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百年國運之五——特朗普民粹之路，挽救美國的又一次失敗_風聞

對發達國家而言，全球化時代最根本的問題是資本利益和國家利益的脱節。美國就是資本利益，國家利益和大眾利益脱節的典型國家。當前盛傳兩個美國的多種説法，例如擁有新技術、新思想的新美國相對傳統衰落的舊美國，富裕的美國相對貧困的美國，白人的美國相對有色人種的美國等等。然而更嚴重的是債台高築的美國政府越來越難於彌合兩個撕裂的美國。

任何一種社會制度，當社會兩極分化達到一定程度時，就必然不穩定，社會變革的呼聲必然高漲。美國的民粹運動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壯大起來的。2016大選，政治素人特朗普先幹掉了共和黨內部建制派的各色候選人，接着又把民主黨建制派的元老希拉里挑落馬下。

特朗普為何能過關斬將，關鍵在於他選擇的三個突破口比希拉里高明。第一個突破口是強調民族國家（Nation State）的慨念。班農是特朗普2016年大選團隊的靈魂人物之一，班農對建制派最犀利的攻擊是建制派無視美國國家利益和美國人民利益。班農指責建制派追捧自由主義經濟學理論，支持資本的全球擴張，使得美國大資本和跨國公司的全球擴張與美國國家利益脱節。美國大資本成為對國家主權和國家利益視而不見的特殊利益集團。接着班農攻擊民主黨為了選票開放國境，使得大批非法移民進入美國，搶走了美國人的飯碗。班農的這番理論成功地把特朗普從一個億萬富翁包裝成為民請命的美國英雄，而建制派則成為大資本的走狗。

特朗普的第二個突破口是反中。反中是一個大筐子，可以把意識形態、地緣政治，文明衝突等等內容朝裏裝。

美國的民粹主義和亨廷頓提出的文明衝突論有密切關係。在90年代初，當西方大多數人沉浸在冷戰勝利的時候，亨廷頓就斷言隨之而來的全球化不會帶來各文明的融合，相反基督教文明將承受伊斯蘭文明和東亞儒家文明的聯合進攻。在1990年代初亨廷頓就放言： “如果中國政治穩定保持20年，如果中國經濟高速增長保持20年，那時的中國必定對世界秩序發起挑戰”。

面對中國的崛起，西方社會有一股強烈的焦躁不安情緒，西方的衞道士竭力把中國和西方的政治制度之爭塑造成你死我活的敵對關係，然後再加上種族和文明衝突的涵義，使之更加不共戴天。2019年4月時任美國國務院政策規劃辦公室主任的凱倫·斯金納（Kiron Skinner）表示：美中之間的競爭不僅是兩種政治制度的競爭，更是兩個文明和兩個人種之間的競爭。在美國傳統和潛在的意識形態中，白種人處於自由民主和市場經濟“文明” 的頂端，應由白種人對其他有色人種加以國際秩序 的“教化”和規範。

特朗普和班農非常善於打中國牌，一方面他們攻擊美國的建制派和大資本為了利潤向中國投降，另一方面他們又大肆渲染中國的所謂的非公平競爭。這樣，特朗普不僅強化了他美國保護神的形象，更進一步地將保守主義和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力量聚集在他的麾下。

特朗普民粹主義的第三個突破口指向美國的左翼社會民主主義。近年來美國左翼和右翼都十分活躍，都是基於老百姓對美國現實的不滿。有不少底層“紅脖子”美國人既支持特朗普也對民主黨左翼的桑德斯有好感。左翼和右翼都希望限制對方的影響力。

在與左翼社會民主主義的對決中，特朗普和班農非常有效地藉助了美國傳統文化和基督教力量。班農批判美國大學和媒體傳播激進思想，使得戰後出生的中青年一代放棄了對基督教和愛國主義的信仰，拋棄了自力更生，合作互助的傳統美德；轉而依賴政府的福利政策，接受多元文化，性解放，同性戀，絕對平等，無神論，無國界等偏激的價值觀。這樣，特朗普和班農有效地把民粹主義和美國以基督教福音派為代表的傳統文化聯繫起來，特朗普不僅成了捍衞美國利益的戰士，更成為上帝的天選之子。

顯然，美國建制派執政的失敗為特朗普、班農等煽動美國民粹和民族主義打下了基礎，使得特朗普贏得了選戰勝利。但選戰是一回事，能不能治國是另外一回事。

中國有句成語叫綱舉目張，經濟政策是特朗普執政的綱。分析評估特朗普執政就應從特朗普的經濟政策入手。特朗普的經濟政策是一種混合，一方面特朗普仍然繼承了里根的減税思路，把美國的公司税從35% 下調到21%。

但另一方面，特朗普對自由主義經濟學理論關於要平衡政府財政開支和收入的觀點不屑一顧，特朗普在減税的同時仍然增加政府的開支，特朗普上台的前三年即把政府財政赤字從6000億左右提高到近一萬億。

特朗普減税和擴大赤字的經濟政策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當前發達國家裏廣泛存在的低通脹經濟現象上。雖然特朗普時期美國政府債務總額上升，但因為低通脹，低利息，美國政府的債務利息開支實際上是減少的。

減税，低息，擴大政府赤字是十分符合特朗普意願的經濟政策。根據美國商業部的數據，減税推動美國跨國公司向美國本土迴流資金達到一萬億美元。美國市場上大量的資金加上低利息直接推動了股市的不斷上升。特朗普上台後，道瓊斯指數從2萬點左右，跳升到3萬點左右。

充足的資金和股市的財富效應推高了各種需求，成為推動美國經濟特別是服務業發展的重要因素。美國失業率降至3.5％，達到1960年代以來最低水平。服務業的興起帶動了黑人和西班牙裔的就業，使得美國家庭，包括社會底層的黑人和西班牙裔家庭在疫情前經濟狀況好轉。根據2020年10月的蓋洛普民意調查，56％的美國人認為他們的經濟狀況比四年前要好。

新冠疫情前，甚至現在，特朗普及其吹鼓手到處吹噓特朗普的經濟成就，事實上特朗普的所謂經濟成就主要是依靠減税，低息，增加財政赤字支撐起來的。這種經濟繁榮既是大水漫灌的結果，更是建立在美元霸權基礎上對世界的掠奪。美國印錢從世界各地購買價廉物美的商品從而維持美國的低通脹和低利息，進而維持住寅吃卯糧般的國債急劇上升。

然而，除了大量印錢帶來的服務業繁榮外，美國經濟並沒有發生實質性的改善。特朗普時期和奧巴馬時期的經濟發展基本上保持了線性連貫。特朗普上台時承諾要推動製造業迴歸，創造就業機會，縮小貿易逆差，消減財政赤字和國家債務。這些承諾都沒有實現，甚至更為惡化。

特朗普發動的對華貿易戰的失敗是最好的佐證。2020年1-8月美國對華出口僅增長了1.8%，而中國對美國的出口猛增20%。對中國產品的高關税使得美國企業使用的來自中國的產品漲價，按照穆迪分析公司的估計，美國企業因此減少了30萬個就業機會。美國總的貿易逆差從2016年的4810億美元增加到2019年的5770億美元，美國紐約州長科莫在抗疫的關鍵時刻哀嘆從口罩，防護服，呼吸機美國都只能依賴進口。

美國製造業迴歸的口號由奧巴馬在2008年金融危機後提出，是美國能否扭轉國運的關鍵。然而這絕非易事，涉及到美國政治結構能否為資本投資製造業獲得盈利創造條件，這些條件包括基礎設施，有效的大眾數理化教育和工科培訓，工會制度和工資政策，有競爭力的美元匯率政策和美國在國際社會的定位等等。這些深層次問題並不是僅僅靠減税和低息就能解決的。

富士康美國建廠就是一個典型的例證。2017年11月，富士康宣佈在美國威斯康星州投資100億美元建造顯示屏工廠，承諾創造幾萬個直接和間接的就業機會。特朗普在2018年6月親自出席了富士康面板廠的動土典禮。但四年過去了這個項目基本上涼涼了。業內人士指出，主要問題出在當地缺失大量熟練的產業工人和供應鏈產業集羣。

特朗普減税，低息政策沒有達到促成製造業迴歸的目的但卻加速了美國的兩極分化，推動股市上漲時特朗普執政的重要目的之一。然而對於難以拿出400美元現金應急的40%的美國成人，股市的上漲於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顯然股市上漲只利於美國的富人，根據美聯儲報告，截至2020年10月美國億萬富翁的財富在2019年3月份的基礎上增長了9310億美元。2020年美國最富的前1％人口占全美家庭財富的30.5％，而最窮的50％人口僅佔全美家庭財富的1.9％。

美國貧富差別很大程度上加劇了美國種族矛盾。新冠疫情對黑人和墨西哥裔衝擊尤其嚴重。由於有色人種大量就業於服務性行業，他們暴露於病毒的機率很大。在密歇根州，黑人人口占比不到15%，但該州因新冠而死的人中 40%是黑人。黑人和墨西哥裔因為新冠失業的比率也是美國人中最高的。新冠疫情的衝擊把美國有色人種 在特朗普前三年時期的所得全部抹掉了。

美國種族之間的差距和對立在特朗普時期更為嚴重。這解釋了為什麼去年發生的白人警察跪殺黑人弗洛伊德後，抗議立即演變成全國性的大騷亂。與1967年底特律騷亂事件和1992年洛杉磯騷亂事件不同，2020年的大騷亂政治意味更濃，抗議者要求取消警察機構，組織民眾自治，推翻白人歷史人物雕像，重寫美國曆史。

特朗普是個權慾薰心私心極強的人，爭取總統連任是他的最高原則。當新冠疫情襲來之時，為了保經濟、保連任，他刻意隱瞞病毒的嚴重性。當發生大規模黑人抗議時，他從未譴責警察暴力，而是刻意渲染法律和次序，從而鞏固他的基本盤對他的政治支持。在中美貿易戰的早期，當特朗普的優先目標是簽下貿易協定時，他對中國政府處理香港和新疆問題不聞不問。但到了新冠疫情在美國不可收拾，甩鍋中國成為他選戰的王牌時，他立即撕下臉皮，瘋狂地打香港、新疆和台灣牌。

這一連串的動作反映出特朗普前後不一，謊話連篇，品格低下、偏執自戀、甚至反智。他的屬下前國防部長馬蒂斯（Jim Mattis）將軍在一份聲明中寫道：“唐納德·特朗普是我有生之年見到的第一位不試圖團結美國人民的總統，他甚至連假裝嘗試都不願意，相反，他試圖分裂我們。我們現在正在目睹三年來缺乏成熟領導的後果。”

特朗普具有一定的洞察力，在建制派深陷泥潭之時，經人指點，他登高一呼：讓美國再次偉大，成為美國民粹運動的領袖。但四年的執政證明特朗普煽動民意，挑動一部分美國人 攻擊另一部分美國人是高手，治國卻不行。特朗普的減税，低息和貿易戰的三板斧可以創造短期效應，但難以達到製造業迴歸，充實美國經濟，緩解美元危機，緩解貧富和種族矛盾等戰略目標。

美國的國債在特朗普上台後又開始快速上升。目前美國國債已達GDP的108%，預計2030年時達到GDP的128%。特朗普依賴赤字和增加國債，猶如飲鴆止渴，不知道會把美國帶向何方。

特朗普想當英雄，但他沒有英雄的見識和品格，他的人品和見識倒是使他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個被兩次彈劾的總統。

然而，在特朗普的煽動下，特朗普的擁躉們仍然把他看成天選之子，護國大將軍。之所以特朗普還有那麼多的支持者，一是在於美國建制派的政策失敗使得近一半美國人對民主黨建制派喪失信心。二是新冠疫情在特朗普經濟政策尚未全面失效前就把他趕下了台，使得不少人還對他的經濟政策抱有幻想。

拜登上台意味建制派的迴歸，但里根以來的美國左的和右的路子都試過了，美國還是一路緩慢的衰落。拜登能不能跳出建制派的窠臼，走出一條類似“羅斯福新政”一般的 拜登“新政”路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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