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琪 薛靜：從“疫苗”競賽看國際秩序的變遷_風聞

來源：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

作者：陳琪，清華大學社會科學學院教授、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秘書長；薛靜，清華大學中美關係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

2021年伊始，全世界關於新冠疫情的關注進入新的階段。之前各國在病毒防控方面的成績，毫無疑問已經有了定論。然而，由於疫情仍然沒有消退，也就預示着各個國家之間這場意義重大的競賽仍然激戰正酣，新一輪的競賽自然而然地轉移到了疫苗領域。

當前，各主要大國或集團積極地參與到了這項競賽當中，實際上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如果説2020年的全球防疫比拼的是國家整體的動員能力和執政效率，這一次較量則是國家綜合的科技實力水平。在這個領域，沒有任何一個大國膽敢缺席，消極避戰就實際上等同於放棄作為大國競爭的資格。我們不難發現，無論是美國、歐盟、中國、俄羅斯和印度這些大國和集團都積極參與並全力以赴，而其他國家則基本上是望而興嘆或無能為力，只能被動地等待他們爭先恐後疫苗研發和實驗結果。可以説，這次的疫苗之戰從某種意義而言，帶有強烈的象徵意義，是國際地位的相互競爭。

圖為2021年1月18日，在阿塞拜疆首都巴庫，一名醫務人員接種中國科興公司生產的新冠疫苗。巴巴耶夫攝（新華社發）

這次疫苗競爭背後昭示出高科技在現代國際秩序當中的重要地位，如果引申開去，更可以揭示發達國家如何控制發展中國家，如何維護自身地位的某種歷史脈絡。在殖民主義初期，西方國家主要是通過軍事征服獲得殖民地的自然資源和廉價勞動力，之後則是向發展中國家輸出資本並轉移低端產業以拓展市場規模，解決其生產方式當中有效需求不足和利潤率自然下降的固有矛盾，這種資本形式主要是產業資本。

自上世紀80年代左右開始，資本的形式發生了變化，一方面資本不斷集中，另一方面產業資本快速向金融資本轉化，逐漸脱離實際生產，並且事實上開始擠壓產業資本。毫不誇張地説，科技壟斷是金融資本當前最主要的牟利和控制手段。巨量的資本投入科技研發，形成技術壟斷，雖然生產過程基本轉移在外，卻能借此獲得產業鏈當中的大部分利潤，從而輕而易舉地完成資本的增殖過程，並避免了生產過程當中各種各樣的社會成本和風險，例如勞動保障和環境保護等。所以，高科技領域的壟斷是保障西方發達國家資本正常運行的核心要素，是維持其國際地位的關鍵。

從經濟角度而言，中國應對西方國家對社會的衝擊過程可以大致分為三個階段。在2008年之前，中國由於自身的歷史特點和政策導向，並沒有成為西方國家初級產品的專業化生產地，而主要是西方國家工業產品的傾銷地。中國的貿易依存度2000年為23.1%，比1980年提高15.5%，2006年則高達65.17%。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後進入第二個階段，中國逐漸形成自己的國內市場，開始了“進口替代”的過程，這又進一步促進了國內市場和國內企業的發展。中國外貿依存度迅速下降，2017年衰減到33.5%。但是，即便如此，在這個階段當中，中國在技術上仍然是發達國家的跟隨者和模仿者，技術壟斷壓制着中國的自主發展，中國受到西方國家的嚴格控制。事實上，大多數殖民地獨立國家至今仍然處於第一個階段當中，連“進口替代”都無法實現，基本上沒有國內市場，完全根據發達國家的要求提供初級產品。

還有諸如韓國等少量幸運國家則與中國一樣，完成了進口替代，但也僅僅停留在這個階段而無法前進。雖然其工業在某個方面已經實現了現代化，勞動生產率很高，但從整體結構方面仍不完整，仍需要根據發達國家的分配而提供配套生產，缺乏整體性的競爭力，其經濟和社會發展受到來自發達國家的限制。換言之，就是不得不遵照發達國家所指定的經濟和技術道路。

今天中國的不同之處恰恰在於，中國正在突破第二階段，並向第三階段前進，即通過技術創新，改變跟隨者的依附地位，爭取與發達國家在技術上逐漸接近，並駕齊驅，甚至在某些領域能夠領先一步。這樣才能打破科技枷鎖，真正實現國家的獨立自主發展，在國際秩序中大大提升自身的地位。

顯然，這種局面並非西方傳統技術強國所願意見到，這將威脅到它們的國際地位。首先，從經濟角度而言，中國如此龐大的經濟體一旦快速發展，必然消耗大量的資源，必然擠壓西方國家視為禁臠的經濟發展空間。美國人口大約佔世界人口5%，卻消耗了超過全球20%的自然資源。如果按照這種比例，中國的人均水平只要達到美國的一半，就會消耗大約40%的世界資源，對於長期超額佔用資源的發達國家來説是無法接受的。美國前總統奧巴馬曾經明確地表達過這種擔憂，最近重新甚囂塵上的關於中國人吃肉多而導致全球環境惡化的謬論也正根源於此。

其次，從國際政治的變遷而言，中國突破科技樊籬將催化延續數百年的西方一家獨大統治世界的格局發生顛覆性的改變。在人類歷史長河當中絕大多數時代佔據優勢的亞洲可能重新站立起來，西方發達國家通過經濟和科技殖民其他國家的局面將被打破。一旦失去了這種地位，那麼現有的生產方式和社會結構如何繼續保持穩定，成為西方發達國家所面臨的極其嚴峻的挑戰。

如果把科技競爭放到上述背景當中考察，就不難理解如今為何有些西方國家完全不顧臉面，利用各種手段對中國進行全方位的科技打壓。特朗普政府時期就有美國高官提出，只要中國放棄着眼於高端製造的2025計劃，就可放鬆對中國的貿易制裁。這恰恰充分説明，高科技的競爭才是當今時代大國競爭的真正核心，科技力量成為未來世界的主導力量。西方發達國家的抗拒立場也清晰地表明，中國的發展不能效仿它們的模式，一方面，西方模式建立在資源的超額佔有基礎之上的，以中國的體量無法實現；另一方面，西方會竭盡全力阻礙中國順利地走上如西方發達國家一樣的自主發展道路。實際上，這是一個辛辣的反諷。美國總是宣稱希望中國能夠效仿其政治制度和經濟制度，走西方的道路，但根本而言絕不容許中國真正實現趕超發展和超越，最終目的是讓中國永遠充當廉價產品的提供者和高額資本利潤的貢獻者，永遠處於其科技壟斷的控制之下。

在過去數百年當中，還沒有任何一個發展中國家成功突破西方發達國家所築造的一道道高牆，實現真正的民族自主發展，打破西方的壟斷和剝削。“冷眼向洋看世界，熱風吹雨灑江天”，相信這次的疫苗競爭和其他高科技方面的較量一樣，未來必將成為中華民族實現偉大復興的一個註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