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軍步兵物語(齋藤邦雄)日本老兵的二戰回憶(四)_風聞
独角丘比猫-2021-02-13 21:32
山區裏面既有山谷又有河川,危險地形不少。驢子一般只要人能走的地方它都能通過,只不過它還要馱着一百多公斤的物資,所以經常會有蹄子打滑掉到深谷裏的事故。
除了跌進山谷以外,還有踩到地雷被炸飛的,所以每次行動都會損失好幾頭驢,這些責任最後都會落到監督的頭上,實在是不好做啊。
一旦發生戰鬥,情況就會雪上加霜。一邊要手忙腳亂地把驢子牽到安全地方去,另一方面還會有馬伕“跑了,跑了”;這就不僅要掌握驢子的數量,而且還得注意馬伕人數,這種監督工作比打仗還辛苦。
等到打完仗宿營的時候,又要去為馬伕準備伙食。當地普通民眾一般都吃小米粥,但對馬伕會給他們專門的麪粉,讓他們自己做最愛吃的大餅和燒餅。
馬伕平時只吃得上粗糧,所以看到麪粉他們都歡呼起來。
進入地區的村子後,不僅日軍,對保安隊(協助日軍的中國人部隊)的搶劫活動也都是當作沒看見。但馬伕們絕對不會去做這種事。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每次出來打仗就會變成這樣。
某天傍晚,進入了一個敵方的村子,並決定在此地宿營。我帶着馬伕在村子裏看看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結果在一户人家裏發現一個沒來得及逃跑的女人,看着有三十歲。
她臉色蒼白,渾身發抖,這也是當然的。在這種地方被兇惡的鬼子發現了的話……
我走近那女人,突然:
“不好,不好,媳婦有病的。”
後面跟着的馬伕説着就在我面前跪了下來。
我被這馬伕認真的樣子阻擋下來。
看到這馬伕還算是個好人,就賣了他個面子。
“明白,明白”我説。
“謝謝,謝謝。”
馬伕邊説邊磕頭。
不過日軍對女人可是很敏感的,這樣放着不管也不行,所以就想了個辦法,決定把驢趕進這户人家裏。
幾十頭驢塞滿了這户人家裏裏外外,士兵看來還以為是驢廄,所以沒人往這裏鑽。
當晚看到發情的公驢追着母驢跑。
“這畜生”我就往公驢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腳。
這個故事還有後話。
打完仗回到警備隊後過了一個月。
我正在離開警備隊所在村子的分哨所站崗。
一個老年農民笑嘻嘻的跑到我面前,鞠了兩三次躬後從籃子裏取出梨子、花生那意思是讓我吃。
由於事發突然,我一下子沒明白,不過還是認出了那個人就是上回打仗時跪下來求我救救女人的馬伕。
“謝謝”
我手下他拿出來的梨子和花生後,他又幾次三番鞠着躬朝着過來時走的河邊小路回去了。
馬伕走路的方向上有個穿紅衣服騎着驢子的中國女人。後面跟着個年輕男子,可能是她丈夫。
他們站的比較遠,看不清楚,但感覺似乎也在行禮。
從山溝裏的小村跑到這裏路程非常遠,估計他們可能是去城裏醫院看病。
那馬伕和那個女人不知道是啥關係,肯定是親戚什麼的。
此後我又參加了好幾次作戰行動,也是負責監督騾馬,但卻再也沒見到那個馬伕。
‘
獻給馱馬
離開皇國數月矣,
生死與共和你戰鬥在一起。
(《愛馬進軍歌》——譯)
這是首讚美戰馬與士兵同甘共苦的軍歌,這首歌被廣為傳唱(被改編成《愛馬進軍曲》後,至今在陸上自衞隊裏仍經常被演奏——譯);只不過它歌頌的都是日本的馬,卻從沒聽説過對中國的馬有過任何的褒揚。
中國的馬雖然從來沒被稱頌過,但卻曾替我中過彈,對我來説它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昭和17年(1942年)秋,當時正在河北省西部某山區地帶進行戰鬥。我負責看管託運彈藥的馬匹。
那時候在前線我們使用的馬和國內所謂軍馬不同,都是從中國農民家裏徵集的“中國馬”。這種馬個子較矮,但非常温順,耐力持久,在一般的山地上都能跟上部隊行動,所以非常便於行軍。
另外,由於它們不屬於正式的軍馬,所以也沒必要費力照看,這點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這次,中隊正要翻過一座山,到山腰的地方,發現了個泉眼。所以為了補充水源,中隊就決定在此地大休息。每到這個時候,掌管馬匹的人就會和一般士兵不同,忙得不可開交。
要給馬喂水,卸下彈藥讓它休息等等一堆活兒要幹。真是好笑,明明該休息的人卻忙得要死。
給馬飲完水,總算可以靠在一邊休息下;這時離我四、五米遠處有匹我負責的馬不知為何篤篤篤地往我這兒過來,還把軀體靠在我身上。
“好奇怪,它還想要水喝嗎?”
我正想着,突然敵人就從正面山腰上一齊向我們射擊。與此同時這馬突然膝蓋就彎了下。由於敵方從馬的另一側射擊過來,所以一時也不清楚到底有沒有打中馬。
我立即將馬牽到岩石背面的安全地區。
仔細一看,馬的側面腹部有兩個彈孔;腹部的另一面(即休息時面對我的那一側)卻沒有開口。看來是個盲孔,彈頭還在馬肚子裏。
看到這個樣子,我不知道該説什麼好。很明顯,這馬正是由於剛才跑到我面前才會捱了這兩發敵人射出的子彈。要是沒有這匹馬我早就被擊中了。
簡單説就是這馬幫我擋了子彈。可它為何當時要跑到我面前來?
馬經過連日行軍疲憊後,一旦遇到休息的機會就會站定不動,這時怎麼去推去打它都不會動。但這匹為什麼就會跑了過來?我無法理解。
戰鬥結束後,抵達下一個宿營地。這馬把它巨大的軀體橫放在地上,就這樣再也沒能起來。
埋葬馬匹的地方是一片高坡,開滿無垠的野菊花。如果要不是它替我擋槍的話,躺在這裏的恐怕就換成是我了。
戰士們心境的燦爛,
遠勝過晴朗的天氣,
你的功勞將永遠不能忘記。
(《愛馬進軍歌》——譯)
當知道這件事以後,戰友們一起唱起了這首歌來安慰戰死的中國馬的靈魂。
跨過紫山綠水
在那山的遠方,
住着一羣八路;
啊,我們今天又去進攻,
死掉幾個戰友就回來。
(改編自詩歌《山之彼岸》,具體參考這裏——譯)
這是我在山裏的時候經常哼的一首德國詩人巴斯(Carl Hermann Busse,德國某超級路人詩人——譯)作品的改編版。
在山區警備隊裏基本都沒啥休息時間,連續好幾天都是出擊作戰。與其説在山裏行軍,還不如説是在山裏兜圈子更好。
我本來就不擅長走路,結果卻還要背上重重的裝備走山路,這樣一來苦頭就比別人多吃了一倍。不過,在部隊裏,就算你走不了路,那也必須跟着隊伍走。
一旦出發就不得回頭。戰死自然除外,所以你只能咬着牙堅持下去,就算是兜圈子也必須和部隊一起行動。
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景,即佩服自己又有些後怕:居然能揹着那麼重的裝備走過這麼遠的路程。
平均每個月有10天戰鬥。如果每天平均行軍30公里,那麼一個月就是300公里,一年3600公里,兩年7200公里。這距離相當於從北海道到九州往返兩次。
要走這麼遠的路,還得帶上沉重的裝備、物資,並且一邊行軍一邊還得打仗。回想起那時候當兵可真是苦啊。
為什麼裝備會這麼重?首先就是兵器——步槍、刺刀、彈藥(步槍彈120發),此外還有鋼盔、地圖包、水壺、背囊(帆布做的大口袋,裝好東西后用繩子把口紮起來揹走。現在俄軍依然在用——譯)。
這背囊(那時候還沒用揹包)裏裝有攜帶的糧食大米、乾麪包、牛肉罐頭、味增粉等等;皮帶上還得在前後彈藥盒裏裝上120發子彈、2枚手榴彈;按照不同小隊,還會再給每個人分擔上備份的擲彈筒、輕機槍彈藥。
如果是新兵的話,還得再加上小隊長、老兵的份額。具體重量沒有估算過,但光帶上這些裝備,還沒出發腰就已經被壓彎了。
如果是出去賺錢或者經商的話,那還可以忍忍算了;可你是去敵人地盤裏打仗的啊,還弄那麼多東西的話士兵的性命可就危險了。我和其他士本帖最後由 tokaerv2 於 2015-6-8 12:55 編輯
跨過紫山綠水
在那山的遠方,
住着一羣八路;
啊,我們今天又去進攻,
死掉幾個戰友就回來。
(改編自詩歌《山之彼岸》,具體參考這裏——譯)
這是我在山裏的時候經常哼的一首德國詩人巴斯(Carl Hermann Busse,德國某超級路人詩人——譯)作品的改編版。
在山區警備隊裏基本都沒啥休息時間,連續好幾天都是出擊作戰。與其説在山裏行軍,還不如説是在山裏兜圈子更好。
我本來就不擅長走路,結果卻還要背上重重的裝備走山路,這樣一來苦頭就比別人多吃了一倍。不過,在部隊裏,就算你走不了路,那也必須跟着隊伍走。
一旦出發就不得回頭。戰死自然除外,所以你只能咬着牙堅持下去,就算是兜圈子也必須和部隊一起行動。
現在回想當時的情景,即佩服自己又有些後怕:居然能揹着那麼重的裝備走過這麼遠的路程。
平均每個月有10天戰鬥。如果每天平均行軍30公里,那麼一個月就是300公里,一年3600公里,兩年7200公里。這距離相當於從北海道到九州往返兩次。
要走這麼遠的路,還得帶上沉重的裝備、物資,並且一邊行軍一邊還得打仗。回想起那時候當兵可真是苦啊。
為什麼裝備會這麼重?首先就是兵器——步槍、刺刀、彈藥(步槍彈120發),此外還有鋼盔、地圖包、水壺、背囊(帆布做的大口袋,裝好東西后用繩子把口紮起來揹走。現在俄軍依然在用——譯)。
這背囊(那時候還沒用揹包)裏裝有攜帶的糧食大米、乾麪包、牛肉罐頭、味增粉等等;皮帶上還得在前後彈藥盒裏裝上120發子彈、2枚手榴彈;按照不同小隊,還會再給每個人分擔上備份的擲彈筒、輕機槍彈藥。
如果是新兵的話,還得再加上小隊長、老兵的份額。具體重量沒有估算過,但光帶上這些裝備,還沒出發腰就已經被壓彎了。
如果是出去賺錢或者經商的話,那還可以忍忍算了;可你是去敵人地盤裏打仗的啊,還弄那麼多東西的話士兵的性命可就危險了。我和其他士兵經常説:“小兵沒法子。”
我在北支走過的山和日本的山不一樣,山頭光禿禿的,沒有樹只有草和石頭。但這種沒有樹的山對日軍來説其實是挺運氣的。因為八路軍最擅長游擊戰。如果山上有樹林的話,那麼日軍反而會為此頭痛。
山上一棵樹木都沒有,連只兔子都藏不了,到哪兒都能保證視野,所以就對八路軍不利。
山的高度大概在500到1000米左右,沿着山間的小河分佈有村莊,我們就是被派來攻擊這些村子裏的敵人的。因此士兵經常會爬山涉水。
一般這種討伐戰鬥持續10~20天左右,士兵對身上該帶多少糧食和彈藥都沒底,所以就會多帶些讓馬馱着走。這些馱馬大部分都是從警備隊附近村子裏徵集過來的;每次參加作戰,不知為啥都會要我去做馬把頭。我打仗大概沒什麼用,所以正好去管馬。
徵集過來的嗎都是馱馬或者駑馬等中國馬;雖然照顧它們很辛苦,但我發現它們也都是挺有感情的動物。
在連續幾天日夜不休的行軍裏,我抓着馬尾巴一邊瞌睡一邊走路。當馬停下來的時候,頭盔一下就撞到馬屁股上,給撞醒了。
要在平常,肯定會被它尥蹶子踢中要害;不過現在可能馬也走累了,根本沒想踢,它連踢人的力氣都沒了。不僅如此,當我在它側面時,它反過來倒往我這邊靠。
這些馬,有的落入拒馬河谷地,有的幫我擋了子彈。當部隊分兵開進山區腹地時,路也變得越來越陡峭,已經無法通過馬匹了。
當馬不能用的時候,就會換驢子上場。驢子體型小,可以無法負擔較大行李,但足下有力,只要人能走的地方它都能跟過來,所以驢子也給日軍幫了大忙了。
拒馬河上游的山地景色真的非常漂亮。山是紫的(山上石頭顏色是紫色的。),河谷的水非常清澈可以直接飲用;簡直可以用“紫山綠水”來形容。
但小兵依然是那麼可憐。哪怕眼前就是一望無際的美景,也會因為身體過於疲勞而沒工夫去欣賞。
哪怕只要有5分鐘的空閒,他們也會立刻趴在地上,手腳伸開成個大字就這麼睡着。此刻,他們腦子裏想的只有多睡會兒覺了吧。
士兵們走路走得疲憊不堪,往往直到半夜才能到達作為落腳點的村子。
到了休息點也並不意味着立刻就可以躺下睡覺,之前還要做很多準備工作。首先,得準備飯食。我覺得日本軍隊按小隊分開各自負責炊事的方式非常沒效率。
鍋、釜、木柴及食材的收集都由每個小隊各自分散活動,自然會導致各個小隊間的競爭,還有互相之間搶奪食物,所以也就經常會有這樣的爭吵。
想法吃完飯,接下來又要保養武器。凡在白天用武器參加戰鬥的,就必須進行養護。步槍哪怕就打過一發子彈,槍口也會變黑。把從天皇那裏領到的這麼重要的武器就這麼不管不顧放在一邊獨自悶頭睡覺,如果被老兵發現的話,哪怕你就是正在打仗,也會立刻吃巴掌。
有時,不僅僅要負責保養自己的槍支;如果你是新兵的話,還得去給老兵和分隊長擦槍。
新兵總是被人踩在下面,不管去哪裏,只要你是新兵這種待遇就不會改變。
等到吃完飯、保養好武器後已經是半夜兩點,這才總算可以睡覺。睡的時候要麼在泥地上,要麼在屋檐下面用稻草往身上一裹湊合一下,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哨兵喊醒交接班,所以也就只能睡個囫圇覺而已。
哪怕站崗放哨也會被累的直打瞌睡。因此一不小心哨兵就會被摸掉。
等到天亮,部隊又要向下一個地方開進。但出發前必須執行一條無情的命令:晚上投宿的村子全部燒掉。理由是:
“絕不能讓八路軍使用這個地方”
如果這是八路軍的軍用設施那還情有可原,但這些都是無辜村民的房子啊。高級軍官”居然提出這種毫無道理的理由,他們的腦袋才有問題。
出發以後,不知為啥腳上的水泡傳來一陣陣刺痛。這已經不是一個兩個水泡的問題了,而是整個腳全都痛得要命,簡直就和光腳放到火裏燒一樣痛。
每到休息的時候我就趴到地上,感覺自己乾脆就這麼躺下去算了,再也不想起來。但聽到命令後,還是不得已晃晃悠悠地繼續行進。
一邊走一邊只能祈禱自己的腳能像牛啊,馬啊那樣能堅持下去就好了,其他的都沒力氣去想。這時候我也總算能理解那些用手榴彈自殺的士兵們的想法了。但我這人意志太薄弱,無論是自殺還是跑到八路軍那邊去我都沒那麼多勇氣。
就這樣,終於結束了痛苦的行軍,回到原來的警備隊裏。這時我的腰和腿幾乎廢掉,連路都走不好了。回到隊裏結果得知第二天又得出發。
粗心大意害死人(一)
在那本臭名昭著的《戰陣訓》裏有這麼一句話“瞬間疏忽,可致大禍臨頭……”
意思是説:哪怕稍微粗心大意,也會導致無法想像的重大事故,因此絕對不能放鬆緊惕。
我也曾從別人那裏聽説過這種因為一時大意而導致不可挽回的事故。先將其記述如下。
這個事情發生在其他聯隊裏,暫且稱之為A隊好了。
這支A隊出動到山區掃蕩作戰期間發生的事。當天他們也沒找到敵人的影子,正好中午路過一條清澈的小河,就決定在此處大休息吃午飯。
雖然沒看到敵人,但畢竟這裏還是敵區,所以隊長就派了支小分隊到前方300米處的一個高地上站崗放哨。
這處高地位於一個斷崖的頂部,士兵們一路往上爬得很辛苦。
在這種情況下,小隊長要體諒下屬所以也很矛盾。
小隊總算爬到那塊高地上。可能是為了安撫隊員,分隊長於是就説:
“怎麼可能會有敵人,大家還是先吃飯吧。”
結果雖然任務是警戒,他們卻連哨兵都不留一個,全體人員坐成個圓圈,就和小學生郊遊一樣吃起了飯。
日本人本來在吃飯的時候就會變得散漫。對於平日裏連吃飯都很急的士兵來説更是如此。
從腰裏解下彈藥盒,把步槍交錯着支起來,甚至連放哨的都沒,大家都優哉遊哉的。
正是因為這種日式“優哉遊哉”導致了一場大悲劇。
正當他們邊把裝着白酒的水壺互相傳着喝邊唱着歌兒的時候,敵人卻從他們下方偷偷地往山崖上爬來。然後突然對還在吃飯的小分隊發動了襲擊。
等發現從天而降的敵人時已經晚了。他們連拿槍的機會都沒有,腦袋都被石頭或其他鈍器砸碎。
敵人採用這種手法大概是為了防止被不遠處的主力部隊發現。這些人怎麼就那麼疏忽呢?
休息結束後到了出發時間,但警戒部隊還是沒回來。感覺有問題,隊裏就派了通信員過去看看,結果就發現了這出悲劇。
已經晚了,兵器全都被奪走,在高地只剩下連身份都無法辨認的屍體。
也不知道他們捉了什麼魔,無端判斷周圍沒有敵人,結果就導致這種下場。
粗心大意害死人(二)
在山西省的羣山裏駐紮有一支由下士官率領的20人的小分隊。
裝備比較簡陋,只有一挺機槍;但好在當地治安還不錯,所以這些裝備能將就。
每天都沒什麼事情做,而且離總隊天高皇帝遠,所以隊長也好,手下人也好都非常鬆懈。部隊裏都把這種狀態叫做“懈怠”,不過這支小隊具體“懈怠的表現”倒是很特別。
也許是因為在偏僻的山區裏沒什麼娛樂活動,老兵就白天喝老酒晚上打麻將,而且還是連續幾個晚上通宵打麻將。
打麻將也就算了,這支小分隊就和前面那個例子一樣,居然連放哨的都沒有。可能他們只是一時疏忽,但這就足以決定這支小分隊的命運了。
他們每天都這樣懶懶散散,鬆鬆垮垮的,雖然駐紮在山裏,但還是被敵人惦記上了。
不久以後這支小分隊就被敵人用計全部消滅。具體過程大致如下。
那天晚上,小分隊隊長下士官和老兵們和平時一樣正在熱火朝天地打麻將。突然有三名扮成日軍憲兵的八路軍士兵出現在小分隊裏。
於是打麻將的那幫人大吃一驚。
雖説叫高地,但實際上卻是個有300米大小土丘一樣的地形。一邊爬一邊回頭一看,中隊的主力都在田間小道上睡覺,他們看樣子還在大休息。
“小隊長大概平時在中田(中隊長)面前不討好,才讓我們來幹這個。”
小分隊隊長聽到和他同期入伍的上等兵發着牢騷一句話都沒説。
“這附近沒敵人,慢慢過去也沒關係。”
“上去以後,我可得喝口酒。”
小分隊滿腹怨言,花了30分鐘才到高地邊緣。
遠遠看過去,高地另一側好像有敵人正往這兒爬過來。人數約200名,相當於一個連的兵力;正好和我們兵力相同。
哎呀,這可大事不好。
這種情況下,處於高地的一方肯定是有利的。但目前我們只有一個小隊的兵力,真打起來肯定沒有勝算。
事不宜遲,只能立即通知下方的主力部隊,讓他們來支援我們。
“齋藤,你去傳令。等等,算了你腳力差,還是叫丸岡去!”
一等兵丸岡就跌跌撞撞往山下中隊總部跑了過去。同時我們也對着總部方向一起拼命揮着手裏的步槍想引起他們注意。
其實當時只要打一槍發個信號就可以了,但同時也會讓敵人察覺。我們這麼做是希望瞞過敵人,同時趕快讓中隊主力過來佈置陣地。
幸好敵人似乎還沒察覺到高處有日軍,還在山陰、岩石縫隙裏一邊隱蔽一邊慢慢往這裏爬過來。
我們為了不讓敵人方向特地在趴在高地邊緣屏住呼吸。
“聽着,如果發生意外的話我們可能就會孤軍奮戰,輕機槍準備好了嗎?”
小隊長壓住聲音説,我們自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不知是總隊發現這裏異常情況還是傳令兵抵達那邊,我們從高地上看到總隊突然行動起來。沒過多久就有一隊人馬跑了過來。
我和小隊所有人看到這個都鬆了口氣,接下來就看敵人和我方哪個先到了。我還從來沒這麼盼望主力部隊能夠快點到達。
從山頂上比較敵我雙方,還好我方比較近些。這樣我們就能快一步抵達。
我打開手槍保險,把手榴彈從腰裏取下放到身前。
當敵人接近我方200米的時候,中隊主力終於到了。等我們佈置好重機槍和兵力後敵人依然沒有發現,還在慢吞吞得爬山。
我們已經準備完畢。以重機槍為核心,輕機槍沿着稜線排成一列。
“聽到命令前,不準開槍!”
雖然命令不得射擊,但此時他們已經進入手槍的射程之中了。
我擔心:要是被敵人看到的話肯定會往這邊打過來……,不由扣緊了手槍的扳機。
對方打頭的可能是個隊長。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穿着草綠色軍裝,配有毛瑟手槍。就在這時:
“打!”
隊長髮出命令
“突突突……”“噠噠噠……”
輕重機槍等得不耐煩一樣,一齊開火。
敵人受到突襲陷入慌亂之中。萬萬沒有想到日軍居然就在眼皮底下。從上到下一片譁然。
有人衝出來被打倒,有人就這麼一頭栽了下去,有人倒在其他人屍體上,也有人躲到岩石後頭;敵人已經無力應戰,被打亂步調崩潰逃走。
這場戰鬥,我們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中隊長也因這次前所未有的戰果而滿心歡喜。
這場勝利的原因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就是日軍在唯一一塊可以俯視周圍情況的高地上及時佈置下兵力而已。
如果那時候因為士兵過於疲勞而命令全體休息,中隊長沒有往那塊高地派出哨兵的話;一旦敵人佔領那塊高低,恐怕被消滅的就是日軍自己了。
八路軍擁有地利善於游擊戰,可當時為什麼卻沒有發現日軍?真是很奇怪。
不管敵我哪方,凡打仗時任何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這個例子就是因為敵人疏忽所造成。
現實比小説還精彩
在前線呆久了就會經常聽到一些子彈擦着頭皮飛過一類的事情。但我接下來要説件聽起來不可能但絕對是真事兒。
上等兵N和我同年入伍,但又和我這個現役兵不一樣,他是長野縣人。在部隊裏成績一直都第一名,是個“模範兵”。
有次在易水上游的山區裏發生了場戰鬥。敵人在山上方佈下陣地,日軍則是從下方應戰。這地形對日軍來説是場不利的戰鬥。
如果要向高處射擊,就會將自己的身體暴露在敵人面前。一般我在這種情況下都會以“健康第一”為原則,把頭像烏龜一樣往裏縮,只把步槍從頭上探出去“啪,啪”隨便打上幾下。
但上等兵N作為一名輕機槍射手,卻從不會做這種膽怯的舉動。他會對着位於制高點的敵人,把上半個身子伸出去射擊;旁邊的戰友看到他這個樣子都會驚叫到:
“上等兵N,太危險啦,快趴下!”
正當班長也注意到他的時候,只聽“砰”的一聲響,上等兵N抱着輕機槍就這麼倒了下去。
“上等兵N中彈啦!”
旁邊的人喊着,立刻衝過去,把他拖到石頭背後的安全地帶。他頭盔正面中彈有個彈孔,滿臉都是血。
我看到他這個樣子心想:“這下可沒救了……”。如果頭部和腹部中彈的話,在任何情況下百分百都沒得救。
可是,衞生員跑過來摘下他頭盔一看:雖然額頭上有傷,但卻沒跡象表明子彈鑽進腦袋裏。
“喂,醒醒,你啥沒事兒。”
衞生員一邊抹去他額頭上的血一邊對他大喊;一等兵N剛才還失去意識的樣子,此刻似乎回過神來,把眼睜開還眨了好幾下。
正當我們要放下心來,他卻又要試圖去抓輕機槍,這次自然班長沒有同意。他哪怕受了傷也沒忘記自己機槍手的職責,和我這個懶鬼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戰鬥結束後,上等兵N回到隊裏,隊長勸他去住院,但他卻説“這種小傷不礙事”拒絕去醫院;最後只是讓衞生員看了下就給治好了。
要是換成我,肯定就會立刻去混病號,但當時部隊裏都會有幾個像這樣的士兵。
不過話説回來,我們再來解釋下他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當子彈擊中頭盔正中的時候,一幫情況下就會這麼一直飛過去擊穿腦袋或者盲貫(子彈呆在腦袋裏不出來),不管哪種情況都會把命丟掉。
可是當子彈擊中上等兵N時,彈頭卻沒有進入頭部,而是沿着鋼盔和腦袋的間隙繞了過去,最後從後面掉了出來。
這話聽起來就如同天方夜譚一樣讓人無法相信,但卻是事實。
最好的證據就是子彈擦過腦袋時留下的彈道痕跡。
怎麼會這個樣子的呢?去問了有經驗的老兵才知道,子彈有個特性:彈道會因為入射的角度不同而不同;例如飛行中即使碰到一顆小草也會改變方向朝着誰也想不到的地方飛去。那顆集中上等兵N的子彈估計也是這樣穿透鋼盔後,不知道碰到什麼東西結果就沒射進腦袋裏,而是沿着頭皮繞了一圈。
除了這個理由外,其他每一個能解釋清楚的。
“看來果然還是我女朋友救了我一命啊!”
上等兵N等他養好頭上的傷,拆掉繃帶時,一邊説着一邊遞給我一張照片。
照片上有個人垂着頭髮看起來挺可愛的姑娘,她是上等兵N的老鄉已經和他定下了婚約。
上等兵N每次出去作戰都會把這張女朋友的照片當作護身符放在頭盔裏。
那時候肯定是她幫了我一把……
“女人沒那麼可怕,還能護身,那樣的話我也放一張進去。”
“你有女朋友嗎?”
就這樣,從此以後大家都把女人的照片放進頭盔裏成了護身符,我當然也學上等兵N一樣放了一張。
鋼盔和大包
那時候,無論哪支警備隊都會養上一兩個密探。
這些密探提供的情報基本上可信度很高。自然也就會將其逐級向上級部隊報告上去。
依據情報,如果敵人是小股兵力的話,中隊就經常會獨自組織掃蕩部隊(最多能組織一百人的兵力)出動征討。
有次警備隊收到一份密報:離這裏約10裏(1裏相當於500~600米)的一個村子中有100名敵游擊隊員;為了消滅這支部隊,立刻出發了。
由中尉H當隊長,他比我大三歲,同樣也是羣馬縣人,為人温和很能體諒下屬,這種軍官在那時候的部隊裏實在不多見。
中尉H帶領了50名隊員組成掃蕩隊伍。
出警備隊後就向着敵區進發,途中經過一兩個村子,這些地方被稱為安全地區,即目前處於日軍控制之下的地區。
因此這些村民看到日軍進來的時候也基本上不會逃跑。有時候村長會出來迎接並給我們送上茶水。
通過安全地區後,就進入了中間地帶,這裏既不屬於敵方也不屬於日軍控制區(其實不是這樣,這些地方全都是敵人的地盤)。
這裏的居民一看到日軍就會露出害怕的表情。
中間地帶再往前就完全處於敵人佔領之下。村民們一旦知道有日本軍隊過來,就如同大難臨頭,帶上值錢的東西很快一跑了之。
如果在這些地區發現敵人的話,那就會顧不上村民安危,立即投入戰鬥。
至於長期居留的問題,日軍如果是大部隊自然不在話下,如果是小股部隊的話則是必須嚴格禁止。
警備隊哪怕是在昭和16、17年(1941、42年)到這裏作戰時也只敢花一天時間在村裏轉上一圈就走人。
扯遠了,言歸正傳。正當掃蕩部隊沿着農田逐漸接近敵人所在的村子時。
在前方探路的偵查小隊突然從左手高地遭到機槍掃射。偵查小隊立刻應戰,但敵人數量相當多,他們貌似處於下風。
“派一個小隊支援!”
隊長中尉H説着帶領主力部隊發動猛烈攻勢。敵人數量大約有兩三百,比密探報告的還要多得多。可能是因為敵人中混有附近村民組成的民兵。
主力部隊也以重機槍為核心開始接敵。我緊鄰隊長左側,一邊縮着腦袋一邊往前面開手槍。
我看到前面茂密的草叢突然“唰”一下就被擊倒立刻臉色發青。
但隊長作為指揮人員,必須隨時查看敵情否則無法指揮部隊。
所以決不允許像我這樣在槍林彈雨中縮着腦袋。
指揮官如果不站在飛來的子彈中的話就無法實時掌握戰場情況——士兵經常背地裏這樣對軍官發牢騷,雖説是牢騷但也是確實如此。
我也曾好幾次試圖在這種地獄般的戰場裏站起身來,可一聽到子彈尖嘯聲馬上就會腿軟;只有那些平日裏總是嘮叨着軍紀要怎麼怎麼、《戰陣訓》怎麼怎麼説的軍官們才能做得到這點。
而中尉H的做法卻不是這樣。在呼嘯的子彈中從石牆後只稍稍探出身來,一邊觀察敵人,一邊給各個小隊發指令。
經過近1小時激戰,輕機槍小隊衝進一處高地發現敵人正準備溜走。隊長立即判斷這是個好機會,命令:“擲彈筒發射!”
正好與此同時,隊長鋼盔正面“砰”一下彈起個白色的東西,接着人就咕咚倒了下去。
“隊長!”
我立刻把隊長拖到石牆牆角安全地帶查看鋼盔。鋼盔罩布已被撕裂,裏面的棉花露了出來,但鋼盔本體卻沒有發現擊穿跡象。
隊長臉色發白陷入昏迷狀態。我取下隊長的鋼盔仔細查看,發現臉上並無異常,就對他大聲喊:
“醒醒,沒事兒的!”
隊長不久就回過神來,睜開眼睛發了好一會兒呆。
“哎呦,我還活着嗎?”
伸手去摸眉間被集中的地方,那邊有個紅紅的大包鼓着。敵人子彈飛過來,“砰”撞在自己鋼盔上,換誰都會被震暈。如果換成我,大概就會一下滾到下方的農田裏。
擊中隊長的子彈可能因為角度太小,所以就沒能擊穿鋼盔;只把外罩穿了個洞,然後改變角度彈飛了。只能説他運氣實在太好了。
沒過多久戰鬥結束。幸好我方沒有戰死者,只有幾人負傷。
討伐隊回到警備隊後,中尉H依然對當時的情景心有餘悸。
不知道他是因為自己作為指揮人員被一發流彈擊中就暈過去,哪怕是一小會兒而感到愧疚;還是純粹自己不好受,就對我説:
“齋藤,請別跟別人説那時候的事。”
我就喜歡這種説話有人情味的隊長。
所以在部隊期間從來沒對別人提起過這事兒。在那種年代裏這樣的軍官非常少見,所以我到現在還記得他。
戰場上的古怪事
某天中隊駐守的警備隊接到:“距此地西面月20公里的一個小村子裏有敵軍1個連(相當於日軍一箇中隊)”的情報。
於是中隊就出發去打擊這股敵人。
那個村子位於一處四周被高山包圍的盆地中,一般情況下敵人是不會進入這種地方的。
按照計劃,我們派4箇中隊於某日佛曉從四面包圍村中敵人從而將其裝進口袋。
我們中隊被指派從西面進攻。從西面通往該村的道路也是對方撤退的道路,我們就是要把這條路給堵死。為了完成進攻準備,我們必須繞遠路迂迴過去。
因此行軍距離也就比其他中隊要遠。
為此,為了在進攻日期前趕到西面高地,中隊就比其他隊伍更早一步離開駐地。但可惜,不知為何在共計當天佛曉我們卻依然還在西面高地的山腳下。
中隊長對此非常焦急,他大發脾氣,一邊不顧士兵的疲勞踢着他們的屁股,一邊朝着高地稜線方向開始爬山。
這時,高地對面傳來槍聲。大概其他中隊等不及我們中隊就位就開始對村子展開了進攻。
當天晚上沒有月亮,所以光線暗淡。聽到槍聲我們彷彿突然像被打了興奮劑一樣硬拖着疲勞的軀體往山頂上爬過去。
但這座山比地圖上表明的還要高。——這種事情現在也經常有。
正當我們中隊爬山爬到一半的時候,我眼睛往上方一瞟,晨霧裏有人影向我們方向過來。
看着不像友軍,很可疑。就這樣雙方人馬隔着10米左右的距離擦肩而過。我睜大眼睛再仔細一看,居然是敵人。
“中隊長,敵人!”
我指給旁邊走過的中隊長看。
“什麼!在哪兒?”
邊説着,邊帶上眼睛。
已經沒工夫戴上眼鏡瞅了;我覺得現在必須準備攻擊。但不知中隊長是不是搞錯了他説:“是保安隊的。”就輕鬆放了過去。
莫非是我看錯了?對方這時已經全體在中隊右側10米處輕輕放低了身子。
人數大概兩三百,怎麼看都像是八路軍啊。
之後中隊總算爬到山頂,從村子方向趕來的其他部隊的人嚴厲質問中隊長説:
“一中隊你們都在幹嘛!有沒有看到敵人?”
果然剛才過去的是敵人。
雖然凌晨時分不容易看清楚,但卻也不是我看走了眼。其實也不是看沒看走眼的問題,而是在這麼近的距離裏怎麼可能會看走眼?!
中隊長這時才後悔得直跺腳,可惜已經無法挽回,現在敵人已經一溜煙跑了,再怎麼找也找不到啦。
可是我還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當時中隊長會把他們誤認為保安隊?還有就是為什麼山上下來的敵人看到日軍正在爬山卻沒有攻擊?
如果當時立即進行阻擊的話,估計就會因為兩軍過於接近而直接進行白刃戰。
更讓我想不通的是中隊裏看到敵人的人除了我還有好幾個為什麼都沒反應?這些都讓我覺得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