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方創世神話傳説比較與“民族性”的形成_風聞
剑啸易水寒-深知身在情长在,前尘不共彩云飞。2021-02-18 13:47
來源:微信公眾號“唐律疏議V”
中國古代神話傳説中的神與祖先,往往是拯民水火解民倒懸的大英雄。但是古代歐洲神話傳説中的神與祖先,卻往往是恃強凌弱為非作歹的惡棍。這種區別,才真正奠定了不同的“民族性”。
以前我對所謂民族性這個説法是嗤之以鼻的,因為我覺得每個個體都不一樣。但是現在我感覺民族性這個東西其實還是存在的。這個所謂的民族性,就是指在一個民族內,大範圍存在的人設。
每個人都有對自己的人設(或者説“三觀集合體”),即: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可以做什麼樣的事,我不可以做什麼樣的事,等等。一個民族內比較廣泛存在(雖然雖然不一定適用於每個個體)的這個人設,就會構成這個民族的“集體人設”或者説民族性。
那每個民族的這個民族性又是如何產生的呢?我覺得和這個民族的神話傳説有關。
遠古的人類是如何結成不同的團體的?按照《人類簡史》當中的説法,就是共同的神話傳説,共同的“故事”。而有着共同的“故事”的一羣人,就會形成一個民族。而這些共同的“故事”,實際上就是在事實上包含着那些塑造“人設”的因素,並且通過一代一代人的口耳相傳,在最大範圍內影響着一個民族的“集體人設”或者説“民族性”。
比如説,雖然我們是無神論的國家,但是幾乎每一箇中國孩子從小都聽過盤古開天地,伏羲女媧,煉石補天等神話傳説。我也有理由相信,即使在識字率只有不到20%的民國乃至更早的時期,再偏僻再窮困再讀不起書的地方,小孩子也是知道盤古開天地之類的事的。所以説一個民族的神話,尤其是與創世和祖先有關的神話,是會被在最廣大範圍內流傳下來的。
小孩子在三觀與人設形成的過程中,會無意識地模仿他所接觸到的人和事。“孟母三遷”的故事就是典型。家住在墳墓邊上,年幼的孟子就學着別人去上墳祭拜。家住在市場邊上,年幼的孟子就學着別人吆喝買賣。所以同理,小孩子從小聽到的和創世以及祖先有關的神話傳説當中,所體現出來的神與祖先(這二者經常是同一的)的精神面貌,會極大程度的影響小孩子的三觀形成。小孩子會意識到:“這就是我們這個族羣本來應該是的樣子。”
而這個人設一旦形成,就很不容易改變。就像西夏國主李元昊年輕時與其父親的對話。李元昊勸其父王李明德不要臣服宋朝。李明德説我們民族穿錦綺三十多年了,這是宋朝的恩典,不可以辜負。而李元昊卻回答:“衣皮毛,事畜牧,番性所便,何錦綺為?”——我們本來就是穿皮毛營放牧的遊牧民族,要錦綺幹什麼?也就是説,儘管模仿漢族人的生活方式長達幾十年,而且似乎也覺得這種生活方式比較舒適,但是烙印在党項人心靈深處的遊牧民族人設卻沒有改變。而這個人設顯然是由與其祖先有關的神話所維繫着的。
然後我就不得不提一下中華民族(特別是漢族)的創始祖先神話與其他民族的不同了。
在以漢族為代表的中華民族的創世祖先神話當中,神仙和祖先是造福人類的英雄好漢。盤古開天地,然後自己犧牲,肉體化為日月山河。女媧造人,煉石補天。伏羲的母親華胥氏所生活的華胥之國,是個恬淡美好平靜祥和自由快樂的地方:“其國無師長,自然而已。其民無嗜慾,自然而已。不知樂生,不知惡死,故無夭殤;不知親己,不知疏物,故無愛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順,故無利害。都無所愛惜,都無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熱。斫撻無傷痛,指擿無痟癢。乘空如履實,寢虛若處牀。雲霧不硋其視,雷霆不亂其聽,美惡不滑其心,山谷不躓其步,神行而已。”(《列子·黃帝)而根據列子的記載,黃帝也把自己的國家建設成了接近於華胥之國的美好家園。(“天下大治,幾若華胥氏之國”)神話傳説中與我們更近一點的祖先黃帝,率領部眾鋤強扶弱,抵抗入侵,教化天下民眾,推廣農桑技藝,為人民做出了巨大貢獻。
(黃帝與蚩尤的逐鹿之戰,是鋤強扶弱的戰爭)
也就是説,在中華民族的遠古記憶基因裏,自己甚或整個人類的祖先,都是這樣一幫傢伙,當然會傾向於覺得人性本善啊。
反觀歐洲古代的神話傳説(古希臘和古羅馬神話基本上是同源一體的),就會覺得這幫神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恃強凌弱,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一邊要求人類供養他們,一邊有事沒事往人間丟個潘多拉魔盒,發場大洪水(沒錯古希臘神話裏也有一場大洪水,而且還是宙斯等諸神搞的,目標就是滅絕地上的人類),以塗炭生靈為樂。
宙斯更是帶頭淫亂,在有一個王后赫拉的情況下,跟不同的女人或女神各種破鞋。希臘神話中的大力士赫拉克勒斯就是宙斯和有夫之婦通姦生下的私生子。整個歐洲人類的誕生,甚至連歐洲這塊大陸的名字,都來源於宙斯誘拐並強姦了腓尼基公主歐羅巴(順便還誕生了金牛座)。
提香《劫奪歐羅巴》,宙斯化身神牛,將少女歐羅巴劫持後強姦
當然也有普羅米修斯這樣為人類盡心竭力自我犧牲的神,可惜這是少數異數,與中華神話體系當中大部分神是好的少部分是邪惡的正好相反。而且難得這樣一位善良的神,還要被迫害。
所以聽着這樣的神話長大的孩子,他對自己的族羣會是怎樣一種認知?他當然會傾向於認為人類生性本惡。不僅如此,他還會傾向於認為恃強凌弱是銘刻在他自己民族的人設裏的。哪怕在他成長的過程中會經歷文明教化,被告知不能欺負弱小,但是他仍然會記得:我的祖先就是這麼幹的,我們這個民族乃至人類這個種羣的本源就是這個樣子。就像党項族人已經接受農耕生活漢族衣冠30年之後,李元昊仍然認為自己的本質就應該是“衣皮毛事畜牧”之人。
(劫奪女子並強姦是歐洲古代神話中常見的主題,以至於歐洲的藝術家甚至將其畫出來,不以為醜反以為美。圖為油畫《劫奪留西帕斯的女兒》)
所以,如果要説民族性的話,我認為這才是鐫刻在一個民族記憶深處和靈魂基因裏的,真正的“民族性”。而這個“民族性”,是會在不經意間影響人的行為的。當一個人的人設當中包含了一部分恃強凌弱的內容時,他做起恃強凌弱的事時,會比其他人更心安理得一些。
這是我們需要引起足夠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