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華爾街的散户，不過是“民主之花”的肥料而已_風聞

這個體系已經破敗……

資本主義行不通了……

1月26日，這個星球上最老資格資本主義國家之一法國的總統馬****克龍在**“達沃斯論壇”**上，突然甩出了這番非常“革命範”的論述。

他説，唯一辦法就是打造一個“更加專注於消除貧富差距的經濟”。

作為典型的自由派政客，馬克龍當然不會真的擁抱“社會主義”，但其言行代表着今天資本主義世界正湧現一股上至總統、下至庶民的“改良思潮”。

比如，就在馬克龍説這番話的時候，大西洋對岸的美國，華爾街的散户已經把**“消除貧富差距”**這個樸素理念變成了金融史上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對，今天要説的正是此前鬧得沸沸揚揚的**“散户暴打華爾街”**事件。

這個事情剛剛發生時，就引發了大量的討論和跟進，啥**“美股張麻子”，“吊錘華爾街”都給安排上了，英雄主義“革命故事”**講得激情澎湃，讓人熱血沸騰，當時有讀者朋友希望烏鴉也談談。

但我還是覺得子彈得飛一會，瓜需要鎮一下。

果不其然，最終的劇情，跟那時是大相徑庭。

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很多人已經瞭解了，烏鴉這裏為還不熟悉事情的朋友，簡述一下：

1月21日，美國著名空頭機構香櫞的創始人公開嘲諷遊戲驛站(GME) 公司44美元的股價要下跌50%，只值20美元。

此舉徹底激怒了一羣聚集在**Reddit子論壇****Wallstreetbets（華爾街賭場，簡稱WSB）**上的散户。

為什麼這些散户會被激怒？

因為WSB的數百萬用户，大多是90、00後新投資者，沒經歷過什麼大危機，信奉的投資理念是YOLO(你只活一次)——生死看淡，不服就幹，專門炒那些“主流”不看好的股票，富貴險中求。

他們使用的交易平台叫Robinhood，取名自劫富濟貧的羅賓漢。

英國民間傳説著名的“俠盜英雄”羅賓漢

其實，做線下游戲生意的GME 本來也是個垃圾股，疫情衝擊下更甚，兩年虧損百億美元。但新來了一筆大投資支持其向線上遊戲商城轉型，還要挑戰電商巨頭亞馬遜，所以股價從幾美元一路漲到40美元，未來可期，WSB上的散户自然也就看到了希望。

1月21日，香櫞橫插一腳，帶着一羣空頭，對GME股價進行做空。

解釋下所謂的做空，簡單點説就是，先****高賣再低買。

如果你斷定未來股價下跌，可以先借來處於價格高位的股票賣掉，等跌到低位了，從市場上再買來還回去，一賣一買，結算後多出的錢就是進你荷包裏的利潤。

由於空頭賣出太多股票，GME股價一度最低踩到了3美元附近。

突遭劫難的散户怒了，一些極端的網友甚至對香櫞創始人和家人發出人身威脅。

更多90、00後散户則想起了自己從小玩GME賣的遊戲長大，本來對這家公司就有情懷，偏偏被你們看扁。另一方面他們也對華爾街**“大而不倒”**的機構壟斷現象心存怨念，有人還想起了自己父親因為華爾街製造的“次貸危機”而破產，人生一蹶不振……

這種時刻，香櫞創始人還對損失慘重的散户們公開嘲諷，簡直是火上澆油。

件件不爽，疊加一起，徹底引燃了這些散户同仇敵愾的怒火。

所謂匹夫一怒，血濺五步，賭徒心態的抱團散户一怒，高喊：去TMD基本面，紛紛砸下全部身家買入GME、拉高股價，而且約定攻守同盟，死死捂住就是不賣，不幹死香櫞不算完。

散户敢這麼做，瞄準的正是香櫞等做空機構的最大風險點**——做空做得太猛，比GME股票總數還多30%，所以市面上短期根本沒有足夠的股票供空頭們買入歸還。**

由於做空有時間限制，股價如果不跌反漲，做空者不能一直等下去。而且，做空都是槓桿交易，浮虧太多就會被強行平倉——不管當時價格有多高，必須執行買入程序，歸還股票，最終錢和股票都沒了。

一旦空頭要買入股票進行止損，只要持股者統一戰線堅持不賣，機構就不得不花更高價買入**，從而推動股價進一步上升，逼迫更多做空者也不得不買入股票，結果再次推高股價，如鏈式反應一般，空頭陣營自相傾軋，股價越推越高。**

借力打力，這就是散户團結一心的威力所在。

22日，週五，GME開盤後短短4小時，股價上漲就突破70%，收盤上漲到67美元，但香櫞等機構認為散户不過一時興起，於是融資、加倉，繼續賣空；

25日，週一開盤，又有大量散户參與到狙擊機構的行動中來，導致GME競價直接高開96%，收盤76.79美元，機構再次損失慘重；

26日，短暫震盪後，機構終於放棄抵抗，GME收盤價狂漲了92%，以一根擎天大陽線收在了147.98美元！

27日，空頭被飆漲的股價徹底拉爆，收盤在347.51美元，比六天內的最低價漲了近百倍。

28日，GME股價最高衝上483美元。

GME衝上最高點（來源：水印）

做空的香櫞們哭了，割肉離場、彈盡糧絕甚至瀕臨破產，只好控訴散户們的“金融暴力”，甚至串通以Robinhood為代表的各大券商，暫停暴漲股票的交易，直接關掉服務器、拔掉網線、不讓開倉，GME、AMC、黑莓等股票一度消失在交易平台上，瞬間引爆了輿論指責。

散户們笑了，這次大戰振臂一呼的帶頭大哥Keith Gill（用户名DeepFxxingValue，簡稱DFV），收益最高超過了44倍！還有一散户，其持有5萬的看漲期權直接變成了1100萬美元，一夜財富自由。

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也來湊熱鬧，表示‘“如果GME漲到1000美元，就把GameStop的Logo貼在下一個火箭上送上太空。”

自身也是常年被機構做空的馬斯克：乾死空頭！

幾天幾夜的曠世大戰後，這場對決的名氣越來越大。

一些贏了錢的散户還了自己的學生貸款，有些人買了很多遊戲機捐贈給了貧困兒童，更有人表示，自己是為了父親才加入這場暴打華爾街的戰鬥！

一位散户甚至引用了音樂劇《悲慘世界》的經典歌詞：

你可聽見人民的呼聲？憤怒人民的心聲！

面對此情此前景，英國《金融時報》刊文激動地寫道：

“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WEF)的許多研討會曾煞費苦心，思索如何增強普惠金融，以求借助金融市場的恩賜來幫助那些不幸的人。”

“2020年，金融民主化之花終於綻放。”

但這種資本主義自我修正、改良的幻覺很快被打回了現實。

1

散户還是輸了

1月29日，“散户VS華爾街”戰況愈演愈烈之時，B站常駐美國戰地記者郭傑瑞也發回了一段前線採訪。

在街頭，郭傑瑞隨機採訪的一位18歲小哥，剛好就是這場大戰的參與者，在44美元入的場，恰是散户衝鋒號吹響之時，踩在了最好的節點。

被問到什麼時候打算賣，這位剛剛學習炒股的新人的回答是：700美元。

“如果漲到2000美元我也不會驚訝”，這位小哥補充道。

這段採訪是週五進行的，當天大漲67%，但此後便一路狂瀉，2月5日只剩下63美元。

郭傑瑞恐怕很難再採訪到那位小哥，不知道有沒有高位逃頂，但採訪當天除了自我感動式的信心，他也暗示出抱團散户中的危機：

很多人用政府發的援助金來買股票。

另一位冷眼旁觀的帽子哥直接點出了關鍵所在:

這就是個泡沫，跟比特幣一樣。

在股價堅挺的時候，散户們一邊敲着**“（股價）衝向月球”**，一邊敦促彼此：

HOLD!HOLD!HOLD!（拿住！拿住！拿住！）

散户抱團與攻守同盟，正是這次大戰被認為是“散户血洗華爾街”的根本所在。但如同暴漲一樣暴跌的過山車式行情，證明資金鍊緊張的散户們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團結。

因為從483美元的峯值到63美元，300多億美元的市值已經消失，其中大部分來自散户們的荷包。

儘管如此，很多參與其中的散户似乎並不在意。比如24歲的聖地亞哥法律系學生格雷戈裏·盧(Gregory Lu)就發帖表示：

“哪怕我在GME的股票價值都降到零，我都不會介意……我們希望世界都看到什麼，對沖基金會為其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屏幕後面，更多人正血流成河。

一位油管上76萬粉絲的投資大拿感慨自己在GME上一週損失了30萬美元，一位頂着WSB論壇頭像的粉絲悲嘆到：

還好啦，你還有很多錢，不像我在股價300美元的時候全部砸在了GME上。

看來，無論是大V還是小散，大概都沒能逃過這一劫。

來自馬里蘭州的股民託比·阿爾利(Tobi Alli）是這場對華爾街復仇運動的熱衷分子，他在接受採訪時也説：“至少有三、四個人向我吐露，他們已經虧錢了，再也不會投資了。”

最有情懷的人被傷透了心，那些只想趁着大漲賺一筆快錢的散户炒家卻在小聲慶幸。

23歲的消防員伊恩·波佩爾，沒有聽信那些狂熱分子“漲到月球”之類的説法，高位逃頂，淨賺了4萬美元，所以他慶幸地説：

“我很幸運。我在網上看到有人説他們失去了畢生的積蓄。”

但失去積蓄可能還不是最慘的，因為據傳有人已經因為跟風GME股票而飲彈自殺了。

2月4日，WSB論壇上出現了一條網帖，貼出一篇文章截圖，詳細描述佛羅里達州居民Jake McGuirrey週四上午因投資遊戲驛站股票虧損逾18.7萬美元自盡。

這件事情很快被闢謠，但闢謠內容也只是文章語法有錯誤，來源不明，而WSB論壇上關於Jake McGuirrey的討論乾脆被清理得一乾二淨，極不尋常。

隨着覆盤越來越多，這場所謂“散户VS華爾街”的真實面目越來越清晰。

**原來，當情懷滿滿的散户們高喊“hold（拿住）”時，**大量機構早已把錢賺到了口袋裏。

因為GME前9名資金體量最大的投資者裏，有7個是機構，而所謂的“帶頭大哥”的資金量級，根本上不了枱面。

帶頭（投）大哥真容

2月4日，帶頭大哥兩個星期來第一次停止了更新持倉，疑似已經清倉跑路。

但也有人認為，帶頭大哥停止更新的原因是礙於現實中的身份——股票經紀人，他可能因為對公司隱瞞了這次史無前例的交易情況而被追責。

無論如何，帶頭大哥都不是最大的獲益者，那麼誰是呢？

媒體分析，Micheal Burry（ 電影《 大空頭 》主角的原型 ）就是最大的受益人之一。此前傳出有資本要對遊戲驛站進行線上化改造時，Micheal Burry就跟進成為了大股東，然後才有了股價一步步攀升，進而有了這次驚心動魄的所謂“散户大戰”。

本尊與電影

有意思的是，此次大戰中，Micheal Burry明面上站在做空機構一方，嘴上不斷挑起散户們的怒火，而實際上他已經擁的GME股票，總價已經漲到了近6億多美元。

比這些提前佈局的大佬更兇猛的，是華爾街上的高頻交易和趨勢量化基金。

早在前幾年，高頻交易股就佔了美股交易量近一半，最高甚至超過六成。今天GME如此誇張的走勢怎麼可能不被這些毫秒必爭的交易程序捕捉到呢？

2018年之後美股幾次毫無徵兆的閃崩，就是因為高頻交易機制可以抓住任何漲跌趨勢，瘋狂加速，一旦推向極致，就可以帶崩整個市場。

2015年，兩個俄羅斯人就被查出鑽了中國A股市場限制高頻交易的漏子，架設非法服務器，一秒自動下單31筆，用680萬三年狂撈20億，把神馬股神都擠到一邊去了。

如果散户拿的是刺刀，那麼機構扛的就是大炮，而高頻交易和趨勢量化基金架起的則是馬克沁機槍，散户還沒反應過來，就像衝鋒的步兵一樣被交叉火力割草了。

沒有強制性的制度保護，散户不可能幹得過機構，這是物理意義上的絕對碾壓。

知名做空機構渾水創始人Carson Block在接受彭博社採訪時直接説，從GME等個股的股價拋物線走勢來看，一切並不像是WSB上的散户所為，反而更像是部分對沖基金針對其他對沖基金的軋空。

可以斷定，在這次風暴中，能賺錢的散户大部分都是投機分子，那種滿腔熱血“向華爾街復仇”、陷入自我感動、堅持HOLD站崗到最後的散户們，不過是被裹挾進了機構的多空大戰中，心甘情願為機構當了衝鋒在前、高位接盤的炮灰。 

2

機構大而不倒

除了瘋狂的漲跌，此次大戰中，華爾街明目張膽的“作弊行為”更是驚掉了吃瓜羣眾的眼鏡。

1月28日，也就是GME股價漲至483美元創歷史新高那天，散户們聚集、策劃集體行動的WSB論壇一度遭遇封殺，被封禁理由是**“仇視性內容”**。

而後，散户們主要使用的交易平台Robinhood突然關閉了遊戲驛站(GME)、AMC院線(AMC)、諾基亞(NOK)等散户熱捧的股票買賣。緊接着，美國最大在線券商之一的盈透證券也限制了GME及相關熱門股的股票和期權交易。

一邊捂住嘴，一邊摁住手，機構、平台串通一氣，把散户們封得死死的。

沒有了前方的炮灰，背後廝殺的機構也見好就收，直接導致了遊戲驛站、AMC院線等散户抱團股集體重挫，一度被散户推高的白銀也一路狂瀉。

多渠道多平台跨領域多管齊下，這不是某一家金融公司、投資機構能做到的，而是整個金融圈心照不宣的共識，其協調程度與立竿見影的效果，説是有華爾街幕後的大手在統一指揮也絲毫不誇張。

考慮到Robinhood即將上市，創始人在鏡頭前的閃爍其詞也就可以理解了。

為了區區幾家做空機構，華爾街為何連臉都不要了？

原因很簡單，如今美國金融系統泡沫高漲，系統性風險已然風聲鶴唳。

此次散户的起義，背後是美國幾萬億美元的大放水，無數新增的年輕散户懷着**“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心態不斷湧入市場。

由於每一家做空機構背後都有無數的資本鏈條環環相扣，如果遊戲驛站這件事摁不下去，任由“散户投資概念”發酵，肆意炒作其他股票或者白銀等等投資品市場，容易刺激金融體系內在積蓄已久的不穩定因素（如高頻交易），局面將一發不可收拾。

終於，在一番機構對掐、收割散户的瘋狂之後，大而不倒的華爾街好像又贏了。

為什麼要説又呢？因為100多年前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現在一説起美股就是機構主導云云，其實美國股市曾經有上百年的散户時代，連證監會都沒有，全靠經驗和運氣，所以在最繁榮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進入最動盪的時期。

1907年，第二次工業革命方興未艾，導電性能優良的銅資源非常搶手，市場銅價和銅礦股票一路高漲。

隨着人們投資銅產業的熱情高漲，相關的股票也成為大資本狙擊做空的搖錢樹。

這時候，一個叫海因茲的銅礦暴發户來到紐約，與人合夥成立一家上市公司——聯合銅業，憑藉自己對銅礦和未來市場的理解，從銀行借來大量資本，穩步推高其股價。

文質彬彬的海因茨，暴富靠的是採礦知識

他的主要目的是故意吸引華爾街空頭過來，趁機收割一波。

當年10月，市場開始下行，銅礦板塊領跌整個股票交易市場。大量空頭聞風而動準備做空聯合銅業：從經紀人那裏借來聯合銅業股票賣出，等到價格跌了再買回，還給經紀人，從而賺取差價。

因為當時沒有自動化交易系統，出借行為是通過股票經紀進行的（真正的一張張借出去），股票所有人可以適時要求經紀人“召回”借出的股票，迫使空頭們去市場搶購股票來償還。

10月14日，海因茲大量收購市場上的股票，不斷拉昇股價，引發市場上的散户跟風，股價從37美元一路拉昇最高到了60美元，同時更多看跌銅礦的空頭也被引誘進場。

10月15日，海因茲抓住時機要求經紀人“召回”所有出借股票，逼迫空頭們不得不搶購市場上剩下不多的股票，進一步推高股價，百年前的“逼空大戲”眼看就要上演了。

但海因茲驚訝地發現，一向盡職敬業的股票經紀人居然遲遲沒有動作，沒有對空頭借走的股票進行召回。

原來，他的小算盤全被華爾街的大佬們看在眼裏。當年，他利用自己探礦的本事，以**“十小時改八小時工作制”**，發動底層礦工狠狠敲了洛克菲勒集團、JP摩根等華爾街巨頭控股的銅礦一筆。

這小子今天居然還敢來資本大佬們的地盤上撒野？？

於是，華爾街的話事人們直接發動超能力，按住了海因茨的手、捂住海因茨的嘴巴、抽乾海因茨的錢包。

從15號上午開始，報紙紛紛質疑聯合銅業的財務狀況、銀行開始催促海因茲還款，市場上的做空單子反而越來越多。在媒體、巨頭、銀行、股票經紀的聯合圍剿下，聯合銅業股價徹底崩了，從60美元直落到10美元，囤積股票的海因茲和高位接盤的散户們血本無歸。

所有人沒想到，海因茲破產了，居然連累紐約第三大銀行被聞風而來的存款人直接提破了產，華爾街所有銀行一起面臨擠兑的風險，金融地震也傳遞到了其他州。

在這場由暴發户與大佬鬥法而引發的“1907年大恐慌”中，證券公司倒閉，銀行被擠兑，借款利率飆漲，紐約市政府無法發行債券，紐約證交所差點關門，銀行破產風潮席捲美國，引爆了整個金融行業的危機。

幸虧老摩根出面聯繫各大巨頭，一起掏腰包，對金融系統注資才恢復正常。從此，美國金融與政治兩大勢力形成了一個共識:

需要一箇中央銀行對銀行與大機構進行救助，防止體系崩潰。這就是後來由資本大佬和政客們聯合成立的私人央行美聯儲，華爾街從此抓住了美元的開關。

此後，幾乎每一次泡沫後的金融危機中，製造泡沫的大機構總是優先得到救助，小機構苟且偷生，大大小小的機構相互殘殺，“大而不能倒”的華爾街資本市場寡頭格局成為了美國過度金融化的根子。

只能隨風搖擺的散户們往往被收割到死，連個收屍的都沒有，最終被擠出了金融市場。

這也正是為什麼有的散户要“給父輩們復仇”。

過度金融化的經濟基本面撕開了美國貧富差距，引發政治認同層面的分崩離析，進而兩黨惡鬥導致抗疫失敗，然後是今天美聯儲為救經濟，大招盡出、無限放水，反而給怨念已久的散户提供意外的彈藥，開啓了對機構的報復，巨頭只好再次掀桌子，散户更加憤怒，百年金融格局動搖……

百年前，美聯儲本是為了金融維穩的目標而建立，間接被華爾街巨頭控制，讓巨頭們吃相不要太難看。到今天，巨頭們把控着美聯儲為自己服務，把美元水龍頭開到最大，最終透支了美聯儲的彈藥。

衝冠一怒的散户們衝鋒在前當炮灰、貪婪的機構蜂擁而上自相殘殺，系統性金融風險即將爆發，華爾街真正的主導力量只好再次撕掉“自由市場”的麪皮，露出最猙獰的本相，抓起散户炮灰們祭旗，暫時壓住了危機的爆發。

3

困在系統中的“散户”

《瑞克和莫迪》中有這樣一個小故事。

那是一個由無限個多元宇宙中所有瑞克組成的繁華大都會。大都會里最流行的食物，是一種“幸福”口味的巧克力威化餅乾。其關鍵成分是從某個瑞克關於女兒的美好回憶中萃取的精華，所以吃威化就能讓瑞克們體會到那種珍貴（虛假）的幸福感。

但生產這種**“幸福”**威化餅乾的，其實是一間壓迫人性的流水線工廠。資本家瑞克把一個瑞克放在儀器裏，不斷在腦子裏重放編造的記憶，刺激大腦分泌幸福物質，然後加入餅乾中。

終於，一個在流水線上工作十五年的瑞克受不了了，砸了工廠，衝進實驗室，殺死了那個用來生產幸福物質的瑞克。

就在他要被警察逮捕的時候，滿臉和善的資本家瑞克出現了，説自己很欣賞流水線瑞克的自由精神，讚揚他是所有瑞克的表率，要給他自由的新生活。

於是，資本家帶着流水線瑞克走出警察包圍圈，讓他接受工人們的歡呼，最後給了他一把豪車的鑰匙，駛向自由的新生活。

正當瑞克滿臉期待走向自由的時候，資本家在背後開槍捕捉到了他這一刻的幸福，把他也變成了那個在實驗室裏給名為**“自由”**的新口味餅乾輸出原料的工具人。

資本主義行不通，自由市場成了笑話，“散户大戰華爾街”也走向了這個瑞克莫蒂式的劇情。

因為另一羣操控規則的人，突然站出來為“散户”説話了。

1月29日，美國證監會發布公告稱，正在密切關注極端的價格波動，將對限制交易能力的實體行為進行審查，努力保護散户投資者。

1月31日，美國總統拜登的高級經濟顧問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拜登政府將對“GME”過山車式股票交易的法律問題進行調查。

美國國會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也計劃針對股市召開聽證會，得克薩斯州總檢察長也向Robinhood提出13項民事調查，要求瞭解近期發生的“散户被拔網線”（禁止買入）等事件。

那邊交易平台、投資機構和幕後巨頭默契打壓散户，這邊白宮、國會、法院三股抱團力挺散户，搞得好像一百****多年來，他們剛知道似的，還真有那麼點正邪大戰的架勢了。

六大勢力圍着一方轉，夾在當中散户們哪怕是賠光了，這輩子也“值”了。

真佩服英國《金融時報》的筆桿子們能想出**“金融民主之花"**這個詞，作為最老油條的帝國主義，氣質這塊果然拿捏得死死的。

如此戲劇化的情節，難怪米高梅電影公司立馬搶了一個新書改編權，講一個由業餘投資者、遊戲玩家和網絡巨魔組成的雜亂無章團體，讓華爾街屈服的故事。另一巨頭奈飛也在爭奪這個題材。

影片主線不用想，散户衝擊華爾街，代表了“民主意識”的覺醒與反抗，那些正直的人們高舉“自由”大旗，為散户們聲張正義，最終美國主旋律的中心思想得到了高度昇華。

不難想象，幾十年後，此事件中把救濟金賠得一乾二淨的某小散户，會翻出一部老電影，滿臉慈愛、驕傲地對着小男孩、小女孩們一遍遍訴説自己當年滿腔熱血、熱淚盈眶、高舉金融民主大旗血拼華爾街的故事。

恰如，反抗者瑞克最後的結局。

現實與藝術，這樣的鮮活映照，正是馬克龍們期待的那種所謂的“資本主義改良”，或者説“資本主義式麻醉”。

你以為你在反抗，但你飢渴的慾望，被他們牢牢掌控；

你以為你是贏家，但你苦心的博弈，全是他們精心的策劃；

你以為你無愧於心，但你所有驕傲的成就感，正是他們一手炮製的奶頭樂。

農民起義變成了新的地主，賭徒掀桌子但賭場生意依舊，散户抱團吹泡沫來血戰金融巨頭，最後只能助紂為虐。

用美元印鈔收割來的財富，梭哈一把所謂的情懷與正義，不顛覆剝削的底層機制，卻寄希望於內部重新分贓，結果只能困死在了一個層層嵌套的系統裏。

所謂“血洗華爾街的散户”，不過是為妖豔魅惑的“民主之花”充當養分的肉身肥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