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大女主”翻車記_風聞

文/文娛****小觀

“它並沒有滿足我們今天對新的女性形象、新的女性生存的書寫。”談及中國當代女性文學，北師大文學院教授張莉如此感慨。

其實，與女性現實生活“脱節”的又何止是文學，美化現實、劇情懸浮的影視劇，也與觀眾的精神需求相距甚遠。

自去年底以來，《有翡》《流金歲月》《上陽賦》等大製作輪番上線，它們投資數億，邀請頭部女星，高舉女性主義大旗，大有緊扣現實的雄心。

然而，《有翡》豆瓣5.6分，原著8.6分；《上陽賦》和《流金歲月》原著7.8分和8.3分，劇版呢？6分和6.7分。

壓根未提“女性主義”的《山海情》，倒是罕見摘取9.4分，戲份不多的女主角水花，那一臉委屈讓無數觀眾濕了眼眶。

時代在變化，觀眾審美在提高，女性主義已不再是作品的保護色，相關電視劇主創卻似乎沒意識到這點，口號喊得震天，私下卻“魔改”頻頻。

幾部“大女主劇”明明有試圖突破的野心，但多半隻給觀眾看到了“假裝突破”，最後留下遺憾。

為什麼金光閃閃的原著，卻換來如此平庸的劇版？

01.王儇

披着權謀的皮賣言情的藥，是此類劇集帶給人們的“噩夢”。

能讓“三金”影后章子怡翻車的《上陽賦》，屬於這一種。

原著《帝王業》裏，女主與丈夫先婚後愛，不但不屑於被他保護，還要與之共進退，助他披荊斬棘，攜手登上權力之巔。

“國際章”首部電視劇，挑了這麼個劇本，觀眾都以為她會掀起罕見的波瀾，然而期待有多高，現實就有多骨感。

開篇都七八集了，女主王儇的故事乏味得讓人想按倍速：貴族中的戰鬥機，純潔可愛，無人不愛，“得琅琊王氏女可得天下”……

唯獨沒有展示任何“金枝玉葉不輸鬚眉”的特質。

劇中的章子怡，彆扭地扮演15歲少女。她擠眉吐舌，試圖用略帶卡通色彩的肢體語言展示女兒姿態的天真。

然而面對那雙滄桑、時常放空的雙眼，和刀削般凌厲的臉龐，觀眾只能耿直送上“皇上愛妃”的調侃。

忍還是不忍，這是個問題。

除了外貌不合，人設也一落千丈。

原著中“不讓鬚眉”的上陽郡主，光是翻牆被男主接住就重複了兩次，沒有浪漫，只有無聊。

男主男二顏值，又讓全場女性觀眾一言難盡。

新增的“權謀”情節令人大跌眼鏡：女主父親和皇后，僅憑一杯捏造的毒酒，就將百年士族謝家連根拔起。

進諫的温侍中不相信，觀眾也不相信，彈幕紛紛感嘆“這宮鬥級別也太低了吧”。

而到了女主與丈夫相守相依的劇情，馬上開始濃墨重彩地渲染。熱搜是沒少上，**但評論和轉發全是“好甜”“好欲”，或乾脆啥也沒有，更像複製粘貼，**沒幾個真正的討論。

“先婚後愛”本是一場權力交易，最後還是帶上了“霸道總裁和小嬌妻”的小言色彩。

“故事是坍塌的，種子下錯了，不會出好的果實。”編劇宋方金如此評價《上陽賦》的問題。

“製作講究但操作業餘”，編劇汪海林評價此劇時也直言，“故事太不嚴肅，太瞧不起劇本了”。

據他透露，片方並非對故事的低質量一無所知，甚至曾在拍攝前求助《戰狼2》編劇劉毅，結果“價格沒談攏”，提升劇本的計劃就此擱置。

一部投資了7億的電視劇，竟然不願意為劇本花錢，那錢都花到哪去了？製作？這倒確實是劇方的宣傳重點。

但是，劇評人李星文認為，該花錢的戰爭場面，拍得十分小家子氣。

沒有實地採景，完全看不見天光，只剩攝影棚的藍色迷霧特效，不像戰爭大場面，更像是武俠劇的一幕大戲。

更可怕的是，一部古裝劇，文言台詞錯字頻出，文法不通，看得觀眾提心吊膽。

“編劇連職業標準都沒有達到。”

這種級別的大投資敗在了劇本和製作上，無疑為簡單粗暴、大幹快上的電視劇敲響警鐘：不打磨故事和製作，把“角兒”盲目堆在一起的嘗試，就是在“浪費社會資源”。

對比鮮明的是，總出品人穆曉穗卻不這麼認為，他直接給《上陽賦》打了10分，並稱“這麼大體量的一部優質劇集，不應該低於7分”。

學術圈也隔空附和，中國廣播電視社會組織聯合會副會長李京盛就高度肯定稱，“好看”是對《上陽賦》的公允評價。

現實總是比電視劇精彩。

02.周翡

同樣尋求突破、卻破格失敗的還有85後小花趙麗穎。

她的產後復出之作《有翡》，女主周翡是大俠南刀後人，四十八寨掌門的掌上明珠，破雪刀傳人，天賦過人，美麗而不自知……

導演吳錦源説，武俠不應該侷限於男性世界，在女性世界裏武俠也有很大的空間，他想呈現女性在風雲變幻的大時代對內心的堅守。

但播出後，率先出圈的都是硬傷，比如，相差五歲的車曉和趙麗穎演母女，畫風如下：

自稱周翡“外祖母”的段九娘（董璇 飾），又和女主“湊成一對姐妹”。

原著中周翡“全盛時期能把活人死人山的四個魔頭一刀切”，劇裏的打鬥卻綿軟無力：

至於批評“趙麗穎生完孩子憔悴”的言論，倒是大可不必。

讓觀眾“分心”的核心，還是演技沒有説服力，“女俠”沒立起來。

想知道真正的女俠能有多討喜嗎，看一段b站爆款視頻就知道了。

15歲女孩林辰涵（拍攝時只有13歲）在遊戲改編電影中，“借勢下劈、腳踢借力”，不但人颯，更見刀重。

在觀眾鋪天蓋地的讚美中，她滿足了眾人對阿翡的想象。

與《上陽賦》一樣，劇組熱搜也沒少上。

粉絲忙着“圈地自萌”，虛假的繁榮也充分證明，這類電視劇的心思都花在哪兒，審美趣味何在。

劇作出圈失敗，就更加無法讓觀眾去討論大女主戲最根本的侷限。

“大女主作品只是更換了角色的性別，卻絲毫沒有改變故事的權力邏輯。”

“她仍然是廣義的文化上的‘花木蘭式境遇’，就是你要登場，你就只能化裝成一個男人。這裏當然不是指外在的化妝，而是內在邏輯的置換。”

北京大學電影與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戴錦華教授曾如此感嘆。

一代女俠終究還是被消費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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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朱鎖鎖和蔣南孫

《三十而已》《二十不惑》之後，女性友情題材再次大熱，歲末年初，《流金歲月》登場。

主角是兩位性格截然不同的都市女郎，她們美麗清醒，歷經起伏，始終患難與共，用友誼對抗現實，是彼此的知己。

先感受下什麼叫選角貼合：

開播後，兩位女主向着亦舒原著的設定發展，讓觀眾擔心的“為男人反目”並未發生，角色的氣質和衣品也讓片子賣相成色十足。

倪妮似乎找到了路線，性感美豔，把張揚美人朱鎖鎖交代得清楚明白。

原著的朱鎖鎖出身低微，無人關愛，從小寄人籬下。她早早看透社會的殘酷，從不奢求愛情，只想着抓緊用美貌去利用他人，交換資源，“遊戲人間”。

但在電視劇中，殘酷橋段都被“美化”了：她的中學文憑升級為本科，一畢業就在貴人幫助下去大企業工作。

雖然背後也有議論，但她一直和伯樂們清清白白，沒有超出工作範圍的關係。

事業有了起色後，她甚至對商界大佬葉謹言（陳道明）動了真情，還勇敢追愛，稱可以籤協議不要他的一分錢。

要問這種所謂真情是否動人？可以參考隔壁陳建斌、李一桐的“甜寵劇”《愛我就別想太多》，豆瓣3.3分。

對比一下真實朱鎖鎖最視金錢如糞土的時刻。嫁給船業大亨兒子後，夫家破產，此前已和丈夫打了很久離婚官司的她，此時卻堅持傾其所有，共同還債，直到風波過去，再抽身離去。

同樣遭遇“魔改”、缺乏説服力的還有蔣南孫。

從小衣食無憂的蔣家小姐，是個被保護得太好、不知世事險惡的大小姐，但在家庭破產、父親去世、母親出國的一系列變故後，她一夜長大。

劇版在尊重這些設定的同時，卻忽略了重要的一點，南孫也是個沒有幻想的“社會人”。

上大學時，男友章安仁被一位新來的女助教看上，後者在課業上處處刁難南孫。隨後，走投無路的南孫去找了對自己有好感的系主任，借用權力擺平了此事。

這也讓她第一次認識到了社會的陰暗面。

而在劇裏，這番硬核情節變成了：前女友從小地方來，想借他們在大城市立足，被南孫識破。最後南孫借錢送她去學英語，解除危機。

很多觀眾都納悶了，這是提前拿了“大太太”搶老公的劇本嗎？

總而言之，劇版抹去了女性在現實中會遇到的誘惑和困難，剔除了原著裏最“現實主義”的部分。

這就讓女主們賴以抵抗現實的友誼，失去了力度。

04.李雪琴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張莉曾説，今天的女性寫作，與很多人對女性生活的理解，出現了一定的脱節。

戴錦華教授就認為，新的女性形象以受過高等教育、見過世面、熟悉網絡為主，觀眾對於她們的期望，也不再是以基層婦女吃苦耐勞為主體的女性主義，而更多是年輕的中產階級女性獨立自由、敢説敢做的當代女性主義。

看看現在引發輿論討論的女性是誰？張莉説，“我期許有一天中國女性寫作，或者中國人文學研究的新一代裏面，有我們自己的楊笠或者李雪琴。”

除了這類反映網絡時代主流的羣體，還有一些“佔不到份額的弱勢羣體”，同樣需要關注。

從被前夫燒傷至死的拉姆，到被“假靳東”欺騙的底層中年女性，她們的經歷反映了社會的殘酷現實，如果文學和影視作品創作者長期對這類問題不敏感，也是一個問題。

影視劇的母體是劇本，如果文學作品都沒有傳達好女性主義，影視化只會更淺。

求助於成熟的都市小説，卻弱化核心矛盾，只留下薄薄的故事框架，正如買櫝還珠，作品自然也失去了魅力。

實際上，國產劇並非沒有做過好的嘗試：

《不要和陌生人説話》讓社會關注家暴，《蝸居》中女性面對房子等物質誘惑時的選擇，令人唏噓；《雞毛飛上天》中女主憑藉經商天賦，與男主共同創下事業……這些都是緊扣時代話題、引發討論的好作品。

到了資金、人才和市場進一步發展的今天，影視劇的探討沒理由更淺薄。

據德塔文統計，2018年劇集市場，女性觀眾比例（57%）已明顯高於男性觀眾（43%）。近兩年，這一差距更是進一步拉大。據愛奇藝2020年分賬劇數據，全平台女性觀眾佔比已連續兩年高達七成。

在一個女性觀眾日漸主導的影視時代，輕視她們，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全文完，感謝您的耐心閲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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