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征服」的人人字幕組_風聞

作者 / 無念“人人字幕組因盜版視頻被查。”今天，這條新聞爆了，也再一次把國內的電影版權問題以及字幕組的生存處境推到了所有人面前。雖然這已經不是人人字幕組第一次遭遇困難，但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恐怕大多數人都沒法真正開心起來。但凡有點觀影經驗的人，沒有一個人可以理直氣壯地拍着胸膛説：“我沒有看過任何一集（部）字幕組翻譯的東西。”從射手網，到BT天堂，到胖鳥，再到如今的人人字幕組……一個又一個為眾人“抱薪者”倒下了，下一個又將輪到誰？被「征服」的人人字幕組人人字幕組因何而亡？今日，業內大名鼎鼎、註冊用户超過800萬，發佈各類影視作品超過2萬部的“人人影視字幕組”，因侵犯影視作品著作權，被上海警方摧毀。消息一出，行業內外一片惋惜。在今年的1月9號，豆瓣小組上就出現了一篇名為《人人影視字幕組真的涼了》的帖子，內容提到：“QQ羣管理員掛的通告，説要大家記住今天，以後人人也不會有了。有點想哭了。”消息一出，眾多影劇迷心急如焚，表示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儘管在國內，字幕組始終處在較為邊緣的灰色地帶，但對於字幕組，大家始終是充滿感激的。這一天真的到來時，還是有些接受不了。人人字幕組成立於2004年。最初，人人字幕組還叫YYeTs字幕組，由加拿大的一羣華裔留學生創立。當時這只是一個以分享、交流、學習為宗旨的非專業字幕組，大家都是翻譯愛好者，組織也是非盈利性質的，主要通過翻譯海外的影視節目和作品，通過網絡免費發佈。被「征服」的人人字幕組2006年，人人字幕組開放了論壇，2007年改名為人人影視，宗旨是“分享、學習、進步”。到了2010年，人人字幕組開始着手翻譯一些網絡上的公開課，其中包括耶魯大學的哲學課《死亡》、哈佛大學的政治哲學課《正義》，以及《聆聽音樂》、《古希臘歷史簡介》、《歐洲文明》等等，涉及政治、歷史、社會、藝術、人文等不同學科。通過翻譯這些開放課程，人人字幕組受到了廣泛的肯定和好評，還成立了專門的“課程組”。2011年，網易、新浪等多家門户媒體專門設置了開放課程的視頻專區。那大概是字幕組風頭正盛的時期，在字幕組、門户網站、部分教育機構三方努力，以及媒體的協助支持下，所有人一起推動並引領着中國姍姍來遲的開放課程運動。不僅如此，那時的人民網甚至專門轉載過相應的文章，稱讚人人字幕組的該行為是“網絡時代的知識佈道者。”被「征服」的人人字幕組可是好景不長，從2013年開始，人人影視和字幕組的日子就不那麼太平了。2013年，世界版權日到來，國內幾家知名的影視資源論壇紛紛通過閉站來“避風頭”，人人影視也是如此，逐步關閉資源下載，但表示仍然會提供外掛字幕的下載渠道，並讓大家養成“用外掛字幕看海外作品”的習慣。接着就是2014年底震驚影迷圈的人人影視關閉的消息。11月22日，人人影視宣佈暫時關站，併發布公告稱正在清理內容。公告中稱：“感謝一路有大家的陪伴，我們一直保持着學習，分享的態度，不管是翻譯優秀海外影視劇還是世界名校公開課，希望我們的這些勞動能對大家有所幫助，這就已經足夠。”同日，影視字幕分享平台射手網同時宣佈關閉，站長在名為《斷·舍·離》的告別文章中提到：“需要射手網的時代已經走開了。”據瞭解，此次的關站或與國外一些作品的版權問題有關。原因是當年10月，美國電影協會（MPAA）公佈了一份全球範圍內的音像盜版調查報告，點名了一批提供盜版下載鏈接的網站“黑名單”，人人影視和迅雷赫然在列。這次的事件，從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國內對於海外影視劇版權問題收緊的一個代表。當時有消息稱，人人影視被查封了5台服務器，而且是廣電執法部門直接查封。一時之間，“清網”的消息在網上傳的沸沸揚揚，各大資源站和字幕組都草木皆兵。不久後，人人影視更改了域名，將服務器搬至海外，打起了“游擊戰”。2015年，人人影視被資本“收編”，轉型為“人人美劇”，舊域名已全部停用，後又將名稱改為“人人視頻”。但由於團隊內部存在較大的價值觀分歧，因而在2017年，人人影視在微博發佈，稱自己和“人人視頻”已不再有關係，同時也禁止人人視頻始終任何人人影視製作的資源和字幕。被「征服」的人人字幕組這幾年裏，人人影視一直都保持着較為低調的姿態，但同時仍然在給所有的劇迷們提供相對更為便捷和迅速的觀看渠道，造福了很多了影視愛好者。平台的搭建和運營都需要費用，這期間也遇到了不少的難處，再加上越來越緊縮的相關政策，以及各家字幕組之間激烈的競爭環境，人人字幕組的生存環境並沒有得到好轉。最終，大家還是目送了人人字幕組的“消亡”。被「征服」的人人字幕組我們為什麼悼念“人人字幕組”？可能只有在中國，有關字幕組的討論才會如此集中而頻繁，畢竟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字幕組真的是無法忽視並抹滅的存在。很多影迷稱字幕組是當代的“普羅米修斯”，這話其實並不誇張。傳説中，普羅米修斯不顧宙斯禁令，為人類盜取火種；而當今的字幕組，打破了不同國家、文化之間的語言壁壘，用一行行字幕，串聯起當代人汲取文化養分的橋樑。這其中，大多數字幕組志願者做的翻譯都是無償的行為，而且大多數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字幕組的工作會佔據他們大量時間，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熱愛和渴望分享，真的很難堅持太久。字幕翻譯涉及侵權嗎？答案是肯定的。我國《著作權法》規定，翻譯權屬於著作權人。因此，翻譯已有作品，需要獲得原作品著作權人的許可，並向其支付合理的報酬。當然如果是”為個人學習、研究或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這種情況下可以不經過著作權人的許可，也不用支付相關報酬。因此，早年間我們下載的影視資源裏，開頭往往都會有一句：“本字幕僅供學習交流，嚴禁用於商業用途，請於24小時內刪除。”雖然很多字幕組通過這種打擦邊球的方式規避版權問題，但仍然存在侵權的危險。被「征服」的人人字幕組當然了，今天的這篇文章並不是要替字幕組的侵權行為“洗白”。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野生的字幕組，還是網上流傳的下載資源，某種程度上都屬於“盜版”的概念，但這其中的複雜性和值得探討的空間尺度問題，並不是一句簡單的監管或封殺就可以解決的。2009年起，廣電總局出台了《關於加強互聯網視聽節目內容管理的通知》，其中便明確強調：“未取得許可證的境內外影視作品一律不得在互聯網上傳播”。在那之後，國內開始對於海外影視劇的版權問題進行了嚴格的重視和管控。2014年底到2015年初，也就是原人人影視關閉的同時，國內視頻平台開始大量引進海外劇集，這成為了國內市場在進口美劇領域的一個重大分水嶺。率先發起攻勢的是搜狐視頻，早早地引進了《老友記》、《越獄》、《生活大爆炸》等一系列知名美劇，培育了較大的觀眾基礎。有數據顯示，截至2013年6月1日，國內各大視頻平台引進的美劇數量裏，搜狐90部、土豆網59部、優酷56部、騰訊視頻54部、愛奇藝51部。當年的搜狐在美劇版權是當之無愧的“版權老大”。被「征服」的人人字幕組但隨着互聯網視頻平台的發展，以及美劇版權的價格不斷上漲，國內逐漸形成了“愛優騰”三家三足鼎立的局面。2014年，騰訊和HBO達成合作，引進了像《權力的遊戲》、《西部世界》等一批高質量美劇，奠定了美劇引進方面的強勢地位。同時，野生字幕組的生存處境被進一步壓縮。一方面，美劇引進有一定的時間滯後性，同時在引進的過程中，有很多由於情節、尺度等各種原因，都有不同程度的刪減。而且，有很多網友發現，視頻平台上的正版字幕，出現了不少的翻譯錯誤。網友們花了錢充會員，但是卻沒有享受到相匹配的觀感，尤其是大量的刪減，令國內的觀眾們感到無比憤怒。而另一方面，壟斷了版權的行業巨頭們，對互聯網上尚且活躍的字幕組和資源分享博主開始了一系列的“圍剿”行動。據稱，2016年，騰訊買下《權力的遊戲》版權，並向衣櫃字幕組表達了合作意願，但沒有成功，因為提供的報酬遠遠無法匹配字幕組成員的付出。不僅如此，騰訊要等到國外整季全部播完才能引進，這期間字幕組不能提供熟肉資源，這也令字幕組無法接受。2019年，A站引進了美國大熱動漫《瑞克和莫蒂》，但是由於刪減太多、機翻翻譯、超厚的馬賽克等原因，被原粉絲們吐槽：“等正版，不如我們自己找資源。”事實上，這是國內引進劇集和電影的真實現狀。我們還處在一個裸露需要打碼、血腥暴力不能存在、《水形物語》穿小黑裙、《銀翼殺手2049》被切割成“大頭娃娃”的時代。直到現在，同一部作品，中國觀眾還是隻能看到被刪減、打碼的“中國特供版”。這不僅是對作品本身的不尊重，對創作者的不尊重，更是對中國觀眾的不尊重。難道中國觀眾就只配被“區別對待”嗎？被「征服」的人人字幕組《水形物語》變《黑裙物語》當然，我們絕沒有在鼓勵“盜版”，“盜版”的傳播對於國內影視行業的發展，以及一些片方的利益的確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但在中國的現有國情下，“盜版”也的確催生了相當一部分的觀影風潮，電影學者戴錦華的話來説“盜版資源餵養了一代代人的觀影品味和文化內涵”。而且，“正版內容”在國內通行並不容易。即使被看到，國內觀眾在捱過了幾個月的等待之後，還要忍受着被刪減得“體無完膚”的下場。互聯網的本質是分享和傳播，而非壟斷和封鎖。影視作品的存在也是為了通過藝術的手段，來觀照我們的現實，實現美的體驗。如果連一部電影、一集美劇都會讓人風聲鶴唳的話，我們究竟在害怕什麼？版權意識的建立絕非是通過“一刀切”可以解決的，對於字幕組這種灰色地帶的存在也需要辯證地看待。國內觀眾值得看到好的優質內容，這需要多方的共同努力。我們的行業要踏實創作，尊重市場規律，創作出符合廣大觀眾熱愛的內容，同時引進作品的版權方也要儘可能保證原作的“原汁原味”；我們的觀眾也要支持行業發展，走進影院，通過正版渠道去購買觀看影視作品，儘可能地貢獻自己的力量。但説到底，我們的環境也要儘可能地再開放一些，審查尺度也可以相對寬鬆一些，以人為本，尊重人性，大可不必“談裸色變”或“談性色變”。從幾年前的胖鳥、到如今的人人，國內有關盜版、字幕組等一系列話題，相信並不會終結。人人影視在關站時，有人留下了一句拉丁文：“Invictus maneo.”這是大熱美劇《疑犯追蹤》中的一句台詞。它的意思是：“我們仍未被征服。”參考資料：1.於潤澤：《我所經歷的字幕組消亡》2.陳薇：《人人字幕組 網絡時代的知識佈道者》3.韓迪：《人人影視、射手網關閉背後：版權與監管》4.指月：《你現在在哪裏看美劇？美劇頻道；歷經變遷，“騰愛優狐”引進內容變局覆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