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川：用生物學理解公司，它是生長，不是拼接｜創新大會 2021_風聞

「優秀不是一種選擇」，在優秀框架下成功的王小川，想要做另一種選擇。

這是搜狗 CEO 王小川第八次來到創新大會。在過去的十一年間，他有八年和我們分享了他在那一年的成長。每一年，他為自己設置的話題都和大家所期待的不太一樣。

2020 年年中，騰訊收購搜狗，點燃了巨頭間的搜索引擎新戰事。當我們認為他的關注點應該在這樁收購案上的時候，他告訴我們他想聊聊生物學。

這一年他的成長在於，他開始以生物學的視角去看待公司和組織，看待創始人對於這個組織的決定性意義，看待組織自身的延續。

他認為組織和生命體一樣，是從一個創始人或者一個創始團隊，像受精卵的分裂與分化那樣發展起來的。同時，組織也像生命一樣，需要通過繁衍行為將自己的信息從過去送到未來。

在 1 月 28 號晚上，也就是「極客公園 x 抖音  |  創新大會 2021」的第一天，王小川來到我們的直播間，與極客公園創始人張鵬做了一次對談。在對談中，他談到了組織與生命的關係，還談到了他對自己的一些內省。

以下為對談實錄，極客公園做了不改變原意的整理。

張鵬：過去 20 年，世界的進步基本都是理科生老闆去推動的，但是這些理科生老闆自己需不需要有一些思想的進化？有個學霸就有一些新的觀察要來聊一聊，下面我們有請搜狗公司 CEO 王小川。小川，歡迎！

王小川：抖音朋友，大家好，我是搜狗 CEO 王小川。

張鵬：小川，你記得你是第幾次來極客公園的這種創新大會了嗎？

王小川：提前做了點功課，是第八次了。

張鵬：我們一共這是第 11 年，你來了 8 次。而且你知道我印象特別深的，就是你每次都會有一些新的觀點，比如説這次的主題，創業到底是一個物理問題還是個生物問題，就是是一個明顯讓我們不明覺厲的主題。我就想問問你總有這些不明覺厲的想法，是因為你看書很多嗎？

王小川：會讀一些書，然後做一些思考，不是特別多，但書對我的幫助非常大。

張鵬：那你怎麼選書？

王小川：讀書有一個很重要的點，就是一定要去讀那些經典的書。我看到好多朋友讀書的時候特別努力勤奮，一本接一本去讀。但是讀書的時候選擇過多，不一定會對書產生信仰。我覺得讀書你得相信這本書，選經典的。這個作者你從底層就對他是認可的，可能經過幾十年的時間驗證，或者説從科學界到大眾都認為他的理論是正確的，要選擇這種書來讀，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則。

張鵬：就是讀之前要先信。

王小川：對。所以像咱們中國講的各種經啊論啊。經就像是經線，代表一種定海神針一樣的東西，讀這種書最大的意義就在於你相信它，所以遇到你跟它觀點不一致的時候，你會説我錯了，我得修改我自己。

另一種情況，如果是挑選性地讀，你會發現經常有這樣的情況，這句話作者寫得和我想法一致，作者高明，我把它吸收進來。但其實這種時候，你乾的活只是在印證自己，不對的時候就跳過去。所以如果是這樣一種讀書方式，你其實沒有在修正你自己，你只是在印證你自己「對」這件事。

所以讀經典的書，一方面它的固定的結構思維很完整，更重要的是你以一種仰視的心態去讀的時候，你能夠對自己已經知道的事情去進行重塑，這就變得很重要。

張鵬：所以你讀書的時候是一種自虐的感覺還是一種快樂的感覺？

王小川：不矛盾。當你發現找到自己的不足，看到自己思考不完整甚至錯誤的時候，你會想原來我怎麼這麼傻，今天又有新的進步了，這種方向就非常好。

張鵬：反而是快樂的。

王小川：我相信大家早年間工作的時候都會有這種狀態，回顧一週前覺得我進步了，進步是看到自己的不足或思考的錯誤。

張鵬：果然像你的風格，我現在知道為什麼每年都要起不明覺厲的話題，因為你要對事情不斷地做更深入的思考，甚至要印證自己是不是有些事情是錯的。

王小川：對，很開心跟着極客公園節奏走，極客公園這麼多年過來，也是不斷在進步。

張鵬：不斷在給你提出新的問題。

王小川：對，不斷提出問題，也在引領行業的發展。所以我覺得能夠有機會在一塊做討論，本身也對我是有啓發的。

張鵬：2020 年剛剛過去，你有什麼收穫嗎？

王小川：2020 年的收穫的話，我對公司治理有了些新的思考。比如組織如何產生競爭能力，一個組織與外部環境之間，會受到天花板、生態位的影響，就更以一個生命的視角在思考一個公司的競爭力和所處的位置。在這方面我會重新梳理內部的執行能力和與環境的關係。

張鵬：所以就引出了今天我們聊的主題，創業到底是個物理問題還是生物問題，你乾脆給我們解釋解釋吧，這個話題是怎麼來的。

王小川：其實組織這個詞就是生物學的詞，商業上我們説的天花板也就是生物學裏面的生態位，意思是你在環境中的位置，所以希望把一個公司當成一個生命來看待，讓公司像生命去學習。

還有比如我們大家經常會聽到一個詞，叫公司的基因，這些詞通常我們是用來打比方的，但其實它是真實的一種存在。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公司它可以臃腫、肥胖，它有它的新陳代謝，跟真實的生命是一樣的，它也會面臨自己的創生、成長、衰老的過程。公司本身的任務首先是「活着」，然後再強大，這都跟生命是非常像的一件事情。

尤其我們知道，生命能保持存活是很厲害的一件事，所以公司也要向生物學習怎麼活下去。現在活的最長的公司可能也就 100、200 年，這已經很罕見，但是生命已經延續了多少年了？百萬年。但是大多數時候我們的創業公司能活 3 年就不容易了，很多公司不到 3 年就死掉了，所以遇到環境變化的時候如何能夠做變化，像生孩子一樣延續自己，這些都要向生命學習。

但是另一個更難的事情是我們今天每個公司都開始與眾不同，就像人和人之間一樣，每一個公司對自己都有不同的認知，或者説乾脆創造了一個新的物種。所以我會覺得生存問題已經很難，更難的是每一個公司都是一個獨立的物種。

張鵬：原來我們從物理視角理解一個公司，就是針對一個需求，做了一個產品，只要滿足了這個需求你就可以在這個價值的循環裏存在。但是如果你把公司想成剛才你説的生物問題，就要考慮你是不是一個新的物種，有沒有自己基因，你的生命力怎麼樣。

王小川：對，比如有些老闆會認為，你的下面的部門是拼裝起來的，但其實不是拼裝的，而是從你類似於受精卵一樣的一個創始人，或者幾個聯合創始人組成的一個小團隊，不斷的分裂、分化來的。

張鵬：這就跟生物是一樣的，一個胚胎，逐漸的變成一個生物。

王小川：對。人的生命是從一個胚胎、一個受精卵開始，變成兩個細胞、四個細胞、八個細胞…… 之後就開始分化出具體的功能組織。組織的分化就好像開始有了市場部、測試部，不斷把分工做得更細化，不斷地吸引更多的人來加入到這個組織中去。所以生命是這樣的，一個公司也是這樣的，公司就是幾個人逐步把它變成一個生命體。開公司不是物理學的過程，而是一個生命的創造性的過程。

張鵬：所以説到這，我們就應該對原來的一些名詞重新理解一下，比如創始人、CEO、經理人，這些東西我們理解起來可能不一樣了。比如創始人就是公司這個孩子他親爹，可以這麼理解吧？

王小川：對，是，他是帶着基因傳承的，而且他把他自己的思想注入進去了。而且為什麼我説開公司不是物理問題而是生物問題？一個生命它通過繁衍把它的信息從過去傳到未來，這是一種熵減行為。一個種子插入土裏面，最後可能整個地球都佈滿了你的生命。但是在物理世界裏，由有序走向無序的熵增是必然規律。生命是把一種信息往下傳承，信息傳遞是代表了有序，代表了熵減，這是一個從底層定義公司或者定義生命的一種方式。

張鵬：你看如果一個沒有生命的東西，比如一個果子從樹上摘下來，它很快就會腐爛。

王小川：對。

張鵬：但是如果它是有生命的一個東西，它可以持續是一個很鮮的東西，因為生命力在幫它對抗混亂，對抗環境帶來的腐敗。

王小川：環境會給他風吹、日曬。

張鵬：然後細菌。

王小川：對。這種情況下基因這個詞對公司來講就是公司的文化。對於生命來説，基因代表了在什麼環境下你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其實一個公司也是這樣的，當環境中一個事件發生的時候，你們內部如何決策，這種決策有的寫在你們公司的章程裏面，更多的是記在每個人的腦子裏面的。如果公司裏的每個人都有同樣的基因，那麼對待一個事物就有同樣的判斷方

張鵬：我再問一下你剛才其實也提到了學霸這個標籤，你怎麼看你身上這個學霸的標籤，你喜歡這個標籤嗎？

王小川：我其實不太願意給自己一個標籤，我覺得其實是一種限制，雖然學霸還是一個好詞。

張鵬：你覺得是好詞。

王小川：學習好，做到優秀這件事情你總不能説它壞，但是潛意識你會把自己限制住，對自己有這樣一個潛在的傷害。

張鵬：這個標籤對你有限制。

王小川：對，其實學霸是跟優秀相關的，你不能犯錯，所以説你得做得足夠的好，我覺得這也是成就了今天的自己，包括之前讀清華也好，參加比賽也好，而且進搜狐也是它在互聯網中心舞台最光耀的時候。但是到了今天這個年紀，40 多歲你開始發現，之前的這種學霸或者這種優秀其實對自己產生了一些限制或者減少了自己的一些訓練。

比如説你看考試做學霸比較簡單，選擇題，目標很清楚，奔着 100 分去，所以在這個過程當中你不需要對於我想做什麼有更高的自我去做選擇。但是如果你時間不夠了，你是做這道題還是另一道題，這就要面臨選擇。所以選擇題不是選擇。

張鵬：選擇題不是選擇。

王小川：什麼叫好是被定義的東西，所以讀書也好，你到成都七中，到清華，你選一所所謂最好的學校，這件事是別人已經定義好的東西，實際上對我來講可能挑戰並不算大。

張鵬：那只是在運算，不是在選擇。

王小川：對。

張鵬：就是你通向一個目標，尋找一個最有效的東西，那只是個計算過程。

王小川：對。

張鵬：你説的選擇是自我的選擇。

王小川：真正的選擇是在取捨。就是我要這個，不要那個，在不可兼得的時候你怎麼做，我覺得這是一種選擇。所以之前做學霸也好，優秀也好，真正如何做選擇卻沒有經過更多的訓練。

張鵬：某種程度上是因為這個標籤或者別人的期待把自己定義了，反而讓自己缺少了一些可以真正選擇的東西。

王小川：不見得有東西。原來如果把自己的經歷和自己的關注點都放在公認的優秀的維度裏面，你是不需要去做選擇的，只要你做得足夠好。但是在一些沒有大家共有標準的地方，需要依靠你發現自己內心的真實的喜歡或者需求去做取捨的時候，這些場景其實之前經歷的比較少。在不以優秀為目的的時候，對人生的選擇要求更高。我發現跟一些非學霸相比，這方面受到的訓練會少很多。

張鵬：我也不知道你這是不是在凡爾賽。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話，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你説的那個選擇其實是見自己。所以這三句你怎麼擺？應該先見自己還是先見眾生，還是先見天地？

王小川：我覺得每個人不一樣，我們原來默認的這個句子的順序是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但是我可能發現我自己首先做到的事情是見天地，然後是見眾生。見天地其實有種大自然的大愛和物理規律在裏面，眾生是每個人他們的七情六慾，他們的人生追求。

我們在尋找幾種關係，一種是跟自己的關係，一種是跟社會的關係、跟人的關係，一種是跟自然的關係。跟自然的關係我覺得是見天地，跟人和社會的關係是見眾生，跟自己的關係是見自己。

要做一個好的產品需要見社會，見人。我原來默認見天地可能是最難的，因為最大，最宏觀，但實際上我發現對我自己而言，最容易是見天地，然後是見眾生，見眾生比見天地難，反而見自己最難。我覺得人跟人不一樣，也許有些人屬於先見自己。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再開始見眾生，最後見天地。

去年和今年我對自己思考最深的一個問題就是，我猛然間發現見了天地，見了眾生，但還缺失足夠好地見自己。

張鵬：就是要給自己找到真正自己的選擇？

王小川：對。

張鵬：這是你 2021 年的目標嗎？

王小川：沒錯。你見自己，你知道你熱愛的東西在什麼地方，而不是在大的世界中，在別人所定義的標準裏面工作。

張鵬：好，我已經可以對你今天的交流做一個總結了。2021 年單身的王小川和新目標就是找到愛。開玩笑。就是要見自己，找到自己熱愛的東西。特別感謝今天小川給我們做了這麼走心的交流，我們今天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創業者，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王小川。

題圖來源：極客公園｜責任編輯：靖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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