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廢土的一切浪漫，這個1991年的遊戲都懂_風聞

　　1.誕生

　　如今提起末世廢土，我們想到的多是這種美學風格之下的遊戲、影視、小説。

　　美蘇兩大超級大國之間的核威懾，

　　是末世廢土主題背後的歷史大事件

　　但如果將時鐘回撥至上世紀60、70年代的話，它卻是顯露出全人類焦慮的沉重話題。

　　彼時的世界，籠罩在美蘇冷戰巔峯對決的陰影之下。

　　60年代的古巴導彈危機，那真是讓全世界都對美蘇這哥倆提心吊膽，擔心他們萬一突破底線甩起核彈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那地球肯定會被炸得千瘡百孔，四處將是一派末世景象，政府崩潰，文明倒退，秩序不存，人類重回野蠻的叢林社會。

　　那時應對核戰爭的“民防教育”是各國的必修課，而這種恐慌意識反映到影視、文學作品中，就誕生了眾多末世題材作品。

　　其中主題之一，就是末世廢土。

　　23歲的梅爾·吉布森

　　1979年，由梅爾·吉布森主演的《瘋狂的麥克斯》上映，這部作品被視作末世廢土風的先驅。

　　《瘋狂的麥克斯2》電影海報

　　1981年的《瘋狂的麥克斯2》更是將末世中破敗的城市、荒蕪的土地、蒸汽時代的生產方式，以及當時興盛的叛逆朋克元素融為一體，形成了頗為完整的美學體系。

　　這些設定被許多後續作品所沿用。

　　其中最著名作品之一，**是原哲夫在1983年開始創作的漫畫《北斗神拳》，**並於1984年推出動畫。

　　90年代，中國內地的地方電視台也曾引進過這部尺度不小的動畫，讓不少80後男孩都成了拳四郎的迷弟，看着腦漿迸裂的刺激畫面，唱着“you wa shock”的主題曲，幻想自己也能練出北斗百裂拳，把欺負自己的小混混全部撂倒。

　　《北斗神拳》不僅沿用了《瘋狂麥克斯》的末世世界觀設定，在人物形象設計乃至畫面結構的細節上，也可以看到後者對它的濃重影響。

　　受瘋狂麥克斯影響而創作的《北斗神拳》，

　　圖片源自我們的作者古錐仔，

　　知乎ID：kikikaikai

　　而在遊戲領域，最早出現的末世廢土作品則是1988年的《廢土》（Wasteland），由Interplay開發，EA發行。

　　後來，Interplay跟EA鬧掰了，又無望收回《廢土》的版權，就另立爐灶，在1997年做出了《Fallout》，也就是如今所有遊戲迷都知道的《輻射》系列。

　　《輻‍射1》的遊戲畫面‍

　　《瘋狂麥克斯》對《輻射》系列的影響也相當明顯。

　　不用談世界觀與主要設定，單是主角與狗的畫面就能讓人會心一笑，《輻射》裏甚至還有直接向電影致敬的海報。 

　　《輻射》系列對《瘋狂麥克斯》的致敬

　　而在日本，最早出現的末世廢土遊戲作品，則是《重裝機兵》。

　　《重裝機兵》的遊戲海報

　　1991年，由Crea-Tech研發，DATA EAST發行的《重裝機兵》登陸FC，也就是紅白機。

　　《重裝機兵》遊戲卡

　　受限於當時的開發條件、FC機能等客觀限制，《重裝機兵》在畫面表現上當然無法讓現在的玩家與《輻射4》這樣的大作相聯繫起來。

　　然而《西部世界》中由安東尼·霍普金斯飾演的福德大師説得好：

　　“賓客不是為了那些顯而易見的事而沉迷。”

　　末世廢土的一切浪漫，這個1991年的8位機遊戲都懂。

　　2. 開上戰車去冒險，

　　或者去泡吧

　　拋開賣相，《重裝機兵》中的核心要素與細節上的設計思路，都被後面的末世廢土遊戲所繼承，比如頹敗的世界景象、朋克風的人設、可以自由改裝的戰車乃至寵物狗。

　　廢土機車朋克，

　　該有的末世廢土要素《重裝機兵》全齊活

　　但在那個年代，《重裝機兵》最致命的吸引力在於：

　　讓少年們開着戰車，來一場極度自由的大冒險。

　　一個志在成為賞金獵人的淘氣男孩，一輛被遺忘在山洞深處的破舊戰車，他們在末世裏的相遇，是這場自由冒險的開始。

　　此後，玩家們便可以進入一個充滿未知的世界：

　　開着自己改裝的戰車，伴隨着昂揚的背景音樂《未知的荒野》，穿梭在無垠的荒野，經過一個又一個熙熙攘攘的城鎮，破敗不堪的廢墟。

　　一路上，他們會遇到並肩作戰的夥伴，也會與兇狠的怪物、神秘的通緝犯激戰。

　　即便不幸戰死，也會有科學怪人明奇博士，用電擊屍體的方式讓他們復活。

　　明奇也成為歷代重裝機兵的常駐角色

　　這是所有年少時代玩過《重裝機兵》的男孩們，都曾迷醉其中的浪漫。

　　多年以後，這些男孩們依然在追尋着童年的浪漫，為它製作同人網站，創作同人歌曲，寫同人小説，甚至同人動畫。

　　B站上的同人動畫《荒野之歌》

　　今天我們在搜索“重裝機兵”這個關鍵詞時，會發現網上存在這樣的問題：

　　“《重裝機兵》算得上是最早的沙盒遊戲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然而不能否認的是，91年問世的《重裝機兵》給予玩家的自由度，甚至要比一些早期的沙盒遊戲還要高。

　　並未明確給出玩家確切的故事主線，路上遇到的很多人與事對主線並無影響；

　　沒有最終結局，玩家在遇到最終Boss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後要做什麼；

　　玩家可以隨時選擇退隱江湖提前結束遊戲，也可以在打完最終Boss後繼續在世界地圖中閒逛。

　　接下來我將拿出美劇《西部世界》第一季來對比一番，好讓各位更直觀地瞭解《重裝機兵》有多自由。

　　《西部世界》第一季，城鎮中的酒吧可謂是戲份很多的地點，通緝犯在這裏搶劫，女老鴇在這裏為自己的覺醒做出一次次的努力。

　　而在《重裝機兵》的城鎮裏，酒吧同樣很重要，玩家在這裏打探消息，觸發劇情，還可以進行消遣娛樂。

　　鋼琴成為《西部世界》酒吧中的重要道具，

　　而《重裝機兵》裏的酒吧也有放音樂的設備

　　《重裝機兵》中的酒吧

　　設有可以切換歌曲的點唱機，

　　可以玩賭青蛙的遊戲機

　　賭青蛙小遊戲裏，青蛙名字都是一些歷史上的大人物，比如“凱撒”“路易”“拿破崙”“沙皇”等，這裏面暗含的邏輯，你是否熟悉？

　　《西部世界》裏的酒吧可以喝酒，《重裝機兵》裏的酒吧也是酒類眾多，玩家可以一醉方休，被酒保調侃一番；

　　《西部世界》的酒吧有自動鋼琴，《重裝機兵》的酒吧裏有自動點唱機；

　　《西部世界》裏的酒吧可以打牌，《重裝機兵》的酒吧裏有遊戲機可以讓玩家賭青蛙，手氣好的話能賺上買一套頂級裝備的錢；

　　《巫師3》中的昆特牌同樣令玩家痴迷

　　雖然這個賭青蛙在遊戲性、複雜程度上不能與《巫師3》小酒館中的昆特牌相比，但這種“遊戲中的遊戲”的設計思路，卻是如出一轍的。

　　可能有的紳士讀者想問了：

　　在《西部世界》的酒吧裏遊客可以肆意做羞恥的事情，這個《重裝機兵》也能嗎？……

　　呃，1991年的《重裝機兵》確實不能，但在2010年的《重裝機兵3》裏是可以的。

　　為了保護未成年讀者的健康成長，這裏就不放相關畫面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重裝機兵》的遊戲後期，玩家還可以在城鎮的商店中買到便攜式遊戲機，隨時隨地玩賭青蛙。

　　這樣的設定，我們在《輻射4》中也可以看到：便攜遊戲機pip-boy可以讓玩家玩《大金剛》等小遊戲，pip-boy人氣之高甚至讓開發商真的去做了一款周邊商品來出售。 

　　《重裝機兵》中的便攜遊戲機設定

　　被《輻射4》發揚光大

　　接下來再看看遊戲裏的通緝犯設定。

　　《西部世界》中有許多兇惡的通緝犯，遊客可以幹掉他們拿賞金，拍照炫耀一下；也可以跟他們一起為非作歹或是當其完全不存在，總之如何對待他們，完全取決於遊客的態度。

　　如何對待通緝犯，西部世界的遊客們自己定

　　《重裝機兵》中的部分通緝犯，

　　選幾個有哥特或朋克風的給大家欣賞欣賞

　　而在《重裝機兵》的世界裏，主角志在成為一名厲害的賞金獵人，所以幹掉通緝犯自然也就成為遊戲的重要任務，獲得鉅額賞金也是主要的賺錢手段。

　　不過遊戲卻並未硬性規定玩家一定要消滅這些通緝犯，許多通緝犯並不涉及到主線劇情。

　　但如果玩家不差錢也不愛折騰的話，完全可以在這些通緝犯的據點繞着走，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

　　最令玩家頭疼的通緝犯-神秘人

　　總之，很多通緝犯之於主角來説，就是：

　　“你幹，或者不干我，我就在那裏，不會把你咋地。”

　　3. 永不消逝的紅狼

　　遊戲中的同伴們要有性格有故事，《重裝機兵》做到的這一點在目前來看是理所應當的，但在那時卻有着先驅的意義。

　　在同時期的《勇者鬥惡龍3》中，玩家可以到酒吧去招募同伴，但這些同伴只是有着不同的名字、不同的職業而已，你召之即用，卻並不知道他們從哪裏來，不知道他們的性格，雖然他們在路上緊跟在你屁股後面，但你依然會覺得是一個人在戰鬥。

　　而《重裝機兵》就不一樣了，你要尋找的夥伴有自己的故事與追求。

　　第一個同伴機械師是個富二代，家住大豪宅，衣食無憂，在這個末世中簡直過着天堂一般的生活，卻有着“世界這麼大，我想坐着戰車去看看”的不安分之心；

　　《重裝機兵》裏的機械師夥伴是個富二代，

　　畫面右側是他家的豪宅

　　另一個同伴格鬥家是個紅色長髮妹子，最擅長白刃戰徒手搏鬥，與性別產生強烈反差。性格也是十分潑辣，一言不合就動手，登場的畫面就是在酒吧裏挑釁7個莫西幹髮型的混混。

　　在兩位同伴之外，《重裝機兵》更是塑造了早期RPG歷史上一個有血有肉、鐵骨柔情的悲劇角色——

　　賞金獵人紅狼。

　　還是江湖菜鳥的主角，

　　第一次遇到傳説中的紅狼

　　紅狼的劇情，在遊戲裏自始至終都是一條獨立的副線。

　　他的背景故事，先是由酒吧中的NPC們在閒談裏交代給玩家。

　　他是一位緝拿無數通緝犯的孤膽遊俠，行動神秘，除了知道他有着紅色的頭髮、紅色的戰車之外，沒有人瞭解更多信息。

　　當玩家聽到這些後，可能會覺得這位紅狼要麼在未來會成為自己的同伴，要麼會黑化從而與自己有一場惡戰。

　　然而這些都只是“知道了開頭,卻猜不到這結局。”

　　紅狼有着自己的命運，不受玩家影響的宿命。

　　主角找到的第一輛戰車，也是紅狼在戰勝主角遇到的第一個小Boss之後，覺得太破而甩給主角的。

　　隨着玩家在遊戲中不斷地經歷新的城鎮與敵人，也幾次與紅狼相遇，對他“人狠話不多”的印象也不斷深化。

　　而玩家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會瞭解到強大的紅狼也有着難以實現的願望。

　　他的家鄉被一個名叫帕魯的男人毀滅，戀人尼娜也被擄走。

　　於是紅狼走遍世界，一邊打怪一邊尋找戀人。

　　因為急於就出尼娜，他最終他落入帕魯一個小弟設計的圈套中，只能以血肉之軀和駕駛戰車的反派殊死一搏，並最終倒在炮火裏。

　　當曾經無比強大的紅狼以如此憋屈的方式戰死時，他在臨別之際把自己的紅色戰車留給了主角，並讓主角給尼娜帶話：

　　“告訴尼娜，紅狼已經忘記她了。”

　　紅狼的臨終遺囑

　　而這還不算完，當主角最終尋找到尼娜並消滅帕魯時，尼娜將會詢問主角，紅狼是否還活着。

　　這時《重裝機兵》的開放性又彰顯出來了，玩家可以選擇回答是或者不是。

　　如果主角欺騙妹子説並沒有，那麼妹子就會痴痴地一直等下去；

　　紅狼戀人尼娜的兩種結局：守望或殉情

　　如果主角告訴尼娜真相，那麼尼娜就會殉情。

　　在殉情的一瞬間，悲傷的《流浪者之歌》響起，迴盪在末世的大地上。

　　於是，不少啃着小浣熊玩小霸王的少年們，雖然那時未必知道愛情是個什麼東西，但在那一刻卻已濕了眼眶。

　　北斗神拳的片頭曲《把愛找回》，

　　也十分適合唱給紅狼與尼娜

　　紅狼為愛而戰死的宿命，令《重裝機兵》的玩家始終耿耿於懷。

　　不少玩家為了研究如何避免紅狼的死亡而廢寢忘食，並傳出“紅狼可以不死並招募為同伴”的江湖謠言，與“魂鬥羅水下八關”一樣成為那個時代的段子。

　　時至今日，我們依然可以在網上看到以紅狼為主角的小説、遊戲與音樂等同人作品。

　　這足以説明《重裝機兵》在NPC塑造上的成功，儘管畫面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但依然可以讓玩家“入戲太深”。

　　4.人工智能的思辨啓蒙****

　　人工智能（Artificial Intelligence，簡稱AI）是許多科幻作品的主題。

　　而《重裝機兵》這個8位遊戲，在有限的容量下，也對人工智能這一主題進行了探討。

　　當主角的旅程進入到大後期時會發現，造成大破壞時代與一切混亂現象的背後“黑手”，就是一個可以進行自我思考的人工智能產物——諾亞。

　　諾亞是人類科學組織為了保護地球而發明的超級計算機，其終極指令為“拯救地球”。

　　《重裝機兵》中的超級計算機諾亞

　　為了保護地球而對人類進行攻擊

　　諾亞誕生之後，便根據這個任務開始了推導演算。

　　它的第一個結論是：

　　人類過度攫取導致地球面臨環境污染、生態遭受破壞等問題；

　　但與此同時還有科學組織在拯救地球使其可以免遭毀滅，因此諾亞做出了“先暗中觀察觀察再做決定”的決定。

　　然而在此之後，科學組織遭遇某些問題無力再對地球予以有效保護。

　　於是，諾亞又進行了數萬次的推演，得出的結論全部指向一個結果：

　　人類將毀滅地球。

　　自始至終，諾亞一直認為人類不如自己理性，而且總是以自己的利益為先。

　　於是，“中二病”爆發的諾亞為了拯救地球，開始向人類世界發起瘋狂的進攻。用什麼方式進攻呢？

　　舉個大家更熟悉的例子就知道了：《復仇者聯盟2》中的奧創通過入侵世界各地的電子設備來向人類發起攻擊。

　　《復聯2》的奧創與《重裝機兵》的諾亞，

　　坐在一起絕對可以談笑風生，如遇知己

　　而諾亞的方式與奧創基本上是一樣的，它控制全世界的電子與機械裝置，同時將動植物進行機械化改造，向人類居住地發起猛攻，從而讓世界陷入大破壞時代，文明遭受毀滅性打擊。

　　遊戲中的動植物怪物

　　多是通過機械化改造而誕生

　　可以説，“當人類成為人工智能完成任務時的障礙時，人工智能將作出怎樣的選擇？“這個問題，成為《重裝機兵》開發者們的創作動機之一。

　　如果説《重裝機兵》那個時代對於人工智能的探討，在那時看上去有些“杞人憂天”，但隨着科技大潮的衝擊，人工智能這一話題的意義在當前已被刷新。

　　依靠窮舉法的深藍與具備“學習“”能力的阿爾法狗，已完全是兩個時代的產物。

　　“人類發明的機器始終會為人類服務“的觀點在上世紀無疑是主流，但在眼下顯然已顯得傲慢。

　　看看信息時代的我們是怎樣一種工作狀態就知道了：

　　人類發明的電腦讓社會工作效率提升了百千倍，然而在由電腦構築的信息社會里，人類不得不提升自己的工作節奏，來匹配電腦的生產效率。

　　所以，儘管人類社會在文明形態上來看是進步了，但人類自身卻似乎被更多訴求而捆綁，身心並未獲得進一步的解放。

　　喜劇大師卓別林在《摩登時代》裏演繹了工業時代里人的機器化，如果把電影中的機械換成鍵盤鼠標手機顯示器，你我的處境與卓別林飾演的工人，是否有着本質的改變？

　　所以人與人類發明物、人與人工智能的話題，絕不只是高大上的學術、哲學探討，而與我們的日常息息相關。

　　身為一款1991年的作品，初代《重裝機兵》已成過去時。

　　但它留給一代少年們的浪漫冒險記憶，以及遊戲裏那一句看似貌不經心的追問，依然是常看常新的：

　　人活着的目的，你自己去找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