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警察暴力史_風聞

　　“找到他了嗎？”

　　“還沒有，跑不見了。”

　　“不能讓他跑了，已經確定了他就是犯人了。”

　　根據印度警方的報告，2010年8月18日，發生了一起犯人逃跑事件。

　　當天下午三點，負責一起銀行盜竊案德魯警官（Thiruvengadam）成功抓獲了犯罪嫌疑人熱威（Ravi），並在其身上發現了黃金珠寶。在確鑿的證據之下，熱威坦白自己曾經參與多起盜竊案，隨之向在場的警員認罪。

　　在獲得熱威的證詞後，印度警方將他押送往內裏庫帕姆（Nellikuppam）。但在運送途中，熱威謊稱胸部疼痛，要求下車休息。下車之後，趁看守警察不注意，熱威轉身逃跑，押送的警察反應過來後開始在後面追捕，但熱威早已不見身影。

　　“長官，找到他了，他掉進前面的坑裏了。”接到同事發來的信息後，德魯連忙帶人趕往現場。

　　“熱威，聽得到嗎？”德魯探頭往坑裏喊，看到熱威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後，德魯轉頭對周圍的警察説道：“下去兩個人把他弄上來，應該是摔暈了。”

　　“喂，別裝死。”把熱威撈上來後，幾個警察將他放到地上，德魯警官踢了踢熱威的腳，對一同押運的同僚説道：“給他喂兩口水。”

　　“水都吐出來了，還是送醫院吧。”幾名警察相互搭手將熱威塞到警車裏，隨即送往當地的醫院。當天下午五點二十分，負責接治的醫生掃了一圈周圍的警察，對站在中間的德魯搖了搖頭，熱威不治身亡，屍身被送往太平間。

　　雖然犯罪嫌疑人熱威身死，但事件並未因此而結束。

　　誰在撒謊

　　2010年8月18日。帕裏瑟村（Parinthal Village）的寧靜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七名警察正站在一間屋子前面，猛烈地叩擊大門。

　　屋內傳來一陣短促的慌亂聲，女主人卡瑟瑞（Kasthuri）伸手按了按自己面前的空氣，讓母親和小兒子的情緒穩定下來，隨後大聲質問門外人的身份。在得到了對方是警察的回答後，卡瑟瑞將大門打開一條縫，試圖驗證門外來客的身份。

　　但剛把門打開，門外的幾個人便一把推開了大門。看清了屋內的情況後，帶隊的警官不再多説廢話，拿出一張空白的紙，讓卡瑟瑞往上印手印簽字。

　　“我為什麼要籤這張紙？這是什麼東西？”

　　將手中的木棍揚起，往卡瑟瑞身上砸了一下，帶隊的警官拿着手裏的紙説道：“把這個簽了，其他的再説。”

　　“我不會籤你們給我的任何東西的。”

　　幾名警察隨即上前，將卡瑟瑞一把拽住，摔倒在地上的卡瑟瑞隨之感受到身上劇烈的疼痛，手臂上多了一條被木棍毆打的傷痕。瞄了一眼在旁邊嚇得發抖的兒子和被警察攔住不讓向前的母親，卡瑟瑞的身上再次傳來疼痛。在新的毆打落下來之前，卡瑟瑞看了眼拿着紙站在自己面前的警察，在紙上印上了自己的手印。帶隊警官將印有手印的白紙摺好，放進自己的衣袋之中。

　　一名警察向前對着卡瑟瑞説道：“很遺憾，你的丈夫熱威在逃跑的時候摔倒在坑裏，已經去世了，現在他的屍體寄存在醫院裏面。之後你再去領回吧。”説完之後幾名警察不再逗留，走出熱威家的屋子揚長而去，屋裏隨之傳出嚎哭聲。

　　癱坐在地上的卡瑟瑞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剛剛亮便跑到當地村落領袖的家裏，在他們的幫助下將丈夫的屍身領回。但很快，卡瑟瑞去而復返，再次走進他們的家裏請求幫助，卡瑟瑞懷疑熱威之死並非如同警察所説的那般，是因為摔倒在坑裏，而是另有緣由。

　　根據卡瑟瑞的口述，另外一份與警方報告截然不同的證詞出現在世人的面前。

　　2010年8月16日凌晨一點。卡瑟瑞跟丈夫熱威正在家裏準備入睡。在聽到一聲巨響後，大門被撞開，幾名警察闖入家中，將熱威摁倒在地。卡瑟瑞驚魂未定，急忙上前阻攔，但警察一把將她拉開，告訴她熱威涉嫌參與一起銀行盜竊案，帶走只是接受審訊，隨之在小兒子的大哭聲中將熱威拖上警車。當天晚上跟熱威一起被捕的還有卡瑟瑞的妹夫跟其他多人。

　　這跟警察在報告裏所説的18號下午逮捕了熱威完全不同！

　　在這兩者之間，到底誰在撒謊？

　　隨着案件的逐漸披露，更多的細節展露。一名跟熱威一起被捕的“共犯”卡蘭（Kolanji）出現，證實了在16號晚上熱威就已經被警方帶走。

　　而在警方所説的18號下午三點鐘的抓捕行動場地出現的人證則證明了在當天並沒有警察出現，所謂德魯警官在18號下午三點抓獲熱威的報告，純粹是屬於警方編造出來的謊言。

　　如果報告中熱威被捕的信息是虛構的，那麼熱威真的是因為摔落坑中而去世的嗎？

　　在對熱威的屍檢報告中，法醫發現熱威的身上有多處傷口，而且體內有多處內出血，去世的直接原因可能是由於心肌梗塞而導致的。但根據卡瑟瑞等人的描述，熱威是一名身體康健的男子，年僅35歲，如果因為一次摔跤便造成了心機梗塞，顯然讓人難以信服，當然，也不能因此而否定這種可能性。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還需要更多的證據來證明。

　　卡蘭在內的多名“共犯”再次陳述，勾勒出了熱威之死的原本面貌：

　　在被警察逮捕後，他們都被關押在警察局之中，為了快速結案，警察對他們實行了暴力審問。在熱威臨死之前，警察對他進行了毆打和電擊，逼迫熱威承認銀行盜竊的罪名，但熱威始終不肯承認。

　　在18號那天下午，熱威根本沒有被運送往內裏庫帕姆（Nellikuppam），早在審訊室被毆打的時候，熱威便已經失去了意識，當時警察並沒有意識到熱威可能已經死亡，而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熱威已經去世了。送到醫院去的只是一具屍體而非摔傷昏迷的熱威。

　　從一開始警方報告裏所説的：熱威自願坦白參與盜竊的罪行跟警方運送熱威前往內裏庫帕姆的這一過程，完全就是警方虛構的。由始至終，熱威都沒有認罪，也正是因為沒有承認犯罪方才經受了警察的虐待，而導致死亡的直接原因並不是“掉進坑洞之中導致心肌梗塞”，而是由於警方的毆打和電擊導致的“心肌梗塞”。

　　在得知這個真相後，卡瑟瑞開始了漫長的為夫伸冤之路。

　　卡瑟瑞本人只是一個大字不識的婦女，在丈夫去世後，一邊憑藉着賣筐幫補生活，另一方面則始終堅持上訴，希望能夠為丈夫討回公道。2014年12月，印度最高法院接受卡瑟瑞的請求，認為熱威一案存在多個疑點，發文將對案子進行重新調查，但在此之後此案逐漸消失於人們的視野之中，不再有下落。

　　在為丈夫翻案的過程中，卡瑟瑞如同拿着一盞蠟燭在黑暗裏跌跌撞撞尋求能夠找到公正的先行者，在不斷地摔倒和碰撞之後，最終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之中，而蠟燭落下的火花在黑暗中蝕出一個小洞。透過洞外射進的微弱光芒，我們勉強可以在黑暗中看到了這麼一段字：

　　“在2005年到2010年之間，在印度，因警察虐待至死的人數記錄將近600人，但其中只有21名印度警察被判定有罪。而在2011年之後直至2019年，在超過860個因警察虐待而至死的案件記錄之中，沒有任何一名警察被定罪。對於因暴力而導致的罪犯死亡，警察往往會通過其他的原因上報而形成合理的解釋。”

　　面對這個令人背後一涼的數據，我們不得不發問，為什麼印度警察竟會如此濫用暴力？

　　執法者

　　2020年3月，在印度各地出現了不少相同的場景。在街上，不時有少至幾個人、多至十幾個人站成一排，或是雙手抱頭做深蹲，或是雙手撐地做俯卧撐。在他們的面前，站着幾名手拿木棍的警察，不時揪着新的人加入這場全國性的運動。

　　不過，這場全國性的運動並不是指街頭健身，而是指全國封鎖。

　　在新冠疫情的攻勢之下，莫迪政府於三月底宣佈印度全國封鎖，而大量的警察隨之走上街頭設防糾察。在街頭上被警察揪着做運動的精神小夥們，大多是因為沒有戴口罩或是出門閒逛而被抓到。

　　在被抓到之後，才是印度警民默契體現得最淋漓盡致的時候。

　　坐在摩托車後座的小夥在看到車子被警察攔下之後會立刻跳下車然後逃之夭夭，而坐在前座開車跑不了的司機，則會一邊忍着屁股處被木棍鞭笞的疼痛，一邊將車推往街邊停下，然後加入全國健身大軍之中。如果被抓到的人經驗豐富，在警察揮動木棍的時候，便會即刻反應進行左右橫跳或者戰術後躍以減輕木棍打在身上的力道，而在警察甩出巴掌的時候，則需要彎手格擋或者轉臉卸力，這是判斷老司機和菜鳥區別的最佳方法。

　　對於印度的警察而言，他們對於整個流程同樣無比嫺熟。在讓被抓到的倒黴孩子排成一排之前，警察會先大聲質問他們，讓他們心生畏懼，然後用木棍往他們身上砸幾下，或者是甩幾個大耳巴子以增加威嚴，最後再把他們糾在一起做集體運動。

　　相較於文明執法，警察們更鐘情於這種更為簡單粗暴的方法減輕自己的工作負擔，但即便是採用這種最有效的方法，一天下來警察們也會感到身體被掏空，警察們也過得很不容易！

　　如果引用印度官方（Bureau of Police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的數據，在2020年，印度每十萬人中警察數量最少的地區（Jharkhand）僅僅只有45人，即便是在所有地區中取中位數，也不過165.71人。因為警力不足，所以工作量也就相對應的要大得多，按照2019年的報告，基層警察能夠按時下班的人少之甚少，超過24%的人工作16個小時以上，44%的警察每天工作超過12個小時。

　　除了“996”這根稻草，印度警察還面臨着另外一種困境：警員的專業素質普遍較低。在警員的招募中，對於學歷的要求最低的地區僅僅是小學畢業，而最高的底線亦不過是高中，基層的警員能否具備專業知識解決各種問題本身便是個問題，雖然會接受訓練，卻並不意味着他們能夠真正地應對各項工作。

　　本來警察人數便少，而專業素養又不高，整個警察系統根本無法能夠容納10多億人口所產生的社會問題，更不用説不時的集會、遊行、示威會牽扯大量的警力。

　　面對如此矛盾，印度警察並不傻，他們深知應該如何改善減輕自己的工作負擔，而減輕負擔的方法最為有效的，便是使用暴力。只有讓案件新增的速度趕不上自己解決的速度，這樣他們的工作得更加有風度，而暴力往往能幫助他們達到最快的效率。

　　不論是用棍子維持街道秩序，還是刑訊逼迫熱威（Ravi）承認罪行致死，背後都只有一個目的——快速解決掉手頭的“麻煩”。然而在當品嚐到任意使用暴力而不受管制的快感之後，更為瘋狂地揮動手中的木棍成為了印度警察的日常常態，執法者本身開始蜕變為“劊子手”。

　　2020年6月20日，約瑟夫（Joseph）一大早便帶着自己的妻子跟幾個親戚蹲在警察局門口等着。昨天晚上，約瑟夫的妻舅傑亞拉（ Jeyaraj）被巡街的警察帶回了局裏，至今沒有任何聲響，他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能夠見自己的妻舅一面。

　　本來按照泰米爾納杜邦（Tamil Nadu）應對新冠的措施，當地的店鋪最遲在七點就得關門謝客，但傑亞拉一直在擺弄他的手機店，遲遲不關，結果被巡街的警察抓了個正着。警察讓傑亞拉把店鋪給關了，傑亞拉回了幾句，跟警察起了衝突，隨即被帶回局子裏面。

　　傑亞拉的兒子本尼（Bennix）一聽到父親被抓消息後，馬不停蹄地跑到警察局解決這件事，剛進警察局就看見幾名警察在毆打傑亞拉。一看自己父親被打，本尼立刻跑到他面前將他護了起來，幾個警察見狀把本尼也順帶給扣在了局子裏。

　　跟本尼一起來的朋友一看到情形不對，急忙掉頭跑路，將消息告訴給了其他人。當天晚上包括約瑟夫在內的一大幫親戚浩浩蕩蕩跑向警察局門口想要知道情況，但警察並沒有搭理他們，等他們趕到的時候，警察局的大門早已經被鎖了起來，一直等到了凌晨一點半也不見有人出來給他們開門。無奈之下，約瑟夫只能帶着人先回去，等到天亮之後再次返回警察局門口蹲着。

　　傑亞拉跟本尼

　　這一次，約瑟夫倒是沒有吃閉門羹，到後不久便有警察出來跟他們打招呼，讓他們回去安排一下車輛，準備送父子兩人到醫院。一聽到説是要把兩個人送去醫院，約瑟夫立馬帶人把車輛安排好了。警察把傑亞拉和本尼父子倆託上車，撇下約瑟夫一行人，往醫院的方向開去。

　　約瑟夫看到這種情況，只能帶着幾個親戚在後面遠遠跟着往醫院的方向走，剛剛他們看見傑亞拉和本尼的時候，兩個人身上都傷得很重，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到了醫院之後，傑亞拉父子兩個躺在病牀上接受治療，一大幫警察就圍在周圍。約瑟夫剛想靠上去看清楚情況，就被警察一把推開，約瑟夫的妻子見狀連忙上前説盡好話、苦苦哀求，最後警察才勉強同意讓幾個人過去。

　　一看到自己的親戚靠近，躺在牀上的傑亞拉轉動眼睛多次想説話，但嘴裏始終發不出聲音，最後只能用顫顫巍巍的手指指着自己身上的沾滿血的衣服，雙眼死盯着約瑟夫。在一旁的警察見狀，連忙約瑟夫去取幾件新的衣服過來，把兩個人身上的血衣換下來。等約瑟夫夫妻幫躺在病牀上的兩人換完衣服後，剛想把帶血的衣服收起來，一個警察走過來一把把衣服全部收走。

　　醫生剛給兩人包紮好傷口，新衣服上滲出的血跡還未乾涸，幾名警察便將兩人架起，帶到當地的法院去，接着又把兩人扔進了監獄（Kovilpatti Sub Jail）。

　　約瑟夫收到通知，説等到22號法院再進行保釋聆聽，要想再見到倆人，就只能等到22號。一大家子人無奈之下只能回到家裏等消息。不想還未到22號，21號傍晚，本尼血壓過低的消息傳到了家裏，一大家子人又急匆匆地先後趕往監獄醫院，當天晚上所有人都徹夜未眠，在醫院裏面急得團團轉。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一顆吊着的心還沒放下，當天晚上本尼救治無效，幾個小時之後傑亞拉身死的消息隨之而至。

　　從19號晚上被帶進警察局後，至22號晚上，僅僅三天，父子二人因警察虐待重傷，先後去世。印度警察的濫用暴力最終成為了殺害民眾的一把屠刀。

　　如果印度警察不能保護民眾，那麼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

　　警察使命

　　1861年，英國政府通過了《印度警察法案》，不久之後，印度殖民政府開始組建有史以來印度第一支真正意義上警察隊伍。

　　在當時，距離印度民族大起義剛剛過去幾年，英國人對於印度的普通民眾怎麼看待自己心裏十分清楚，如果組建起來的警察部隊過於強大的話，保不齊什麼時候他們就會調轉槍口，帶着印度人回過頭給殖民地政府一梭子；但如果部隊過於弱小，總督還沒跑出總督府就被印度人活捉的話，那養他們也沒什麼用處。要怎樣才能讓組建起來的印度警察隊伍即能夠發揮用處，又能夠對英國政府死心塌地呢？這是英國人必須要解決的一個問題。

　　對於佔有大片殖民地的英國人而言，“以夷制夷”這一套手法他們已經玩得滾瓜爛熟了，因此他們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要讓警察聽英國人的話，那就得讓英國人當老大，因此在組建起來的隊伍中，中上層的領導崗位基本上與印度人無緣，由英國自己人坐上核心位置的交椅，而印度人只能充任下層官員。

　　對於警察的人選，招募的大多也大都是受教育水平低下的印度平民，因為缺乏教育，因而在當時的大環境下也就缺乏對民族、國家觀念，經過訓練後更加忠誠於殖民地政府。

　　上面兩個措施雖然能夠強化對警察的控制，英國政府最擔心的一個問題始終是自己親手組建的隊伍有一天會槍口對準自己的國旗，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終將會成為一個隱患，應該要怎樣才能讓他們不會對着自己開槍呢？

　　其他的方法都不可靠，要想百分之百確保警察不會對自己開槍，那就不讓他們配槍，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支削過的木棍。因此當這支部隊成型之後，上街的警察手裏拿着的就是一把木棍，這個傳統從當時一直流傳到現在，仍在保持着。

　　木棍的好處就在於不僅造價便宜，而且打在人的身上能夠讓人失去抵抗能力。但木棍的壞處就在於，拿着木棍的警察對付不了拿着槍支的武裝力量，也對付不了窮兇極惡的歹徒團伙，他們所能對付的，只有手裏不拿武器的平民。從一開始，印度警察的誕生所針對的對象就是印度的普通民眾，他們並不是一支以“保護民眾”為使命的隊伍，而是用以英國殖民統治的工具。

　　對於工具而言，最重要的是能夠用得順手，而要想工具用得順手，就必須把工具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因此這支部隊組建的開始，貪污、勒索、過度使用暴力便是共生的陪伴品。

　　底層的警員就算兢兢業業也無法爬上更高的位置，利用手裏的木棍為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也就成了他們的另一個選擇。能夠供他們任意妄為的對象，往往是處於社會最底層的民眾，即便是對他們使用暴力，毆打他們的警察也不用畏懼於後面的報復。

　　殖民地政府利用警察強化社會秩序的管理，而警察則利用殖民地政府給予的木棍敲詐、勒索，警察跟殖民政府成為統一的利益陣線，雙方在印度這片土地上各取所需而又相互利用，至於此，想要殖民地警察掉頭將木棍打在英國人身上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

　　印度獨立之後，殖民地警察局隨之掛上了自己家政府的牌匾，改頭換面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印度警察”，但基本的建制和執法手段上仍舊繼承了英國時期的遺產，印度政府雖然不無有雄心勃勃想要改革者，除了警察的數量不斷增加之外，其他並無有大變化。

　　基層的治安警察在街上巡街時照樣揮動棍棒，暴力和賄賂依舊是常見的片段，從警民關係這一角度上看，現在的印度警察在“使命”上仍然延續着殖民地時期的慣性，只不過上頭換了個主家罷了。

　　普通的印度民眾對於警察這種“代代相傳的使命感”自然不可能感到滿意。只要是個正常人，或者説只要是個人，應該就不會希望被人拿着棍子追得滿街亂跑，也絕不會希望看到一羣拿着木棍的人在自己的旁邊亂晃，更遑論隨時可能被逮捕進警察局之中毆打致死。

　　譴責警察過度使用暴力一直是一個熱點主題，不時就有人站出來呼籲進行警察改革。在傑亞拉父子去世之後，許多印度民眾自發參加他們二人的葬禮，替他們抬舉棺木以表達對警察的不滿，而這一個時間點剛好美國因為弗洛伊德之死而鬧得沸沸揚揚，因而傑亞拉父子事件也被稱作：“印度弗洛伊德事件”。

　　但是如果只是簡單地把普通民眾對警察過度使用暴力的態度歸結為不滿又並不十分準確，在不少時候他們也會為警察“暴力”歡欣鼓舞。

　　2019年12月，海德拉巴（Hyderabad ）的不少民眾走上街頭慶祝警察擊斃了四名罪犯。十天之前，當地的一位女醫師在下班後被性侵且殘忍殺害。下班後準備回家的醫師因為摩托車爆胎而不得不向其他車輛求助，一輛路過貨車對她伸以援手，但沒想到的是車上的四名男子隨即對她進行侵犯，並棄屍荒野。

　　事件發生之後，當地的民眾爆發抗議要求警方緝拿兇手，警察在壓力之下逮捕了四名嫌疑人。在帶四名嫌疑人進行現場指認的時候，警察將他們全部擊殺，對此警方的解釋是四名嫌犯在試圖搶奪手槍失敗後逃跑，警察無奈之下才開的槍。

　　事實是否如此我們無從知曉，但對於民眾而言已經無關緊要。嫌犯身死的消息在當地傳開後，當地的民眾走上街頭點放鞭炮，警察吃下了民眾餵過來的食物，在鏡頭面前雙方和諧而友好。

　　對於印度民眾而言，他們反對的並不是警察過度地使用暴力，而是反對警察對於普通民眾實施暴力，如果警察是對罪犯實施了暴力那他們反而會對警察表示支持，這背後反映了印度民眾對當下“警察使命”轉變的迫切冀望：他們想要的是警察能夠保護民眾、對罪犯狠狠使用暴力，而不是在平時的執法中對平民濫用暴力，甚至屈打成招。

　　在這種民眾的迫切希望和警察濫用暴力的現實之中，印度的整個警察治理體系仍在維持着原有的運營，而在未來又會何去何從呢？

​

　　結語

　　2020年12月，賈拉拉巴德（Jalalabad）警察局。

　　一名女子在警察局門口不斷徘徊，似乎在做着一個重大的決定。在躊躇了許久之後，女子將牙一咬隨後走進警局之中。面對着接待她的警官，女子哭訴道在不久之前她被五名男子實施了性暴力，希望警方能夠踢她抓住兇手繩之以法。

　　接待的警察在聽了女子的話語之後，將她帶回自己的辦公室之中，但女子剛進辦公室，警察便把大門關上，對她再次實施了性暴力。消息傳出後，舉世譁然，制止印度警察濫用職權、節制暴力的呼聲再次席捲而來。

　　所有人都知道警察應該要改革了，但可以預見的是，這最終只能是一種美好的想象。

　　在未來很長時間內，印度警察仍將延續着英殖民時期以來的執法手段，這不僅僅是因為歷史的慣性，也很大化程度上取決於印度現有的警察體系和社會現實。

　　一旦印度警察將手中的木棍丟掉一旁，對暴力的使用進行節制，那就意味着在處理案件需時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但新的案件仍在十多億的印度民眾中不斷產生，為了解決新的問題，更多的警力會被牽制於其中。僅僅以2017年的數據為例，印度警方記錄在案的強姦案便有34000多例，每天將近100例，如果基層警力被進一步削弱，社會治安又會進一步走向惡化，陷入惡性的循環之中。

　　這是一個令人悲傷的死結。

　　END

　　本文作者：阿究，血鑽故事研究員。

　　參考資料：

　　Gardiner·Harris：《For Rape Victims in India, Police Are Often Part of the Problem》，The NewYork Times；

　　Mohit Rao：《Indian police use violence as a shortcut to justice. It’s the poorest who bear the scars》，CNN；

　　Chenthilkumar Paramasivam：《Police Organization in India》；

　　《Tmt.R.Kasthuri V.State》,Casemine;

　　《Data on Police Organization 2020 》，Bureau of Police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Arun·Janardhanan：《Explained: How Tamil Nadu Police’s brutal act of revenge claimed lives of a father and son》＆《Tamil Nadu family’s last memory of father, son: blood-soaked, police around》，The Indian Express；

　　《Hyderabad case: Police kill suspects in rape and murder of Indian vet》，B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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