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才是與世界的和解之道?_風聞
娱乐硬糖-娱乐硬糖官方账号-2021-02-01 08:49

作者|謝明宏
編輯|李春暉
不管世界是不是真的變糟了,起碼資訊爆炸+信息繭房讓我們感覺上更亂了。內卷、打工、996,年度熱詞都讓人急火攻心,社會議題更讓割席風險從線上蔓延到線下。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製造焦慮的發報機,同時又是焦慮的高靈敏接收器。
何以解憂?何以解惑?説真的,辯論不如吐槽。
當你急於辯論,目標是説服對方,弦越崩越緊,似乎事也已到不可收拾地步;而一旦開始吐槽,不管是反思自身還是找到一種看似“非和諧共處”的方式,一切似乎又沒那麼糟了,我們可以用更輕鬆的方式面對。這也是為什麼已經對滿世界的觀點感到一絲絲疲憊的硬糖君,仍然將《吐槽大會》列為開年最期待綜藝。

偶像是否已淪為娛樂流水線上的“工具人”?Rapper天天唸叨real是否只是空喊口號?演員除了本職工作咋還那麼“戲精”?四處鑑抄襲的編劇自己又創作了啥?
不管是新聞熱點、文娛八卦還是公共事件,《吐槽大會》代表了互聯網泛娛樂時代對於問題的另一種解決思路——以笑和解,脱敏解壓。以笑和解,是正視矛盾焦慮的世界觀。脱敏解壓,則是舒緩情緒撫慰身心的方法論。如果不能改變TA,我們就吐槽TA!
流行文化的折射鏡
“你看過《吐槽大會》的豆瓣評分嗎”、“你知道吐槽大會越來越不好笑了嗎”、“想過停辦《吐槽大會》嗎”。易立競對李誕的犀利三連問,讓人們不得不開始審視《吐槽大會》“不好笑”的危機。

作為一種大眾文化,吐槽要想時刻與觀眾共振,就需要成為流行要素的折射鏡。《吐槽大會》第五季的改版,讓21位吐槽嘉賓作為過去一年流行文化的代表,形成了年度流行文化圖鑑的節目新形態。
幾乎每一位嘉賓,都揹負着2020年的某個熱綜或熱搜,豐富過我們茶餘飯後的閒磕牙生活。脱口秀演員、偶像、rapper、記者、作家、編劇、演員,更多元的人員結構帶來了更多元的話題池。
黃奕的表情管理、秦昊的爬山梗、易立競切中要害的訪問、馬思純錯用張愛玲語錄……我們或許早已在生活裏零星討論過,只是缺乏“系統性的整合”。這些讓觀眾有強烈“討論欲”的話題,為爆梗的誕生創造了更貼近真實世界的環境。
**跨行業的吐槽,更創造了張飛打岳飛的新奇觀感。**馬蘇和彈殼看起來“八竿子打不着”吧?但是馬蘇類比彈殼在説唱界的地位,就相當於影視圈被市場評為B級的三料影后自己。這吐槽絕了,有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豪橫。

婁燁寵兒兼文藝片男神秦昊,和“嘴炮”編劇宋方金也難有交集。但宋方金毫不避忌地指出秦昊“提名多獲獎少”的尷尬:“秦昊演得最好的一個角色是影帝,他把影帝演到了影帝級表演。”老宋大意了,錄完節目當心人家約你爬山。
説起拿獎,馬思純也曾在秦昊面前凡爾賽:“什麼時候才拿第二個影后,你有什麼建議嗎?”秦昊相當“中肯”:“我建議你把第一個退了。”兼有馬思純與周冬雨“雙黃影后”的討論,吐槽嘉賓們都毫不客氣地把獲獎歸功於周冬雨。
**黃奕總結:“看馬思純,女人真不能靠男人,還是得靠女人,周冬雨真是個好女人。”**宋方金:“周冬雨祖師爺賞飯,馬思純好姑娘,周冬雨賞飯。”

同一個梗,被不同嘉賓腦洞大開地花樣翻新,敢於“冒犯”的吐槽文化煥發了新的活力。手握《2020年文娛圖鑑》,節目想必能靠無數金句出圈。
社會矛盾的脱敏機
當人們對公共話題進行言説,其內在動因往往是出於被理解、被贊同、被接納的心理需求。《吐槽大會》第五季專家研討會上,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尹鴻指出《吐槽大會》有脱敏減壓的功能,並且對吐槽邊界的把控到位,做到了“笑而無害”。
**正是出於對社會敏感點的“主動言説”,讓吐槽文化具有了舒緩焦慮的意義。**發聲後,你會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大家的問題具有社羣共性。而在公共話語空間中,集思廣益之下,問題並不是只有一種解決方法。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吐槽是另闢蹊徑的解壓。
針對以前吐槽主咖的“隔靴搔癢”,《吐槽大會》第五季用“自爆槽點”邁出了革新的關鍵一步。當嘉賓主動提出自己的爭議和黑點,既是一種個人情緒的舒緩,也讓吐槽有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豁達。嘉賓們再也不用因為“不可説”而限制發揮了。
當馬思純説“我有病”,當張大大一言未發就爆表,當黃奕説自己活成了吐槽大會,明星的盔甲終於卸下,吐槽再無面子的隔閡。事實證明,當你越想掩飾和美化某些點,那些點就會被越描越黑。而當你自己説破,反而是一種重新闡釋的開始。

即便是像陳卓璇那樣尷尬,發現嘉賓們根本沒有聽過“是我站得還不夠高嗎”,也顯得勇氣可嘉。姜雲升談渣,到了黃奕那裏變成“姐告訴你,你不配”。原本以為天塌地裂的“黑料”,跳出原來的圈層就會變成大張偉歌裏唱的“天空飄來五個字兒,那都不是事兒!”

以自爆開啓“自救”,用笑聲療愈傷痛。無論是Rapper間的Beef、編劇對流量的炮轟、演員對自身演技的調侃、抑或黃奕對婚姻的經驗總結,涵蓋了諸多社會議題的《吐槽大會》正在成為時代症候的“切脈”之醫。
彈殼説:“你編劇作家,我Rapper。你影帝影后,我Rapper。你當紅愛豆,我Respect。”調侃的正是説唱圈向流量拜倒;馬思純大方承認“拿影后主要是我襯托得好”,這種“認慫”的自嘲反而是對演技質疑的巧妙回擊。
黃奕的槽點涉及愛情、婚姻、職業、法律,更容易讓觀眾在她的經歷中找到代入感。張雨綺把“看男人眼光差”的版權讓給了黃奕,馬蘇戲稱黃奕給自己推薦律師是“大義滅親”。

黃奕“前夫”,承擔了全場最多的心照不宣。呼蘭説:“黃奕不光沒讓前夫得到探視權,還得到了前夫的探視權。”馬蘇:“婚姻是座圍城,外面的人想進去,黃奕的前夫想出來。”彈殼:“黃奕前夫,你知道freestyle最重要的是什麼嗎?首先你得free呀!”
不過,萬千吐槽不如黃奕親自上馬。一句“過去的事過去了,過去的人進去了”盡顯從容瀟灑。
吐槽文化的變遷史
《時代週刊》説:“如果香港有卓別林的話,那就是周星馳。”兩人的喜劇作品,都非常重視對現實問題的觀察。
卓別林所處的時代,是20世紀30年代初動盪不安的大蕭條。在《摩登時代》、《城市之光》、《凡爾杜先生》裏,卓別林用宏觀視角揭示了資本家對工人的壓榨與異化。

周星馳生活的香港,是多元文化並存、古今中外混合的。他的無厘頭電影風格,正是這種多元文化語境孕育的結果。所以他擅長從微觀入手,用《喜劇之王》表現大時代下小人物的凡俗夢想。
經典的喜劇,必然是對某種社會現實的投射和反映。社會發展的轉型期,巨大的機遇背後也隱藏着諸多矛盾和情緒。將這些社會話題吸收為節目資源的《吐槽大會》,顯然遵循的是與卓別林、周星馳一脈相承的創作思維。
縱觀五季《吐槽大會》的內核呈現與外在表達,恰好是吐槽文化從娛樂功用到社會功用的變遷史。從“一門手藝”到“年輕的溝通方式”再到“脱敏解壓的療愈”,吐槽文化與觀眾的情感連接不斷深化。

曾經,主咖與嘉賓之間的“來回吐槽”更像是新型社交:你調侃我一個爆梗,我就想着回你一個更厲害的包袱。吐槽增進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瞭解,“過癮”的狂歡化體驗佔了上風。
如今,直面自我擁抱真實以後,“撫慰”的情緒價值得以顯現。站在舞台中央向自己開炮的嘉賓,也是現實生活中渴求掙脱藩籬的觀眾的投影。
吐槽文化所傳達的價值內核,很大程度上是大眾聲音的強化。如反對流量崇拜、追求真實形象、尊重個人選擇、接納多元文化等新型互聯網守則。在自由平等的氛圍中,觀念的分享與互動進一步加強了羣體認同。既是嘉賓自我展示的舞台,更是公眾參與共建的新型話語空間。
在吐槽的舒適度上,“不熟卻硬吐槽”的問題也隨着賽制革新而攻克。脱口秀演員與各圈層嘉賓組隊,三隊亂鬥中大家互相瞭解,再也不用硬着頭皮吐槽生人了。“熟人吐槽”更有爆梗優勢,畢竟懂你的人“傷”你最深嘛。
比拼和淘汰賽制的引入,必然讓嘉賓在表演上更加賣力。首期“防不勝防隊”惜敗“永遠隊”,就讓人看到了跨圈組隊的團魂凝結與戲劇效果。脱口秀演員們的輸出是穩定的,明星嘉賓們的輸出則是未知的。有可能像彈殼那樣炸場,也可能像宋方金那樣平平無奇。

主咖反擊之後,補刀選手的上場增加了更多變數。如果補刀選手的票數高於全場之前表演的所有嘉賓,則主咖票數翻倍。王建國和張紹剛一樣對賽制“深惡痛絕”,吐槽道:“我們公司所有節目都被李誕改成比賽了,你咋不去研究奧運會呢?”
賽制革新為表,內核進化為裏。與玩法一同改變的,還有《吐槽大會》的分寸感。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張頤武總結《吐槽大會》有幾個分寸把握得好,第一,謔而不虐。第二,猛而不兇。第三,奇而不怪。在把“痛點”轉化為“笑點”的過程中,《吐槽大會》逐漸摸索出了“犀利形式”和“温暖內核”的平衡。
説“我有藥”的秦昊,希望演過自己女兒的馬思純是健康的,變成“健康碼”也沒關係;希望馬蘇是個“啞巴”的黃奕,其實是想讓她遠離輿論的口舌旋渦;發出“以後你戀愛,讓我來看看”邀約的馬蘇,當然祈願黃奕真的“嫁對郎”。
當吐槽的背後,有了對社會痛點的共情與悲憫。那些戳在心坎上的笑點,有時聽着竟然也可惹出一行釋懷豁達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