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回顧抗美援朝戰爭(468)志願軍38軍女兵風采(三)_風聞
泼墨梧桐-息壤元老级写手,连载《穿越新世纪风云》2021-02-15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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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
終身難忘的護理傷員經歷
——抗美援朝戰爭中親歷的二三事
湯仲敏
防空洞遇險
△和戰友們在朝鮮(前排中湯仲敏)我叫湯仲敏,今年87歲,1949年4月於北京入伍,是原38軍文工團團員。我是1950年10月19日的深夜第一批文工團跟隨38軍入朝參戰的志願軍。
我們38軍文工團的任務是,戰地宣傳和戰勤工作。在戰鬥沒有打響之前,我們是夜間行軍,白天在山坡露營休息,等到傍晚太陽落山後,就開始行軍,急速開往前線。
在第一次戰役打響後,也就是入朝後的第四天晚上,我們來到公路上的一個小鎮叫花坪站,前方傳來命令,命令我們停止前進,就地接受護理傷員的任務。
領導把文工團帶到鎮上的一個小學校院內,開始部署任務。當時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員都安排在小學校周圍的防空洞裏,從防空洞裏不時的傳出了傷員痛苦的呻吟聲和呼喊聲,這對於我們這些十幾歲的女兵來説,多少都產生了恐懼和畏難情緒。領導發現後,就教育大家要發揚國際主義精神,要有大愛,這些傷員都是我們的階級兄弟,他們為了保家衞國,與敵人戰鬥連死都不怕,你們護理照顧傷員,為重傷員接屎接尿有什麼害怕和不好意思的?聽了領導的動員,大家都紛紛表示,要堅決完成好上級交給的護理任務!
於是,女同志都去防空洞護理傷員,男同志一部分去前線採訪,準備編排節目,一部分去轉運護送傷員,把重傷員送到附近的一個小火車站,等候回國治療。
那時敵人的飛機每天都過來進行試探性的轟炸,對公路兩邊的民房,用汽油彈轟炸和機關炮掃射。我們的條件非常艱苦,缺醫少藥,傷員吃飯沒有碗筷,就用吃完的罐頭盒兒當碗,用樹枝當筷子,用立式罐頭盒兒來接尿。
有一次,我為傷員接完小便,走出防空洞正要倒掉時,敵機又飛來了,我連忙把接尿的罐頭盒放在防空洞附近,準備等飛機走後再去倒。這時,敵機俯衝下來,嗒嗒嗒……,一排機關炮打過來,把接尿盒兒打飛了,還有一顆子彈從我的右肩旁穿過,太危險了,我差點兒被打中。傷員看到這種情況,都關心的對我説:小同志,你可得小心哪!多危險啊!
第二次戰役結束後,我們繼續行軍,在去往前線的路上,看到公路兩旁,到處都是敵人扔下的物資和屍體,還有被我軍打壞的正在燃燒的汽車、坦克等。我們順着公路旁的一個小道走到山下,看到一片房子,這就是我們的集結地。
軍機關和野戰醫院就安營紮寨在這裏。同志們安頓好後,文工團的領導就開始給大家分配任務,一部分男同志去俘虜營管理俘虜,另一部分男同志準備運送傷員,還有幾個男同志與女同志搭配分組去護理傷員。
我很高興和趙啓明(大家都叫他“大趙”)分到一個組。大趙身高體壯,辦事沉着冷靜,團裏發給我們倆一支卡賓槍和一個手電筒。野戰醫院的同志告訴我們,往裏邊走,有一户民房,那裏住着一些傷員需要去護理。
我們倆走進民房,野戰醫院的同志在交接時向我們介紹了傷員的情況,我和大趙也做了自我介紹,並告訴傷員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們,接下來我們就開始了緊張的護理工作。
忙到半夜時,就聽到屋外有喊聲,我和大趙急忙跑到外面一看,發現是一個舉着雙手投降的外國兵,他指着自己的腿和腳,表示已經凍傷,不能走路了。大趙與我商量説:“我去把他送到俘虜營,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守着傷員行不行?”我當即果斷的回答道:“行!你去吧,快去快回。”於是大趙把卡賓槍交給我,在漆黑的夜晚,我緊握着卡賓槍,站在病房外一個人看着傷員。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前面的草堆裏有“嘩嘩……”的聲音,當時我很緊張,心想又有散兵過來了。我把卡賓槍握的更緊了,暗暗的鼓勵自己要勇敢。同時自己也做好了心裏準備:如果真是俘虜兵,我就讓他舉手不許動!讓他先在原地站着,等大趙回來以後再處理。
大趙終於回來了。我即刻告訴大趙,前邊的草堆裏有聲音,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大趙急忙把卡賓槍接過去,我打開手電筒,我倆一起朝着有聲音的方向走去。走到草堆旁一看,是一頭牛在那裏趴着呢,原來這是一場虛驚啊!
這時候東方已經發白,天漸漸的亮了起來,我們又把周圍的環境仔細檢查了一遍,才放心的回到病房,開始給傷員們打飯餵飯,接屎接尿等護理工作。一直忙到下午四、五點鐘時,這批傷員就準備轉回國內治療。看着擔架隊的同志們抬着擔架把這些傷員送上汽車,我們才鬆了口氣,這次的護理任務順利圓滿完成。
任務完成後我們回到文工團的住處,其他同志也都陸續回到團裏,這時團長和協理員高興的召集大家開會,首先是協理員宣佈志願軍首長給38軍頒發的嘉獎令,嘉獎令裏表彰了38軍在第二次戰役中,戰果輝煌,消滅了大量敵軍和繳獲了大量的武器裝備,仗打得非常漂亮!當宣讀到嘉獎令後面的“中國人民志願軍萬歲!38軍萬歲!”時,大家都沸騰了,會場上響起了熱烈的鼓掌和歡呼聲!
為傷員演唱
△38軍文工團在朝鮮時為前線官兵演出小歌劇《三個戰士》劇照
緊接着團長開始部署下一步的行軍任務。會後,炊事班的同志不辭辛苦,連續幾個晝夜,給同志們準備行軍路上吃的乾糧和炒麪。幾天後,同志們揹着行裝和乾糧袋繼續行軍,向前線挺進!
經過幾天的行軍,我們來到軍野戰醫院所在地,上級又從文工團抽調部分同志去執行護理傷員的任務,我也是其中的一員。這次護理的傷員,都是因在行軍路上,遭到敵機轟炸掃射而受傷的,我負責護理七名傷員,住在山下的一間小房子裏。
他們的傷勢輕重不一,有的因為失血過多,出現了口渴、心慌、煩燥等休克症狀,不斷地喊着要喝水。醫生再三囑咐我,不要給傷員喝太多的水,這樣對他們的傷勢恢復不利。因此,我只有一點點的給他們喂水,並耐心的安慰他們。
其中有一個傷員實在太難受了,讓我去找醫生,等我把醫生找來時,一進屋就看到這個傷員坐了起來,他半睜着眼睛,身體在不停的晃動。我趕緊跑過去一把把他抱住,讓他靠在我的懷裏,只見他慢慢的閉上了眼晴,昏迷了過去。經醫生全力搶救,也沒能把他搶救過來,一個年輕的戰士就這樣犧牲了。
後來剩下的幾個傷員,都被轉到離醫生辦公室較近的大病房。這個大病房裏共有十幾個傷員,他們有的是因包紮不及時,失血過多而出現口渴,煩燥的症狀,一直喊着“太渴了!我要喝水,喝水……!”為了轉移傷員的注意力,我耐心的對傷員們説:“你們再忍一忍,我給你們唱歌兒好不好?”大家高興的説:“好!”
於是我就站在病房中間,給傷員們唱起了《清川江之歌》,和《二月裏來》,歌聲在病房裏響起,傷員們聽到歌聲後都高興的為我鼓掌。
這時,有一位離我較近的老同志,他是擔架隊隊長,參戰前是黑龍江某縣的一個大隊黨支部書記。老同志隨即開口問我道:“小同志,你多大了?”我立刻回答説:“17歲啦!”老同志接着説:“我女兒和你同歲,也是17歲了,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她了?”我馬上和他説:“能!一定能!你們的傷都不太重,過兩天就能轉回國內大醫院治療了,很快就能治好的。”這時老同志慢慢的閉上了眼睛。我看他再也沒動,就俯下身大聲呼喊:“老同志,老同志,……”,他還是沒有回聲。我馬上去找醫生,醫生過來後經搶救無效,這個老同志再也沒有醒過來。老同志就這樣帶着對女兒的思念,永遠的離開了我們,他和我對話的情景永遠銘刻在我的心裏。
懷念傷員戰友
1952年9月,上甘嶺戰役開始前,我軍在394.8高地與敵人展開激戰。這時候文工團剛下部隊開展文藝培訓活動回來,準備抓緊排練節目,再深入部隊演出。因開戰後,會有很多戰士負傷,這時野戰醫院的護理人員比較緊張,醫院急需有護理經驗的同志支援他們,團領導經過研究後決定,再次派我去執行護理傷員的任務。
當徵求我個人的意見時,問我是否願意去,我覺得這是組織上對我的信任,也是對我前期護理傷員工作的肯定,於是我就愉快的接受了任務。
當時野戰醫院駐地在大王岱山下的一片松樹林裏,房子是用松樹木搭建的。這次我負責的兩個病房都是重傷員,大部分傷員是因遭到敵人的毒氣彈感染後,傷口腐爛壞疽的,有的傷員為了保住性命都截了肢。
記得有一個傷員因瓦斯壞疸感染,兩個下肢從膝蓋上方以下的部位全部截了肢。醫生查房時,發現他的右手也已經感染,手指開始發青。醫生與他商量説,感染如果繼續向上發展,就會有生命危險,只有把右臂截掉,才能保住性命!這個傷員很果斷的告訴醫生説:“我聽醫生的!”醫生感動的説:“那我們就準備手術吧……。”
這就是我們的志願軍戰士,他們在戰場上與敵人進行殊死搏鬥,不怕流血犧牲,負傷後為了早日康復,強忍疼痛積極配合治療,這種強烈的求生慾望和堅強的革命毅力深深的感動着我,激勵着我,使我以更大的熱忱去關心他們,以更周到的護理去照顧他們……。也使我親眼目睹了戰爭的慘烈和美國軍隊公然違反國際公約,在侵略戰爭中使用毒氣彈慘無人道的罪惡行徑,……。
幾十年過去了,我經常想起那些傷員,我的眼前時常浮現那些負傷和犧牲戰友的臉龐,也不知後來他們的傷治療的怎樣了?他們是否回到祖國的大醫院治療了?他們能安置在丹東的榮軍療養院嗎?我多麼希望他們都能堅強的活下去啊!
經受戰火錘鍊
△38軍文工團在朝鮮時為前線官兵演出小歌劇《一把洋鎬》劇照
在三年的抗美援朝戰爭中,我經受了考驗,得到了鍛鍊,認真完成了上級交給的各項任務,於1951年榮立大功一次;1952年榮立三等功一次;1953年6月光榮的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本篇文章的手書原稿作者簡介:湯仲敏,1933年6月出生,1949年4月於北京入伍,入伍後在第四野戰軍南下工作團學習,後分配到38軍文工團參加解放戰爭。1950年10月19日隨38軍赴朝鮮參加抗美援朝戰爭,1953年回國。1954年1月調入東北軍區文工團話劇隊,曾任瀋陽軍區前進雜技團政治幹事,瀋陽軍區政治部幼兒園園長等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