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回顧抗美援朝戰爭（471）抗美援朝一等功臣顧復生教授的故事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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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戰火硝煙中走來的志願者

楊連元 陳輝

她是地方的白衣天使，卻在抗美援朝中榮立了一等功；

她是普通的醫生，毛澤東主席卻自己給她簽名；

她是一名女學生，在抗戰反內戰的遊行隊伍中卻總有她的身影。

顧復生是一位有着紅色基因的革命老人；

顧復生是一位有着志願者情懷的奉獻者；

顧復生是把紅色基因注入到志願者行動中的踐行者。

92歲高齡的北京友誼醫院顧復生教授，儘管步履蹣跚，但在志願者的道路上從不停步。在北京遠郊的一個小院中，我們親耳聆聽了顧老講述她那具有傳奇色彩的志願者故事。

淞滬抗戰她是火線戰場的慰問者

“紅色基因是什麼？紅色基因是一種革命精神的傳承。紅色，象徵光明，凝聚力量，引領未來。紅色基因是中國共產黨人的精神法寶，內核是為人民服務。

“志願者是什麼？志願者是自願進行社會公共利益服務而不獲取任何利益、金錢、名利的奉獻者。

“紅色基因注入志願者行動，可以使志願者行動錦上添花。”北京友誼醫院顧復生教授這樣為我們介紹紅色基因與志願者的關係。

顧復生老人就是把紅色基因注入到志願者行動中的忠實踐行者。

“我們那時不叫志願者，叫盡義務，也就是自覺自願地參加抗戰和救災募捐，參加抗日救亡運動，參加抗議美軍暴行的遊行，參加反對國民黨的羣眾運動，參加地下黨。”顧老談起她的紅色基因與志願者緊密結合的幾件往事。

顧復生參加上海童子軍時的合影

1937年8月13日，“八·一三淞滬抗戰”在上海爆發。硝煙瀰漫的戰場，出現了童子軍慰問團，顧復生就在其中。這是顧復生第一次義務參加志願者行動，她和童子軍的小夥伴們還在上海南京路最繁華的地段的跳舞廳為抗日進行了募捐，所有捐款都用於慰問國民軍奮勇抗擊日寇，她那時太小還不太懂事，是在老師帶領下的募捐活動，但日寇侵略上海的強盜罪行在她幼小的心靈中埋下了民族仇的種子。

1934年全國許多地方發生災害，顧復生身着童子軍制服又一次義務參加了童子軍募捐活動，救助災民。這次上海童子軍沿街募捐總數達16000多元。至今顧老還保存着當年參加童子軍募捐時的合影照片。

顧復生在同德醫學院是年齡最小的共產黨員

顧老第三次參加志願者行動是抗議美軍暴行。1946年12月24日夜，北京大學選修班女生沈崇，去看電影途經北京東單時，被美國海軍陸戰隊伍長皮爾遜等2人架至東單操場施行強姦。北大女生被美軍強姦消息在全國激起強烈憤慨。北京、天津、上海乃至全國各地爆發了共有50萬學生相繼參加的抗暴活動。

抗議美軍暴行活動一直持續到1947年5 月，舉行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要求美軍撤出中國，廢除《中美商約》等。5月20日，北平、上海、蘇州、杭州16個大學500多名學生以“反飢餓、反內戰，反迫害”為口號，在南京舉行聯合請願大遊行達到高潮。國民黨政府派出大批軍警鎮壓民主愛國學生運動，約500 名遊行學生人遭毒打和被捕，釀成“五二0”慘案。顧復生不顧個人安危，在上海義務走上街頭，多次參加抗議美軍暴行的大遊行。

全國學生示威大遊行發生後，美軍當局才發現此事嚴重了，拘押了涉案的兩名士兵。關於美兵強姦案的第一個判決終於公佈：美軍伍長皮爾遜強姦罪成立，被降為列兵，判刑15年；幫兇普利查特判刑10個月。

1947年6月中旬，本以為案件塵埃落定，但美海軍法官以證據不足為由，建議釋放皮爾遜並恢復其伍長職務。最後美國又以證據不足將犯人釋放，這使顧復生感到在列強面前，中國人無冤可伸，必須推翻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

顧復生第四次參加志願者行動是抗議國民黨殺害李公樸、聞一多的暴行。1946年7月11日深夜，民盟中央執行委員李公樸在昆明突遭暗殺。四天後的7月15日，李公樸殉難經過報告會上，同為民盟中央執行委員的著名學者聞一多發表演講。他擲地有聲地説：“你們殺死一個李公樸，會有千百萬個李公樸站起來！你們將失去千百萬的人民！我們隨時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後腳就不準備再跨進大門！人民的力量是要勝利的，真理是永遠存在的。歷史上沒有一個反人民的勢力不被人民毀滅的！希特勒，墨索里尼，不都在人民之前倒下去了嗎？翻開歷史看看，你們還站得住幾天！你們完了，快了！快完了！”

聞一多的演説，一針見血刺痛了國民黨當局，就在當天下午，聞一多竟也遇刺身亡。一城之內，五日之間，兩位著名的愛國民主人士、知識分子接連被害，輿論譁然。這場民國後期最著名的政治暗殺，把國民黨專制統治之黑暗暴露無遺。顧復生又一次義務走上上海街頭，帶頭遊行示威，發表講演，義憤填膺地譴責國民黨當局。正是在中國共產黨與全國人民的大力支持與聲援下，有力地引導了輿論導向，將國民黨反動派置於歷史的被告席上，這聲勢巨大的反抗國民黨當局的怒潮中也有着顧復生的吶喊聲。

但正是這次大遊行顧復生突出表現，引起了國民黨特務的注意，上了逮捕的“黑名單”，後來在黨組織的幫助下，顧復生離開上海到揚州的同學家避難，直到上海解放才轉危為安。

顧復生在蘇聯列寧格勒第一醫學院學習

聽了顧老的“志願者”故事，我們百思不解，顧老為何對“志願者”活動那樣執着？甚至不惜冒生命的危險？在一本《一生為醫——顧復生教授從醫68週年的自傳畫冊》中，我們找到了答案。

1928年3月14日，顧復生出生於上海，父親嚴希純是我黨早期黨員，在我黨早期革命家惲代英、蕭楚女引導下，參加過“五卅”運動和南京英商和記洋行工人大罷工。他長期從事黨的地下工作，在秘密戰線為我黨獲取了許多重要情報，1934年蔣介石對中央蘇區發動第五次反圍剿的軍事計劃，就是通過嚴希純獲得後轉送瑞金黨中央的。在白色恐怖中，嚴希純營救和保護了許多革命者，他還參加過營救方誌敏的活動。

嚴希純三次被國民黨關進監獄，長達八年之久，顧復生童年只能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顧馨是一名助產士，她從小就經常跟隨母親到上海肇家浜路棚户區為窮人免費接生，母親善良地對窮苦人給她以後的職業生涯巨大影響，她始終秉承為人民服務的信念，為社會最底層人付諸關愛。1946年顧復生在上海同德醫學院上學期間加入了中共地下黨，使她的博愛之心昇華到推翻舊制度，建立讓人民當家做主的新中國。

我們終於明白，顧復生教授童年義務參加淞滬抗戰慰問和為災民義務募捐是受父母的影響和紅色家庭的薰陶，而後來捨生忘死義務參加遊行抗議是共產黨的培育和信念的驅使。

顧復生成為勞動模範時留影

採訪中，重提這些“志願者”行動的往事，顧老感慨地説：“大學二年級，我加入了中共地下黨，積極參加上海地下黨領導的各種活動，那時候學生運動僅僅是革命的一部分，我不是領導，也不是職業革命者，但當時幾乎上海所有的學生運動，我都主動參加，義務盡到共產黨員的責任。我在童年還慰問過淞滬抗戰的國民軍，至今我還感到十分自豪！”

原國家衞生部長崔月犁為顧復生從醫68年題詞時，寫下了“真善美”三個大字，這是志願者的真諦，也是紅色基因注入志願者行動的昇華，紅色基因+志願者行動就是顧復生終生的追求與踐行。

抗美援朝 她是救死扶傷的義務者

在顧老家中我們看到幾幅珍貴的歷史照片，第一幅是顧復生身着志願軍軍服的照片；第二幅是1951年8月1日，在鴨綠江邊戰地醫院上海醫療手術隊功臣的合影照；第三幅是毛澤東主席在《毛澤東選集》第一卷扉頁上親筆簽名的照片。

我們懷着好奇的心情請顧老談起老照片背後的故事：

顧老回憶説：上海解放後，我從避難的揚州回到上海同德醫學院復學。1950年12月，我作為上海第二勞工醫院一名實習醫生，主動報名參加了上海市抗美援朝醫療手術隊第三大隊，我是第一批在鴨綠江邊為志願軍傷病員服務的醫務工作者，當時就醫院就設在鴨綠江邊上丹東二道江村原日軍的野戰醫院，天天都吃高粱米。

1950年顧復生參加上海抗美援朝手術隊

我屬於地方醫生，是第一批進駐前線的，所有報名參加的人都沒抱着回來的希望。美軍飛機隨時會投放流彈，子彈不長眼，當時的傷病員都是從朝鮮前線撤回的，戰爭殘酷至極，美軍飛機在轟炸，能運過江回本土治療的病人大都是戰傷，還有各種傳染病，如大葉肺炎、迴歸型痢疾、斑疹傷寒、紅斑狼瘡等等。

抗美援朝顧復生在鴨綠江邊

每天接受200多名志願軍傷員，我負責分類病人，並參加搶救傷員，從早忙到深夜，一天睡不了三四個小時覺，我們辛苦點，就能多挽回志願軍傷員一條命。當時醫療資源有限，對傳染病人沒有任何控制防護措施，我在照顧傳染病人時被傳染上斑疹傷寒，經過治療才轉危為安。一名患麻風病的戰士被隔離起來，我看着心裏特難受，就天天給他們送飯、洗碗，直到他們被運到後方去。參加抗美援朝，保家衞國出生入死的戰士，很多才十六七歲，還都是孩子呢？他們義無反顧地跨過鴨綠江，卻不知道哪一時刻就會死掉。那時候，一個孩子一樣年齡的志願軍小戰士是我的病人，我精心照顧他，傷情好轉，後來他叫我“媽媽”！我至今仍然珍藏着當年小志願軍傷員給我的小紙條：“您比我親媽還好，見到您很親切，您就是我的媽媽”。

1951年8月1日，顧復生榮立一等功時與立功代表合影

在抗美援朝醫療手術隊的8個月期間，顧復生參加搶救和照顧了無數志願軍傷員，挽回了許多官兵的生命。由於工作優秀，表現突出，她榮立了一等功。

毛澤東主席為顧復生的親筆簽名

1951年9月，顧復生作為一等功臣，有幸到北京參加了“十一”國慶觀禮，列席了全國政協第一屆第三次會議，接受了毛主席、周總理和朱總司令的接見，她請毛主席在《毛澤東選集》第一版第一頁上親筆簽名。數十年，這本書像珍寶一樣被保護着，這是她終生難忘的時刻。

“今年10月25日，是抗美援朝戰爭70週年紀念日，我非常懷念在抗美援朝醫療手術隊的日子，非常懷念犧牲在我眼前的許許多多志願軍傷員，是無數志願軍烈士用生命換來了中朝的和平環境，換來了中華民族的世界地位。正是他們用生命換來了中國人尊嚴，美軍大兵在中國領土上製造‘沈崇事件’，無冤可伸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顧復生感慨地如是説。

建國初期顧復生參加上海防治血吸蟲醫療隊

結束抗美援朝醫療手術隊訪談時，我們又意外發現了一張顧復生與胸章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戰士的合影照片，很顯然這張合影照片早於抗美援朝戰爭。顧老笑着解釋説：“1949年上海解放後，大批解放軍患上血吸蟲病，上海組織了防治血吸蟲病醫療隊，我當時作為醫學院的學生積極報名參加了醫療隊，邊學習、邊服務，完全是盡義務。由於表現好，榮立了四等功”。

只要革命有需要、民族有危難、國家有號召、老百姓有需求，顧復生就會無怨無悔、義無反顧、竭盡全力地參加志願者行動，而且乾的有聲有色，功績累累。

振興中華 她是心繫百姓的志願者

新中國成立後，特別是抗美援朝戰爭結束後，顧復生的志願者行動大都體現在參加貧困地區的醫療隊行動。

1949年初，顧復生在揚州郊區迎接渡江戰役的解放軍。

這一時期的顧復生在志願服務的醫術上更加成熟，她的從醫經歷更加豐富。

在《顧復生從醫68年紀念冊》中我們看到，1951年她在北京醫學院附屬北大醫院工作；1953年她到蘇聯列寧格勒第一醫學院研究生院從事心血管病，特別是高血壓病的研究；1957年她回國後，分配到北京協和醫院工作；1959年30歲的顧復生參加創建北京友誼醫院心內科，擔任心內科主任，直至退休。

顧復生在北京友誼醫院工作照

顧復生的傳奇人生經歷有許多閃光點，讓我們眼前一亮的有：周恩來總理的保健醫生；中國第一個醫學女博士；中國介入手術女大夫第一人；國內首個成功安置永久性埋藏式起搏器的專家；創制“土”監護儀和除顫儀，建立國內最早的監護病房；榮獲國務院頒發的“為發展中國醫療衞生事業作出突出貢獻者”證書；榮獲北京市政府授予的“北京市有突出貢獻的科學、技術、管理專家”榮譽稱號。在國內外發表學術論文100餘篇，帶出了數十名碩士生、博士生，多次參加和主持國際學術會議，先後擔任中華心血管病學會副主任委員、中華醫學會北京分會心血管病學會主任委員、《中華心血管病雜誌》總編等職務。

顧復生參加中華醫學會心血管病學會全國委員會第一次會議

顧復生除把高超的醫術奉獻給醫院的患者外，她關注的服務對象更多的是社會最底層的老百姓。

顧復生在街頭義診

1965年，毛主席的“6.26”指示號召把醫療衞生的工作重點轉移到農村去，國家衞生部長錢信忠第一時間到友誼醫院傳達動員，顧復生成為第一批主動報名下鄉的“赤腳醫生”。

她在北京房山縣周口店開辦了半農半醫的衞生學校，擔任副校長，舉辦了“赤腳醫生”培訓班，這是北京市第一家“赤腳醫生”培訓班，自編教材，自制竹管式聽診器，為房山留下了一支永久的醫療隊，為解決房山縣農村缺醫少藥作出了貢獻。

顧老還向我們談起1974年報名參加延安醫療隊的一件往事：當地一位50多歲的農婦，分娩時因土法接生致殘，造成尿漏，痛苦不堪，20多年沒穿過新褲子，家裏土炕被尿塌多次，顧復生不是泌尿科專家，儘管這個婦女是她專業之外的病人，但她還是負責到底，她向醫院求援，要求派泌尿科主任前來救急，醫院滿足了她的要求，泌尿科主任吳國荃千里迢迢前來為患者進行了修補手術，解除了她的病痛。

顧復生參加延安醫療隊合影

顧復生在延安醫療隊整整一年，堅持每天出去巡診，延安宜君縣五里鎮的黃土地到處都留下了顧復生送醫上門的足跡，她對危重病人體貼入微，不分晝夜地守護在炕頭救治，為無數農民患者挽救了生命、解除了病痛。

在友誼醫院顧復生幾乎每年都要參加醫院的社會義診，還多次為地震災區捐款。她負責的心血管科有個患者家中十分困難，但病情需要安裝心臟起搏器，患者愁眉不展，顧復生毫不猶豫拿出6000元為患者支付醫療費。顧復生還經常幫助交不起住院費和買不起飯票的窮人患者，文革中顧復生的行善行為被污衊為“用小恩小惠拉攏腐蝕貧下中農，”她被打成反動技術權威，關押了一年後當了醫院的清潔工，儘管這樣她還是悄悄地接濟貧窮的患者。農村來的病人，牀位緊張，不能及時住院，沒有地方住，她就帶到家裏，解決他們的食宿。全國各地城市和農村的患者許多人都與顧復生保持着書信和電話聯繫，她總是不厭其煩地為患者解釋病情，介紹治療方案，安排到院檢查治療。顧老對我們説：“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的患者幾十年都不會忘記我，使我感到十分欣慰”！

“活到老，幹到老，只要生命存在，志願者行動的鬧鐘永遠不能停擺”顧老如是説。如今90多高齡的顧復生無法再到新疆、西藏等祖國邊疆參加志願者行動，但是顧老不甘心，她力所能及地參加2013 年由中央統戰部、國務院僑辦、國家衞生計生委指導，中國紅十字基金會、中國西藏文化保護與發展協會共同主辦的“同心·共鑄中國心甘南行”公益志願者行醫活動和2015年“同心·共鑄中國心阿壩行”大型公益志願者活動，雖然不能親臨現地為老百姓診治，但她為這公益行動獻計獻策，毫無保留地奉獻了自己的智慧和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