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從天津轉來位女同學,她身上香氣讓我每堂課都拼命吸氣,那年她成了全班的初戀_風聞
煤黑子-2021-02-18 07:50
【本文來自《見過春節期間放炮,醫院一晚十幾台眼球摘除手術,但我鼓勵孩子放》評論區,標題為小編添加】
初二那年,天津那邊來了個女同學,一個大城市裏過來的孩子本身就是個大新聞,問題是她還帶來了若干本我們從未曾聽説過的課外輔導書。這消息放在現在也足夠頭條的。它是一個遙遠的傳説,這傳説就活生生地在我們面前走來逛去的。大城市、還是個女孩,課外輔導書、若干本,這是多麼神奇的一件事啊!
天津女同學有着齊眉的短髮,皮膚有極其迷人的黝黑的咖啡色,鼻息常常鼓動着鼻翼輕微地煽動,像是春日的陽光在蠕動。天津那邊,她不能參加中考的,於是只能回到她父母所在地的學校就學、中考。她的父母是礦上選煤廠的工程師,在我們看來,是大科學家了。我們這幫煤黑子的子弟迎來了天上掉下來的女同學…..那又怎樣?好像只是歡喜、驚奇,似乎也不能怎樣吧。
她就坐在我前排的座位上。每堂課我都拼命地吸氣,只為嗅到海鷗牌洗衣粉飄來的香味。好景不長,班裏的女同學的頭髮全都滾來綿綿不絕的海鷗牌洗衣粉的香氣。我對香氣特別敏感,每當上課,我就想吐。我發誓,我想吐的原因絕不是因為天津女同學的洗衣粉的香氣,而是來自鄰座,來自教室的每個角落湧來的香氣。
直到有一天,我聞到別樣的味道,我探過頭去,發現女同學臉與脖項有道明顯的分界線。那是一個極不尋常的分界線,黑白分明。有個男同學告訴我,天津女同學的臉上擦了一種叫美加淨的水溶性“雪花膏”(不是每個化妝品都叫雪花膏的)。
我是從來不塗蛤蜊油的,更別説那種百雀靈牌的雪花膏了,美加淨所謂何方神物?這個男同學怎麼知道的?居然還説出那“雪花膏”每小袋有1.1元之貴重。在我看來,那也不算太貴,看誰用。她用,就不貴。
那一年,她成了我們全班男生的初戀。
天津女同學知道我們不知道的很多事情,讀過我從來沒讀過的書。一個男同學拿來一本叫《花卉》的雜誌給天津的女同學獻殷勤,我隨口唸成了花開。她抿嘴偷笑。那笑深深地刺痛着我,我極怕那美輪美奐的微笑。
我脹熱了臉,還不便發作,“不是花……開,又是什麼!”女孩看我欲惱又止的樣子,輕聲地回了一句:“花卉”。轉而怯怯地偷瞄着我,她知道我在生她的氣。那眼神讓我有種不舒坦的幸福感,比我爸抽在我身上的傷痕還痛快無數倍。
之後,我才知道女同學會背許多的名人名言,會背唐詩三百首;知道海明威、司湯達、馬克.吐温……那一年,我父親到北京醫眼疾……那一年,我特別慶幸父親生病轉院,沒人再管我……那一年,我知道了什麼才是自卑——真正意義上的自卑……
那一年,我依然逃課,只是沒去再幹“龜孫王八蛋”的那些混賬事……那一年,我拿起了《小説月報》,人模狗樣地讀起了小説……那一年,新來的英語老師指着我鼻子罵:“你要是能考上高中,我劉字倒寫”……
那一年,發生了許多的事,青澀的,説不出的況味。
中考後,天津女同學考上了市一中(市唯一的重點高中)。一天,敲鑼打鼓的聲音振響了樓下的街道,街坊們全都湧向了我的家裏,向我和我的父母道喜。
劉老師揮動着鼓錘,笑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地誇我聰明,還依舊罵我不正幹,要是能正幹,遠不止普通高中那麼簡單。我只是笑,不便提醒他之前説過的話,他也似乎全然忘記了他説過什麼了。
等把報喜的人羣送走後,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考上一中了嗎?我似乎又望見那被美加淨粉飾的界限,悵然若失地呆坐許久。剛才的快樂,隨着鑼鼓聲的離去便消散在悵惘的思緒裏。
二十年後,鑼鼓喧天變成了印製精美的喜報。那一年,市一中就發來了這個東西。礦上破天荒的一氣就考上了七個,我兒子也名列其中。局中也發來喜報,據説考上的更多。
三年後,市一中又發來喜報,那七個孩子全部被985高校錄取,局中的也有一個上了985,211的幾個我就記不得了。這件事,讓我們的學校吹了好一陣子。
孩子初中同學的父母見我的話題每每就是我有多會教育孩子,我也只是客氣的回道,都會教,都很好。他們也很感激我這樣評價他們的孩子,臉上呈現頗為受用的樣子。
每當此時,我還時不常地回想起了那個前座的天津女孩,她現在過的還好嗎?最近的若干年,鎮上再也沒有一中發來的高考喜報了。
這幾年,我還是能看到我們這個學校自己發出的印製精美的喜報。名單一長溜,全是職業院校的,連一個一本的都忘記了出現了。
一個不小的鎮子,一羣職業院校的學生,似乎成了鄉鎮農村教育的常態。這極不正常。我有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依稀中又看到天津女孩鼻翼翕動的樣子。
我的煤礦,我的鎮子,我摯愛着的父老鄉親;我在翹首以盼,我的鄉村振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