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效應:一場暴雨,帝國崩潰的序章_風聞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21-02-01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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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暴雨引發的蝴蝶效應還在持續,脱脱沒來得及享受成功的喜悦,現實就狠狠打了他的臉。
一、暴雨引發天災人禍
公元1344年夏天,一場暴雨使黃河暴溢,造成白茅堤決口。這場雨持續下了二十多天,到了六月,又北決金堤。黃河沿岸數十州縣淪為水鄉澤國,無一倖免。

圖源:地緣谷
這年是元順帝至正四年。就在暴雨降臨的前一個月,右丞相脱脱以多病為由而隱退,暫時告別帝國的政治舞台,由他領銜的轟轟烈烈的“至正更化”改革進入了低潮期。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場天災又於此時給帝國的傷口撒了一把鹽。

幼年時期元順帝
進入至正時代以來,擺脱權臣掣肘的元順帝妥懽帖睦爾初掌權柄,鋭意進取,任用脱脱為相,實施了一系列積極的改革措施,一度頗有中興之象。然而這只是表面光鮮,元帝國的內裏早已千瘡百孔、積弊叢生。面對突如其來的水患,朝廷一時間竟束手無策,從上到下犯起了“拖延症”,拿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應對方案。
但老天不等人。這次黃河決口快速地產生了連鎖效應:水患導致饑荒,饑荒產生流民,流民的死亡繼而引發瘟疫,可怕的景象在北方大地蔓延開來,甚至進入了帝國的心臟大都。當時的高麗詩人李谷擔任元朝廷的翰林國史院檢閲,長期客居大都,他在自己的《稼亭集》中寫道:“饑民雲集京師,都城內外,呼號丐乞,僵仆不起者相枕藉”。

多地受災,人民苦不堪言
圖源:地緣谷
比天災更可怕的,是人禍。
自水患發生以來,受災地區的饑民和百姓走投無路,紛紛揭竿而起。此起彼伏的反抗浪潮,一波接一波地衝擊着本已脆弱不堪的帝國防線:至正四年七月,私鹽販郭火你赤起義于山東益都;六年六月,福建汀州連城縣羅天麟、陳積萬起義,湖南爆發吳天保領導的瑤民起義;八年春,台州黃岩(今屬浙江)鹽販方國珍起兵;同年三月,遼東鎖火奴和遼陽兀顏魯歡分別自稱“大金子孫”,起兵反元;九年,冀寧、平遙等縣爆發曹七七起義……
山雨欲來,大廈將傾。但歷史卻在這時又給了元王朝一絲喘息之機,有人適時站出來力挽狂瀾,用自己的方式為王朝續命。
他就是脱脱。
二、丞相力排眾議治黃河
至正九年,脱脱重新上台。這時他面臨的局勢可説是千頭萬緒,一連串的問題擺在眼前,哪一個才是當務之急?

脱脱
很快,老天替他做了這道選擇題。這年九月,黃河再次發生決口,安山、濟南、河間一線受損,還毀壞了兩漕司鹽場,京杭大運河遭到嚴重威脅,整個朝廷的經濟命脈都被老天捏在手裏。現實再也不容迴避。在脱脱看來,水患是眼下一切問題的根源,治理黃河勢在必行。
與他持相同看法的,還有當時的治河名臣賈魯。在治黃問題上,兩人迅速成為“知音”。賈魯言辭懇切地向脱脱提出“河必當治”,脱脱也一眼就相中了他為主持治河的不二人選。

賈魯
被朝廷任命為行水都監之後,賈魯曾深入災區,沿河進行實地勘察,往復數千裏,掌握了水患的要害所在,並很快拿出了兩套治理方案:
“其一,議修築北堤,以制橫潰,則用工省;其一,議疏塞並舉,挽河東行,使復故道,其功數倍。”
這兩套方案,無論是提出者賈魯本人還是脱脱,都更傾向於後者。前者簡便易行,且成本相對較低,但卻只能緩解一時之難,無法從根本上解決黃河一再決口的痼疾。而疏塞並舉,恢復黃河故道,這雖然是一項浩大的工程,卻一勞永逸,無疑是功在當代、利在後世之舉。
可是雄心壯志的脱脱沒有想到,他敲定的治黃議案剛一出台,便遭到強烈反對。
反對派的代表人物,是工部尚書成遵和大司農禿魯。
和賈魯一樣,這兩人也對災區進行了實地考察,但得出的結論卻和賈魯截然相反。在討論治河問題的朝廷會議上,這二人力陳治河方案之不可行。成遵甚至明確提出:
“濟寧、曹、鄆,連歲饑饉,民不聊生,若聚二十萬人於此地,恐後日之憂又有重於河患者。”
當時的中國經過元朝半個多世紀的殘酷統治,各種社會矛盾都已積累到相當高的程度,猶如一個巨大的火藥桶,只需一點火星便可徹底引爆。到水患發生之時,各地局部起義已是此起彼伏、從未斷絕。
在這種情況下,將數十萬百姓聚集到一起,無異為大規模造反提供了契機,那將是比黃河水患更為嚴重的後果。
但在脱脱看來,由河患導致的民生困苦正是天下紛亂的根源所在。猶如人之“痼疾”,去之雖有風險,但若不去,則勢必愈演愈烈,拖垮整個王朝。
脱脱雖出身於蒙古貴族,卻從少年時就師從名儒吳直方,長期接受儒家思想文化薰陶。執政者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不允許他對這種足以影響國家命運安危的“痼疾”採取消極迴避的戰略。他已下定決心,以猛藥治沉痾。

脱脱劇照
反對者也同樣堅持自己的觀點。會議從早吵到晚,始終沒個結果。脱脱不再發揚民主,憑着丞相的權威,斷然將一切反對的聲音壓制下去,反對者成遵被踢出中央,治黃工程的決議就這樣強行通過。
至正十一年四月,賈魯被任命為工部尚書、總治河防使,發汴梁、大名等13路民眾共15萬、廬州等地戍軍18翼共2萬,浩大的治黃工程上馬了。工程進展十分高效:四月二十二日開工,七月完成疏鑿,八月二十九日放水入故道,九月舟楫通行並開始堵口工程,十一月十一日,木土工畢,諸埽堵堤建成。整個工程共計190天。
賈魯開河成為中國治河史上的一次里程碑事件。由於此次改造和開設的河道工程質量較高,直到明清時還有“銅幫鐵底”之譽。清代地理學家胡渭在《論河》一文中稱:
“賈魯巧慧絕倫,奏功神速,前古所未有。”
但對當時的脱脱和元王朝來説,這項浩大的民生工程,卻是“利在千秋,禍在眼前”。那場暴雨引發的蝴蝶效應還在持續,脱脱沒來得及享受成功的喜悦,現實就狠狠打了他的臉。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