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蜀地歷史的文化脈絡_風聞
云湄-茶余奋笔闲策 言笑经纬纵横2021-02-18 21:26
從時空地理上看,四川盆地無疑是巨大獨一無二的地理單元,在中國的版圖上,從第一階梯4500米到第二階梯的盆地平原形成了近4000米的天然落差,這是個名副其實的腹地聚寶盆。獨特的地理氣候條件,使四川幸運又必然的成為華夏文明的初創基地和歷代文明危機中翻盤的最後壓箱底,自秦以降,蜀中每成避中原戰火的避難地,兩千年來薪火相傳,新中國三線建設一以貫之,不能不説是歷史的選擇。

秦掃六合得天下,靠的是關中平原和成都平原兩大後勤基地。天府最初是關中八百里秦川的雅號,但幾經中原戰亂和氣候變遷,地理屏障上更為完整閉合易守難攻的四川盆地,尤其是經由都江堰水路改造後水旱從人的成都平原,以其氣候的舒適、物產的繁茂、戰略環境的安全而逐漸取關中而代之,成為貫穿中國歷史記憶的人間天府。倉廩實衣食足,一個自古安全富庶之地,自然是文化的興盛淵藪。
兩漢、 盛唐 、兩宋 、近代,文史風流蜀中獨佔鰲頭。
“文宗自古出西蜀”,且歷代文豪大家皆風行入蜀,催生無數名篇,代表着歷代盛衰治亂中精神的巔峯。蜀中多仙山,山邈世外長河蜿蜒,大山大河的自然條件就是激發想象馳騁的沃土。出川入蜀無它途,而我們探尋的歷史文脈,也由此隱現。
地理屏障的安全與交通的困難,是禍福相依的兩要素,所以四川的歷史脈絡無不圍繞着豐盛與艱難兩大主題;底色總洋溢着富庶安逸與雄奇的崢嶸崔嵬,充滿着對自然的歌頌和對自然的征服。
巴山蜀水如是歷史的琴絃,那歷歷名篇就是琴絃上跳動的音符。入川出川,無非蜀道水路。北越劍閣,南可江流直下出三峽,既是行道也是文脈。由蜀道入川,雖細分幾小徑,但都是同越秦嶺過大巴山,一路聳天疊嶂、峭壁險壑。在杜甫眼中,是“魑魅嘯有風,霜霰浩漠漠”;李白腦海中翻騰着“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鈎連。”
旁人是一景一名勝,而蜀中獨以千里山水行道作圖卷。
而及茲險阻盡,便是苦盡甘來豁然開闊的沃野千里,以及風物心境的極度轉變,無論宦遊或壯遊,在蜀道上折騰過的歷代文豪們,都是詞風陡變胸臆大開,激昂壯闊。
這一路司馬相如走過,李杜走過,蘇子走過,子昂走過,王勃、放翁亦曾遊。。
這一路迴響着秦兵奇襲,揚着三國煙塵, 送着驛道荔枝,迎來唐皇幾度。。
順雪域岷江之水而來,李冰父子以無畏的氣魄為平原奠基;有蒙頂茶源為聖;有青城道教開宗;沿錦江而下,便是山川環抱中的一片遺世繁華;其見辭宗賦聖當壚沽酒,其見李杜文章俯仰吟哦,其見浣花箋紙一溪春,其見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工部有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坐聞熙攘的人間煙火,舉目眺望便是亙古不變的世外雪域,山水佳國,滿足了人的入世、出世,精神與物質的平衡。為什麼世人憑弔詩聖杜甫不問生地與死地,獨流連錦城一草堂?為什麼短短停留蜀地4年,卻寫了數百篇華章?只因唯獨在蜀地才算稍離了飢餓流離的窘迫困頓,堪堪能喘息之餘憂懷天下。雖“窮年憂黎元”,但不必時時憂心果腹,才有暇時體味人間春耕的美好喜雨,洋溢着繁花着錦的喜悦“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更便有了秋風破廬後的感極而呼: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倶歡顏!
聞官軍收故地,杜甫的輕舟快船,恨不能“即穿巴峽向巫峽”;而謫仙涉渡,也是小舟南下,一乘千里快哉風,峨嵋山月清霄獨照,影入平羌,不捨奔流。
詩歌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的最高音,倶交織在蜀地,同一條道,同一江水,同一輪月,今夕何夕,這是何等奇麗的歷史旁白?
同是這一江水,一輪月,照亮了漢賦的絢麗奇幻,照亮了唐詩的喜悦哀愁,也照亮了大宋蘇詞的悲歡離合,照亮在蘇子記憶中的小軒窗,照亮夢中千里鄉愁。
同是這一江水,明末離亂世又見雙江並流處,江口沉銀千萬,繁華悉付於戰火。
行路難。
這蜀道這江水的別無它途,千古同行,前人走過,後有來者,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皆是數千年曆史如雷貫耳的熟客。似乎所有情懷都會在跋涉這一方跌宕山水中激發出最高音。及至近現代,山川之險再不是絕難逾越,才又有了更具想象力的紅色足跡。於是傳統入川的秦嶺川北蜀道成了佯攻方向,改由湘黔迂迴入川。而雄渾險峻的巴山蜀水,依然如歷史的慣例激發着千古大家毛澤東的豪情詩情:“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而在近代中國極風雨激盪的時局,蜀地也將帥倍出,十大開國元帥便獨佔其四以及足以相匹元帥的鄧小平。
不僅文風千年相承淵遠流長,武風也是鼎盛熾烈。山水雄奇、人文瑰麗,古人、來者行走於時光走廊,共情於同一片亙古場景,勾勒着蜀地人傑地靈獨此一份的造化,可慰當代文化追思之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