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不能讓地下邪教,變成“影子政府”_風聞
real谷智轩-观察者网原创视频栏目-2021-01-30 10:30
觀前提醒:中國反邪教協會提醒羣眾,特別要增強法律意識和防範意識,發現邪教人員在從事非法傳教,聚眾鬧事和散發非法宣傳品等行為時,要立即報告有關部門。中國公安部、中央辦公廳和國務院辦公廳明確認定了14種邪教。要是身邊有親戚朋友接觸過這些組織,請儘快提醒他們並撥打110。
大家好,我是在觀網陪您看中國的谷智軒。今年1月,河北多地爆發疫情,至今尚未結束,大量病例據稱“參加了活動”,國家領導人19號表示,要吸取“宗教活動傳播疫情的教訓”。宗教問題再次站上了風口浪尖。
先考考大家,中國有幾種合法宗教? 佛道伊斯蘭 天主基督教。中國是最大的無神論國家,但也有近兩億信教公民,信教和不信教自由,我們都要尊重。最需要我們警惕的,其實是地下邪教,不少人還記得2014年,山東招遠麥當勞殺人案,那一年,中國警方在河南河北、江蘇安徽等地,陸續破獲“全能神”邪教案件,抓獲上千人。
為什麼宗教長期存在,為什麼中國農村邪教屢禁不絕?我知道很多人看不完,先説結論,打鐵還需自身硬,治理越好,宗教越少,青壯年越多,宗教越少。如果政府不深入基層,從多角度為弱勢羣體兜底,就有形形色色的勢力鑽空子,國家不治理社會,宗教就會“幫你治理”。本期《消化一下》,我給大家聊一聊中國的地下宗教。
説到宗教,我們總要説説它的發展史。人類文明早期,宗教解答了人從哪兒來、到哪兒去的問題,宗教團體客觀上承擔部分管理職能,又能提供價值觀規範社會。而中國古代是大一統中央集權王朝,自打秦漢統一以來,皇權至高無上,任命百官統治中華。古典時代經濟基礎是土地,官府的任務,一是收土地税,二是收人頭税,三是徵徭役。但農民的特點是高度分散,剩餘價值又不多,養不了太多官員。皇權自上而下的科層制官僚,始終無法構建有效基層治理,只能退而求其次,同自下而上的宗族鄉紳共治,所以基層生態又叫,“皇權不下縣”。
歷史上王朝收編了一些“官方宗教”,但這些宗教只能滿足士大夫的精神需求。東漢末年黃巾起義,張角會放“雷公助我”。到南宋,生出了白蓮教,和民間信仰融合,底層民眾又信“彌勒佛”又信“無生老母”。教內財產均分,“有患相救,有難相死”,可以不帶一文錢,逛遍全天下。清廷為了鎮壓白蓮起義,花了兩億銀子。清末,民間信仰又成了不少人污衊的義和團、紅燈照,但這場人民自救,擊碎了帝國主義瓜分中國的幻想。所以廣大人民,總需要這些“真宗教”,無論是“扶清滅洋”還是農村日常生活。生病算卦看風水;不孕不育要求子;天災人禍等粥喝。皇權控制力不足,提供不了社會服務,就會給民間信仰留出生長空間。有宗教信仰,就有配套的宗教組織。嘿,民間宗教的歷史很有意思,這裏咱們挖個坑,先不展開了。
新中國的立國理論,就是馬克思主義社會學,千百萬革命者打倒土豪劣紳,在農村建立基層黨支部,培養鄉村幹部。建國後政府重建大眾動員體系,恢復基層治理。這樣一來,“皇權不下縣”被掃進歷史垃圾堆。政府感知到每個人,這叫體系碾壓,其實《三體》裏也有個詞差不多,機靈的你可以打在彈幕上了。至於過去的民間秘密宗教,有個統一名字,叫“反動會道門”。人民政府“殺一批、關一批、管一批”,把“民間宗教”統統掃進了歷史垃圾堆。
改革開放後,宗教在“信仰自由”的背景下,開始恢復,教產被歸還補償,神職人員不再是“反革命”。考慮到基層自治和經濟發展的需要,80年代後,國家行政權力收回到了鄉鎮一級,行政村實行村民自治制度,政府和組織從基層撤出。2006年農業税全面取消,延續了兩千多年的“皇糧國税”成了歷史,普惠了八億多農民。但很多人沒有注意到,村集體和地方政府失去了收入來源,提供公共管理和服務的能力,隨之大幅削弱。
另一方面,改革開放創造了人類史上最快的經濟發展,也產生了一系列矛盾。不少人沒能享受到經濟紅利,也無法通過有效渠道表達訴求,成了社會邊緣羣體。跨地區流動和階層流動,比如子女上學,外出打工,進城買房等等,都加速了傳統社會原子化,血緣聯繫越來越淡。過去,不少矛盾在家庭內解決,現在浮上水面。比如説中國農村在市場經濟下,青壯年外流打工,老人小孩留守。2019年全國農村僅剩5.5億人口,1億是老人,1.4億是小孩。大量空巢老人與留守兒童,既需要互相幫扶,又需要心理寄託。傳統家庭已經破產了,靠譜的組織在鄉鎮,出了事兒怎麼辦?要麼自暴自棄甚至自殺,要麼只能信教接受洗腦。這種環境,天生適合宗教傳播。
前三十年的社會革命,已經把絕大多數反動會道門連根拔除。“民間信仰”無論是形式還是組織,都已經支離破碎、不成體系。結果以基督教為主的海外宗教填補了真空,首先就有現成的、自圓其説的理論體系,又因為是“洋和尚”,容易被接受。另外啊,一神教排他性很強。一人信教,全家跟進,全家信教,帶動全村,其他人就成了“不信者”。信眾越多,“不信者”心理和道德壓力就越大。久而久之,基督教成了農村宗教的主體。有統計,中國基督徒八成在農村。《中國保障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和實踐》2018年白皮書表示,全國有3800萬基督徒,5.7萬宗教人員。但地下教徒的數量,由於統計困難,説法不一,往少了説是四千萬,最多有估到兩億。這其中既算了比較正經的天主教、新教,也不乏打着“基督教”名義的非法團伙。
好了好了,知道彈幕裏已經有很多小夥伴在打“邪教”了。但我們要澄清一點,地下宗教不一定是邪教。在中國,“合法宗教”、“非法宗教”和“邪教”是三種不同的東西,但B站的一鍵三連,卻和我們這檔節目息息相關。
合法宗教開頭考過大家了,而“非法宗教”,是那些沒通過政府登記註冊,或不承認政府領導的宗教。因為不合法,所以地下傳播。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羅馬天主教。冷戰期間,羅馬教廷持反共立場,煽動教徒反對社會主義新中國,禁止天主教神職人員和教徒支持共和國。1952年雙方始終談不攏,於是停止了接觸 。1957年,中國天主教代表成立“中國天主教友愛國會”,建立了獨立自主的教會。羅馬教廷觸碰了中國最根本的立場,所以我國不能承認。羅馬教會在中國長期靠秘密傳播,這些地下教會自詡“接受教廷領導”,他們是非法宗教,但並不一定是邪教。中國政府一直在努力,將羅馬教會納入管理,保證信徒合法信教。2018年,中梵簽署了主教任命臨時協議。去年十月協議續簽。中國外交部發言人表示:“中方對改善中梵關係始終抱有誠意,併為此作出了不懈努力”。所以也有消息盛傳,梵蒂岡將和台灣匪幫斷交。
那麼哪些宗教是“邪教”?這是有明確認定的。三大特點,“反人類”、“反社會”、“反科學”。這些邪教組織裏,最值得我們重視的就是“全能神”,企業化運作,高效斂財。甚至因為“拉羊”效率太高,吸走了大批地下教會信眾,成了教廷心腹大患。羅馬教廷多次呼籲教徒,抵制全能神。這要換三百年前的歐洲,羅馬就應該派出審判庭了。那話咋説來着?比異教徒更可惡的…是異端。
“全能神教”又叫“東方閃電”,創始人是趙維山,1951年生於哈爾濱工人家庭,初中畢業後當過木匠和工人,1983年接觸邪教“呼喊派”,工作期間向同事傳教,1988年因為工作不佳,被單位解僱。次年,趙維山自認“修煉”得差不多了,和親信在哈爾濱永源縣“建教”,自稱為“全能神”,人數發展到上千。
趙維山的理論特別逗,必須給大家講講。 説的是耶穌第一次下凡,工作沒完成,先走一步;所以就有第二次下凡,成了女的。這個“女基督”名叫楊向彬,1973年出生,河南人。1990年高考落榜,患上精神疾病,經常説胡話,説自己被神靈附身,夢見了異象。經過“勸説” 加入邪教。楊向彬是“女基督”,趙維山是“大祭司”,主要工作,説白了就是COS東王楊秀清,解讀“女基督的神意”。這兩人1993年結婚還生了兒子。
就和很多建國後“稱帝”的人一樣,警察叔叔一出擊,“全能神教”就旋滅。趙維山上演“出黑龍江記”,流竄到“流着奶和蜜”的河南省清豐縣繼續發展。還從追隨者中選出七個門徒,成了“神的化身”。但警察叔叔無處不在啊,2000年趙維山改姓徐,潛逃出國,靠“宗教迫害”去了美帝,他對信徒説,被抓是“神的考驗”。2009年的電影《2012》在國內爆紅,萬萬沒想到“全能神”很潮,靠這片子宣揚滅世説,信徒大增。因為散佈末日言論,2012年上千人被公安機關逮捕。
“全能神教”不僅懂傳播學,還懂現代管理學,企業化運作。趙維山之下,設立部門領導、省級領導、區級領導、小排領導和細胞小組領導,層層分工,開展工作。各層機構設立了一線、二線、三線、四線工作人員,分別負責主持、見證、摸底、接待。還有特別的訓練基地,負責給人洗腦。信徒加入“全能神”需要“獻祭”,這叫“考驗信仰忠誠度”,説白了就是打錢。新人要繳納2000元“奉獻”,每年還有“十一税”,唯獨這點倒像是基督教傳統,米麪糧油來者不拒。只信教不交錢,那就是“不夠本分”。
披着宗教的外衣,完全企業化管理,只有一個目的,斂財。所以正規宗教還有“自我修養”,邪教傳教是為了“企業擴張”,成員都有傳教義務,制定激勵機制,信徒積極發展下線,一傳十十傳百。和傳銷一個套路。
傳播邪教,通常從邊緣羣體入手,首當其衝的,就是農村裏的老人、婦女和兒童。多多少少提供些醫療和社會救濟職能,再僱點外國傳教士,還能順帶教英語,對社會邊緣羣體尤其有吸引力。宗教帶來了價值觀,自然就有一套全新的社會評價體系,舉個例子,不少家庭婆媳矛盾比較嚴重;但如果媳婦信了教,那媳婦是宗教“信徒”,婆婆就成了“不信者”,媳婦的“教友”堵着門罵你。在邪教的評價體系中,你發展的信徒越多,地位就越高,越被大家尊重。許多人原本在社會邊緣,但是在這套系統中“重獲新生”,進一步滲透其他人滲透,如果一個村子裏的村支書、小學教師,都成了信徒,整個村子基本就都信了。如果説新冠是自然界病毒,那邪教就是社會病毒。
好了,又到了前搖時間,你以為我要換攻擊方式,我偏不。以下都是我們自己的觀點,當做社會學基礎説給大家聽聽。
我們警惕防範地下宗教傳播的同時,也要注意宗教興起的客觀原因。現代化造成農村乃至小城市人口流失,留下殘缺的社會結構和巨量弱勢人口。基層警力不足,治理缺失,讓政府無法感知到地下宗教的存在,加劇了劣幣驅逐良幣,甚至給了邪教發展空間。這次,華北疫情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如今中國有不少所謂“民運人士”,自稱“基督徒”。不少地下教會,接不上羅馬的線,就和天主教香港教區保持密切聯繫。天津2016年公開審理過家庭教會長老胡石根“顛覆國家政權”案,他以地下教會為基礎,派遣部下到國外參加“反華培訓班”,所以地下教會可能不是邪教,卻一定不合法。
馬克思説:是人創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創造了人。許多所謂“宗教”的教義,稍微受過一點點教育的人,都會覺得可笑,但為什麼“地下宗教”屢禁不止?因為宗教提供的,不僅是精神安慰,還有一套社會價值觀和公共治理機制。治理逐漸退出基層,宗教就會把手伸到它不該管的地方。
很多人以為宗教定期舉辦的“講道”、“集會”,是在講宗教理論。實際上是給空巢老人小孩,甚至給不少心靈空虛的年輕人,提供了存在感。還是那句話,古今中外大同小異。根據我們團隊艦長的個人經歷,有個“耶和華見證人”組織,傳教士苦修漢語,專盯着離家萬里的留學生下手,吃喝社交一條龍,最後“拉你的羊”,這個團伙特點是禁止輸血,2017年被俄羅斯高院判為“極端組織”。
政府缺失治理,就一定會有人“幫你治理”,偷這個懶,就會威脅到社會安定。對於形形色色的“地下宗教”,我們應當分開看待。現代社會訴求多樣,對於純粹宗教活動,法律保護信教和不信教的自由。堵不如疏,與其蒙着眼,不如繼續推動註冊制,把民間宗教納入官方感知,這樣反而有利於打擊那些“借教攬財”的邪教。而基層治理上,或許可以參考建國經驗,把涉足社會安定的“宗教”管一批,關一批。
過去,基層治理吃過“息事寧人不生事”的虧,追求"0不滿”,結果邪教猖獗,傷害了大多數人利益。所以重建基層,一定要觸及到某些地方羣體的利益,現在一年財政“三農支出”高達兩萬億,動掉“土豪劣紳”的蛋糕,意味着絕大多數人有更大的蛋糕。這樣才能動員起大多數人,激發參與熱情。讓農民參與基層治理決策,形成良性預期,才能節省成本,避免我們重蹈大洋彼岸某國 “資源下鄉,治理不下鄉”的窘境。
最後説一句,如果大家的爺爺奶奶還在農村,請常回家看看,雖然今年比較困難,但也可以視頻一下,給我們點完一鍵三連,就趕快拿起手機吧。或許你我多走一次親戚,邪教就能少一個信徒。
好了,以上就是本期節目的全部內容。我會繼續在這裏為大家分享乾貨和知識,各位有什麼意見或建議,歡迎在評論區留言提問,我會精選出來給大家解答。保持更新不易,希望大家多多鼓勵,關注觀察者網,我是谷智軒,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