關進“小黑屋”(woodshed)。

據福奇透露,即使如此,時任白宮辦公廳主任的馬克·梅多斯(Mark Meadows)等高級官員還是會打電話過來,對“(福奇)想法設法跟總統唱反調”表示擔憂;納瓦羅也會跑過來跟自己對質:“我這裏有25篇論文,你憑什麼説羥氯喹不起作用?”納瓦羅還會説其他一些很刻薄的話。
據福奇回憶,特朗普的親信們自始至終沒有對自己説,“我們錯了,你是對的。”——即使在特朗普確診後,被送往沃爾特·裏德(Walter Reed)國家軍事醫療中心治療時,也沒有人前來鬆口。

特朗普宣佈自己新冠檢測呈陽性
福奇回憶,私下裏特朗普會稱自己託尼(Tony)。在住院期間,特朗普並沒有前來向自己徵詢醫療建議。特朗普會説:“這(單克隆抗體療法)真的有很大不同,我感覺好多了(這很有用)。”
福奇在採訪中表示,自己並不想去戳破特朗普的幻想,但他還是會直言:“不,這是N = 1(只有一個對象的試驗)。不管怎樣,你可能已經開始感覺好些了(但這不意味着該療法是科學、普適的)。”特朗普當時辯解道:“哦,不,顯然不是。這東西真的很不錯。”

出於安全考慮,美國禮來製藥公司的單克隆抗體治療方法被叫停
福奇表示,或許私下裏會有——但在公開場合中,時任白宮高級顧問賈裏德·庫什納( Jared Kushner,特朗普女婿)和副總統邁克·彭斯等人,並沒有像他那樣提醒特朗普應該“重視科學”。
在描述二人關係的時候,福奇表示有時候這會很有趣——因為都來自紐約,他和特朗普的關係會比較微妙。有一次,特朗普在白宮辦公室裏説一些疫情干預措施,基本上都沒有科學依據或者數據、證據支持。
説着説着特朗普轉身過來問福奇:“託尼(特朗普私下稱呼福奇的方式),你怎麼看?”福奇當場明確給予否認:“我沒有看到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你説的是事實。”特朗普回應稱,“哦,那好吧。”然後特朗普又會繼續説別的。
之後福奇聽到了一些“小道信息”,白宮裏一些人對福奇當眾反駁總統感到驚訝。福奇覺得很無奈:“他(特朗普)問我的意見,(除了真話)我還能説什麼?”

福奇提到,自己沒有和特朗普發生衝突,“他挺好的,(被反駁時)一點也不生氣。”被問到“聽説特朗普要開除自己,有什麼感覺”時,福奇表示,自己根本沒考慮過特朗普會解僱自己,“我認為他不會這麼做”“特朗普就是特朗普(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至於美媒所提到的,“特朗普讓斯科特・阿特拉斯(Scott Atlas,白宮新冠病毒事務顧問)來代替福奇”這樣的觀點,福奇本人給予了否認。在他看來,如果一定要説接替( replacement),那麼阿特拉斯其實是接替了白宮冠狀病毒應對協調員黛比·伯克斯(Debbie Birx)的位置。

聽聞協調員黛比·伯克斯
福奇認為,國家傳染病研究所主任才是他的“主業”。於白宮而言,他只是一個“外部人員”。福奇表示,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辭職,即使面對妻子的勸導,他也這麼堅持。
福奇説,他並不怕因為待在這個崗位上,而被人看作是特朗普政府扭曲疫情事實的同謀。“我覺得如果我下台,就會留下一片空白,總得有人敢於説出真相吧。他們(特朗普)政府會淡化真正的問題。”
“即使我不能有效地改變每個人的觀點。但我覺得,讓他們知道,有我在他們就不能胡説八道,這很重要”“我覺得留下比離開(崗位)對這個國家更好,對我個人也是如此。”

福奇稱,自己的整個職業生涯都在和流行病做鬥爭。從艾滋病毒到流感、埃博拉病毒、寨卡病毒,再到新冠病毒,這就是他的工作。他會一直堅持,直到戰勝新冠。然後他會“重操舊業”,繼續攻關艾滋病等未竟的事業。
美媒問福奇,你覺得是特朗普讓這個國家損失了數萬乃至於數十萬生命嗎?福奇拒絕作答:“人們總是這樣問——直接地把二者聯繫起來,這會很可怕。我想遠離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