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拔》再回歸，“殊途”能否逆天改命？_風聞

　　作者|魏曉琳

　　不撞南牆不回頭！少年一次次站起來：“你的對手是，神聖獸國遊尾郡窩窩鄉獨行族妖俠，蠻吉！”然後一次次衝向龐然數倍於他的對手。 

　　這也許正是《魁拔》系列動畫電影的氣質與宿命。從2011年起，在當時“國產動畫中可以給大人看的寥寥無幾”的氛圍中，《魁拔》在四年間憑三部“青年向”動畫電影，一次次衝撞彼時僅有喜羊羊與熊出沒的“低齡向”國產動畫市場，成為當年院線國產動畫的最大驚喜，甚至有觀眾稱其為“國產動畫從低幼到成人的轉折點”。

　　然而，高口碑並未轉化為高票房。三部電影票房接連失利，員工大量離職。2014年，製片方青青樹宣佈無限期推遲《魁拔4》的上映。2017年，青青樹管理層核心、《魁拔》系列主創武寒青老師不幸去世，國產動畫圈為之震動。導演陸川在悼詞裏寫道：“武寒青和她先生舉起火炬的時刻是在（中國動畫）產業冰河期，他們是破冰的先行者。”

　　但正如蠻吉從不輕言放棄，《魁拔》仍在跋涉。一週前的2021年1月17日，粉絲們翹首以盼的網絡周播劇《魁拔之殊途》上線。在此前央視發佈的“2021年院線電影名單”中，由北京青青樹與彩條屋聯合制作發行的《最後的魁拔》（即《魁拔4》）赫然在列。同時，在華誼近期片單中，《魁拔》系列的首部真人電影《魁拔之幽彌狂》也即將推出。

　　“中國市場還沒有準備好接受‘魁拔’這樣的青春受眾的動畫影片，大部分影院還是會自然而然地認為動畫電影是給低幼人羣看的。”2014年，《魁拔3》票房再次折戟沉沙時，本片製片、編劇武寒青老師曾如此分析。彼時，許多人頗為惋惜地將《魁拔》的票房失敗歸咎於國產動畫市場的不成熟。喜羊羊與熊出沒間，魁拔寸步難行。

　　如今，離《魁拔1》上映已有十年，離最近的《魁拔3》也有6年。6年間，《哪吒之魔童降世》《西遊之大聖歸來》《大護法》《大魚海棠》等動畫電影的票房成功，證明了國產青年向乃至成人向動畫電影大有可為。“國產動畫”與“低幼”、“不好看”間的等號，正被悄然抹去。

　　獨行族妖俠紋耀第一條規定：“只要還活着，就絕不認輸！”面對漸成規模的“青年向”國產動畫市場，人們期待着青年向動畫先行者《魁拔》能再續輝煌。已經上線的網絡周播劇《魁拔之殊途》與即將上映的電影《最後的魁拔》能否保持一貫的高品質，力挽狂瀾，挽救魁拔系列“叫好不叫座”的尷尬局面？

　　《魁拔之殊途》能否再續傳奇？

　　“魁拔，每隔333年更新一次的異常貧窮的動漫。”

　　有人在知乎上這樣評價。自2014年宣佈無限期延後《魁拔4》後，粉絲一邊在嗶哩嗶哩的《魁拔》頁面上留言稱“願意給製作組打錢”，一邊等待2017年《魁拔》製作方眾籌後的新消息。

　　健忘的互聯網時代，粉絲仍然長情。“魁拔吧”一個名為“看下魁拔4多久出！”的帖子裏，帖主從2015年9月16日開始，從“1”開始，每天數着《魁拔4》是否上映。後來樓主沒有堅持下去，但更多後來者自發接替他完成了這個任務。到2021年1月18日晚上22時35分，主帖蓋到了4270樓，而數字統計已攀升至“1951”。

　　粉絲的熱情在2020年達到頂點。8月，在 “騰訊動漫搶先看第一集”活動中，青青樹擬推出的周播網絡劇《魁拔之殊途》已製作完成，若能在活動中拔得觀眾投票頭籌，《魁拔之殊途》將獲得在發佈會直播中搶先播放第一集的資格。對粉絲與青青樹而言，這將是時隔5年來，《魁拔》系列與公眾的第一次見面。選拔過程中，《魁拔之殊途》一度超越《全職高手2》《鬥破蒼穹4》暫居第一，並最終獲得總票數第二的成績，僅次於霸權番《斗羅大陸》。

　　2021年1月17日，7集的網絡周播劇《魁拔之殊途》上線，翹首以盼的粉絲們奔走相告。視頻彈幕裏，“歡迎回來，親愛的魁拔，我們等你很久了”“魁拔，爺青回”等字眼俯拾皆是。

　　“跳票”時間如此之長，粉絲支持力度卻依然可觀。有人曾問：“為什麼這麼多人談及國漫崛起要以魁拔為例？”一個高贊回答寫道：當你瞭解魁拔的世界觀之後，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青青樹在劇本創作上投入了大量心血。武寒青曾回憶，《魁拔》在初期策劃階段有十位編劇一起工作，他們中有的擅長世界觀設計，有的關注種族歷史及政治、經濟、文化，有的對打鬥和技術等級的設計在行，有的對人性的複雜相當敏感。

　　這源於導演王川與武寒青“創造一個世界”的願景。團隊用了三年，詳細構建世界觀大百科：天文、社會學、武術、地理、歷史…觀眾並不會看到世界觀這些“中間產品”，而是醉心享受這段故事。但對原畫、策劃案、劇本、分鏡頭、背景、動畫等創作者而言，在創作過程中使用這些“中間產品”，能保證作品完成的效率與品質。

　　“神，人，獸，妖，魁拔，紋耀，等級，權力，戰爭，脈術……將如此多的因素糅合到一個世界裏，你很難在國漫裏看到這樣的宏大設定。”有人評價道。

　　（《魁拔》“編年史”）

　　《魁拔之書》，就是青青樹團隊於2012年推出的官方設定集，也是番劇《魁拔之殊途》的改編原作，書裏不僅有對“脈”“曲境”“元泱境界”等概念的解釋，還包含了少年迷麟成長為第四代魁拔的故事。

　　不過，為何《魁拔之殊途》選擇第四代魁拔為主角，而非第六代魁拔蠻吉？有觀眾分析道，三部電影的主線故事中，蠻吉與養父蠻小滿一起混入了討伐魁拔的大軍，走上了“我討伐我自己”的奇妙旅途。期間，蠻吉一行人遇上第四代魁拔迷麟的舊部——魁拔十二妖。在迷麟依次將他們收服後，蠻吉又要將他們一一打敗。魁拔十二妖有怎樣的故事？他們與迷麟又有怎樣的相遇？主角與視角的轉變，讓觀眾得以窺見事件的全貌，以複雜的人性觀照取代單純的善惡二元對立觀。

　　這也是《魁拔》一貫的風格。2014年，《魁拔3》上映前，青青樹就曾推出動畫連續劇《魁拔妖俠傳》，講述“配角”們的故事。隨着視角轉換，觀眾發現故事中沒有一個絕對的好人與壞人，“魁拔最厲害的正是它史詩般的記述，它不會區分善惡好壞，沒有絕對的正義，它只是把歷史剪下來給你看，讓你自己去判斷。”有觀眾認為。

　　而在《魁拔之書》中，狼將軍與四代魁拔迷麟之間還有這麼一段對話：

　　“你認為，魁拔三為什麼沒有出現？因為那會兒大家並不需要戰爭。即使真有魁拔這回事，魁拔三複活了，但是沒有人招惹他，他該活着活着，該變老變老，該死的時候就死了。但現在不一樣，大家需要魁拔，你就中了頭彩。沒辦法，你現在只能想怎麼做你的魁拔四了，哈哈，魁拔四，老弟，多唬人的名頭，趕快準備做你的魁拔四吧。”

　　“怎麼做？”

　　“帶着願意跟着你的人打下去，不論是對敵人，還是對自己的兄弟，都不必客氣。總之，你要體會跟着你的人希望你是個什麼樣子。即使你不太習慣，也得那樣做，這是你的本份。”

　　這與《魁拔》主創匡宇奇的觀點類似，他認為成人的心理世界和兒童的心理世界是不一樣的，而這正是成人向動畫的真正深刻之處。《魁拔之殊途》如何再現原著中的精彩哲思，值得期待。

　　另一方面，對動畫改編而言，將原著中較為枯燥的設定搬上熒屏絕非首選。因此製作方跳過了本書開頭長篇累牘的設定，從第三章中的《迷麟》開始，講述龍長老與第四代魁拔迷麟的初遇。同時，製片方還調整了事件先後順序，將書中的倒敍改為順敍，以龍長老爪雲與其哥哥白多年前的前塵往事作為故事的開頭，為觀眾留下懸念。

　　同時，《魁拔之殊途》中一些獨具匠心的細節，讓作品更富韻味。第一集中，龍長老收養迷麟後，迷麟興奮地説：“快點快點，練完功我還想去抓魚、砍木頭，對啦！我回來還想放風箏！” 龍長老笑了：“彆着急，有的是時間。”而到第二集，迷麟已經長大成人，龍長老則年事已高。迷麟説：“時間還早，讓我再試一次。”龍長老卻道：“不早啦，沒有那麼多的機會給你了。”枯黃的落葉緩緩落地，龍長老意識到了自己的衰老。簡短几個鏡頭間，利落渲染了光陰飛逝，時不我待的情緒。

　　“可以看出青青樹已經最大限度地在有限的經費下給出高質量的動畫作品，真的希望官方初心不改，魁拔能有個結局，然後好好的爺青結。”目前《魁拔之殊途》已推出三集，在資金有限的情況下，觀眾對《魁拔之殊途》的態度仍然寬容。

　　時隔六年，再次出世。《魁拔之殊途》能不負粉絲守候，再續過往輝煌嗎？

　　魁拔的命運：先驅？先烈？

　　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2011年，《魁拔1》上映，製作成半超3000萬，最終票房僅500萬，不到成本的六分之一。

　　但在武寒青的回憶裏，那是青青樹最滿懷希望的時刻。作品獲得第八屆金龍獎與第19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提名，並順利拿到2011年度cctv中國動漫新科技榜、第9屆華鼎獎等重要獎項。“國產動畫，真的要崛起了！”《魁拔》的傳説與神話，在當年的動畫愛好者間口耳相傳。

　　受到作品高口碑的鼓舞，面對少得可憐的票房，團隊沒有氣餒。在接下來的三年內，《魁拔2》、《魁拔3》以一種“無異於以短跑的速度在拼馬拉松”的速度接連上映，兩部作品成本均在3500萬上下。“我可以當先驅，但並不想當先烈”，這個團隊期待《魁拔》能在藝術與商業間取得平衡，並在中國動畫工業化之路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越來越多的動漫愛好者注意到這部電影，並在互聯網每個角落自發宣傳；三部電影的豆瓣評分均在8分以上，《魁拔》與《魁拔3》還入選豆瓣的官方榜單；知乎上，許多年輕的動畫愛好者情不自禁發問：“魁拔是不是最好的國漫？”

　　但是，兩部作品的票房卻都止步2500多萬。最終，三部電影加起來的投資成本超過一億，總票房卻不到這個數目的一半。

　　作品叫好不叫座，究竟何解？

　　最初，人們認為這與青青樹的“逆運作”不無關係。對此，知名影評人桃桃林林在2011年《魁拔》票房慘敗後認為，《魁拔》應先出TV版，再出電影版，降低觀影門檻。天生勇氣CEO關雅荻持有類似觀點，在當年一篇流傳度頗廣的文章裏，他寫道：“從最初就要考慮動漫電影的‘品牌效應’，儘量不要一上來就完全搞原創。” 

　　然而，《魁拔》並非不想在電視上播放。立項初，《魁拔》計劃為156集TV劇、5部電影的動畫項目，但由於沒有電視台願意接受8萬元一集的價格，不得已只能重新剪輯製作，改為院線電影。

　　但從後續反饋來看，青青樹吸取了上述意見。2014年第三部魁拔上映前，青青樹先在網絡上播放23集的劇集《魁拔妖俠傳》作為“預熱”，並在每集妖俠傳的結尾，都會放上“魁拔3：2014.10.1全國公映”的宣傳，吸引TV觀眾前往影院觀看魁拔電影。

　　同時，《魁拔》不斷呼喚尋找着自己的青少年觀眾。《魁拔1》與《魁拔2》分別亮相暑期檔與六一檔，分別對應不同的觀影人羣。兩次票房失利後，《魁拔3》再次將檔期定在了全齡向的國慶檔。此前，武寒青對此表示，檔期也算是一種尋找受眾的試驗，主創想尋找適合非低幼人羣檔期究竟在哪裏。但是，《魁拔3》的票房仍然不佳，在同期電影《心花路放》11億票房的奪人光彩下，《魁拔3》黯然失色。

　　先出番劇再出電影、不斷尋找合適的檔期……諸種舉措均告失敗。“説明了無論電影製作水平有怎樣的提升，在市場營銷方面《魁拔》仍然沒有脱離試水的局面。這也是青少年向國產動畫電影在國內市場上一直難以擺脱的困局。” 中國動畫學會研究部副主任宋磊曾對媒體表示。

　　《魁拔3》再次落敗後，青青樹將失敗歸咎於觀眾對“國產動畫=質量不佳”的刻板印象：“今天，國產動畫’4個字是阻擋更多觀眾走進電影院觀看《魁拔3》電影的一個客觀障礙……至少不要讓售票員反覆對着買《魁拔》的成年觀眾反覆提醒‘這可是國產動畫哦。’”

　　然而，在《魁拔3》上映後不到半年，另一部未在電視上播出的二維日漫風動畫電影也上映了——《十萬個冷笑話》。“40歲以上觀眾請在青少年陪同下觀看”，作為有妖氣推出的第一部網絡動畫，《十萬個冷笑話》在2013年籌得100萬製作資金，並以1000萬的投入，最終獲得1.2億票房，成為中國第一部票房過億的青少年動畫電影。儘管有妖氣CEO董志凌也承認，從電影質量而言，這樣的高回報並不完全合理。

　　青年觀眾一直存在，只是《魁拔》沒能成為引爆青年市場的扳機。

　　2015年，青青樹新任CEO王琦再次總結了《魁拔》失利的三點原因：宣發睏惑、全新IP、粉絲運營不足。其中宣發，首當其衝。

　　《魁拔》以前，青青樹靠“接單”維持，只管製作不管銷售。媒體熱衷於引用這樣一個故事來説明青青樹早年在電影發行上的手足無措：《魁拔》上映前夜，青青樹還在埋頭做影片最後的修改，卻相對忽略了影片的發行營銷。面對影院經理不排片的窘境，青青樹的員工只能再次上陣，在影院門口發傳單、攔住行人，一字一句告訴他們《魁拔》的故事，希望人們觀看電影。

　　2013年，痛定思痛的青青樹將《魁拔2》交由民營電影公司博納發行。發行方將中小學生定為目標人羣，以3D格式在六一檔上映。雖然青青樹對此有所質疑，但最終認為發行還是要由專業來判斷。2014年，《魁拔3》與萬達聯合發行，青青樹直言“就是看重了萬達院線發行特別是排片上面的優勢”。然而，儘管影片定於全年齡的國慶檔，成年觀眾對影片的支持卻仍不明顯。

　　事實上，正如《魁拔》豆瓣頁面中短評所寫，“首映周圍都是同樣氣場的，共鳴的點都好同步”，《魁拔》龐大的世界觀架構、不含價值觀判斷的人性呈現與偏向日漫風格的寫實畫風，都指向80、90後的一批日漫愛好者，

　　除了幾次發行目標人羣定位都在變化，青青樹自身如何定位目標觀眾也前後矛盾。《魁拔3》票房失利後，製片人曾明確表示，《魁拔》系列的受眾是80、90後。而在文章中，武寒青又寫道：“對《魁拔》的國內宣傳發行啓動於2010年初，最重要的課題就是如何突破動漫迷這個小圈子，讓這部定位為國民動畫的系列作品讓最大多數的人羣知道。” 這些都讓觀眾對影片無所適從：《魁拔1》被收入豆瓣“兒童片”榜單，還有觀眾指出，標榜自己是青年向作品，主角卻是一個12歲小男孩，頗有些奇怪。

　　如今，6年過去，當年的種種失意和不甘都化作動力，《魁拔》決意重啓征途。2021年，《魁拔之殊途》與《魁拔4》都將上線，此前所面臨的宣發睏境、陌生IP、粉絲運營不足問題，青青樹在數次採訪中提到，新作都將一一改進。

　　首先，《魁拔》將通過同步連載的漫畫和官博的日常運營加強宣傳和推廣。此外，2017年的眾籌實質就是一次宣傳，主創表示希望通過眾籌讓更多的人知道《魁拔IV》，並吸引資本的投資。

　　其次，考慮到過於龐大的世界觀設定可能對新觀眾並不友好，導演王川提到，將根據劇情需要謹慎地加進新的世界觀設定，不會為展示世界觀而展示世界觀。此外，“《魁拔IV》裏有趣的點可能在劇中人物的社會生活環境狀態上，就像紋耀在第一部電影裏一出現人們就對它有些感覺，覺得很像我們生活中的某種東西卻又更誇張一些。”

　　此外，面對部分觀眾對前三部電影作出的“像一年一度在銀幕上連載的電視劇集”的評價，《魁拔》也將作出改進，除了推出輔助理解的動畫連續劇外，第四部會是相對獨立的故事，對此前沒看過動畫的觀眾影響不會太大。

　　而在粉絲運營上，儘管此前《魁拔》曾有粉轉黑事件，但在此次《魁拔之殊途》的演職員表中，仍然出現了十數位粉絲的名字，官方還在最後一行表達了對粉絲支持的謝意：“還有一如既往熱愛和支持魁拔的妖俠們！”

　　多年前，《魁拔》剛剛上映，青青樹所有人對此都充滿希望。導演王川寫道：“我相信這部片子公映之後，還會有更多的觀眾更直接地參與到‘元泱境界’的創造過程之中。從這個意義上説，青青樹的‘一起創造世界’還包含了與我們的觀眾一起創造動畫世界這樣的意思。

　　“上帝不只是一個畫畫的。我們不如上帝聰明，那我們就一大幫人一起創造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