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開封和洛陽兩大古都,河南省會為何在1954年遷往鄭州?_風聞
朝文社-朝文社官方账号-关注我们爱历史(ailishi777),阅读更多2021-02-03 20:15

作者:我方團隊張嶔
新中國城市發展史上的一樁大事,正是1954年“河南換省會”——1954年,河南省會正式從開封搬到了鄭州。鄭州,這座1949年時市區才只有700米長水泥馬路,民謠裏“無風三尺土,下雨滿街泥”的城市,從此正式成為河南省的經濟政治文化中心。
當然,雖説是“第一次做省會”,但哪怕只看1840年以前的古代史,歷史悠久的鄭州都是中國古城裏的“重量級城市”。比如商周年間時,鄭州就是“東方重鎮”,登封縣陽城文化遺址出土的700米陶製管道,也生動還原了“兩千年前鄭州人喝自來水”的先進生活。漢代以滎陽為中心的鄭州地區,不但出土了震驚世界的“滎陽大鐵爐”,更有“富冠海內”的美譽。説鄭州的歷史,幾千年裏的一磚一瓦,都深藏説不盡的輝煌。
**不過,如果和河南境內的兩個“鄰居”——洛陽開封比比,古代鄭州的劣勢也很明顯。**雖然也是兵家必爭的要地,但看看地圖就知道:中國古代史上歷朝歷代,連接中原東西方向的水陸道路,往往是從揚州到開封,再從開封到鄭州後進入潼關。而連接中原南北方向的道路,宋朝以前以“秦隴之咽喉”洛陽為樞紐,宋朝之後則以開封和鄭州形成兩個交通節點,但鄭州所在的線路只是輔線,開封至北京的官道,才是中原大地的“黃金線路”。

所以,河南版圖裏,鄭州在1840年以前是公認的重鎮,卻也一直成不了中心。雖然在雍正年間時曾短期升為直隸州,但大多數時候都是開封府的屬州。那既然長期做“陪襯”,為何1954年又華麗大變身?其實,鄭州地位的“逆襲”,是從晚清年間開始。
鴉片戰爭一聲炮響,近代中國陷入落後捱打的泥淖。但同時,新興的近代產業,又迅猛衝擊着近代中國的經濟交通版圖。特別是1887年起,隨着中原大地黃河災害的泛濫,傳統“官道”受到嚴重威脅,鐵路建設也成了清政府的大事。開封越演越烈的水患,叫相對“安全”的鄭州,成了鐵路建設的“首選”。1906年至1908年,“京漢”“隴海”兩大鐵路先後通車,且正式在鄭州形成交匯。昔日作為開封“陪襯”的鄭州,這下地位飛昇,成了20世紀中國東南西北鐵路交通的樞紐。
如此變化,效果也立竿見影,成為交通中心後,19世紀末還“尚屬一青葱無際之田園”的鄭州,商貿往來迅速繁榮。1908年時,清政府就在鄭州“開埠”,1922年鄭州商埠的面積再度擴大,中國大地上南來北往的貨物,幾乎都要在鄭州交匯。單是在民國“黃金十年”時期的1932年,鄭州全年就轉運輸出了近萬噸商貨,包括六千多噸棉花和一千二百多噸大米麪粉。那年頭想在北方做點“物流”生意,就一定繞不開鄭州。

**巨大的商業客流人流,也助推了鄭州城日新月異的變化。**在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前,空前繁榮的鄭州城,全城僅飯店就有七十多家,鬧市區的每條馬路,都至少有五六家浴池。以鄭州火車站為中心的商業區,集中了一千多家商店。鄭州大同路上的“中國國貨公司”,是民國時代中國北方的知名貿易公司。另外還有中國、交通、中國農工、中國實業等十幾家知名銀行,也在鄭州設有分支機構。此時的鄭州,就是民國北方商業版圖裏的“大都會”。
尤其給民國曆史撐場面的,正是鄭州強大的民族工業,首推就是棉紡業。自從升級為“黃金樞紐”後,鄭州恰好處於“關中棉區”“洛陽棉區”“新鄉棉區”“晉中棉區”之間的中心位置,發展棉紡業條件得天獨厚。於是1920年5月,完全採用美國設備的豫豐紗廠,在鄭州正式開工。不到兩年的時間,就發展成了擁有5000多工人和五萬錠紗錠的大型企業。成為民國北方棉紡業“首樹一幟”的強大品牌。
有了棉紡業的帶動,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鄭州本地的各項產業也進入了高速發展期:比如為棉紡業提供機器打包服務的“豫中”“協和”“大中”三大機器打包廠,也成了河南棉紡業的知名品牌。還有“華興厚”“大東”“廣興”等鐵工廠,由美國人擔任工程師的“中華蛋粉公司”,年產兩千打蠟燭的“華興造胰工廠”,這每一個遙遠的名字,不但是鄭州人的民國生活記憶,更是中國民族工業珍貴的成長記憶。

可以説,在交織着戰亂苦難的民國歷史上,鄭州的高速發展,堪稱是無比耀眼的一筆。與“鄭州開埠”有關的各種輝煌成就,今天依然令好些“民國粉”們碎碎念起“民國風情”。但必須説的是,民國經濟版圖和產業的變化,助推了鄭州的高速發展。但拖了鄭州發展後腿的,卻也正是黑暗到糟心的民國政局。
民國時代的河南,地位十分特殊,特別是在1912年至1927年間,河南當地就城頭變幻大王旗,張鎮芳、張福來、吳佩孚等“民國精英”們,逮着機會就要狠刮一筆。單是在1926年,河南全省男女老幼要承擔近一億銀元的賦税,攤到每個河南老百姓頭上有三塊銀元,這還只是“和平年月”裏的盤剝。外加鄭州鐵路業發達,所以運輸便利的同時,“運兵打仗”也便利,多場軍閥混戰都在河南開打,慘烈的戰爭不但帶來經濟破壞,也給河南百姓帶來額外負擔。
比如1924年,路過河南北上的軍閥靳雲鶚,僅僅三天就在鄭州當地颳走七十萬銀元的“開拔費”。而在1926年時,河南一省境內各路軍閥的駐軍,竟有三十萬人之多。河南省賬面上的軍費,就佔到北洋政府軍費的六分之一。這還不包括每次軍閥混戰盤剝後造成的經濟損失。而在1927年起的“黃金十年”裏,“國民政府”的盤剝也成了常態,僅1933年11月這一個月,河南本地的棉紡營業税就漲了一倍。1934年,作為河南民族產業“拳頭”的豫豐紗廠,因不堪盤剝幾乎歇業……

看過這繁華背後的慘景,就知民國時代鄭州的高速發展,每一步都是舉步維艱,幾乎汗珠子摔八瓣。多少至今圈粉的“民國政壇風雲人物”,僅虧欠河南甚至虧欠鄭州,就是太多太多。
而到了悲壯的全面抗戰時代,隴海鐵路與京漢鐵路在戰亂裏停運,繁華的鄭州也就被斷血,還成了抗戰相持階段的前線,發展自然一落千丈。1944年,面對日軍的垂死一擊,駐守河南的國民黨軍隊倉皇逃竄,上演了震驚世界的“豫湘桂大潰敗”,鄭州也再次蒙受劫難,被兇殘日軍燒殺搶掠……
經過了這幾場浩劫,民國“黃金十年”鄭州的繁華,當時也成了昨日煙雲。1949年時的鄭州,何止只有“700米長的水泥路面”?全市只有五所工廠和一千多職工,市區人口不到16萬,全市二十多輛黃包車,連路燈都僅剩了44盞。當時河南民謠裏的鄭州,也不只是“無風三尺土,下雨滿街泥”,更是“馬路不平,電燈不明”。這麼一個爛攤子,怎麼五年後就突然升級,變成河南的省會了?
其實,在1952年8月,河南省人民政府的報告裏,就説得非常清楚:“鄭州市為中原交通樞紐,為全省經濟中心,將來發展前景尤大。如省會遷往該市,則對全省工作指導及上下聯繫均甚便利”。這不只是對鄭州經濟地位的正確認識,更是站起來的新中國,建設一個強大國家的決心!
**而這個抉擇,也成為了河南經濟發展史,乃至新中國經濟發展史的重要一步。**在新中國早期,升級為省會的鄭州,擁有了116個工業門類,形成了六大工業區。僅1958年“一五計劃”結束時,鄭州僅棉紡業的產值,就達到了14210萬元,是1948年鄭州市工業總產值的五十倍。從此高速發展的鄭州,成了中原經濟的火車頭。

而到了2018年,鄭州市的對外貿易總額突破了615億美元。著名的鄭州航空港每年完成郵貨量52.2萬噸,打造出了一條“空中絲綢之路”。2020年,鄭州的生產總值也達到了12003億元,正式進入“中國城市綜合競爭力20強”。看過這一直沒有停下腳步的高速發展,就知這六十多年前的“換省會”抉擇,有着怎樣的意義。
鄭州的昨天與今天,特別是從“經濟升級”到“城市升級”的全程,就是一面清楚的鏡子。既照出了歷史上多少經濟發展的經驗教訓,也足以讓我們重新認識那個傳説中“繁華”的民國時代。且在認清之後,好好珍惜當下,把握明天。
參考資料:《近代以來鄭州崛起之動因分析》、《近代鄭州城市的初步轉型》、《探尋近代鄭州功業的歷史軌跡》、《民國時期河南土匪研究》、《鄭州古今》、《鄭州市建設內陸開放型經濟城市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