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克哪吒，追光製造_風聞

文 | 陳楠楠

編輯 | 張友發

在春節檔動畫電影《新神榜：哪吒重生》裏，為了修煉龍珠，龍王利用德興集團控制了全城水資源，給平民區人民有限供水，被管控的水資源，成為故事重要的戲劇衝突來源。

這一靈感，來源於1979版《哪吒鬧海》中龍王不下雨，要求百姓祭童男童女的橋段。這個頗為巧妙的設計，體現出導演趙霽以及背後製作公司追光動畫重説神話的野心。

一方面，在《新神榜：哪吒重生》裏，追光動畫用更改時空的方式重説神話，並嘗試將孫悟空和哪吒這樣不同神話體系的人物放在同一敍事框架，故事細節和視覺效果都頗具顛覆性。在現代社會里，騎着摩托的哪吒轉世李雲祥和開跑車的敖丙、端着紅酒的孫悟空先後相遇。

另一方面，動畫又處處體現出對1979版《哪吒鬧海》的致敬和對其精神內核的繼承。李雲祥的角色，愛憎分明，不向外界尋求過多和解。《哪吒鬧海》中那個叛逆個性的哪吒，在歷經幾十年或喜劇或温情的影視化改造後，在三千年後的現代東海市重新變回趙霽心目中的朋克少年。

如果説此前累計票房4.98億，豆瓣評分7.9分的《白蛇：緣起》驗證了追光動畫面向成人受眾改編經典神話的可行性。截至毒眸發稿日，累計票房2.27億，豆瓣評分7.4分的《新神榜：哪吒重生》所搭建的現代封神宇宙，則顯示出追光動畫更系統化的內容創作方向。

成立於2013年的追光動畫，一直堅持動畫電影的工業化製作策略。在推出新作的過程中，搭建起具有自身特點的技術和創意團隊。在《新神榜：哪吒重生》中，追光也嘗試用新的技術與合作模式，來推進宏大的東方朋克世界搭建。

近年來，在“重説神話”的電影潮流中，如何挖掘IP新意成為重要命題。而《新神榜：哪吒重生》現代封神宇宙的探索，無疑為神話翻新提供了差異化思路。

****新神榜“新”在哪？****2016年開發《白蛇：緣起》時，追光已經在思考還有哪些經典故事可以改編。在內部討論中，導演趙霽和同事聊到了“哪吒”。

此時，以哪吒為主人公的影視作品並不多，以至於立項後，很多人過來和趙霽説，“你怎麼能做哪吒呢？誰看哪吒呢？”

但在趙霽眼裏，哪吒是一個值得挖掘的人物，《哪吒鬧海》裏，哪吒給趙霽留下的印象是“戰鬥力爆棚”和“天不怕地不怕”，現在翻看《封神演義》等文獻，他發現哪吒更鮮明的標籤是叛逆和個性，“放今天來評價，我覺得這哥們真朋克。”

隨後追光團隊內部對“哪吒”展開了討論。儘管每個人心中的哪吒形象不盡相同，但對哪吒精神卻有近乎一致的定義：抗爭、叛逆、不被外界定義。團隊決定對“哪吒”這個經典IP進行新的挖掘。

最開始，追光內部曾想過做古裝版的可能，但趙霽對純做古裝提不起興趣，也覺得很難超越經典的《哪吒鬧海》。於是，他思考能否把哪吒的故事放到現代，“神仙妖怪都來到現代是有意思的，沒有做過的。”

趙霽在前期調查中還發現了一個有趣的點：孫悟空和哪吒可能都源於女媧補天剩下的同一塊石頭，中國神話中最有抗爭精神的兩個角色有着親戚關係。“同一塊石頭裂成兩塊，一塊是花果山上的猴子，一塊被太上老君拿走煉成靈珠子。”

《新神榜：哪吒重生》中的哪吒和孫悟空

在此之前，趙霽沒有看過把兩者都作為主角的作品。“沒有規定説中國的神仙妖怪不能在一塊，漫威不同英雄也都串在一塊了。” 最終，主創團隊決定把孫悟空和哪吒放在一起來拓展世界觀。

不同神話體系的溝通，在現代故事背景下是得以成立的。趙霽將片名定為“新神榜”而不是“封神榜”，“新”既指代這個新的世界，也意味着在現代重新制訂規則。

有了哪吒角色的理解和現代“封神”世界觀以後，追光開始思考如何將哪吒的故事在現代落地。

基於對哪吒故事的研究，趙霽提出一個大膽的推論，封神故事中蓮藕重生後變得聽話温順的，可能是一個假哪吒。而真的哪吒一直在轉世投胎，他尋找一個配得上自己，併為自己相信的人。

因此，電影把《哪吒鬧海》中哪吒自刎後的故事，作為現代“哪吒重生”的起點，並在片中致敬了哪吒揮劍自刎的場景。

1979版《哪吒鬧海》

在新的故事中，東海龍族化身掌管東海市四大家族的德家，掌管着東海市最大自來水公司——德興集團。敖丙為德興集團的公子，哪吒重生成為東海市平民區的普通青年李雲祥，二者身份的差距，增加了人物之間的衝突。

趙霽認為，李雲祥體現出來的哪吒精神，與興盛於英國七十年代的“朋克精神”有很大的契合度。朋克最根的東西是矛盾和對抗、叛逆和追求自由，“那既然這樣，我們乾脆做一個朋克的世界，把朋克的精神用全方位的方式呈現出來。”

而《新神榜：哪吒重生》想要創造的，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朋克世界。為了使這個世界觀具有可信性，主創團隊在參考眾多朋克風格以後，決定把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作為矛盾點。

電影搭建了一個架空的現代城市——東海市。東海市由平民區、富人區、三不管區、無人區、工業區這幾部分組成。其中，平民區以20-30年代東西文化差異明顯的老上海為參考，富人區以紐約曼哈頓為參考。

富人區場景

為了體現朋克感講究不對稱的反覆特點，主創團隊還增加了很多細節元素。比如平民區的老弄堂，添加了很多管道以及其他工業元素**。****“用中式和西式設計理念，同時點綴朋克元素，讓這個世界觀整體既呈現東方感，又有朋克的氣質。”**趙霽提到。

《新神榜：哪吒重生》的角色設計也體現出東方朋克感。如：哪吒的眼睛參考老版哪吒丹鳳眼、頭髮參照古代單髮髻造型、盔甲參照中式的古代盔甲等。而敖丙人形時，背部佩戴機械脊骨；化身為龍後，機械脊骨化為一條鋼鐵龍筋。

值得一提的，追光把孫悟空設定為一個痞帥、慵懶的猴子形象。在電影中，他穿着緊身粉紅色西裝、帶着面具。是片中唯一一個沒有化身為人的神仙，這源於趙霽對孫悟空的性格分析，“經過3000年，猴子的狀態會和之前不同，他也懶得化為人形。”

對神話的現代化解釋持續到最後一刻。最初一版動畫中，只能看到一羣現代人在打鬥，和神話關係不大，“雖然故事自洽的，但在視覺上沒有讓觀眾自洽。”為了讓觀眾在視覺上認同人物的神仙身份，主創團隊為李雲祥增加了“元神”的概念，現代的李雲祥和經典的哪吒形象，也因此同時呈現在觀眾面前。

從閤家歡到封神宇宙《新神榜：哪吒重生》是追光動畫成立至今，製作難度最大的一部作品。特效鏡頭佔到了全片總鏡頭87%以上。大量的特效鏡頭，如海水流體特效、龍出水面的場景等都是實打實的難點，“即使放在國外的電影體系裏面也很難。”趙霽介紹到。

而最終電影能在內容及製作上的有所突破，則得益於追光動畫一直以來對動畫電影創作模式的探索。 

在追光成立之初，創始人王微向迪士尼、皮克斯成熟的動畫電影製作技術看齊，制定了長線的工業化製作流程以及自主的製作體系。追光每部作品從立項到上映都在3—4年左右，並堅持自主完成製作，以此保證質量、積累經驗。

但《新神榜：哪吒重生》過於龐大的體量仍然是巨大的挑戰，團隊曾遇到過單月超出4倍的製作量。於是，追光動畫首次與外部團隊合作。20多家外部公司完成了全片10%-20%的工作量。製片人路晞告訴毒眸，在國內的動畫行業不斷進步的當下，追光也希望通過和外部團隊的合作打開視野，“看看其他團隊不一樣的思路。”

為了提高製作效率，追光還在《新神榜：哪吒重生》中使用了程序化建模技術，由機器建模，人為控制美感和排布位置，搭建東海市多個動畫場景。但也有一些困難是機器建模辦不到的。比如以往的國產動畫中很少出現的打鬥、追車畫面，追光只能嘗試自主摸索。

除了製作上的突破，《新神榜：哪吒重生》也將追光動畫的內容戰略向前推進了一步。

2013年追光動畫成立之初，王微制定了閤家歡和原創動畫的內容戰略。2016到2018年，王微親自擔任導演，追光以每年一部的速度推出了《小門神》《阿唐奇遇記》《貓與桃花源》三部動畫電影。

這三部主打閤家歡、非IP的作品並沒有取得很好的市場反應，因此有人建議王微從外部尋找更多導演、編劇來豐富故事素材庫。但王微認為“一家製片廠的動畫公司從外面請來導演是不靠譜的，我們不會將五年的生命交給一個外來的導演。”

基於前三部作品的經驗以及年輕團隊能夠掌握的題材考量。2016年，追光動畫決定從原先的閤家歡轉向年輕向的內容創作，王微也不再擔任導演一職，由團隊成長起來的黃家康、趙霽等人來主導電影創作。《白蛇：緣起》和《新神榜：哪吒重生》兩個改編自中國傳統故事、面向成人觀眾的動畫電影系列由此開始籌備。

雖然取材於經典故事，但追光對原著故事進行了“顛覆性”的改編。《白蛇：緣起》故事設定為許仙和白蛇的前世情緣；《新神榜：哪吒重生》則建構了哪吒重生到現代的全新神話敍事宇宙。**這也意味着，更系統的內容規劃正在追光內部生成。**電影片尾彩蛋中，出現了《白蛇2：青蛇劫起》中“小青”來到現代的鏡頭，這部電影將於2021年內上映。

趙霽對正在開發的“新封神宇宙”有着更加開放的設想，“中國這麼多神仙妖怪，我們想做的話，有無限的可能性，像楊戩、哪吒續集等已經在做了。”

追光動畫聯合創始人於洲也向毒眸表示，年輕向的封神系列製作是追光動畫現階段的主要創作方向。等年輕的團隊成員有一定的生活經驗以後，會再考慮創作閤家歡題材，而原創項目則會繼續推進。

為了支撐這樣一個宏大的宇宙計劃，追光動畫將好萊塢成熟的動畫創作體系與自身經驗相結合，除去動畫製作外，追光還形成了自有的創意體系。

**追光內部有一個核心主創小團隊——“故事小組”，**小組成員包括導演、製片人等其他有創作能力的內部成員。前期文本創作過程中，故事構思及劇情調整都由故事小組商討決定。

“追光內部有一個特別好的氛圍，大家沒事兒就會聊一聊，因為創作的靈感很多的時候是來源於生活的。”路晞告訴毒眸。

除此以外，追光還參考好萊塢成熟的文本創作方法：每三個月向追光所有成員播放故事的動態動畫，整個文本創作階段，團隊成員大概會看4-5遍。《新神榜：哪吒重生》“元神”概念，及“喀莎”角色的加入，都是這一創作模式下不斷調整的結果。

喀莎

創意生成以後是緊張的動畫製作階段，製作面臨的諸多挑戰迫使追光團隊不斷在技術上尋求創新，而在生產動畫電影的過程中，追光動畫也開始探索IP衍生業務的開發。 

《2020年中國品牌授權行業發展白皮書》顯示，2019年我國市場上最為活躍的授權IP品類為卡通動漫，佔整個娛樂IP的26%。但國內動畫IP形象授權尚屬於滯後階段，也缺乏系列化的運營。 

在《新神榜：哪吒重生》中，追光動畫則嘗試將IP的衍生開發更加前置。

2019年下半年，追光動畫與泡泡瑪特達成合作，後者成為《新神榜：哪吒重生》的聯合出品方之一。2021年1月於洲在路演中透露，《新神榜：哪吒重生》的衍生品，包括盲盒和手辦將在1月份推出。

 影片還與IMAX、泡泡瑪特達成三方聯合。泡泡瑪特在電影上映期間推出多個不同品類的新產品。IMAX推出《新神榜：哪吒重生》聯名款IMAX 3D數字眼鏡，並將在泡泡瑪特北京悠唐新春概念店出售。

從閤家歡、原創題材轉向經典IP改編，再到建構現代封神宇宙。年輕的追光動畫，與“青年哪吒”一樣，都在經受磨礪並嘗試突破。《新神榜：哪吒重生》中哪吒的元神，最終與青年李雲祥合二為一。全新的封神宇宙與追光動畫將會以何種形式融合，還有待作品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