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地戀22年,他寫了1000多封情書,這位99歲的民國老頭,是全上海上最專一的人_風聞
已注销用户-2021-02-15 08:58
説到情人節要怎麼過?
對於當代年輕人有來説,大抵離不開這三件事:請吃飯、送禮物、發紅包。這一次,説姐想來分享饒平如和毛美棠這一對老人從民國時期開始的愛情。
**都説從前車馬慢,一生只夠愛一人,但説姐相信更重要的是從前情意重,一生只能給一人。**平如和美棠這兩位老人執手在這煙火人間,共同度過了一段暗波湧動的歲月,把愛融進了一粥一飯的朝夕相處中。

那一輩的人大都不會刻意地你儂我儂,可就這麼痴情了一輩子,畢竟愛本來就不是被玫瑰堆起的快消品,只能怪我們把它架上了流水線。
豆瓣讀者“於是”看了他們的故事,説:“原來,人可以把愛過的人記得這麼牢、這麼細。”
視頻來源:一條
在那段相愛相惜60年的愛情裏,從一見鍾情、夫唱婦隨,到兩地分隔、生死相隨,消散在時光中的記憶,被饒平如老人一一還原成了手繪畫面。
今天是情人節,當我們在一幅幅小畫中追溯兩人的一生,似乎些微理解了這道關於婚姻的命題。

勇赴沙場 是因為愛
廝守一生 也因為愛
饒平如和毛美棠都是江西南城人,父輩是至交。
饒平如的祖父饒芝祥是翰林,曾官至四川道監察御史,父親饒孝謙畢業於北京政法學堂,在南昌做律師;毛美棠的父親毛思翔在江西開有中藥鋪,在漢口還經營着錢莊和土特產。

饒家家境優渥,頗有聲望,毛家則也門當户對。
1933年,那時的饒平如11歲、毛美棠8歲,饒平如被父親帶着去美棠做客。饒平如還記得眼前的小女孩梳着兩根羊角辮,甚是清麗,平如把自己的玩具給她玩,兩人都沒説話“像客人一樣,見了一個下午”。

誰也沒想到童年的一面之緣,竟會有後來相守一生的陪伴。
饒平如讀小學時,日本侵華戰爭爆發。少年的回憶中總是充斥着轟隆隆的飛機轟炸聲和街頭洪流般的遊行隊伍。1940年,高中沒有畢業的饒平如決定投筆從戎,投考了黃埔軍校第18期。
父母沒有反對,還贈詩望他“功成兒解甲,宜室拜重慈”。

兩年後,抗日戰爭爆發,平如參加了國民軍,美棠隨家人去臨川避難,那年,他們一個18歲,另一個15歲。
經歷了一場場戰役的炮火洗禮,平如對生死開始看淡,有一次在戰場上差點就被打死,但是躺在那裏,看到藍天和白雲,又覺得自己死在這裏也是可以的。

兩人再見面,饒平如已經28歲,正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
那是1964年春天,饒平如的父親來了一封信,希望他藉着假期回家訂親,剛從抗日戰場上回來的饒平如,就這樣隨父來來到毛美棠家相親。
“走至第三進廳堂,有一個窗子,窗子撐開來,有一個小姑娘,一手拿鏡子,一手擦口紅。我想大概就是她了。”

這一見面兩人都有些羞澀,饒平如只知道與毛家的長輩們在飯桌上寒暄,而毛美棠在另一邊和幾個姐妹耍的開心,兩人都沒有講過幾句話。
待到飯局結束了,平如的父親走過去,把饒母生前的一枚戒指交給了毛美棠的爸爸,平如母親的戒指被戴到美棠手上。
人生大事就這麼定了,一對新人各自都覺得有些好笑,互相打量,細言細語。

饒平如後來回憶説,我們的婚姻雖是兩家長輩定下的,但雙方都沒有反對,心裏自然也是同意的。
戀愛的日子裏,兩個人喝茶、聊天、逛公園,隨便一個話題都聊到深夜。
言談間饒平如羞澀,不好意思表白,於是一首首英文歌《Rosemary》表達愛意,因為那首歌的副歌第一句就是:“Oh/RoseMary/I love you”。

後來兩人關係慢慢升温,平如知道美棠喜歡《魂斷藍橋》,尤其這幾句:“白石為憑/明月為證/我心早相許/今後天涯/願長相憶/愛心永不移”,就特意去學了主題曲,再唱給心愛的姑娘聽。
當美棠跟着平如哼唱出下一句的那天,平如就知道,他的愛情如期而至。
這首歌就成了兩個人的定情曲,每每唱起,彼時彼刻美好的一切都會出現在眼前。
在美棠家,她把自己的一大堆照片拿給平如看,平如選了幾張,其中有一張十二寸的彩照,是美棠最得意的,也是平如最滿意的。

結束休假回軍營的路上,平如穿着軍裝站在船頭,上衣口袋裏多了美棠的照片,看着滾滾長江上波光,他從此覺得自己的命輕慢不得,因為命裏多了一個人。“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懼遠行。也不曾憂慮悠長歲月,現在卻從未如此真切地思慮起未來”。
而那段始於動盪年代的烽火愛戀,對於饒平如來説,將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我們都是平凡的人,只會平凡地愛”
1948年戰事平息,饒平如請假回家與毛美棠完婚。
二人的婚禮足夠盛大,美棠一襲潔白婚紗,平如身披當黃軍裝,兩人好不登對。婚禮很隆重,在江西旅社的大禮堂舉行,200多位親朋好友到場,還有時任江西省省主席的胡家鳳做證婚人。


婚後的日子,“玩啊,吃飯啊,看電影啊,她是個天真愛玩的人……回憶起來,每一分鐘都是好的”。
相愛的人有説不完的話,他們用故事填滿不相識時的空缺。美棠講她小學課餘時,如何踩着地上代表優雅步伐落腳點的地磚走路,爭取成為一名窈窕淑女,平如則講戰爭中的經歷。
“對平凡人而言,生命中許多細微小事,並沒有什麼特別緣故地就在心深處留下印記,天長日久便成為彌足珍貴的回憶。”

饒平如在照片背後寫着:1948年8月我倆結婚,9月攝此照於江西撫州。平如時年27歲,美棠時年24歲。
內戰結束後,平如與美棠不願意拋下父母跟隨國民黨殘餘部隊退去台灣,於是轉去投奔遠在貴州的親戚。但找工作的經歷總是不如意,饒平如四處求職,給工程測量隊投去過意向,也去糧食局面試過職位,但是都沒有結果。
1950年,在岳父的幫助下,平如和美棠開始做起了生意開面館,但曾經的小少爺大小姐哪裏又這番手藝,不出意外麪館生意慘淡,沒人願意吃他們做的面,後面平如又跟着朋友在菜市場擺小攤賣過幹辣椒,生意同樣慘淡。

反覆折騰幾次,都沒賺到什麼錢,反而一直在賠錢,妻子美棠笑他壓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雖然生活慘淡,但兩人倒能苦中作樂,在調侃中尋找生活的詩意。
1950年,饒平如在上海一家醫院找到了一個當會計的差事,同時還兼職圖書編輯。
他勤勉賺錢養家,每個月能賺200多元,而普通人只有幾十塊,“那是我最風光的日子,美棠不用工作,在家做全職太太。”夫妻倆最終把家安在了上海,有了自己的住所。房子很小,只有36平,而且房間朝西,一到夏天酷熱無比。但終歸是有了自己的家,美棠很滿意。

如果説愛情美好而抽象,但生活卻是瑣碎而具體的。
平如和美棠自然也爭吵,美棠常打趣平如,飯燒不好,菜炒不好,什麼也不會做,孩子的書都能買錯。
平如當然知道美棠並非惡意,這只是夫妻間的小情趣而已,遇上旁人“打抱不平”他便也笑説:“人家教育自己的老公,與你們什麼相干?”

年輕的時候,有次吵着吵着,平如發起脾氣,摔碎了一個熱水瓶,美棠別過臉,哭出了聲。
“我們彼此不説話,就這樣過了兩三個小時,我便走過去拉她要勸解,沒想到她倒噴嗤一聲笑了起來。這也是我記得的唯一一次我倆之間的爭吵。”

有次一家電視台請平如去做節目,讓他講講愛情保鮮的秘訣,他説:“我就是什麼都不想管,放棄話語權。家裏我沒話語權,我就是傻里傻氣的。”
看吶,這世上哪有不爭吵的夫妻?平如和美棠漸入佳境的婚姻,不過是相互遷就和包容,適時遞給對方一把下來的梯子。
現代人事事都要講理,一言不合就一拍兩散,但家從來不是一個講道理的地方,有時候贏了道理輸了感情。就是在漫長的人生歲月中,有兩個人慢慢磨合,放棄了改造對方的執念,彼此忍耐又有恩慈,漸漸緊緊相依、無法分離。

懷念一個人,比海還要深
只是,這段甜蜜而瑣碎的時光只持續了7年。
1958年,政治運動風起雲湧,平如因為曾為國民黨工作過的經歷,被無端當做“反革命”被送去安徽勞動教養。沒人告訴他原委,也沒有手續,人則直接從單位被帶走,這一走便是22年。

人事科找到美棠,告訴她要和平如“劃清界限”。在那個雲譎波詭的年代,多少人明哲保身,與家人速速劃清界限,甚至不惜主動揭發。
但美棠拒絕,“我知道這個人是怎麼一個人,我怎麼能跟他離婚!”
家裏的孩子們知道父親被帶走,卻不理解緣由,只聽得旁人隱喻是有一些問題,這時,美棠只有乾脆的一句話:“你們父親是個好人。”

美棠的信:“你看看盒子能放下嗎?糧票20斤查收。”
22年沒有見面的日子,兩個人只能靠書信來往,美棠一直都在鼓勵平如,還事無鉅細地給他講家裏的開銷情況,講哪個孩子得了90分,哪個又感冒了,或者囑咐平如再往家寄些糧食。“上班了!我們好,勿念。祝你,好!”每封信都這樣匆匆結束。
饒平如説,他從沒擔心兩人會彼此分開,想都沒想過。有一次美棠來信,説她已想好,待孩子各個成家立業,她就搬去安徽,和平如一起共度晚年。
與此同時,獨自一人在上海拉扯5個孩子的美棠,正在經歷着巨大的現實考驗。

饒平如走的時候,家中最大的孩子9歲,最小的只有3歲,美棠一個人撐起了風雨飄搖的家
為了補貼家用,美棠常找些臨時工的活來做。
曾經不沾陽春水的手指泡在冬天的冷水裏,就為了幫人洗完了衣服能換幾個錢給孩子買雞蛋。
只要能賺錢,哪怕是女人沒法乾的活她願意去,甚至跑去上海附近自然博物館的工地搬水泥,30斤的水泥,一趟又一趟,被壓得根本直不起腰,也從此落下腰傷,腎臟受害,埋下了病根。

1976年,四人幫倒台,美棠立即為丈夫返回上海的政策落實而奔波,終於在1979年,平如平反,回到上海和家人團聚。
此時,夫妻二人都已年近花甲,平如57歲,美棠也已54歲。

多年奔波終於換來一段恬淡的歲月,而他們最好的年歲已然過去了,他們的一生中,分離太久,相聚太短。
但這樣的小日子平如格外珍惜,他每天早上拎着籃子跟在美棠後面,屁顛屁顛去買菜,回家後兩人就一起坐在小板凳上剝毛豆。


夏天的早晨,兩個人一起剝毛豆。後來被饒平如畫成了畫。
然而這段安寧中的幸福都因美棠生病而改變。
1992年,美棠因腎病引發糖尿病和尿毒症。糖尿病對飲食有嚴格限制,饒平如就畫了一張大表格,把每種食物的含糖量都記錄下來,嚴格遵守。他不放心護工照顧妻子腹膜透析,就找護士學習,把衞生間改造,自己在家給美棠做,一做便是四年。
儘管精心呵護,美棠的生命還是走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2008年3月19日,美棠被送到醫院搶救,昏迷期間,她忽然睜開眼睛,對女兒説:“你要好好照顧你爸爸啊!”
下午3點,美棠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她朝右側頭,於人羣中看到了饒平如,眼中緩緩流下一滴淚,而後與世長辭。這一天,距離他們結婚60週年紀念日僅差五個月。
他剪下一縷她的頭髮,用紅線纏好,隨身帶着;他把美棠的骨灰盒放在牀頭,想等自己百年之後,安葬在一起;他把美棠的照片掛在最顯眼的地方,每天勤擦拭。

美棠去世後的半年裏,平如吃不下,睡不着,很長時間都不願意講話。
想美棠了,他會去上海自然博物館坐一坐,摸一摸台階,“裏面含着美棠的勞動”;他帶着美棠的照片,回到江西當初拍結婚照的地方,“放在口袋裏,等於兩個人一起去了”。他站在那裏,獨自拍下一張照片,“玻璃天窗已拆毀,唯陽光朗照的庭前,仍是當年攜手處”。

平如還去了以前家中的後院,那裏有一棵柚子樹,年輕的時候,美棠常在樹邊拍照。平如撫摩着這棵樹,回想往事,掩面痛哭。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回想着從兩人相識到美棠離世,60餘載、白駒過隙,無以遣懷之下,平如決定把兩人的這一生都畫下來。


一筆一劃間,都承載着平如對美棠最深最綿長的思念。
幾十年前的蜜月旅行、貴州吃玉米、倚松山房看星星,風雨大作時躲在涼亭,所有經歷過的事情,平如回憶起來都是那麼的清晰。
它們正如《平如美棠》最後一頁上的一句話:“海並不深,懷念一個人比海還要深。”
細細想來,這對從戰爭年代走來的夫妻,經歷過太多我們無法想象的曲折,很多時候生活的底色是悽苦的,22年相別,卻無時無刻不在互相思念。但那些悽風苦雨的日子,平如在畫裏偏偏都不講,講的全是他和美棠一起的時光,美好的回憶。
央視一次採訪問平如,“難道這麼長時間,沒有把(愛)這個東西磨平了,磨淡了?”他回答:“磨平?怎麼講能磨平呢?愛這個世界可以是很久的,這個是永遠的事情。”

2020年4月4日清明節,饒平如老先生因病去世
他帶着12年的長長相思,去和天上的美棠相會了
或許生命中許多微小的事,並不會讓你感受到浪漫,但它們卻有水滴石穿的力量,在天長日久、持之以恆後,足以成為一生彌足珍貴的回憶。
我們看過太多天崩地裂、海誓山盟、海枯石爛的愛情,結局不盡如人意,而偏這段偏細水長流、平平淡淡的愛情最長久。
今日話題
在你身邊曾有過怎樣的感人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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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看見·柴靜專訪饒平如老人 https://v.qq.com/x/cover/xrzf3goxvn800f2/y01526a08la.html
《相思繪本:我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