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太光談“淺淺體”詩歌事件:評論家先生,前方“圍城”!入城有風險,抬腳需謹慎!_風聞
Rosalind96-2021-02-07 09:20
【本文轉載自“一院中文”微信公眾號,作者魯太光】
編者按
文藝批評是文藝創作的一面鏡子,一劑良藥,是引導創作、多出精品、提高審美、引領風尚的重要力量。遺憾的是,一個時期以來,我們的文藝批評與文藝創作一起陷入困頓,既缺乏有寬闊闡釋空間的優秀文藝作品,也缺少好處説好壞處説壞的文藝批評。因而,如何激活批評活力,進而激發創作活力,成為社會關切的問題。
2021年《文學自由談》第1期發表了唐小林批評賈淺淺詩歌及其背後糾葛的文章《賈淺淺爆紅,突顯詩壇亂象》,一方面引發網民贊同,形成輿論熱點,一方面又引起部分專家不滿,反批評陸續出場。那麼,唐小林的文章到底是無據酷評還是據實而論?網民與專家的分裂有何深意?為何缺乏心平氣和的批評文字?怎樣才能形成這樣的批評風氣?……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有利於我們思考批評的本質,建設健康的批評。為此,本期推出我係教師、中國藝術研究院副研究員、文學評論家魯太光的文章。希望他的思考,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有益的啓示。
評論家先生:前方“圍城”!——也談“淺淺體”“屎尿體”詩歌事件
1、
一石激起千層浪!2021年1月28日,《文學自由談》微信公號推出評論家唐小林的文章《賈淺淺爆紅,突顯詩壇亂象》(發表於該刊2021年第1期)。該文在批評賈淺淺的詩歌是“回車鍵分行寫作”的“淺淺體”,以及“以‘性’為噱頭賺取眼球”後,進而批評文學期刊、出版社、評論家“為這位文壇新秀人工施肥、揠苗助長”,以及“文二代”利用父輩資源收割名利、佔據C位的文壇乃至社會亂象。

賈淺淺,圖源網絡
該文發表後迅速成為爆款,不到一週時間,閲讀量突破10萬+。這在文學極其邊緣,一篇好小説、好詩歌也不見得有幾千人閲讀的當下,十分罕見。而且,唐小林批評賈淺淺詩歌的用語“淺淺體”,以及讀者根據該文內容引申出來的“屎尿體”也成為網絡熱詞,一些網友還紛紛模仿,寫起“淺淺體”“屎尿體”來,網絡上狂歡不已。
筆者瀏覽了一下,大多數網友基本贊同唐小林的觀點,雖然表達中難免有情緒化傾向,偶有過火之處。但有時,情緒就是“事實”,值得認真對待。可以説,這是民眾對文壇亂象不滿的一次集中爆發。
在一片狂歡中,也有一些評論家、作家、詩人、編輯——不是唐小林批評的那幾位——寫了或長或短的文章討論這件事。但與網友不同,這些“專家”對唐小林多持批評態度,認為他斷章取義,譁眾取寵,進而對賈淺淺和她的父親賈平凹持支持態度,或者説同情態度。
我原以為這些“專家”的言論會指出唐小林文章的硬傷,澄清唐小林文章給賈淺淺、賈平凹父女及他在文中點名批評的評論家、詩人帶來的“不良影響”,甚至給網絡上的狂歡降降温,讓一切迴歸平靜。
然而細細看了這些反批評文章後,我卻極其失望,覺得不無洗地之嫌。而且,讀着讀着,竟忍不住同情起賈淺淺和賈平凹父女來,擔心這些文章和訪談不僅不能幫賈淺淺、賈平凹父女洗刷乾淨,甚至有可能越洗越黑,一不小心給他們洗出更大的瓜來。之所以這麼説,是因為這些“反批評”文章在用心、態度、知識等方面都問題多多,令人反感,與其説他們是為賈淺淺、賈平凹父女洗刷,不如説是幫倒忙。
我個人認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對唐小林文章中指出的問題,賈平凹、賈淺淺父女,尤其是賈淺淺——畢竟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卧薪嚐膽,從頭再來,不再聽信什麼評論家們的花言巧語、甜言蜜語,説不定風雨過後,還能迎來彩虹。
我還想建議那些想批評唐小林,為賈淺淺、賈平凹父女“鳴不平”的各路“專家”,最好偃旗息鼓,不要再為已經沸騰的輿論添柴加火,給賈淺淺、賈平凹等人帶來更大的壓力和傷害。或者,如果你們覺得自己一定要“辯”的話,那麼請敬業點也專業點,不要辯護不成,反而成了高級黑,就像目前這些“辯護者”做的那樣。
有人可能覺得我言過其實,有所懷疑。若果如此,請聽我道來。
2、
**為賈淺淺辯護的文章,最冠冕堂皇的理由是詩歌可以寫屎尿。**為了論證自己的觀點,他們從中國和外國,各找來了一個“大靠山”:中國是莊子,國外是波德萊爾。莊子之所以能給他們做“靠山”,是因為他説過一句名言——道在屎溺中。波德萊爾之所以能給他們做“靠山”,是因為他寫過《惡之花》,寫過妓女、流浪漢、腐屍,也就是説,在他們看來,寫過“屎尿體”。[1]
這兩位可都是“大人物”,一位是中國古代大哲,一位是西方現代派大詩人。前者説連道都在屎尿中,詩怎麼就不能在屎尿中呢?或者屎尿中怎麼就不能有詩呢?後者乾脆就寫過“屎尿體”,既然這樣,那他波德萊爾寫得,而且還得了大名,賈淺淺怎麼就寫不得了?寫了怎麼就“表揚”不得了?寫了“表揚”了,你唐小林怎麼竟然還這麼沒見識沒眼光,敢來批評呢?
這就是他們的邏輯。他們覺得自己的邏輯嚴絲合縫,無懈可擊,所以往往在文章結尾“客氣”一下,大意是説,賈淺淺當然既不是莊子,也不是波德萊爾,沒這兩個“大靠山”厲害,但道理卻是一樣的。
不過,説老實話,讀着這樣的文章,我的感覺竟然是有點兒囧。我覺得,把莊子和波德萊爾“請出來”給賈淺淺辯護的人,要麼沒讀過莊子和波德萊爾,要麼沒讀懂,因為,如果認真讀且讀懂了的話,是不會把這兩位“大神”請來給賈淺淺站台的,因為這兩位“大神”不僅不能證明賈淺淺詩歌的合理性,而且甚至相反,會否定其合理性。
我們先説莊子。莊子確確實實説過道在屎尿中,可援引這句話的人,好像忘了這話的語境。這句話,《莊子·知北遊》是這麼説的:
東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東郭子不應。[2]
知道了語境,就能更好地理解莊子的意思了。莊子之所以説這句話,是因為東郭子去問他道在哪裏,莊子説“無所不在”。東郭子一定要他説個出處,他就説在“螻蟻”,東郭子嫌莊子的回答太卑下,他就説在“稊稗”,東郭子嫌他越説越不靠譜,繼續追問,問來問去,他就説在“屎溺”,徹底把東郭子的嘴給堵住了。可見,莊子並不認為道只在屎尿中,而是在宇宙萬物中。再往下讀讀,我們還會知道,莊子是因為東郭子太愚鈍,思考問題的方法不對,才劍走偏鋒,以屎尿為例刺激、啓發他的。
知道這個背景,就會發現,道“在屎溺”這句話對於賈淺淺“屎尿體”合理性的論證意義就極其有限了。當然,有人肯定會反駁説賈淺淺也沒有光寫“屎尿體”呀。這我當然知道,賈淺淺的詩,我還是認真看過一些的。但是,如果我們再放大一些語境來理解,這個反駁就會徹底站不住腳。
莊子是什麼樣的人呀?是一個神一樣的人,是勘破世間萬物的人,是一個齊物論者,是一個視名利如同屎尿的人。這樣一個人,即使真寫了“屎尿體”——看他的文章,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其灑脱逍遙,千古一人,他無論如何是不會寫也寫不出這樣的東西的,我們就是假設一下,説明道理罷了——恐怕也不會到處發表、出版,請人寫評論,召開研討會,説自己寫的不是“屎尿體”,而是“黃金體”“珠玉體”,而後再用這樣的“屎尿體”為自己換取物質利益或名聲——在莊子眼中,這才是真屎尿!説一千道一萬,賈淺淺的詩歌趣味跟莊子根本就不是一個路數,甚至截然相反,前者功利,後者虛靜,用莊子來給賈淺淺站台,請錯神了。
至於波德萊爾,那更是找錯了對象。他們以為波德萊爾寫過《惡之花》,寫過腐屍,寫過妓女,寫過醉鬼,寫過流浪漢,他自己也放浪形骸,特立獨行,就一定能印證賈淺淺“屎尿體”的合理性。這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即他們光知道波德萊爾寫過《惡之花》,卻不知道他為什麼寫《惡之花》。
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波德萊爾不僅是名詩人,而且還是大評論家,他有不少關於文學藝術的真知灼見,這些真知灼見能幫助我們理解他的詩歌。許多人其實只知道波德萊爾寫了《惡之花》,其實並沒有認真讀過他幾首詩,於是才會見名忘實,誤以為波德萊爾沉迷於“惡”,又把“惡”跟“髒”等同起來,以為他寫的是“髒詩”,即“屎尿體”。
其實,波德萊爾之所以寫“惡”,是為了發掘“美”,他曾説過,自己最高貴的事業是化腐朽為神奇,是“你給我污泥,我把它變成黃金”。他還説過:“醜惡經過藝術的表現而化為美,帶有韻律和節奏的痛苦使精神充滿了一種平靜的快樂,這是藝術最奇妙的特權之一。”[3]其實,只要看到這幾句話,理解其意思,我們就會知道賈淺淺的詩歌趣味離波德萊爾有多麼遙遠。
不過肯定還會有人反駁我,説賈淺淺寫“屎尿體”也是為了發掘“美”,至少是為了寫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幸福感,或者我們乾脆就叫“母愛美”。這又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波德萊爾之所以寫《惡之花》,之所以要從“惡”——絕對不是“髒”,這一點一定要區分清楚——中發掘“美”,是有其深意的。
波德萊爾曾説“自己發現了美的定義”,説“那是某種熱烈的、憂鬱的東西,其中有些茫然、可供猜測的東西。”他還列舉了十一種造成美的精神,他認為,“最完美的雄偉美是撒旦——彌爾頓的撒旦。”[4]這句話可以幫助我們很好地理解波德萊爾的詩歌精神。我們都知道,彌爾頓筆下的撒旦是一個叛逆之神,因為反抗上帝的權威被打入地獄,但他依然不屈服,繼續尋機復仇,來到伊甸園,化作蛇,引誘亞當、夏娃吃了智慧樹上的禁果。
瞭解這個背景,就可以知道為什麼波德萊爾被稱為“惡魔詩人”。因為他是當時法國文藝界乃至法國社會的“撒旦”,是一位叛逆詩人,一位憂鬱詩人。他的叛逆對象是1848年法國大革命後越來越庸俗的資本主義社會,特別是這個社會中平庸的市儈階層及其美學,他要讓“惡”綻放驚世駭俗的罌粟之花,刺痛他們的眼睛,瓦解他們的精神。
讀了賈淺淺的詩歌,就知道她的詩歌趣味離波德萊爾有多遠。我通讀了她的《第一百個夜晚》。客觀地説,還是有一些説得過去的詩。但這些詩,不過是一個現代社會“小確幸”的自我展示——她展示自己的愛情、友情、親情,甚至展示自己的性愛及其歡愉。
説句實在話,由於大多數詩作分寸掌握得還可以,因而並不讓人反感,有的還有些小清新。但我們必須指出,支撐這種詩歌的內在情感是一種現代市民的自我滿足感。在現實中,這種自我滿足感值得尊重也應該尊重,但這種自我們滿足感如何獲得詩意,即如何“詩化”,卻是一個大問題。因為,就美學而言,這種自我滿足的底色是平庸,而平庸再往前走一步就是庸俗,甚至低俗。我們可以説,“淺淺體”尚可理解,因為它最大的問題不過是平庸,而“屎尿體”則不可理解,因為它庸俗。
説到這裏,我們應該已經明白,波德萊爾詩歌“反叛”的正是一切像賈淺淺這樣的詩作中平庸的小市民美學。所以,那些以波德萊爾的詩作為由頭為賈淺淺站台的人,與其説是為她辯護,不如説是打她臉。值得指出的是,**如果其他人以這樣的例子為賈淺淺解釋還可以理解的話,那麼臧棣這麼做卻不可理解,他可是著名的大詩人,又是北京大學中文系的教師,他怎麼可能這麼無知呢?**但殘酷的是,白紙黑字,他的原話就是這樣。
我想,一向對自己詩裏的哲學和詩歌深度絕對自信、自詡自己“在詩歌批評上是有天賦的”臧棣,這次之所以表現得這麼不專業,要麼是因為太急於為賈淺淺辯護而忘記了理性,要麼是因為他想起了唐小林批評自己的文章《“臧棣神話”養成術》,急於借題發揮,予以痛擊,因而口不擇言,犯了反批評的大忌。
我還想補充一句或許並非多餘的話:波德萊爾既為現代詩歌帶來了革命性的變化,也為現代詩歌發展帶來了無法忽視的隱患,他本人的詩歌理念也充滿矛盾,他的詩歌實踐和詩歌理念更是充滿了衝突,也就是説,波德萊爾本身就是一個值得研究的現代詩歌現象,可在這次事件中,以臧棣為代表的詩人、評論家卻無原則地拜倒在波德萊爾腳下,其詩歌趣味、智商令人憂慮,再考慮到臧棣原是知識分子寫作的代表,曾與民間寫作派在詩歌趣味上爭論得不亦樂乎,這次卻臣服於波德萊爾,甚至力挺“屎尿體”,不由得令人啞然黯然,覺得充滿了諷刺意味。
關於這個問題,我還有一點反思:那些早就讀過賈淺淺詩作的評論家,特別是與她熟識的評論家,如果負責任的話,應該告訴她平庸與庸俗的分野,讓她停在“淺淺體”之前,甚至後退一些,保持自己的“小確幸”本色,這樣雖然不會有大出息,但至少不會引來大厭惡。遺憾的是,他們沒有這樣做。這才讓“淺淺體”生出了“屎尿體”。
3、
為賈淺淺辯護的另一個理由是唐小林的出發點有問題,即他柿子專撿軟的捏,有意識地挑選賈淺淺這個“弱女子”和以賈平凹為代表的“無權無勢”的文人來“批評”,而不敢批評社會上存在的更嚴重的問題,或者“後台”更大的醜陋現象,也就是説,表面上看,唐小林正義凜然,無比勇敢,但骨子裏、內心裏,卻是個懦夫、小人。[5]
他們以為,這個觀點一提出來,就戳破了唐小林的勇士假面,暴露出其小人用心,而自己也相應地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永遠立於不敗之地了,因而,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向唐小林“挑戰”乃至挑釁了。比如,李天行不是就先為賈平凹父女辯護,説他們不過是被成功衝昏了頭腦,犯了所有普通人都會犯的錯誤,他們“甚至是受害者”,是可以原諒的,而後就話鋒一轉,質問唐小林們道:“我們該批評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第一,我們敢嗎?第二,有用嗎?顯然,我們不敢,也沒有用。”
“理直氣壯”地自問自答後,李天行又以詩歌發表、評價環境糟糕為由頭為賈平凹父女再辯護一番——他也不想想這個環境為什麼會變壞,賈平凹父女的做法是否就是糟蹋詩歌發表、評價環境,就氣衝斗牛地質問唐小林們:“有太多需要你們維護正義的地方了。問題是,你敢嗎?”質問完了,還怕氣勢不夠,又連問了四個“你敢嗎?”[6]
**這種説法,看似有理,實則不是無知,就是居心叵測。**作為一位文學評論家,唐小林專業人幹專業事,批評了一下賈淺淺的詩歌,批評了一下她的父親兼後台賈平凹,批評了一下給賈淺淺抬轎子的人,就招來你們這麼大的怨氣,他再以己之短攻人之長,去批評其他領域的問題,批評“後台”更大的人,那你們還不用唾沫星子把他淹死?或者乾脆就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
不要以為我這麼説是危言聳聽,北京大學中文系教師、著名知識分子詩人臧棣在接受《新京報》採訪時,不就下判斷説“這不單純是一個詩歌批評的問題,也不單純是一個文化批判的問題。基本上,是一種基於人性黑暗的發泄。”好像批評唐小林“人性黑暗”還不夠厲害,不解恨,或問題揭示得還不夠徹底,臧棣接着批評道:“我的基本看法,這是一種精神疾病現象。社會的不完滿,會令人心理變態。”
他還以一個詩歌內行的口吻居高臨下地批評唐小林“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詩歌外行。基本的審美感受力都沒有”,但卻“表揚”唐小林有一個“長處”,“就是對美好的東西有一種發自肺腑的變態的嫉恨”,並“建議”唐小林“按時吃藥”。[7]
又是“精神疾病”,又是“心理變態”,又是“按時吃藥”,我們很難想象這是一位詩人,一位知識分子詩人,一位北京大學中文系教師對一位文學評論家下的斷語。按照李天行的邏輯,唐小林再去批評非文學領域的問題,那臧棣們還不乾脆就把他送精神病院去“按時吃藥”了!
看了臧棣的文字,我説李天行的文章居心不良,應該沒什麼問題吧?而且,臧棣的訪談文字中充滿了特權意識,好像詩歌就是他們少數幾個文化精英的專利似的,別人——不要説普通大眾,就是像唐小林這樣“草根”出身的文學評論者(臧棣的用語)也無權置喙,想想先是令人膽寒,後又令人慶幸——多虧他沒掌握更多的權力、資源。
唐小林的文章之所以火力全開,毫不留情,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某些所謂的詩人,所謂的大學教師,所謂的文化精英,表面上温文爾雅,一副高等人士的樣子,可實際上,內裏卻相當粗鄙,正是這種粗鄙,害了我們的文學藝術。
廣大網民之所以津津有味地吃“淺淺體”的瓜,甚至羣情洶湧,羣起而攻之,也正是因為對所謂的文化精英表裏不一、精神粗鄙不滿。**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倒可以説賈平凹父女既是為害者,也是受害者。**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説唐小林主要的批評對象不是賈平凹父女,而是以他們為代表的所謂文化精英的粗鄙氣息。臧棣的話再次印證了唐小林的批評是多麼的中肯、到位。
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實際上,**像李天行等人的觀點之所以值得討論,是因為這裏邊有一個極大的認識誤區,即認為文藝領域沒有權力關係,沒有利益關係,甚至認為文藝家是弱勢羣體。**不過,我很懷疑,持這種觀點的人要麼是真愚蠢,要麼就是掩耳盜鈴。因為,文藝領域的權力關係,文藝領域的利益關係,某些文壇大佬的強勢乃至霸道——他們不是弱勢羣體,那些名不見經傳、沒人關心的基層作者才是真正的弱勢羣體,從這個意義上看,唐小林批評賈平凹父女,是為文壇真正的弱勢羣體仗義執言。
我看到一些基層作者在朋友圈中為賈淺淺、賈平凹鳴不平,對唐小林冷嘲熱諷,不僅格外悲涼:**你們可真夠有意思的,不僅表錯了情,而且哭錯了墳——早已屢見不鮮。**如果文藝領域沒有權力關係,如果文藝領域沒有利益關係,那麼為什麼每每什麼作協、書協、美協這些所謂的“清水衙門”換屆時,總有人鬥得烏眼雞似的?
如果文藝領域沒有權力關係,如果文藝領域沒有利益關係,那麼為什麼有些所謂“清水衙門”裏的人會鋃鐺入獄、悔不當初?如果文藝領域沒有權力關係,如果文藝領域沒有利益關係,為什麼2020年中央第六巡視組在向中國作協反饋巡視情況時,會批評中國作協“個別領域廉潔風險比較突出,形式主義、官僚主義問題仍然存在”?[8]
如果文藝領域沒有權力關係,如果文藝領域沒有利益關係,為什麼2017年中央第六巡視組在向中國作協反饋專項巡視情況時,會批評中國作協“重點領域存在廉潔風險,有的領導幹部存在謀私現象”[9],網上流傳的版本則説巡視組反饋情況時的批評更具體:中國作協“在文學評獎中有權色交易、錢色交易”等問題。
我引用這樣的例子,並不是説賈平凹父女一定存在類似的問題[10],而是為了證明,文藝領域並非沒有權力,文藝領域並非沒有利益,那些不加區分就認為作家、藝術家是弱勢羣體的看法,要麼是自欺,要麼是欺人。
持這種觀點的人,還有一個認識誤區,即在他們看來,好像只有其他領域才有問題,只有其他領域的問題才值得批評,而文藝領域沒有問題,即使有了問題,也不值得批評。這又是一種膚淺之見,也是文藝界老問題的無意識暴露。
這些年,文藝領域有一個奇怪的現象,一談起其他領域的問題,談起其他人的問題,那可真是義正辭嚴,誇誇其談,可一涉及到文藝領域,一談到自己身邊的事,就三緘其口,甚至封人之口。其實,我們不宜妄自菲薄,説文藝領域比其他領域都黑暗、腐敗、墮落,但我們也不宜妄自尊大,説文藝領域清清白白、乾乾淨淨吧。
在我看來,文藝領域的問題不比其他領域多,但也不比其他領域少。而且更重要的是,各個領域的問題是互相聯繫着的,作為文藝從業者,我們研究、批評文藝領域的問題,既是為了直接解決自身的問題,也是為了間接解決其他領域的問題,何來只批評文藝,不敢批評其他之説?
如果非要無知者無畏,去批評其他領域的問題,我的意見是,我們也要先做好自我批評,把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打掃得乾乾淨淨,然後再去批評其他領域,不做“自評”,光想“評他”,我覺得這種想法不磊落。而且,**我們如果有氣魄,還要打開門,歡迎其他領域的人——包括網民,來我們這裏指指點點,看看評評,**只有這樣,才能在整個社會形成“互相評比”的良好風氣。但遺憾的是,在這次的“淺淺體”詩歌事件中,我不僅沒有看到文藝界人士的開放心態,反而看到了極其保守的一面,甚至盛氣凌人、指鹿為馬的一面。
關於這個問題,還有至關重要的一層意義。那就是,我們這些從事文藝工作的人,在看到這個社會上存在着經濟腐敗、權力濫用的同時,是否也應該看到這個社會上還存在着語言腐敗、文字濫用的問題?
我們自然不能説語言腐敗、文字濫用對社會造成的危害一定比經濟腐敗、權力濫用要大,但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認識到,語言腐敗、文字濫用對人民羣眾付出巨大努力、孜孜矻矻追求的美好生活也會產生不良影響?我們是否更應該認識到,語言腐敗、文字濫用往往會為經濟腐敗、權力濫用鋪平詞語的道路、心理的道路,使經濟腐敗、權力濫用者在沒有被發現、抓到之前不僅不以為恥,反而大玩話術,跟我們一樣語言腐敗、文字濫用?
認識到這些,我們還覺得自己是無辜的嗎?説老實話,一個沒有良好語言環境的社會,肯定説不上是一個理想社會。我們目前就處於這種狀態。我們這些所謂文化人,難辭其咎。
4、
為賈淺淺辯護的第三個理由,是唐小林以偏概全,只拿賈淺淺比較差的幾首詩,就否定了她的整體創作成就,這很不公允,也很不公平,非評論家所為,更非君子所為。這是最流行的一種觀點,也是最引人認同的一種觀點。[11]
但實際上,在筆者看來,這種觀點極為錯謬。而之所以得出這種極為錯謬的觀點,是因為這些“辯護人”極不“敬業”,既沒有像唐小林一樣“通讀賈淺淺的全部詩集”[12],也沒有認真讀唐小林的這篇文章——儘管他們反感、嫉恨這篇文章,想批駁它。
許多為賈淺淺辯護的人,喜歡用一個辦法,就是找出賈淺淺的幾首他們認為不錯的詩作,然後就“告訴”我們:你們看,賈淺淺還是寫過不錯的詩歌的——只是這次他們也吸取了教訓,沒有像張清華、歐陽江河、西川等人“誇”得那麼飽滿,那麼花樣百出,搖曳多姿,你們(尤其是你唐小林)怎麼能以偏概全、一律否定呢?!
我瀏覽了一下這類文章,絕大多數作者都説自己只是讀了賈淺淺的一些詩,而且我斷言,這些人即使讀了賈淺淺的詩,也沒有對其進行嚴肅分析。那麼我的問題是:**既然你們沒有通讀賈淺淺的詩作,怎麼就貿然反駁唐小林,説人家以偏概全呢?**以偏概全的恰恰是你們呀!人家唐小林可是通讀了賈淺淺的詩作,而且我還可以斷言,唐小林不僅通讀了賈淺淺的詩作,而且進行了嚴肅的分析。
實際上,細讀唐小林的文章我們就會發現,他批評的不僅僅是賈淺淺的“屎尿體”,而是對其詩歌、詩歌趣味進行了整體分析,直言:“賈淺淺的詩最多隻能稱為‘玩票’,根本就沒有進入詩歌的殿堂;其文學天賦和對詩歌的感受能力,都與中國詩壇‘黃埔軍校’這樣的殊榮極不相稱。”[13]而且他還指出了賈淺淺詩歌的問題是直白——唐小林的説法是“白開水”,無聊——唐小林的説法是“把無聊當有趣”。[14]
這樣的言辭或許過於潑辣、犀利,但整體而言,其判斷沒有任何問題。我在上文已經説過,賈淺淺詩歌的內核是現代生活“小確幸”的自我展示,其底色是事業成功的小市民的幸福感,我還説過,這種幸福感在日常生活中值得尊敬且應該尊敬,但作為詩歌題材應有所小心,因為很容易陷入美學上的平庸乃至庸俗,事實上,雖然唐小林的文章沒有直接指出賈淺淺詩歌趣味的風險,但他“淺淺體”和“屎尿體”的概括,則明白無誤地提煉出了賈淺淺的詩歌趣味,並畫出了其運行軌跡。
這個判斷,比那些動輒引經據典、自以為高人一等的詩人、評論家——比如臧棣——要高明得多。平庸在美學上不是錯誤,但再往前走一步,變成庸俗,就是錯誤了,而從庸俗再往前走一步、兩步,變成低俗,那就錯上加錯、大錯特錯了——遺憾的是,我們這些年的文藝批評,有不少是“鼓勵”人往庸俗、低俗之路上走的。
因此,我想再強調一遍,如果我們的評論家能夠實事求是,在為賈淺淺點贊鼓勵的同時,指出她詩歌趣味中隱含的風險,進而幫助她找找克服這種風險的方法,那賈淺淺或許會寫出真正優秀的詩歌來,至少不會寫出“屎尿體”來。我猜測,如果這樣的話,唐小林應該不會對她進行這麼無情的批評,甚至賈淺淺都不會引起他的注意。從這個角度來説,賈淺淺真不該恨唐小林,或不該只恨唐小林,而是去恨那些將她“捧殺”的評論家——他們是“高級黑”。
更重要的是,我在上文也提到過,與其説唐小林是批評賈淺淺,不如説他是藉此批評文壇庸俗吹捧的不良風氣,是批評作家不將主要精力放在寫作上而是放在“活動”上,以“活動”博取眼球、撈取利益的不良風氣。可偏偏對這個問題,那麼多辯護文章、訪談,卻一個人也沒有回答。
因此,我想再借唐小林的文章畫畫重點,提醒一下那些批評唐小林文章的人,這些問題才真正值得回答。比如,唐小林批評張清華過度表揚賈淺淺,並引用了張清華在給賈淺淺的《第一百個夜晚》寫的序中的一段話,其中有這麼一句:“有的人可能寫了一輩子,也未曾像她這樣天然地靠近詩歌本身。在通向繆斯花園的隱秘小徑上,她似乎有一張偷來的通行證或尋寶圖,閃展騰挪了幾下,便將眾多的探路者甩在了身後。……在我觀之,淺淺無疑也是一個泛靈論者,至少她的時空觀是一個混沌、混元之物,她筆下的事物因之有了超越時空阻隔的穿越性,以及一種神奇的‘齊一’意味。因為只有具備如此思維資質的人,才會寫下這樣的詩句……我驚訝她在這樣的年紀,就幾乎頓悟出了生命的至理,人生的三昧。”
我想問一下:賈淺淺真的像張清華説的那樣,“通靈”了嗎,以至於出手不凡,超越許多寫了一輩子的人,“天然地靠近詩歌本身”?
再比如,唐小林在文章中引用了西川在賈淺淺新書發佈會上的一段話,説賈淺淺“對於世界的觸及開始變得非常的豐富,一個人本來兩隻手10個手指頭,你讀她的詩感覺她可能有20隻手,你會感覺你正在跟世界發生關係。”我想問一下:賈淺淺真的那麼厲害,有“有20隻手”嗎?
如果整理一下評論家們對賈淺淺的詩歌評論——比如,西北大學文學院教授陳曉輝就引用孔子和約翰·斯圖爾特·米爾的話,評價賈淺淺為“生而知之”的詩人、“天成的”詩人[15],我想,我的問題清單會很長很長。我想提醒反駁唐小林的人,不正面回答這些問題,你們永遠駁不倒他。
5、
有人反感唐小林的文風,認為太潑辣,甚至有“越界”進行人身攻擊之嫌,但我想問的是,即使唐小林的文風確實有問題,那麼問題是怎麼來的?或者説,現在心平氣和講道理的批評文章怎麼越來越少?原因非常簡單,文藝界吹捧成風已非只一日,且個別文壇大佬把持文壇,容不得不同意見,尤其是容不得對自己“朋友圈”裏哥們、小弟、姐們、妹們的批評,一旦有這種情況,不是設法排擠,就是無情打擊。在這種情況下,心平氣和講道理的文章根本就沒有用,根本就沒人聽,根本就出力不討好。
不用説文藝領域一些評論家呼籲實事求是的批評不管用,就是中央領導倡導,又有什麼大的作用呢?除了開大大小小的會議“傳達”“落實”,除了在大大小小的會議上“表態”“表功”,甚至以此為由頭跟國家要金錢要機構要地位,在具體的文藝實踐中又有多少實質性的改變呢?又有多少真正實事求是的評論呢?
難怪一次某協會開一個推動文藝評論工作的大會,看到某領導在主席台上義正辭嚴、侃侃而談,看到諸多“大評論家”表情嚴肅、痛心疾首,“找毛病”“出主意”,一個“繞口令”在朋友圈悄然流傳:“從事文藝批評的是這一羣人,指出文藝批評有問題的也是這一羣人,將來宣佈文藝批評變好了的還是這一羣人,雖然邏輯有點亂,但無論如何還得靠這一羣人。”想一想,這個“繞口令”是多麼的諷刺呀。正因為到處都是“這一羣人”,所以要想真正消除唐小林式的批評,首先得消除“這一羣人”無原則地“表揚”、諛評的惡劣風氣。
説句良心話,我們的一些作家、詩人、評論家“互捧”無極限,再不改改,不僅會繼續傷害文學的整體利益,而且還會傷害自己,使自己雖然從事了一輩子文學工作,沒有寫出什麼像樣的作品或文章,但一不小心,卻有可能變成諸如《圍城》《儒林外史》之類的諷刺文學中的“典型人物”。以反面的方式“捨身求法”,這代價終究太大。
不要以為我危言聳聽,我覺得我們離這一步已經不遠,或者我們的一些詩人、作家、評論家正在聯合“導演”一部這樣的諷刺活報劇。我可以舉一個現實版的儒林故事,以為佐證。導演這出“情景喜劇”的人物,跟這次賈淺淺詩歌事件牽涉到的人物,頗有幾個是重合的。
故事大致是這樣的,我國某著名高校的著名中文系,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一筆錢,就搞了一個文學獎,這個文學獎的首屆大獎頒給了某著名作家。在頒獎典禮上,一眾評論家,特別是這所著名大學著名中文系的著名教授——自然也是著名評論家,對這位著名作家進行了花式吹捧,可他們嫌這還不過癮,到了酒店後,在酒桌上,又花式吹捧起來。
好像覺得光自己吹捧,這位著名作家覺得不過癮,這些著名評論家,特別是某著名大學著名中文系的著名教授,竟拿酒店服務員尋開心,問這位小姑娘認識不認識這位著名作家——他們以為自己認識別人就得認識,自己吹捧了別人就得吹捧,自己阿諛了別人也一定得阿諛。可勞動人民太樸實了,這位小姑娘竟實話實説——她也沒辦法撒謊,告訴這些著名評論家自己不認識這位著名作家。這讓這些著名評論家下不來台,於是半葷半素,一再讓這位小姑娘“猜”這位著名作家是什麼人,而且“誘導”她説,如果猜對了,你和你們酒店可就發大財了。這位小姑娘實在猜不出來,也是被逼得有些着急,再次發揚勞動人民的樸實本色,回答這些評論家説:我知道了,他是財政局長!
好笑吧?這不是“虛構”,而是“非虛構”。不過不要緊,如果大家覺得還不過癮的話,我再給大家舉個“虛構”的例子。不是已經有某評論家,也是某刊物的編輯——她自然也跟上文“非虛構”中的幾個主要人物交情不淺,因為作風跋扈,文風誇張,已經被人寫進小説,被知情讀者在紀實與虛構間對讀,成了一個頗“典型”的人物嗎?
這不是危言聳聽了吧?想到這裏,我是真為我們的某些作家、詩人,特別是評論家們擔心了,故不怕交淺言深,善意地提醒一句——尊敬的評論家先生:前方“圍城”!入城有風險,抬腳需謹慎!
2021年2月5日初稿
2021年2月6日改定
註釋:
[1] 我最早看到的是胡少卿的《我看賈淺淺詩歌》,載微信號“胡少卿文學課”,然後是劉曉蕾的《如何體面地批評賈淺淺的詩》,載微信號“劉曉蕾的紅樓夢”。這種觀點好像很有説服力,於是一些人紛紛效仿。如《詩刊》編輯彭敏的《賈平凹的女兒被罵上熱搜:是誰不講武德》就引用了魯迅的幾首打油詩,以及中國唯一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的《餃子歌》為賈淺淺站台。看了彭敏的文章,我一方面為魯迅鼓掌——他是寫得真好,跟“淺淺體”沒一分錢關係,彭敏是為援引而援引,看來為賈淺淺洗地並不容易,連這位號稱“背詩機器”的《詩刊》編輯也找不到什麼好例子,只好硬把魯迅拉來;一方面為莫言擔心,擔心彭敏會把莫言牽扯進這場輿論狂歡中——他沒做什麼呀!載微信號“彭敏先森”。最讓我吃驚的是北京大學中文系教師、詩人、知識分子寫作的代表者臧棣也用了這個例子。參見《賈淺淺詩歌引發爭議:這場輿論風暴是不吐不快還是惡毒的發泄》,載微信號“新京報書評週刊”。我朋友圈裏還有一些朋友持此觀點。
[2] 文章是從網上搜來的,幾分鐘即可讀完,可那些為賈淺淺辯護的人,很不敬業,連必要的功課也不做。
[3] 波德萊爾:《論泰奧菲爾·戈蒂耶》,《波德萊爾美學論文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第78頁。
[4]《波德萊爾美學論文選》“譯本序”,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第13頁。
[5] 持這種觀點的文章,我看到兩篇。一篇是趙瑜的《關於賈淺淺的詩:與一個友人對話説》,載微信號“作家趙瑜 看完燒燬”,一篇是李天行的《請放過她——賈淺淺現象的一點反思》,載微信號“洪亮直言”。張豐的《賈平凹女兒的詩不是不能批,但別因身份而預設立場》一文也暗含此意,載微信號“ 筆硯春秋”。
[6] 李天行:《請放過她——賈淺淺現象的一點反思》,載微信號“洪亮直言”。
[7]《賈淺淺詩歌引發爭議:這場輿論風暴是不吐不快還是惡毒發泄?》,載微信號“新京報書評週刊”。
[8]《中央第六巡視組向中國作家協會黨組反饋巡視情況》,中國作家網2020年1月10日。
[9]《中央第六巡視組向中國作家協會黨組反饋專項巡視情況》,人民網2017年02月21日。
[10]《作協權色交易、錢色交易令人傷悲》,https://www.jianshu.com/p/c70e5791b287。
[11] 幾乎所有站在賈淺淺、賈平凹父女一邊的文章、訪談,大都持這種觀點,故不一一列明出處。
[12][13][14] 唐小林:《賈淺淺爆紅,突顯詩壇亂象》,載微信號“文學自由談”。
[15] 陳曉輝:《多元與迷茫時代的突破與復歸——賈淺淺詩歌論》,《文藝爭鳴》2020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