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銷量突破35萬，霸榜熱銷Top 3，我與《戴森球計劃》研發團隊聊了聊_風聞

　　如何在1年10個月裏做出一個Steam國產爆款遊戲？

　　文/張譯中

　　前不久，葡萄君報道了一款國產遊戲《戴森球計劃》，它剛上線1小時，就登頂了Steam全球熱銷榜，是2021年首個爆款國產遊戲。

　　遊戲發售後的一週左右（1月29日），其銷量便已突破35萬，單日同時在線人數峯值突破4萬，好評率不斷攀升至97%「好評如潮」。一週以來，遊戲持續盤踞在Steam全球熱銷榜Top 3之內。

　　官方微博宣佈銷量突破35萬

　　這樣的成績和熱度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包括遊戲的研發方柚子貓遊戲和發行方GameraGame「也沒想到會這麼大爆」。

　　以至於兩個團隊在上週末一直忙於遊戲優化和社羣維護，沒來得及做遊戲銷量突破10萬份的慶祝海報。

　　這兩天，葡萄君在難得的機會下采訪到了柚子貓團隊。與柚子貓團隊主創的策劃Kat聊過後，我發現《戴森球計劃》的成功並非單純依賴「獨立遊戲團隊」、「新年檔」之類的光環。

　　在這款遊戲背後，有着一個每一階段均步步為營、有跡可循的開發歷程。

　　想做一款自己不後悔的遊戲

　　據Kat回憶，柚子貓過去1年10個月的時間，被全部切碎、拆分到《戴森球計劃》的各個角落。緊張的時間安排讓他們彼此間的交流都不會有太多廢話：

　　「這是新版本的更新內容。」

　　「Bug已修好，放到評測組裏等測試。」

　　「結尾的文案需要潤色，要激動人心。」

　　最後一句是柚子貓主創兼策劃Kat，發給Gamera創始人葉千落的信息。葉千落是Gamera方《戴森球計劃》的發行負責人，大家更習慣稱呼他為「葉子」。

　　她覺得自己寫的結局文案還不夠打動人，想讓葉子來美化一下。兩人簡單交流後，葉子寫了一版過去。Kat覺得配合戴森球建成的結局，這段文案讓她燃起來了。那時還是凌晨2-3點。

　　在接受我的採訪時，Kat一提起「戴森球」就充滿了活力。此前，她因為在《戴森球計劃》的發售直播中，兩眼發光、不停地聊「戴森球是什麼」，被一旁的葉子揮手打住。

　　「我們很喜歡戴森球。包括你在內的很多人問我們，為什麼會出來創業做這個遊戲。我的回答一直都會是：一是因為喜歡，二還是因為喜歡。」Kat語速很快，彷彿連説了兩遍喜歡，「立項的時候我們不斷問自己，這個點子點燃我們了嗎？我們喜歡嗎？真的足夠喜歡嗎？過了今天還是很喜歡嗎？我們當時都給了肯定的答案，那麼戴森球確實是最棒的。」

　　柚子貓的核心成員有2人：Kat和周訊。他們出來創業前已經在遊戲行業幹了6-7年。

　　Kat告訴我，兩人在22歲時就想好要找個機會做自己的遊戲，做獨立遊戲是兩人的夢想：「剛畢業的時候，我們選擇先到遊戲公司學習怎麼做遊戲，再自己開幹。因為不管技術還是積蓄，我們都需要做好準備。」

　　轉變的契機是因為一部電影。2019年2月5日，劉慈欣同名科幻小説改編的電影《流浪地球》上映。

　　Kat和周訊不僅是重度科幻迷，還是《羣星》等遊戲的資深玩家，本來就熱衷於星際科幻的話題。被國產電影中星球逃離故事所震撼的兩人，覺得沒時間再拖下去了，出了影院便開始琢磨該做什麼樣的科幻遊戲。

　　《流浪地球》海報

　　兩人清點了手頭的積蓄，回家一起開了很久的頭腦風暴，儘量將遊戲的所有內容考慮到。經過技術驗證後，Kat他們最終定下了建造「戴森球」的計劃，並由此下定決心，離開了原先的公司。

　　「我們覺得時機成熟了，應該去做這樣一款遊戲了。」Kat説道，「我們拿出自己的積蓄和一段時間，就算是最壞的結果我們也能承擔，就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我問Kat「時機成熟」是否指《流浪地球》所帶來的科幻熱潮？Kat沒有肯定或否認，想了一下説：「做決定的時候我們已經28、29了，一定要為自己的想法做些什麼東西。我們不想到了80歲回頭看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像做了點什麼，但其實什麼也沒有。」

　　用「日」來劃分，

　　且幾乎沒有返工的開發

　　柚子貓的做事風格，是要讓一切都很清晰。Kat描述他們的開發過程是「單純實現立項時所制定好的一切」。

　　與其他工作室邊學技術，邊小規模做個demo的風格有些不一樣，柚子貓將《戴森球計劃》所有內容，一直控制在團隊可實現的範圍之內。往後的項目開發中，團隊只要逐步往下推進就好。

　　Kat和周訊在動工前，先將項目可能涉及到的設計、技術、美術全部考慮到。兩人將這些工作逐個往下拆分，把每個細節放進了一張表裏。然後根據過去的遊戲開發經驗，計算每個細節所需要的時間、人力、成本。

　　為了確保項目的推進不會遇到太大阻礙，他們專門抽出5個月的時間來驗證計劃中的玩法和技術，又花1個月把遊戲美術定了下來。

　　同屏渲染技術驗證

　　傳輸帶技術驗證

　　「畢竟我們沒有去拿任何投資，是用自己的積蓄來做獨立遊戲。時間、成本、人力都是問題，我們要非常明確做的是什麼。」Kat説道，「周訊以前是製作人，在立項時，我們會根據過往項目經驗，把所有細節，包括單個建築模型要5天還是6天都寫進表格裏面。往後我們按照表格執行就好。」

　　在確定方案的過程中，柚子貓逐漸組建起來。周訊擔當《戴森球計劃》的製作人，Kat自己是策劃，他們又找來了原畫、3D、程序員，組成了5人遊戲團隊，同時每個人都是「科幻題材」愛好者。

　　柚子貓團隊

　　「要做什麼事」不難確定，「怎麼實現」才是問題所在。對不少獨立遊戲團隊而言，項目開發途中難免因為多流程並行、溝通不暢，導致遊戲出現返工修改的情況。

　　因此，柚子貓在開工前，內部制定了「信息清晰，各司其職」的溝通模式，確保工作流程將團隊效率最大化。

　　例如，當製作建築模型時，策劃會向原畫描述詳細的建築需求，原畫根據需求繪製出底稿交給Kat和製作人確認，最後策劃會將具體尺寸和底稿交給3D建模，做出初步的模型。

　　在Unity的材質球中做模型調整時，策劃和3D建模會提前制定好各自所負責的參數板塊，「不會看到什麼都順手調一下」。

　　柚子貓公開的Unity建模

　　「如果不把工作流程事先做好，我看到尺寸不對調了一下，他看到某個參數不對又調了一下，最後模型整個亂掉，不斷重新返工。」Kat説，「我們需要整個開發過程中的溝通信息都是完整、不模糊的，彼此也不會在他人的工作板塊中做干涉。我們沒時間去浪費。這個工作流程也是讓我們能這麼快地做出《戴森球計劃》的關鍵所在。」

　　「之前葉子説，你們每次給到的版本都讓他覺得，每個設計已經是最終版了，但沒想到下個版本內容又有所翻新。」

　　Kat聽罷笑着解釋：「應該是因為我們開發推得比較快，內容太多，讓他覺得像全新的內容。畢竟立項後，我們的開發過程只是在增加內容，幾乎沒有哪個模型、代碼是被推翻過的。」

　　「因為我們也是玩家，

　　所以一開始就在做優化」

　　即使項目的一切工作都毫無阻礙地向前推進，《戴森球計劃》的優化也足夠讓人驚訝。

　　當你從一棵樹縮放至整個星系、用曲率摺疊飛往其他星系，或者整個星球都建滿了自帶特效的建築物時，遊戲也能保持最低40幀、大多數時候恆定60幀的效果，幾乎沒有卡頓的情況。

　　縮放展示

　　Kat在1月5日的直播中，特地到滿屏都是運輸船的地方演示遊戲出色的優化功能。因為優化是柚子貓花了最多心思的地方，也是Kat最自豪的部分之一。

　　直播錄像

　　「工廠類遊戲最麻煩的就是建築物太多導致的卡頓情況。我們自己也是工廠類玩家，不希望自己的遊戲出這種問題。這涉及到玩家的體驗好壞，所以我們一開始就考慮了這個問題。」

　　柚子貓在遊戲立項時，便將優化工作安排到每個任務列表中。Kat解釋之所以沒有單獨花太多時間做優化調試，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將開發和優化拆解開。

　　「我們每一個模型做出來會在引擎上單獨跑一遍看加載時間，然後想盡一切辦法把時間壓下去。」Kat説，「製作人周訊這方面會很執着，例如大家覺得0.001s已經差不多了，他也會一遍遍地把時間壓到0.0001s。而且我們單個模型做完優化之後，還會等所有組件放在一起之後，再做一遍優化，保證玩家玩遊戲的時候是足夠流暢的。」

　　不僅如此，Kat在售前直播時還提到，柚子貓考慮到很多玩家的配置問題，決定用660Ti開發《戴森球計劃》的故事。只要他們開發測試的時候遊戲流暢，玩家體驗肯定會有下限保障。

　　「用的660Ti其實還是因為窮……成本緊張，我們的資金全部算在了每個開發節點上，沒有多的預算買太好的設備。」Kat在採訪中説，「後來許多玩家還問我們為什麼沒有4K分辨率，因為我們也沒有買4K的預算。」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柚子貓把能提升玩家體驗的工作都儘量拉滿。

　　從遊戲開始測試到現在，Kat經常盯着國內外玩家社羣，她會記下玩家反饋的Bug或者需要優化的功能點，拿去推進修復。

　　《戴森球計劃》自發售以來，一直針對Bug修復、操作優化問題，保持每天1-2次小版本更新的節奏。玩家社羣裏，更新公告也是沒有停歇過。

　　Kat説他們現階段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處理玩家遇到的問題，「因為無論多小的Bug，放到買了遊戲的玩家身上，都是不好的體驗。」

　　遊戲剛上線時，有位玩家向Kat反應遇到了光標不時閃爍的情況。研發組裏沒人遇到過，他們在自己的電腦上測試、詢問測試玩家，最後在Gamera創始人雞翅的電腦上發現了這個問題。

　　當晚他們在重慶與上海的雞翅進行遠程溝通，不斷地復原早期版本來進行排查。定位之後，他們迅速打包測試，更新了遊戲。

　　「那天很晚了，我們更新之後告訴玩家問題已經解決，」Kat回憶，「然後他給我們説，你們太爆肝了。」

　　「柚子貓的開發團隊其實有上百人」

　　上週我去Gamera問葉子，柚子貓團隊給他留下什麼印象時，他想了一會兒認真地説：「這羣人做遊戲太爆肝了，以至於我都常勸他們多休息一下。」

　　Kat聽後笑着反駁到，「葉子鬼扯，他一樣爆肝。我們在羣裏發東西嘛，無論多晚，Gamera那邊的小夥伴基本都會秒回「好的」，或者「收到」。」

　　2019年11月7日晚上，柚子貓第一次和Gamera的葉子聊上。雙方因為一致的研發思考，和均站在玩家立場的態度，很快一拍即合，決定由Gamera負責《戴森球計劃》的發行工作。兩人之所以時間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那天是葉子的生日。

　　「我們當時其實也到了一個需要找發行的階段，剛開賬號做發聲，葉子就立刻找了過來。」Kat説道。

　　蛇、雞、葉子分別代表Gamera的三個創始人

　　開啓合作後，柚子貓和Gamera會每週簡短地開會碰研發進度，聊後續的開發計劃。

　　本身就是重度工廠玩家的葉子，會拿着遊戲的每個版本仔細玩一遍，檢查遊戲的最新內容，和柚子貓聊各個版本的遊戲體驗，以及自己的一些看法。

　　而當遊戲進入可以放出測試的階段時，Gamera拉了不少工廠、科幻類玩家來給《戴森球計劃》提優化建議，為柚子貓搭建起海內外的遊戲測試社羣，讓項目組有更多的數據樣本做好調優。

　　除了社羣支持外，Gamera去年還帶着《戴森球計劃》參加了TGS、indiePlay等海內外遊戲展，特地為遊戲請來曾為《流浪地球》中Moss配音的兩位中英配音老師，來給遊戲的指引、宣傳做配音工作。

　　TGS展會上《戴森球計劃》的視頻介紹

　　隨着宣傳工作的逐步推進，越來越多的玩家知曉了這款中國獨立遊戲，以至於當柚子貓在bilibili做售前直播時，還有不少海外玩家跑到直播間，一知半解地來看遊戲演示。

　　「Gamera幫助了我們很多，我們非常慶幸當時能夠與他們成為合作伙伴。」Kat説了上週葉子也在採訪中對我説過的話：「我們和他們就像一個Team一樣。」

　　此外，Gamera搭建起的測試玩家社羣，也為《戴森球計劃》的開發工作提供了許多幫助。除常規的優化建議，一些玩家還會認真地寫需求文檔，給柚子貓更為細緻的調優方向。

　　這種幫助延續到了遊戲上線後，測試玩家會幫忙撰寫遊戲攻略，自發地在遊戲羣裏為新來的玩家進行問題的解答，偶爾還會為不太理解科幻題材的玩家仔細地解釋「戴森球」是什麼。

　　《戴森球計劃》玩家羣的聊天日常

　　我向Kat問起《戴森球計劃》成功的原因時，相比仔細介紹自己團隊的開發故事，她首先提起、講得最多的都是Gamera、測試玩家，以及幫助過他們的開發者朋友們。

　　「獨立遊戲圈的氛圍真的非常非常棒。無論是Gamera的小夥伴，還是測試玩家們，大家真的為《戴森球計劃》提供了許多的幫助。」Kat感慨地説，「包括Pathea Games、獨立之光，以及許多獨立遊戲開發人，他們都會認真地體驗遊戲，然後給很多看法和建議，有時候我們坐下來聊遊戲的idea，轉眼直接天黑了。大家都很有愛。」

　　在《戴森球計劃》完成第一階段的開發後，柚子貓便開始在indienova等平台上開始更新自己的開發日誌，並專門寫了團隊是如何做遊戲優化工作的。「這個圈子幫助了我們，我們也想回饋給它一些東西，這是互幫互助的過程。」

　　遊戲中的行星、恆星、戴森雲

　　在採訪的結尾，Kat仍在感謝這個圈子的從業者與玩家們。「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感覺柚子貓不止5個人，而是有成百上千個Team成員。大家都處於對這個圈子的愛，幫助我們、一起努力做出來這款《戴森球計劃》。」

　　想吃一頓重慶火鍋慶祝

　　《戴森球計劃》就好像2021年的一個信號槍一樣，其後的《歸家異途2》《鬼谷八荒》接連衝上Steam熱銷榜單，3款遊戲在1月下旬成為了我朋友圈裏討論最多的遊戲。已經過了許久，國產獨立遊戲的話題又重新出現在整個遊戲行業面前。

　　這段時間以來，大家在這兩年似乎都被某種精神驅動一般，我知道的不少團隊都開始在考慮做一些單機、獨立遊戲向的項目。國產獨立遊戲是不少國內玩家的夢想，同樣也是許多遊戲人的執念，或許近兩年正是這些想法開始破土發芽的階段。

　　我問Kat他們在發遊戲前，有沒有自己的一些預期。她説在立項《戴森球計劃》的時候，他們考慮了遊戲想法、開發實現、玩家體驗，但唯獨對項目預期沒有做具體的銷量計劃。

　　大家之所以會做這個項目，全部源自主創團隊對這個題材和玩法的喜愛，而不是優先考慮市場受眾廣不廣，能賣多少份這件事。但她還是坦言，現在的熱度和銷量已經遠遠超過他們之前的預估範圍。

　　1月25日，柚子貓和Gamera為了慶祝遊戲銷量超20萬，葉子專門畫了一幅慶祝圖，並交給漫畫家朋友做了些許潤色。

　　而上週遊戲剛發售時，我在上海GameraGame二樓的會議室問葉子，遊戲登上Steam熱銷榜會有一些慶祝活動嗎？

　　他想了想説：「銷量破10萬吧，等疫情好轉了，我們和柚子貓吃個重慶火鍋。上次和《了不起的修仙模擬器》開發組吃的就是火鍋，這是我們的慶祝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