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澤直樹》中的銀行擇人標準與中國銀企的高難度筆試題_風聞

前一段時間，日劇《半澤直樹 第二季》繼6年前其第一季的高能熱播之後，在2020年持續全亞洲網上熱播，劇中主角扮演者堺雅人，則繼續通過半澤直樹這個兼具“中二”和“硬剛”風格的銀行大叔範兒，懟天、懟地、懟經濟，揭破壞金融秩序的隱藏勢力、鬥銀行內部腐敗的惡劣同僚，“以牙還牙，加倍奉還”……懟得快意酣暢、正義淋漓！

此間，無獨有偶的是，也有國內“銀行筆試難度太高”的新聞，登上全網熱搜榜，據説是考出了“矩陣計算、粒子能源、天體運行、原子量子、計算機題、高等數學”等博士生入學考試級的水平，被驚呼為“不是招聘員工，而是招行長”，引發了爆高的點擊率，並與《半澤直樹》熱映同列為近半年來最相映成趣之話題。既然是“相映成趣”，説明此中二者還是有一定隱含的“關係”，值得説道一番，畢竟都是説的銀行，畢竟“世界是平的”。

（圖自：《半澤直樹》劇照）

（圖自：新浪網，為應聘者參加某銀行筆試後的感受）

日劇《半澤直樹》一、二季的熱映，不但在日劇式微的大背景下，於日本開創了超40%的最高收視率紀錄，還將“半澤直樹VS銀企惡習”這個兼具日本經濟文化展示效果的超級大IP，向周邊國家進行了有效的擴張式種草，向亞洲各國網民秀了一把所謂品行、專業水準優異的銀企經理人風範，以及這類經理人為了社會長遠利益、企業穩定發展，敢於“逆襲高層、上司”的“正直、剛強、忍耐、智慧”個性風格，在亞洲一些國家收穫了一大把粉絲的激情式贊同，甚至還有人成立了以劇中人物為對線化偶像的跨境迷粉團，吵着嚷着要到去島國考察一番！

（圖自：日本通網）

在感受該劇對日本銀企辦公室政治、派系宮鬥等情節的大力種草後，腦海若稍微迴路一下，也可以發現在近年來，為何那麼多攝製精良的日劇，沒有形成像該劇這樣的迷之收視狂潮，也未能將日本經濟的特色如此格局化的對外渲染？

同時，正直、剛強、忍耐、智慧等個性，也是任何一個民族中優秀者皆擁有之品質，但為何僅僅一部電視劇中的虛擬人物，就將這些品性亮光點表達得如此直指人心，且讓觀者也隨着屏幕上的一起激動呢？

這一切的背後，即不是人性的偉大，也不是道德的光輝，其重點就在於《半澤直樹》的系列劇，恰恰反映出了當今世界經濟追求正常發展的深層次邏輯和需求，與當下西方社會經濟的“主驅動力”，特別是與金融資金要素控制權之間的深刻博弈、鬥爭這一本質，更應合了當代日本國內經濟發展中，社會大眾於金融業對實體經濟支持契合性的高度關注。

而前述中的所謂博弈，用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約瑟夫的話來説，就是“天下苦新自由主義久矣！”而新自由主義（極端化經濟治理思想）的運行形態在其高級發展階段的表現，就是國際金融產業的全面“脱實向虛”，通過避開“投資實體——產品生產——產品銷售——回收利潤（投資增值）”的產業式資金循環路線，直接介入“初始資金——金融及資本套利空間（已非“市場”概念可形容）——收回資金”的空轉型套利路徑。

（圖自：數字化企業網）

大家能從《半澤直樹》第一季的劇情中可見，半澤桑為何要忍辱負重、任勞任怨的加入（qian fu jin ru）劇中的日本銀行體系，其原因就在於當年他父親所開設的製造企業，因為銀行高管大和田在其觀念上，輕視（fan gan）實體企業，認為半澤父親的企業製造產品低端，沒有發展前景（li run hui bao bu gou），所以在企業經營最緊張的時侯，先通過狡詐的欺騙手段，後又以負面信貸評估，聯合其他融資方斷掉了半澤父親企業的資金鍊（並迫使半澤的父親自殺），將本該貸給實體企業的錢，投入到所謂前景更遠大的新行業中（xu ni jin rong yun ying），還美其名曰：其“晴天借傘，雨天收傘”的做法，是為了日本經濟的整體利益！

此舉引發了半澤直樹的無盡憤怒，所以才有半澤也投身銀行體系，以業界中人的身份，堅持奉行自己的信念“不能像機器一樣對待他人（shi ti jing ji）”，並對大和田等藉助金融資源胡作非為之人“以牙還牙，加倍奉還”，以圖改變銀企機構“晴天借傘，雨天收傘”的現狀，將社會資源送到更需要資金、能真正推動經濟發展的地方。

（圖自：《半澤直樹》劇照）

而以上故事圖景，從本質上來説，就是日本民間對近年來國際間金融業“脱實向虛”，倒逼實體產業經濟衰退的藝術化意識性反擊，所謂“反者，道之動”嘛，而《半澤直樹》原著作者池井户潤就比較看中在職場中拼搏之人，需擁有獨立思考能力，不要被資本媒體操控思想，也更看中作為社會根基的實體經濟。

（圖自：搜狐網；《半澤直樹》原作者）

作者之所以能創作出以上內容的思想源泉，還是在於其人生經歷：池井户潤曾在1980年代進入日本銀行體系工作，成為日本虛擬金融助漲泡沫經濟從高潮到破滅的直接體驗者和抵近觀察者，他將其在銀行工作期間，金融業起伏變化對日本實體經濟的巨大影響，換成文學作品式的表達，深刻的展現出了時代的劇烈變遷，受到了包括日本銀行、財經、政務等各界的強烈追捧，若從社會思潮的角度來説，也反映出日本社會對“金融經濟與實體經濟”關係的定位認識，正在逐步發生着新的變化。

而認知變化的表現，就是通過《半澤直樹》文化作品中銀行員工的職場行為及觀念調整，來進行展現，而那種傳統日劇中銀行人員“對外行動必整齊劃一、思想觀念保守且高度統一、喜歡連流於虛擬金融博弈”等定格化的劇情場景，也開始越來越少。

（圖自：中國日報網）

“人事即方向、人事即政治、人事即戰略”，相對於影視劇的熱播，日本國內主流銀行在面對當年其國內泡沫經濟破裂、後續全球經濟持續不振的情況下，自2010年代左右，在其人事開發戰略的方向上也開始主動採取相應的重大調整，希望引進或培養出的銀企人才，更能適應“日本虛擬金融夢”幻滅後時代的社會經濟的客觀需求，在這一大前提的氤氲中，方才有半澤直樹這種日本國民級、全行業性的經濟正確型臆想共同體的誕生。

結合當時的財經期刊分析，日本銀行企業在上世紀80年代向2010年及以後，銀行企業在進行人力資源招聘時，對人才能力類型的取向上，經歷了三次較大的變化：

（1）80年代中—90年代中

二戰結束後，日本經過近30年發展，基本於進口替代和外口導向的雙重戰略，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日本實體製造業進入發展高峯期，同時，由金融監管政策的新自由主義化，實體經濟“脱實向虛”資產化開始逐步盛行（日元銀根的超寬放鬆和加速升值），以銀行業為代表的資金掌控方，開始狂湧入房地產、證券等泡沫化行業，國民經濟的虛擬“價值”不斷攀升，其經濟基本面進入全面寬鬆化的高潮狀態，貌似財大氣粗的日本也開始了對全球資產的收購（以日本索尼公司創始人盛田昭夫創作《日本可以説不》為巔峯期）。

在這一時期，日本銀行業對外招聘時，對應聘者能力類型的主要選擇閾為“要擁有全球化視野、超級膽量、勝過他人的自信”，意即膽子要大、想法要新，要敢用錢，更要敢於在全世界，把銀行資產帳面上的錢進行大膽的投放！

在這一階段，相關招聘考題主體的內容，即員工智商、全球觀念、戰略意識、金融技能。

（圖自：《半澤直樹》劇照）

（2）90年代中-2010年

但隨着前蘇聯的解體，全球政治經濟博弈向冷戰後時期的迅速轉化，日本因在經濟和政治表現上“跳得太高”，被西方打上了“異質政體”的國家標籤後的金融退讓，再加上國內財政、金融等政策的無序失當，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以不動產換持、交互迭貸、短融長投等手段忽悠包裝之下日本“泡沫經濟”走向破滅。

金融大忽悠的浪潮之後，沙灘上全是光着屁股的人，大量銀行機構在資產泡沫時期瘋狂擴張時，所大量持有的投資債權，在信用等級全部成為“光屁股”（已不能用不良債權來形容），此間各銀行機構比較慌張，但在日銀體系內大型財閥系的主持下，日本銀行進入戰國羣雄並立的大合併、兼併期，此階段日本銀行對應聘者能力類型的主要選擇閾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調整為“關注現實、誠信守業、意志堅持力”，意即要務實、要從經濟現實出發，更在泡沫破滅的壓力，敢於堅持下去！

在這一階段，相關招聘考題主體的內容，轉變為以心智測試為主，以考量應聘者的毅力等狀態。（在此階段，現今國內企業人力資源HR們招聘時常用的明尼蘇達自陳量法、元素投射法等考試方法，逐漸被引入國內。）

（3）2010年後

隨着2010年前次貸危機的發生，以及13年之後，東亞及全球互聯網經濟的逐步興起，日本銀企又轉入了日本長期經濟沉寂化的後行階段，在安倍財政體系下，大合併、大兼併期的濃烈硝煙逐步淡去，此時，日本銀行開始注重實體經濟的真正作用了，此間更有各種“金融實體一體論”等理論發聲，認為需迴歸實體產業資本化的運行模式，方能長遠。

但互聯網形成的社會創新風潮，卻令原有日本銀行業務主體（企業貸）的研判體系出現一定的躑躅不前，因為基於有成功參照系的現金流預測回報式的分析模型，無法應用於一些創新的產業業態及商業形態之上，於是在這一階段，相關招聘考題的主體，又轉變為以知識維度、創新認知力、變化敏感性等內容為主，以測量應聘者面向新事物、新環境、新變化時的應對能力。

在此綜合20國集團產經會議、國際人力資源協會關於金融業人才適聘範疇，國內各個駐日、德同學會相關學者幫助收集的該國銀行業的年度人力招聘內容，以及國內關於金融、財税類人才上崗職稱的專技要求，形成關於國際銀行類人力資源的七個勝任基準（政治解用力、知識廣博力、從業恆定力、宏觀分析力、細節參透力、技能專業力、創新應對力），結合前述財經信息中日本銀行招聘情況，作了一個日本銀企人事招聘勝任基準的時間軸分析：

（圖自：嘉品智庫綜合）

通過分析可見，正如前述分析，在2010至當前期間，日本銀企對應聘者在知識廣博力、創新應對力、細節參透力等方面的要求，比之前各個年代的更高了，要求應聘者擁有更廣博的知識層級、對創新和細節要有更強的策應能力。

噫，此時我們再回頭來看一看，前面所説的有應聘者參與國內銀行時的“吐槽”內容呢：

從“矩陣、粒子、不定積分、高等數學、太陽系運動、原子量子、洛朗級數、線代，以及差點就考了的醫學”，不正是對“知識廣博力”的一種測試嗎？看來，這個和前面所説的日本銀企在近年來招聘考試內容上，有比較類似的“異曲同工”之感覺呢！

同樣，我們再回頭來返觀中國當前的經濟現實，國家從戰略上，一直在強調“金融業應服務於實體產業，不應流於資本市場的套利空轉”，同時，中國當下的經濟發展環境中，各類新興製造業、新興實體、新興業態，亦是層出不窮，且傳統的銀貸風險及信用評估方式（現金流參照系），同樣不能照搬到這些新產業的信貸服務上（對企業信貸服務也是國內銀行業的主要盈收支柱）。

那麼在這一新時期，銀行信貸服務於企業，對企業進行銀貸風險及信用評估時，就要啓用全新分析研究的模型（方法），而此時銀行以知識的多元化為招聘題的主要考點，正是為創建全新的相關市場研究及風險分析模型，而提出的人才勝任力基礎，所以，在一些銀行的試題中，出現這種“高難度試題”，不但可以理解，並且完全應該。

當年毛主席在《念奴嬌.崑崙》詩句“環球同此涼熱”，以高遠的眼光，描述出了未來的這種全球化格局下的場景，而《半澤直樹》與中國銀企筆試題的高難度，也體現了這種全球化場景下微妙的關聯性。可惜，當時不少人沒有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