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女兒的“回車體”詩,是個中國人都能寫!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2021-02-04 08:21
這兩天,作家賈平凹女兒賈淺淺“出圈”了。
原因很簡單,有人在《文學自由談》上實名diss賈淺淺,號稱她擅長把“無聊當有趣”,一句大白話,回車鍵一分行,就是一首詩,人稱“回車鍵分行寫作”。

我們先來欣賞一下西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現當代在讀博士、魯迅文學院高研班學員、陝西青年文協副主席賈淺淺的大作。
她記錄父親賈平凹的詩《3月27日J先生生日》是這樣的:
66歲之後的J先生,頭髮更加稀疏
他還會回鄉祭祖,依然開會,吸煙
寫稿子。仍將自己置於煩惱樹下,蹭癢癢
在熱鬧叵測的人流中,打瞌睡
這首好像還行?那再來一首《郎朗》:
晴晴喊
妹妹在我牀上拉屎呢
等我們跑去
郎朗已經鎮定自若地
手捏一塊屎
從牀上下來了
那樣子像一個歸來的王
還有一首《希望》,是這樣的:
我已經沒有慾望
再駐足觀望
去他媽的
我搖晃得更厲害
在不知要
走到何處的路上
我向老天
豎起了中指
這樣直白淺顯混合着屎尿屁的詩句,讓我想起了大老粗張宗昌將軍的大作。
人家的《詠雪》是這樣寫的:
什麼東西天上飛
東一堆來西一堆
莫非玉皇蓋金殿
篩石灰啊篩石灰
他老人家的的《大風歌》,更是毫不掩飾地自誇:
大炮開兮轟他娘
威加海內兮回家鄉
數英雄兮張宗昌
安得巨鯨兮吞扶桑
説實話,這樣的詩我也會:
《淦》
今天天真藍,風
正好
老黃曆説,不宜寫稿
但老闆説
賈淺淺都能
你也能
我正幻想着靠這首詩成為青年詩人,叱吒文學圈的時候,有人打碎了我的美夢——清醒一點,你有一個當作協副主席的爹嗎?
噢,我沒有。
Diss賈淺淺的人説了,在今天的文學圈,詩歌就是“出版毒藥”,但賈淺淺的詩,有出版社爭相出版、文學名刊大版面發表,還有各種文學獎上趕着頒發,文學名家和評論家積極推薦…
因為賈淺淺,有個作協副主席的爹。
“回車鍵作詩”之後,有人評論道,現在的文化圈,就是文閥、作二代當道,大家互相捧臭腳,圈地自萌。
還有人説,問題的根子在作協,作協“爛透了”。

一個讀書人的組織,研究的是陽春白雪的文藝作品,怎麼就“爛透了”呢?
01
作協最近一次被拉出來“擋槍子兒”,還是去年的方方事件。
2020年1月25日,受疫情影響,武漢在最初面臨着醫療資源緊張,救治不到位等問題,身在武漢的方方,開始拿起筆來,記錄她所看到的一切,名曰《方方日記》。
其實一開始,《方方日記》還挺正常的,就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幫大家發聲,可是越到後來,越發不對勁。
2月13日,方方發佈微博,“而更讓我心碎的,是我的醫生朋友傳來一張圖片。這讓前些天的悲愴感,再度狠狠襲來。照片上,是殯葬館扔得滿地的無主手機,而他們的主人全已化為灰燼。”

但最終,“滿地無主手機”,被證明毫無證據,只是一個“虛構的故事”,隨後,又有多個《方方日記》裏提到的內容也被證偽。
人們開始質疑方方,作為一個作家,當所有人都在抗疫的時候,你卻用這種毫無證據的事情,隨意抹黑一個國家的努力,合適嗎?
事情後面的發展就更值得玩味了,方方的假消息,被有心人轉發至推特,“1450萬無主手機”好像在説,中國抗疫,就是個笑話。

緊接着,《法國郵報》節選翻譯了方方日記,法國國際廣播電台開始同步方方專欄。

3月21日,方方登上洛杉磯時報頭版,文章稱方方日記是“瞭解武漢生死的窗口”,“她的聲音罕見的真實,是對中國慶祝戰勝冠狀病毒的宣傳洪流的一劑解毒劑”。

4月8日,武漢解封,有網友發現,方方的《武漢日記》英文版在亞馬遜網站開始預售。
同時,德文版的《方方日記》,也曾有這樣一句引言(後被刪除):
1月25日,在武漢執行嚴格封城令後,在無法忍受當局的失誤後,方方開始在線上寫日記。都是些令人震撼、而政府極力掩蓋的消息,同時也被數百萬中國人閲讀和分享。方方敍述了隔離中的孤立感,當有家人感染新冠後人們的恐慌,各種搶奪口罩的行為,超負荷運作中醫院大廳裏等待並死去的人,連身份都沒來得及確認就被火化的人……《武漢日記》是一個非常難得的證人,關於一個善於恐嚇民眾、掩蓋真相的政府……
明明我們做了那麼多,最後西方人眼中的武漢真相,居然是“掩蓋真相、恐嚇民眾”。
人們終於反應過來,方方日記,就是西方抹黑中國的武器。
於是,前湖北作協主席方方,成了2020年最大的笑話。
雖然方方也和網友對線過,但好歹也就是扣個“極左”的帽子,但中國作協副主席張抗抗,卻實實在在地跳出來“罵人”了。
我説的罵人,是真的在罵人。

這裏頭的話我就不重複了,我就説一句,我們村頭大媽吵架都不這麼罵人,這明顯是急了。
當然,作協的“害羣之馬”,也不止這二位。
我們都知道的,以抄襲起家的郭敬明,當年還是被王蒙等巨佬推薦進入作協的。
王蒙説,入作協不要求記錄“清白無瑕”。
這些永遠都在傷痕文學不會抬頭看的作家,有道德污點也不要緊的作家,一着急就滿口垃圾話的作家,讓中國作協成了大眾眼裏“爛透了”的組織。
甚至還有人引用韓寒的話,我當上作協主席,第一件事就是解散作協。
作協真的就這麼不堪嗎?
02
如果不是被罵,今天的年輕人或許都沒有聽過作協。
作協究竟怎麼了?為什麼只有在人們的罵聲中才能出場?
其實,作協不是沒有輝煌過。
1949年,正待建國的中國,5.4億人口,其中80%是文盲,其餘的20%還有很多隻是認識一些字,連寫字都不會。

如此小的非文盲基數,能生產文學作品的自然更是極少數。
中國人民匱乏的精神文明,嗷嗷待哺。
就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代,中國模仿蘇聯,從全國選出了91位文學界著名人士,成立了全國文協;4年後,更名為中國作家協會。
這些人擔負着建設中國人精神文明的重任,擔負着引領中國文化前進方向的重任。
不過,那時候的他們,的確擔得起。
那是一個羣星璀璨的年代,茅盾是中國作協的第一任主席,而在他身後跟着老舍、巴金、丁玲等等,隨便拉出一個都是大家。

茅盾
他們中的很多人,是把寫作作為自己一生的使命的。
北大文科專業畢業的茅盾,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創作,長篇小説《蝕》、《虹》、《子夜》、 《第一階段的故事》、 《腐蝕》、《霜葉紅似二月花》,寫農民生活的《農村三部曲》:《春蠶》、《秋收》、《殘冬》。
直到晚年,他還筆耕不輟,創造了大量文藝理論作品。
他的作品影響了後來的一大批作家。
而在離開這個世界時,他對中國文學的影響依然沒有停止。
他把自己的25萬元存款捐出來成立了茅盾文學獎,用以激勵長篇小説作家。
那可是1981年的25萬元,那時中國農村人均年收入不過300元,城鎮裏20年以上工齡的工人,月工資也只有40-60元。
這個獎項一直延續至今日,莫言、路遙、陳忠實、賈平凹、劉心武、遲子建、劉震雲等知名作家都拿過。

那時的作家並不像今天的暢銷書作家,可以獲得豐厚的報酬,相反很多人的生活十分貧困,甚至連領獎的路費都沒有。
後來加入作協的陝西作家路遙,創作出了《人生》、《平凡的世界》這樣膾炙人口的作品。
1983年,《人生》獲得全國中篇小説獎,他要到北京去領獎,但手頭一分錢也沒有,他給弟弟打電話報喜,順便要錢,弟弟借了500元給他。

路遙(左)
8年後,路遙耗費半條命創作出了足足104萬字的《平凡的世界》,書寫完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是把手裏的圓珠筆丟向窗外,然後崩潰大哭。

這部書也不負所望,獲得了第三屆“茅盾文學獎”。
但路遙,卻還是沒錢去領獎,不得已又找了弟弟。
弟弟無奈,敲開了延安地委副書記的門,副書記都驚呆了,出門找了五千塊錢,讓路遙拿去領獎以及買書。
弟弟把錢送到西安火車站,對路遙説:你今後再不要獲什麼獎了,人民幣怎麼都好説,如果你拿了諾貝爾文學獎,去那裏是要外匯的,我可搞不到!
路遙忍不住罵了句:**日他媽的文學!**然後頭也不回地進了火車站。
路遙的同鄉陳忠實也有同樣的感受,《白鹿原》創作完結後,他兩眼前突然一片黑暗,腦子裏一片空白,陷入一種無知覺狀態,背靠沙發閉着眼睛,似乎有淚水沁出……

即使在那個如此艱難的時代,過着如此窘迫的生活,他們卻沒有停下自己手中的筆,耗盡畢生精力創作出了打動人心的作品。
今天的年輕人縱然沒有生活在那個時代,卻紛紛從他們的作品中獲得了激勵和感動。
那時候的作家,尤其是加入作協的作家,並不藉助作協貪圖名利,而是一心埋頭創作,加入作協只是對他們寫作實力水到渠成的肯定。
而那時,作協創辦的《文藝報》、《人民文學》等,也是熱愛文學的年輕人們的必備讀物。

尤其是《人民文學》,上面刊登過麥家的長篇小説《風聲》、畢飛宇的長篇小説《推拿》、賈平凹的作品《極花》、嚴歌苓的長篇小説《小姨多鶴》、劉震雲的長篇小説《一句頂一萬句》等等。

這些作者以及作品,也進而影響着更多的年輕人。
這是曾經的作協會員們創造的輝煌成績,因為他們的原因,當時的許多年輕人把“加入作協”作為自己畢生的理想,因為那代表着對自己文學能力最高的褒獎。
一代人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了中國文學的黃金時代,也撐起了中國作協的鼎盛時期。
0****3
曾經的作協,是作家交流的地方,是文化碰撞的地方,是保護作家權利的地方。
但隨着基礎教育的普及,尤其是互聯網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人也有了拿起筆寫點什麼的機會。他們可以設置議題,為弱勢發聲,也可以針砭時弊,討論社會熱點。
再加上商業出版的發達,幾乎人人都能寫書,誰都能成為寫手。

在一輪又一輪衝擊下,作協從一個羣眾組織,慢慢變成了一個廟堂之上的官方渠道,不關心糧食和蔬菜,只關心開會評職稱。
上海民間出版人葉覺林曾做過一組調查,在1000餘名某地作協會員中,僅有20%常有文章發表,10%常有著作出版。
這就意味着**,至少八成的作協會員很少從事寫作。**
加入作協,是為了錢,為了名,但獨獨不是為了寫作,聽起來就挺離譜。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退出作協。
2003年,湖南著名作家黃鶴逸、文藝評論家餘開偉前後腳申請退出作協。
於開偉表示,“作協內部矛盾太多,導致協會處於癱瘓狀態。不説別的,連最起碼的召開作家代表大會、換屆選舉這樣的工作都不能進行”。
有20多年會齡的黃鶴逸更是直嘆氣,“現在作協的人都想當主席,根本沒把心思用在具體工作上。參加作協可以提高自己的身份,所以許多年輕人都想加入…造成整體素質下降。”

最近化身“寶藏爺爺”的鄭淵潔,也曾在2010年宣佈退出作協,他在自己的博客中表示,退出作協有三個原因:
一是北京作協副主席曹文軒在青海大地震發生後兩天到山東青島某小學籤售推銷自己的圖書,不僅違反義務教育法,更是對災區人民的冷漠,這一點最讓他失望,聲言不能與之為伍。
二是作協的經費是國家財政撥款,但作協的人大部分“都屬於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罵娘一族”,鄭淵潔擔心國家以後不會給作協撥款。
三是 “為數不少的各地作協官員,根本不懂文學,難以促進中國文學的繁榮發展。”
曹文軒否認了鄭淵潔的第一條“指控”,但對於鄭淵潔炮轟作協的作家們虛偽、工於心計、沽名釣譽,沒有人站出來,和鄭淵潔對線。

不知道是不屑,還是不敢。
前段時間,作家、編劇陸天明也發表微博,“根據部隊要求,三十八位軍人作家集體退出中國作協。”

他沒説具體原因,但點贊最高的一條評論是,“這似乎有點不同尋常,以前沒有這情況。作協作為一個公開反社會,阻礙中國發展的組織,確實沒有存在必要了。”
作協真的要涼了嗎?
尾聲
其實寫這篇文章之前,我老害怕了。
作協是什麼地方?人家都是以筆為刀的作家,隨便寫篇文章都能吊打我,惹不起。
但後來,我還是決定寫這篇文章。
因為我覺得,作協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人提出問題。
作協的問題在哪裏?
是不寫文章,光搞政績,還是養一幫扛着紅旗罵紅旗的人,又或者是平日虛與委蛇,抱團取暖,在出事之後,又互相推諉扯皮,大不了還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都不是。
作協最大的問題,是讓作家們背離了初心。
魯迅先生説,“作者的任務,是在對於有害的事物立刻給以反響或抗爭,是感應的神經,是攻守的手足。”
對一個作家來説,真正有力的,永遠是作品。
而作協應該做的,就是提供一個穩定的保障,搭建一個可以學習交流的平台,或者發掘更多的新鮮血液——“協助”作者完成優秀的作品,才是作協的功效。
否則,曾經引領中國人民精神文明建設的作協,也別怪中國人民不講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