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外交關係協會對中美關係的看法_風聞
李建秋-李建秋的世界官方账号-2021-02-07 09:33
外交關係協會在美國外交上佔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特別重要,在外交關係協會中有一個精選專欄,如下:
這裏面有關於中東的問題《輸掉漫長的比賽》。
關於美國外交內部的問題《振興國務院和美國外交》
關於未來美國對外政策的大方向問題《世界秩序的終結與美國外交政策》
關於國際秩序的未來問題《空王座》
關於美俄問題《新制裁挑戰美俄之間的薄弱關係》
其中和中國牽連比較多的,就是《世界秩序的終結與美國外交政策》,這篇文章是外交協會理事會特別報告,寫於去年5月8日,由於建制派現在掌權,那麼美國的外交就變得可預測了,寫這篇文章的人是前美國國務院的政策規劃總監,外交關係協會高級研究員,有27年的外交生涯。
同時這篇報告是外交協會主席理查德哈斯親自撰寫了前言,並且得到了大量美國外交官的協助,所以是很值得一看的。
我們來看一下主要內容。
文章應用了基辛格的名言:秩序和穩定不是源於追求和平或者正義的理念,而是源於“普遍接受的合法性”,是“基於力量的平衡”,因此需要“所有大國都接受的國際秩序的框架”。
這幾十年來的國際秩序是美國領導的二戰秩序的代名詞,國際秩序包括軍事聯盟,例如北約,以及雙邊安全條約,基辛格在任期間,最重要的是試圖把他的實際秩序的理念用於美蘇關係,並且為中國最終成為世界強國做準備。
過去一直認為中俄比較弱,沒有辦法挑戰美國的秩序,是一個單極世界,現在這個單極世界已經結束,因此問題在於:大國能夠就建立和維持穩定的世界秩序所需要的基本制約因素達成一致,或者如果不能建立這樣的秩序,是否找到另外一條通往穩定和可接受的地緣政治平衡的道路。
美國的重大國家利益定義為:
防止使用核武器,生物武器和化學武器,減少對美國,美國駐外部隊或者其盟國災難性的常規恐怖襲擊或者網絡襲擊的威脅。
防止核武器擴散,確保核武器和核材料安全,減少核武器中遠程運載系統的進一步擴散。
保證全球和地區力量平衡,通過美國強大實力,國際影響力以及美國聯盟的實力,以及盟友和夥伴的貢獻,促進和平,穩定和自由。
防止敵對大國或者失敗國家在美國周邊出現。
目標:確保全球系統(貿易,金融市場,能源供應,網絡空間,環境和海洋自由)的生存能力和穩定性。
但是達成這個目標難度比較大,由於中國實力的增強,美國應當為其他國家提供更多的替代品,且這個替代品比中國更有競爭力。
因此,美國應當:
第一,回到四十年代的那種結盟模式,而不是九十年代的那種“山巔之城”,到處武力輸出價值觀的模式,增加聯盟的彈性,並且要和對手以及競爭者在氣候問題,核擴散,流行病,恐怖主義等問題上的接觸。
第二,創造一種有説服力的美國治理模式,以身作則,加強美國領導地位。修復目前破碎的美國國內政治,包括加大教育投資,改革移民系統,根除腐敗,為國家開發和部署5G等先進技術。
第三,通過更有效的利用槓桿重振美國外交,使用美國的實力來“塑造”對方的國家行為。
第四,振興北美合作,投資北美基礎設施,促進北美多邊銀行,擴大北美貿易量,重視北極問題,解決移民問題和犯罪毒品問題,加強美加澳三國合作。
第五,從根本上改革對待盟友和夥伴的方式。不能再無視盟友的觀點,必要的時候要妥協,同時應當歡迎歐盟的深化防務協議,承諾北約在未來四年內不會擴大到格魯吉亞和烏克蘭,為瑞典芬蘭加入北約打開大門,修復和盟友關係。
第六,美歐應當直接解決影響人們生活的重大問題,在數據和大技術公司監管上達成一致,在5G和AI問題上正式合作。
第七,加強和印度關係,美印之間的主要目標不是在貿易或者伊朗問題上達成共識,而是和崛起的中國抗衡,如果美國重大國家利益不受威脅,而印度要求損害了與中國的平衡,或者説涉及到雙邊關係的分歧的時候,美國應當謹慎對待印度外交要求。同時要求印度加快和美國防務合作,推進改革,讓更多美國資本進入印度經濟,平衡中國。
第八,推進新冠治療與疫苗的國際合作。
第九,投資國際機構,包括國際電信聯盟,國際糧農組織,工業發展組織,國際民航組織,目前這四個組織是中國掌控,美國不要再退羣了,要積極合作。
因此美國應當和盟友進行合作,解決世貿組織的中國不平衡問題,建立氣候俱樂部,為各國減少温室氣體排放提供激勵,且在世衞組織改革中發揮主導作用。
第十,區分挑戰和合作,在氣候,流行病,核擴散等方面和中國合作。
第十一,美國應當加強和中國高級別的雙邊對話,增強對亞洲的軍事,外交和經濟的投射,不要讓目前已經不平衡的中國力量繼續不平衡下去。
第十二,與中國競爭。即便是美國阻止了力量平衡的惡化,但是未來中美是註定的戰略競爭對手,美國應當精心設計,特別關注貿易和金融,包括加入重組後的TPP,國際機構和框架,與盟友協商控制技術轉讓,國防,網絡,通信和能源等關鍵基礎設施。
第十三,減少在中東的參與。撤出阿富汗的部隊,結束對沙特在也門戰爭中的支持,恢復和更新伊朗核協議,對以色列的安全繼續承諾,美國應當把中東的力量轉移到中國,而中東丟給歐盟。
第十四,與俄羅斯接觸。繼續與俄羅斯就核武器問題談判。
第十五,重建改革全球經濟。美國應當與其他國家合作,使其重建國民經濟和保持開放互利的全球經濟相一致,改變國際税法,建立公平經濟競爭環境,解決結構性不平等。
完
注意,這是2020年5月份的時候寫的,與現在有很大程度上的不一致,但是從論述來看,美國精英的基點是希望建立一個較為穩定的,可預測的國際秩序,不管這個國際秩序是什麼。
文中部分和實際不符,比如説加大和盟友的溝通,互利互信之類的,拜登上台後,取消了加拿大的Keystone XL項目,又搞了購買美國貨的政策,如果以這篇文章為基點來看,美國國內政治問題的嚴重性可能比去年5月份作者寫的時候還要嚴重,以至於根本無法依照既定的目標來進行。
裏面提到的一些過去中國的一些主張,説中國“選擇在國際經濟秩序框架外運作,忽視了世界銀行甚至亞洲的基礎設施”,這實際上説的是亞投行的問題,我覺得這個問題不是出在中國,而是出在美國身上。中國不是故意要做亞投行,是現有的國際框架逼得中國不得不做這種決定。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歷屆掌門人都是歐洲人,世界銀行行長永遠是美國人,且在裏面的比例,中國的話語權與中國的經濟實力嚴重不匹配,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另起爐灶還能怎麼着?
當然整體來看的話,美國精英們還是承認了中國的崛起,承認了現在的國際秩序維持不下去,且他們的想法不一定付諸於實踐,原因是因為一方面國內政治的約束導致美國外交也受到很大約束,比如説文中一再強調的互利問題,拜登不可能再給盟友利益,不從盟友撈好處就不錯了,如果拜登不這麼做,他的政權本身就是脆弱的,更談不上對外施加影響了。
歸根到底還是美國國內經濟政治改革的問題,是美國自己衰落了所以導致外交方面處處受制,如果美國有21世紀初的那個國力,動輒“同時打贏兩場戰爭”(小布什時期的政策),那也不必制定這麼憋屈的外交政策了,什麼把中東扔給歐盟之類的。
就算扔給歐盟,歐盟接與不接還兩説。波蘭在歐盟內部算軍力很強的國家,根據波蘭Interia網站説,波蘭前幾天搞了秘密的“冬季-20”軍演,總統杜達還親自上場監督,如果俄羅斯發動進攻,波蘭開戰五天就被全面擊潰,首都華沙被困,演習第五天,波蘭全國淪陷,這個速度比二戰時期波蘭滅亡的還快。
按照這個級別的軍力,指望歐盟把軍事投到中東,難度有點大。
如果歐盟照顧不了中東,而美國又必須從中東抽調力量,就必須仰仗土耳其制約,埃爾多安的好日子又來了。
表面上看起來很強大的美國,由於其力量分散,在博弈的時候未必佔上風,比如説美國需要照顧拉美地區的穩定,“防止出現失敗國家”,而現實情況就是拉美地區的失敗國家不少,不然不會有那麼多難民浩浩蕩蕩的去美墨邊境。
中東不得不管,不管的話,歐盟受不了那麼多難民。而歐盟又打不過俄羅斯。
非洲談都不談,我看是放棄了。而指望法國在非洲制衡中國,有點不切實際。
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是去年五月份,此後中澳關係走低,目前也看不到美國任何援助澳大利亞的態勢。
5月份的時候,RCEP還沒有簽署,中歐投資協議也沒有簽署,就已經是這樣了。
當然這很多事情是後來發生的。
目前美國的外交問題可能比去年五月份寫的還要嚴重。就在前天,民主黨和共和黨就1.9萬億的預算產生分歧,在預算和解法案中,沒有一個共和黨參議員投了贊成票,雖然民主黨強行通過了,但是這個法案本身實際上本身沒有任何意義,真的要通過這類法案是需要60票,而民主黨只湊了51票。
桑德斯的最低工資改革目前遇到極大的困難,在移民問題,教育問題,經濟問題,幾乎每一個方向民主黨和共和黨都出現極大的分歧。拜登上台這麼多天,連個疫苗問題都搞不定。
部分共和黨人還在添亂,共和黨眾議員格林不停的在網上傳播一些陰謀論,最後終於玩出火,説要暗殺佩洛西,氣的佩洛西召集眾議院投票,免了她教育和預算委員會的職務。
politico雜誌吹風,刊登了《是時候談談基督教的暴力極端主義了》。點名福音派,而福音派是特朗普的最大的支持者。
其實我也能理解politico雜誌的邏輯,如果説分歧真的太大,那也別搞什麼共識了,直接打倒對方。
外交關係協會很多主張是建立在美國能夠對外一致,美國國內能夠修復經濟政治上的分歧的假設上,如果這個假設不成立,那自然只能接受基辛格的主張,即便是未來秩序不掌握在自己手裏,有秩序也總比沒秩序強。
大國的核心是內政,內政搞不好,一切都是空談。
對比一下第二條的文章, 看看去年五月份和現在的美國精英對於中美關係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
來源 | 李建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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