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生吃虎鯨和大白鯊，咬破美軍潛艇，它們是來自深海的恐怖動物_風聞

　　撰文 七君

　　大家在網上常會看到一些奇怪的圖片：鯨的身上出現了“拔火罐”的痕跡。關於這些印子，常見的説法是深海烏賊和鯨大戰後留下的。可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這條擱淺的格氏中喙鯨身上密密麻麻的達摩鯊咬痕。圖片來源：wikipedia

　　排除深海烏賊是很容易的事，因為不僅是鯨，許多海洋動物身上都有類似的奇怪的圓形或半圓形坑洞，比如海獅、劍魚，而它們不可能接觸深海烏賊。

　　海洋生物身上的坑長久以來也讓生物學家們感到困惑。一些人認為這些“火罐”印子是藤壺、橈足類寄生蟲、海七鰓鰻、喜歡和掠食者同遊的鮣魚，或微生物感染留下的。但用這些生物來解釋這些圓形凹陷的傷口顯得有些牽強了。

　　寄生在鯨身上的常見藤壺桶冠鯨藤壺（Coronula Diadema）底部是放射狀的。圖片來源：wikipedia

　　比如，橈足類寄生蟲體型很小，不會留下這麼大的傷口。藤壺雖然有可能形成圓形凹陷的傷口，但它們留下的印子很淺，而且新鮮傷口會帶有放射狀的線條。海七鰓鰻 (Petromyzon marinus和Lampetra tridentata) 的傷口雖然是圓形的，但也比較淺，而且有兩個圈，中間的圈是它們的舌頭撓出來的。

　　後來研究者們才意識到，這些痕跡並不是巨烏賊啊藤壺啊海七鰓鰻啊留下的，而是一種更加雞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的傑作。這種生物就是達摩鯊（Isistius）。

　　雪茄達摩鯊 圖片來源：sharks.org

　　關於達摩鯊最早的記錄可以追溯到1824年，法國博物學家 Jean René Constant Quoy 和 Joseph Paul Gaimard 在巴西附近的海域捕捉到了達摩鯊。達摩鯊有3個物種，其中唇達摩鯊（Isistius labialis）只在中國南海有記錄，它會把其他動物咬成啥樣也沒有人知道。另外兩種（Isistius brasiliensis和 Isistius plutodus）分佈比較廣，其中雪茄達摩鯊（Isistius brasiliensis）是比較常見的達摩鯊，得到的研究更多。

　　雪茄達摩鯊主要分佈在在熱帶和亞熱帶的海域裏，有時在新西蘭附近也可以找到。它們白天生活在1000米處的深海，到了夜晚則會浮游到海面附近覓食。

　　雪茄達摩鯊在全球的分佈

　　一開始大家沒怎麼關注這種身長不到半米的鯊魚。直到20世紀70年代，通過冷戰中的事故，雪茄達摩鯊和“火罐印子”之間的關聯才被發現。

　　1970年代，美國海軍的數艘潛艇的AN/BQR-19聲納導流罩的氯丁橡膠層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圓形或半圓形的坑洞，裏面的油開始流出，潛艇無法正常導航，因而被迫返回基地維修。

　　聲納導流罩被達摩鯊咬後留下的痕跡

　　一開始，美軍以為這是蘇聯研發的新武器鬧的，後來他們才發現這是雪茄達摩鯊乾的好事。在導流罩外層加裝玻璃纖維後，聲納漏油的問題也沒再發生。

　　後來在1980年代也發生了類似的情形，共有約30艘美國海軍潛艇遭到雪茄達摩鯊攻擊，電纜的橡膠層被咬破。不僅是軍用設施，海洋學設備與電信纜線也時常會因為達摩鯊的攻擊而損壞。這就是為什麼現在海底電纜等設施通常會包覆上一層玻璃纖維。

　　海豚背上的達摩鯊咬痕

　　這達摩鯊連潛艇都敢下嘴嘬，膽子挺肥啊。沒錯，別看達摩鯊的個頭算是鯊魚中的矮子，但它們可以稱得上是海洋中頂級掠食者的掠食者了。

　　以雪茄達摩鯊為例，它們的食譜包括各種大大小小的魚類（如鯊魚、金槍魚）和海洋哺乳動物（如海豚、鯨、海豹）。連海洋中的流氓團伙虎鯨都是雪茄達摩鯊的獵物。

　　新西蘭拍到的虎鯨背上的達摩鯊咬痕。圖片來源：（DOI） 10.1578/AM.37.2.2011.111

　　如果説蚊子是陸地上讓頂級掠食者也無可奈何的存在，那麼雪茄達摩鯊就是武力值加強版的海洋蚊子了，只不過它們比蚊子更嗜血，連宿主的肉也要扒拉。

　　它們的攻擊技能靠的是它們獨特的配色和嘴巴。

　　它們的腹部含有發光的器官——發光器，發光器里居住着共生的發光細菌。在雪茄達摩鯊被撈出海後，它的發光器還可以持續發光3小時，是鯊魚中待機時間最長的。

　　雪茄達摩鯊腹部的發光器。圖片來源：Bioluminescence in focus - A collection of illuminating essays (pp.51-65)

　　注意到它們戴的“狗鏈子”了麼？這是一圈沒有發光器、色素沉着的區域。發光器和黑色色塊的組合被認為能夠模擬小魚或發光烏賊，從而吸引獵物。它們還會聚集成羣，集體行動。這些成片的類似於魚羣的光斑對于海洋中的掠食者來説可能具有極強的吸引力。而當獵物上當後，雪茄達摩鯊就會先發制人。

　　雪茄達摩鯊頭部有一個黑圈。圖片來源：wikipedia

　　它們的上顎有30-37顆密密麻麻的牙齒，下顎有25-31顆三角形的大牙齒。這些牙齒互相交錯，成排運動，也常常成排掉光。這點和一般的鯊魚不太一樣，一般鯊魚的牙齒是論顆掉的。不過，雪茄達摩鯊打碎了牙還會往肚裏吞，回收牙齒中的礦物質。

　　雪茄達摩鯊的牙齒。圖片來源：wikipedia

　　它們的攻擊模式是暴風吸塵器+德州電鋸。在獵物咬住它們之前，它們會先下口，用自己的嘴唇和上排牙齒吸住獵物。它們的喉部可以製造低壓區域。它們的下排牙齒配合低壓，同時在獵物的肉上切割。邊切割，雪茄達摩鯊會邊旋轉身體，因此它們造成傷痕是圓形或半圓形的。

　　雪茄達摩鯊嘬出來的洞一般直徑為5釐米，深度為7釐米。對于海洋生物來説，這樣的傷口需要2-3個月的時間才能修復，這可比蚊子包要致命多了。

　　更可怕的是，對于海洋生物來説，被達摩鯊咬是它們的日常。

　　2018年，俄亥俄州立大學的海洋學研究者 Dawn Barlow 發現，在新西蘭出沒的148條藍鯨中，96%被達摩鯊咬過，而38%的傷口比較嚴重。

　　鯨頭部的達摩鯊咬痕。圖片來源：L. Feltus, national Parks and Wildlife Service

　　1963年在南非 Donkergat 捕鯨站觀察到的226條成年塞鯨（世界上第三大鬚鯨）中，平均每條鯨身上出現了超過40個達摩鯊咬痕。在夏威夷附近的布氏中喙鯨和柯氏喙鯨身上則分別平均有120個和290個圓形咬痕。

　　速度更快的硬骨魚也不是達摩鯊的對手。2010年，夏威夷海洋生物研究所的海洋學家 Yannis P. Papastamatiou 和同事的一項研究發現，平均一條劍旗魚（Xiphias gladius）身上有5個以上雪茄達摩鯊咬的口子。

　　劍魚身上新鮮的咬痕和已經癒合的咬痕。圖片來源：（DOI）10.1007/s10641-010-9649-2

　　雪茄達摩鯊連老大哥大白鯊（Carcharodon carcharias）都不放過。研究者們曾在墨西哥瓜達盧普島附近的水域中拍到雪茄達摩鯊在大白鯊身上留下的傷口，而且雪茄達摩鯊嘬的是大鯊的嘴巴附近的肉。

　　大白鯊被達摩鯊咬了。圖片來源：（DOI）10.2984/67.1.10

　　人類有時也會成為雪茄達摩鯊的獵物，因為雪茄達摩鯊在夜晚會從深海游到水面。

　　1992年7月，夏威夷瓦胡島的一位溺死的漁民身上出現了雪茄達摩鯊之“吻”。2004年，日本的一位跳海自殺的60歲婦女身上也發現了3個圓形和2個半圓形的咬痕。

　　2009年6月30日，一架也門航班在印度洋墜毀，152人遇難。打撈上來的113具屍體中，62具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圓形傷口。2016年的一項研究認為，這些傷口大部分是達摩鯊造成的。

　　屍體圖片過於血腥，放一張被達摩鯊咬過的豹海豹給大家壓壓驚。圖片來源：australian.museum

　　達摩鯊不僅吃人類屍體，活人它們也敢下口。2019年3月31日，兩位遊客在夏威夷凱維海峽游泳時遭到雪茄達摩鯊襲擊，其中一人的腹部被咬出了一個圓洞。

　　不過別擔心，活着的人類被攻擊的情況很少見。根據國際鯊魚攻擊檔案（the International Shark Attack File），截至2018年全球只有4起人類被雪茄達摩鯊攻擊的事例，這4起都發生在夏威夷。

　　黃鰭金槍魚被達摩鯊咬後留下的傷口。圖片來源：ufl.edu

　　你可能會説，達摩鯊能吃頂級掠食者，但它們也可能被別人吃啊，就像蚊子雖然能吸人血，但是它們也是其他動物的食物。

　　這就是達摩鯊更神秘的一點了：十之有九是達摩鯊咬人家，誰也不愛吃達摩鯊。實際上在文獻記錄中，達摩鯊出現在海洋動物的胃裏的情況只發生過一次。1970年日本東京水產大學的研究者磯打勉報告，在一條金槍魚的胃裏發現了活的雪茄達摩鯊，它可能是剛剛被金槍魚在水面附近吞下的。

　　雖然人類對雪茄達摩鯊的瞭解並不多，但和蚊子類似，它們離“瀕危”、“滅絕”遠得很。它們並不屬於商業魚類，沒有什麼經濟價值，反而會降低漁獲的品質。

　　而根據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雪茄達摩鯊屬於無危物種，並不需要人類的特別保護。雖然這麼説，但是從蚊子的經驗來看，人類應該是打不過的。

　　達摩鯊的存在告訴我們，強者並不總是更大更快，但總長得像攪屎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