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禁忌話題：誰來關愛殘疾人的性生活？_風聞

　　文/Léa

　　圖文：審稿-蘇西、製作-文琪

　　封面圖：《親密治療》

　　今天聊一個禁忌話題：

　　失去行為能力的殘疾人，性需求如何滿足？

　　面對這樣的難言之隱，有人可能會選擇捂住眼睛——看不見就不存在。

　　來源：Kaisen Ye / Unsplash

　　也有人直面這個問題，法國某協會提出一個驚世駭俗的解決方案：培訓性工作者，為殘疾人提供性服務！

　　來源：vudailleurs.com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個做法不光道德上遭人詬病，更是挑戰了法律的底線。到底怎麼回事呢？咱們得先從法國的性交易產業説起。

　　法國：

　　不清不楚的色情業

　　對於性交易的法律管制，歐洲並不是鐵板一塊。

　　下圖中，紅色的國家都不同程度禁止性交易，如格魯吉亞、法國、瑞典等；藍色則不同程度允許性交易，如德國、意大利、西班牙等。

　　製圖：孫綠

　　可以看出，在性交易合法化這個領域，法國屬於歐洲的“保守國家”~（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一方面，性交易並沒有實現除罪化與自由化。嫖娼是違法的，第一次嫖娼的嫖客，會被處以1500歐元（約12000人民幣）罰金，數次嫖娼者罰款可達3750歐元（約30000人民幣）。

　　然而，另一方面，法律並不禁止賣淫。法國實行的是**“罰嫖不罰娼”**的制度：處罰嫖客，也處罰中介與皮條客，但是，不處罰妓女。

　　來源：liberation.fr

　　這套自相矛盾、半推半就的法律體系，聽起來是不是很沒道理？甚至還有點兒虛偽？

　　它的理論基礎是：性交易是一種對女性的暴力行為。

　　從這個底層邏輯出發，那麼在賣淫活動中，有罪的是剝削妓女的老鴇、是糟踐妓女的嫖客，而妓女多半是生計所迫、別無選擇，是這一組織結構下的受害者，受害者無罪，自然無需承擔法律責任。

　　正是基於“保護女性”的這個理念，被定罪的嫖客除了罰款，還需要參加特定公民教育課程，深入瞭解性貿易對女性的危害。法國的美好願望是：需求消失，供應自然枯竭。正所謂，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

　　法國警察不逮捕站街女

　　來源：lefigaro.fr

　　殘疾人嫖娼不受罰？

　　瞭解法律背景後，咱們再回來，説説殘疾人性服務的問題。

　　做這個事情的團體叫做“性陪護促進協會”（l’Association Pour la Promotion de l’Accompagnement Sexuel，簡稱APPAS），總部位於阿爾薩斯的首府斯特拉斯堡。

　　協會的創立者叫Marcel Nuss，他本人也有重度殘障，脊柱肌肉萎縮，只能躺在輪椅上生活。

　　協會創立者Marcel Nuss （左）

　　來源：francetvinfo.fr

　　給殘疾人提供性服務的人員被稱為“性陪伴者”、“性護工”。APPAS協會有自己的性護工團隊。如果有人想成為殘疾人性護工，協會也提供相應的培訓，同時充當中介，為殘疾人和性護工牽線搭橋。

　　來源：France Assos Santé

　　網站主頁上，協會用了一段藴藉雋永的法語介紹自己的宗旨：

　　“APPAS的使命是讓遭受情感和性孤立之痛苦的殘疾人發出自己的聲音，並使他們能夠通過傾聽、觸摸、按摩、愛撫，以及在他們選擇和要求下，通過性陪伴，獲得探索和發現自己身體的經驗。”

　　APPAS協會網站

　　不得不説，法國人拿捏語言的能力真是登峯造極了。就算是這樣難以啓齒的下半身生理需求，經過他們一番縱橫捭闔的春秋筆法，境界就昇華了，思想就神聖了，拿到巴黎聖母院去宣講都毫無懼色。

　　這番話説得挺繞，其實APPAS協會的主要任務就是——為殘疾人量身定製買春體驗。

　　2013年，協會成立。

　　2015年，首次培訓性護工。

　　2020年，已發展80多名性護工，其中不少曾經是性工作者。

　　性護工Cybèle 和她的客户Willy

　　來源：France 3 Rhône-Alpes

　　有朋友可能已經意識到了，這不就是拉皮條嘛。剛剛説了啊，在現行“保守”的法國法律下，任何形式的淫媒都是違法犯罪行為。

　　那麼，APPAS協會就不怕被法律制裁嗎？

　　對，他們不怕。不但不怕，還很驕傲，不但驕傲，還要奔走相告。協會的立足點是：我們是志願行為，不是盈利性質的。我們的初衷是給殘疾人獻愛心，不是建立賣淫網。

　　協會對殘疾人性服務的建議指導價格是1.5小時150歐元（約1200人民幣），遠低於一般妓女的價格，而且協會也不會從中抽成。從這個角度看，APPAS和一般的賣淫平台確實有本質區別。

　　協會在電台上宣講自己的理念

　　來源：vivrefm.com

　　培訓中的性護工

　　來源：France Info

　　舉着“做好事”的大旗，協會創立者Marcel Nuss説：“我們能被指控什麼罪名呢？非法的同情心？還是人道主義罪？”

　　言語非常硬氣，果然是一粒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的銅豌豆！

　　他的自信並非空穴來風。儘管這個協會頻繁出現在媒體上，法國政府知道他們正大光明地培訓性護工、向殘疾人售賣性服務，但並沒有對協會提出司法訴訟。

　　協會的創始人與性護工

　　來源：APPAS

　　法國電視台對殘疾人性護工的報道

　　來源：France 3

　　性中介不被罰，那麼，通過APPAS購買性服務的殘疾人會被罰嗎？

　　面對弱勢羣體，事情就更加模糊了。

　　如果因為使用有償性服務，就出動一隊魁梧強壯的警察，把一個委頓在輪椅上的可憐人關進監獄，試問誰下得了這個手？實際執法中，法國警察也心照不宣，掃黃絕對掃不到殘疾人家裏。

　　這就造成了事實上的法國式“一國兩制”：

　　嫖娼非法，必須嚴打；但若是殘疾人招妓，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來源：APPAS協會官方推特

　　如何打造殘疾人性服務？

　　第一，轉變觀念。

　　社會往往把殘疾人看作中性人，而不是擁有正常情感與慾望的男人和女人。APPAS想要轉變這個觀念，不把殘疾人看成是治療的對象，而是行使權利的主體。

　　大家還記得史鐵生在《我與地壇》裏思考過的問題嗎？

　　“別忘了人真正的名字是：慾望。所以您得知道，消滅恐慌的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消滅慾望。可是我還知道，消滅人性的最有效的辦法也是消滅慾望。”

　　APPAS給出的答案是顯然不是消滅慾望、消滅人性，而且鼓勵周圍人正視殘疾人的需求。實際上，自從APPAS協會開設了殘疾人性服務以來，不少“訂單”是由殘疾人的爸媽、兄弟姐妹替他們預約的。

　　協會宣傳海報：

　　他需要幫助的不只有穿衣服

　　協會宣傳海報：

　　在變成殘疾人之前，這個人是個男人

　　第二，殘疾人性服務專業化。

　　這種專業化首先體現在會員式管理。無論是要購買性服務的殘疾人，還是想做性護工的性工作者，都要先註冊成為APPAS的會員。會員費是APPAS協會唯一的收入來源。會員可以享受專業律師團隊的支持，如果在性交易過程中遇到問題，可以獲得法律諮詢或指導。

　　其次是性服務的專業化。性護工不同於普通妓女之處，在於他們都要經過特殊培訓。培訓為期四天，費用600歐（約4800人民幣）。課程將由一名性心理學家、一名律師、一名按摩專家和一名前性護工提供。未來的性護工需要掌握與殘疾人親密接觸所需的理論、法律和道德知識，以及適應殘疾人身體狀況的姿勢等等。

　　性護工培訓現場

　　來源：lalsace.fr

　　協會創始人及其律師

　　來源：France Info

　　第三，推動立法。

　　APPAS的最終目標是把殘疾人性護理合法化，讓性護工變成一種社會和醫療工作。有了身份，無論是殘疾人家庭還是機構，都無法以犯罪為藉口躲避這一問題。

　　協會為推動立法，在法國各地宣講

　　來源：APPAS官方推特

​　　早在2013年，殘疾人性護工立法的議題，就在法國政府討論過一輪了，當時的國家倫理諮詢委員會（CCNE）下了否定意見。

　　法國電視台對這一議題的相關報道

　　來源：BFM & RMC

　　2020年，這一問題再次被搬上辯論桌，主管殘疾人事務的國務秘書Sophie Cluzel提出贊成殘疾人性護工合法化：

　　“讓所有的殘障人基於尊重和尊嚴，享有完全的公民資格，包括享有私生活、感情生活及性生活的權利。”

　　Sophie Cluzel

　　來源：ledauphine.com

　　這一次，法國社會有沒有準備好接受這一前衞理念？我們拭目以待。

　　大家怎麼看呢？給殘疾人送温暖獻愛心，有必要照顧到褲腰帶以下的區域嗎？

　　今日互動：

　　大家覺得為殘疾人送這樣另類的愛心是否合理？

　　對此又有何看法？

　　歡迎參與投票 以及在留言區一起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