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小説《桑拿日記》——《第五章（3）：邁出第一步》_風聞

第五章：邁出第一步

（3）

周濤又跟他簡單瞭解了下上鍾項目、時間和客人的性格，讓技工先回休息室了。技工服務過程中工作失誤導致客人受傷，這種事情他是第一次碰到。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於是想起來請教嚴總，無奈嚴總今天休息，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電話沒人接。他又想請教馬媛媛，但是這麼晚了，馬媛媛估計已經休息了。

既然無法尋求外援，那就只好靠自己了。他斟酌了一下，按照技工説的位置找到客人，還好，客人很有耐心，在安靜地看電視，並沒有情緒化表現。

周濤半蹲下來，客人看了他一眼，沒説話。周濤輕聲説：“您好，老闆，我是技工部的主管。剛才他們跟我説了，説給您帶來了麻煩，我先給您道歉，真的是非常對不起啊！”

客人説：“道歉就不用了，你看怎麼處理這事就行了。”平時周濤處理賓客糾紛，最怕的就是客人不給一點處理意見，買東西討價還價還得先等賣家給個參考價呢。

周濤説：“老闆，我能不能先看下傷口？正好給您換一下創可貼，傷口保持通風透氣，有利於快速癒合。”

客人嗯了一聲，把左腳伸了過來。周濤稍稍鬆了口氣，只要客人願意配合，就好辦些。他輕輕地把客人左腳放到矮凳上，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揭開創可貼，看到在小趾趾甲外側有一道長度不到半釐米的傷口，傷口這會已經止血，只有一道細細的紅線。

周濤先是細心地換好創可貼，然後又叫服務員給客人續上飲料，説：“老闆，這會感覺還疼嗎？”

客人説：“有一點兒吧。”

按照周濤的經驗，客人往往會誇大自己受到的傷害或者委屈，他一般都是打對摺採信的。既然説是有一點兒，那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他説：“老闆，我再次給您道歉，我們的工作失誤給您帶來了不便。”他邊説邊留意客人表情，發現客人沒有明顯不悦或不耐煩，於是就側身坐在了沙發椅邊上。他坐下的時候，客人往另一側挪了挪，他心裏有譜了，看來客人是個好説話的。

他接着説：“剛才我給您換創可貼的時候仔細看了下傷口，傷口已經完全止血了。這個傷口很淺，也很短，估計是技工給您修趾甲的時候，不小心手滑了，所以才劃了這麼一下。明天早上您睡醒後再換一次創可貼，上班的話完全不會受影響的，這個您不用擔心。”

男賓説：“但這畢竟是你們的工作失誤吧，不管我上班受不受影響，我畢竟是受傷了。你説我大老遠的跑過來，還做項目，就是為了休息的。現在不但沒休息好，反而還把腳弄傷了，如果是你，你心裏也會不爽的吧？”

周濤説：“是的，老闆。我跟您一樣的心情。剛才他們跟我説這事的時候，我心裏也挺生氣呢，剛才這個技工都已經結束培訓轉正一個多星期了，竟然還會出錯，真是太讓人生氣了。”他不動聲色的表明技工是新手。

男賓説：“現在搞得我睡覺都沒心思睡了。你看怎麼辦吧。”

周濤想了想，説：“老闆，您看這樣行不？您剛才這個修腳，才修了一半，我先給您換個人，來給您做完另一半。您放心，我會親自挑選技工的，我們有個組長，幹這行好幾年了，手藝那是沒的説，我讓他先給您做完。至於這個費用，我們自己來出。”

客人點點頭，説：“那我受到的損失呢？不管怎麼説，腳上有傷，我這幾天洗澡洗腳都不方便的吧。”

客人語氣緩和，周濤心裏更有數了。他説：“您放心，我們肯定會給您補償的。”

客人問：“怎麼補償？”

周濤假裝思考了一會兒，説：“老闆，這樣吧，除了剛才説的給您免費做完這個項目，我們另外給您把淨桑打個對摺，原價138元，給您按69元。”

客人説：“這肯定不行了。這個傷口都要好幾天才能完全好，我回去還要自己買藥敷藥，怎麼也不可能才值這幾十塊錢吧？”

周濤説：“老闆，其實這個傷口沒大事。而且我們這裏都有現成的東西，完全不用再麻煩您自己出去買，我們免費送您一整套。外面買的哪有我們自己用的放心呢？”

客人沉默了一會，説：“好吧，我看你人挺不錯，態度也好，我也不為難你，你給我免了這個淨桑就行了，我啥都不説了，東西我自己買，我也不投訴他。你看怎麼樣。”

周濤再次假裝考慮，過了會兒説：“行，老闆。今天正好我值班，不然我都沒權限答應您這個事。我也替那位技工謝謝您的理解和大度，一會兒我讓他來給您再次道歉，請求您的原諒。”

客人擺擺手，説：“算了，既然他是新手，就別為難他了。你記住給我安排個熟手免費做完，並且免了淨桑的費用就行了。”

周濤説：“您放心，老闆。另外跟老闆説一下，我們免的是這次修腳和本次淨桑的費用，如果老闆有其他消費比如全身按摩或者是收費酒水之類的，還是要麻煩您付費的，請您理解啊。”

客人説：“這個我知道，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你們剛開業我就來了，每個月都來好幾次的。”

不管客人是不是吹，周濤權且相信了，笑着説：“那您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組長這會兒忙完沒，忙完了就讓他過來。”

不同於技師休息室在四樓，技工休息室是在三樓，因為他們的工作地點，一般都是在休息廳，所以在三樓更方便。

周濤來到技工休息室，802趕緊過來問處理結果。他看到馬組長在，問了下得知馬組長這會兒沒別的事，就讓802等等，先把剛才的事情跟馬組長簡單説了一下。

馬組長問：“那這個修腳的提成怎麼算？”

“提成還是按全鍾，都算你的。”按照規定，這次修腳免費是因為802工作失誤造成的，那麼費用就要由802來承擔，等於是802替客人出了這次修腳的錢。

既然有提成，而且只需要做一半就能拿全部的提成，馬組長自然樂意。他提着工具箱就走了。

周濤跟802説了一下對客人的補償方案，802聽到自己承擔修腳的費用還沒什麼，但是聽到給客人免了整個淨桑的費用，就緊張了，這意味着淨桑的費用也需要他來出。兩項加起來，將近200元了。

802哭喪着臉，情緒很低落。但是他也沒辦法，誰讓他出現失誤呢？

周濤安慰他説：“你不用難受，剛開始做，難免會有一些不順，以後時間久了，經驗足了，就不會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了。”

802還是不高興地説：“這200塊錢得整整幹一天才能賺回來啊。”

周濤笑着説：“誰説要你出200了？”

802疑惑地看着他，周濤説：“修腳的錢肯定是沒辦法省的，但是淨桑的錢，我可以跟嚴總申請下，給你按員工價，如果運氣好的話，也有可能打個對摺。”他們水會曾經計算過淨桑的成本，一個客人從進場到離場，如果只考慮正常的洗浴、飲食等基本需求的話，把所有的顯性成本和隱性開支計算後，成本是在40元左右，基本不會超過50元。淨桑門市價是138元，員工價是98元，門市價打對摺是69元，如果只承擔門市價一半的費用，也能省近100元了。

儘管周濤沒有把話説死，但他這會兒畢竟是總值，而且又比較受嚴總器重，在802看來，這事等於是已經成了。

他對周濤一個勁兒表示感謝，周濤謙虛地推讓了一會兒，提醒他以後注意，就走開了。

他來到前廳，把事情大致經過以及由802承擔修腳費用的決定寫上，然後又單獨加上一條：“鑑於802是新手，且平時工作表現較好，這次出現失誤後，也非常誠懇地向客人道歉，客人對802的態度也很認可，沒有繼續追究責任。所以申請由802以門市價五折來承擔客人此次淨桑的費用，並在結算提成時統一扣除。是否可以，請嚴總批示。”

處理完這件事，已經快凌晨兩點了，客人大部分都在休息廳、VIP房或者按摩房休息。周濤隨便泡了碗麪，匆匆吃完。他看了下房態，四樓的VIP房還有空閒狀態的，於是跟夜班翁部長交待了一下，選了走廊盡頭的一件VIP房，把房態改為佔用。

電腦裏面的軟件系統裏，每間房都由一個方格來代表，房號、房型、房態一覽無餘。房間裏如果有上鍾或其他收費項目，點擊右鍵可以看到具體信息，比如客人鎖牌號、收費起算時間、項目等。房態則由四種顏色代表四種狀態：白色代表空淨，意為房間空閒且可以正常使用；藍色代表佔用，要麼是已經開始電腦計時收費，要麼是因其他原因佔用；紅色代表維修，説明房間設施設備有故障，不能正常使用；黃色代表髒房，需要打掃衞生、清理房間。按摩房下鍾或者VIP房結賬後，會自動由藍色佔用房變為黃色髒房，提醒服務員去做衞生；等房間打掃乾淨後，服務員人工操作把房態改為空淨。

今晚是他總值，所以好操作，直接把房態由空淨改為佔用就行了。這些事對於他們來説，都是輕車駕熟。如果換成別人總值，為了避免總值輕易發現樓層部違規使用VIP房，他們會開個收費單插在房間門口，當然，這並不會真正收費，因為電腦裏面沒有開始計時。不過，他們不會改成維修房，因為總值有可能會進去檢查哪裏需要維修，那就容易露餡了。能人工把空淨房改為佔用，使房態從表面上看和收費一樣，這算是一個系統BUG吧。如果總值有心，詳細核對房態信息和收費單的話，就會發現漏洞。還好，總值從來不查看佔用房的，畢竟，有時候老總也會假公濟私在VIP房休息，總不能讓老總掏錢吧。

他帶徐青和燕子上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翁帆不在，是服務員站崗。服務員已經接到翁帆的交待了，看到他們三個，什麼都不説，只是笑着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直接帶他們過去。走到房間一看，一張虛開的房卡**（注6）**已經插在門口的房卡盒裏了，裏面的空調也已經調好温度和風速。

周濤笑着説：“你去忙吧，我來招呼他們。”服務員笑着應了，退了出去，從外面把門輕輕帶上。

燕子恭維周濤：“周主管厲害啊，悄沒聲息地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周濤笑着説：“厲害啥啊，難得假公濟私一回，還不是希望兩位美女能有個好一點兒的休息環境？”

燕子翹起大拇指，既是誇他辦事敞亮，也是贊他會説話。

VIP休息室裏陳設其實也不尊貴，裏面同樣是兩到三張沙發椅，不過電視換成了大屏的，跟休息大廳相比，最大的好處就是安靜、私密。休息大廳裏，近2百張休息位，每個休息位上一個小電視，平時不到後半夜，是很難徹底靜下來的。何況，休息廳里人多且雜，安全性也差，手機一旦外漏，很容易被有居心的人順走。而休息室的門能反鎖，財物自然也安全，更不會有人隨便打擾。

總值在值班期間，後半夜是可以休息的，只不過不能一直睡，每隔一個小時左右就要巡查一次。他在休息室裏跟徐青、燕子聊了一會兒，就告辭離開了。他按照燕子的要求，讓服務員記下來這個房間的叫醒時間**（注7）**。看到VIP休息室還有空的，就讓夜班的服務員給自己安排了一間，又讓員工倒了杯飲料，就去休息了。

他把電視打開，一邊看着一邊打瞌睡，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不料快要睡着的時候，電話響了。他拿出來自己的手機，發現沒人打過來，正詫異着，突然想起來徐青的手機也在自己這裏。他趕緊拿出來看，果然有個來電。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小青。”電話那頭是個男聲。周濤想，這麼叫徐青的，説不定就是她前男友吧？

姐姐。周濤心裏惡作劇的回了一句。

“小青。在聽嗎？”那邊又説。

既然接了，總不能直接掛斷吧。但是周濤又不知道説什麼，等對方又喊了一句，他才接了一句：“你好。”

那邊估計沒想到會是個男人接，愣了一會兒，才説：“你是誰？”口氣很不善。

周濤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怎麼回答。説是男朋友嗎？關係沒有確定呢。説是同事嗎？似乎又不止。他只好問：“你找徐青嗎？”

“對。你讓徐青接電話。”説話倒像下命令一般。

周濤裝作不耐煩的口氣，説：“她已經睡了。你不要打過來了，影響她休息。”

“你是誰？你不要騙我！我聽得到你那裏挺吵的。”

周濤説：“那是酒店房間裏電視的聲音。”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周濤等了一會兒，便掛斷了電話，然後把手機關機。

這個時候，他自然不知道燕子和徐青在討論他呢。

燕子憑自己閲人無數的眼光和經驗，告訴徐青，周濤是個實在人，徐青應該把握住機會。

徐青笑笑，説：“你想多了。公司裏對周濤有意思的不止一個人。”

燕子不屑地説：“怎麼可能？他又不帥，就算做個管理，工資能高到哪裏？還會有很多人喜歡他？”

“想不到吧？就我所知，有3個。”

“真的假的？”燕子還是不信。

“真的。我們部門就有一個，也是做中醫理療的，天天喊他男朋友。前廳還有2個，一個是部長，現在好像不在了，另一個是領班。”徐青説的這些，倒是客觀存在的，很多人都知道。

燕子瞪大了眼，定定地看着徐青，似乎覺得完全不可能一樣。

徐青點點頭，表示確認。

燕子問：“説説怎麼回事？這麼NB的一個人，看不出來啊。深藏不漏啊！”

徐青噗呲笑了，解釋説：“我們部門那個小姑娘，挺單純的，是我們部門第一任經理的妹妹，周濤就是她姐姐帶過來的，關係一直就不錯。後來這小姑娘失戀了，也不知道從啥時候開始，見到周濤就叫男朋友。”

“這麼快就移情別戀？”

“也不算吧。只是這麼叫而已，平時倆人關係還是很正常的。我們也只是當玩笑而已。”

“那麼另外兩個呢？還是一個部門的？”

“那兩個我也是聽説的。聽説水會開業前，有一段培訓時間，周濤和前廳一個部長似乎交往了幾天吧，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沒再繼續下去了。再後來，是去年冬天的時候，前廳一個諮客不知道怎麼回事，迷上週濤了，聽説有段時間，一碰到和周濤一起上夜班的時候，就找機會跑上來跟周濤聊天。不過後來一直沒聽説他們有在一起。那個諮客現在已經是領班了。”很多事情，徐青其實也不清楚，她也是聽技師或者樓層的員工聊天，才零星知道一些。

燕子終於相信了，讚歎道：“高手啊！”

徐青笑説：“什麼高手啊，真正的高手那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他是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挺高深啊。解釋解釋？”一般這種經典之語應該來自燕子，現在竟然出自徐青口中，燕子也稀奇了。

“意思就是，他可能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很受歡迎，或者意識到了，但是不知道該怎麼做、要不要把握住桃花運，所以跟一直男似的，單身到現在。”徐青解釋着，同時也為自己迸出的這句妙語征服了。

“那就是傻嘛！”燕子一語中的！

徐青想想周濤平時的樣子，笑了，是有點兒傻。但是從內心裏，她更願意跟這樣的傻人相處，至少，跟這樣的人相處，讓人很踏實。

她想起來前兩天周濤還問她，要她提供下意見，樓層哪個服務員適合做領班。她當時覺得好笑，也不知道周濤是怎麼想的，樓層提升領班，怎麼想起來問她呢。她當時就説自己是外人，對員工工作不太熟，平時交往也只是流於表面，不方便發表意見。

“不過也不一定。”燕子突然説：“也有的人平時偽裝得比較好，在大眾面前從不表現出來，但是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另一個世界裏，是什麼樣子的。”

“那倒是。”徐青説。她想，周濤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是和平時表現的一樣，穩重可靠、善良體貼，還是在面具後面藏着另一副性格呢？

燕子沒有待夠24小時，而是次日吃過早飯就走了，她來去匆匆，似乎就是為了看徐青而來。

在水療行業，一般來説，一次淨桑費用的有效時間是24小時，在這24小時內，不管你是幾點入場、幾點結賬，都只收一次淨桑的費用。如果中途有事要短暫離開，賓客可以到前台辦理留牌手續，前台會把鎖牌給賓客保留。賓客在限定時間內（不同水會規定不同，有的是1個小時內，也有2個或者3個小時內，但是普遍不會超過3個小時）回來，可以繼續用原鎖牌，並且不會另外收淨桑費，不過留牌時間依然會計算在內。這麼算來，燕子這個淨桑費用並不划算，不過人家是老闆，自然不會在乎這個。

徐青送燕子走後，又回去睡到中午，就睡不着了，她想起來燕子臨走時對她的勸告，猶豫了半天，還是給周濤打個電話過去，那邊周濤還在睡覺。

“昨晚上值班，今天是不是特別困啊？”徐青試探着問。

“嗯。”周濤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突然意識到什麼，趕緊補救：“不過沒啥，反正昨晚上也睡了好幾覺了，這會兒也差不多該起來了。”

“哦。我想出去逛逛公園，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陪我？”

周濤一激靈，一下子坐了起來，睡意頓時無影無蹤。徐青聽到動靜，問：“你那邊怎麼了？”

周濤説：“沒啥，聽到美女要找我約會，激動地差點掉地上。”

徐青笑了，説：“那你方不方便？不方便的話不勉強哦。”

周濤趕緊説：“方便，當然方便。難得有這個機會，就是外面下刀子也照樣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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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6房卡：**在本文中，該房卡不同於酒店房卡，而是VIP休息室的收費卡。紙質，上面會寫房號、鎖牌、開房及退房時間、其他事項等。開好卡，就會插在房門口的一個盒子裏。

**註釋7叫醒時間：**水療會所和酒店一樣，都會提供叫醒服務。不同的是，酒店的叫醒服務，是前台往客房打電話，而水會則會記錄下客人的具體位置和叫醒時間，到時間後，服務員會直接去客人休息的地方叫醒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