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達 離開《奇葩説》的日子_風聞
毒眸-毒眸官方账号-文娱产业媒体,看透真相,死磕娱乐。2021-02-22 17:37
文 | 張嘉琦
編輯 | 張友發
1324天后,姜思達重新回到了《奇葩説》的舞台。
他參加的是一期特別策劃“老友記”,三位“老奇葩”被邀請回現場,與當季的選手進行比賽。錄製當天,一切都一如往常,攝影棚沒有挪過地方,馬東和蔡康永二位導師七季都未曾離開。開始錄製前,現場導演提醒觀眾,紅藍“啪啪鈕”已經用了七季,投票時需要温柔些對待。
姜思達坐在那把或許也未曾更換過的紅色椅子上,偶爾看稿,和肖驍低聲交談,並迅速記下對面發言的漏洞。在發言的間隙,他發現旁邊的圓桌上擺了一瓶影響攝製畫面的礦泉水。趁鏡頭沒注意,像是肌肉記憶一樣,他悄悄把它挪到廣告牌後方。
變化不大,是他這次回來的感受。他至少有三年沒和導師及選手們聯繫。上場之前,馬東老師告訴他“你瘦了”,姜思達則回答一句“嗯”。
他拿到的辯題是:“20歲有一個一夜成名的機會,你要不要?”——當然要,因為20歲的他,就是這麼選的。
三年的時間改變着自己,也改變着這個節目,
姜思達在這裏成名。第一次登上《奇葩説》的舞台時,他剛好20歲。作為第一代網絡綜藝,《奇葩説》有着劃時代的意義:它將辯論這種形式拉到大眾眼前,並不斷拋出在當時顯得驚世駭俗的先鋒觀念。
七年一晃而過,時間的痕跡呈現在姜思達在內的每一位選手身上。顏如晶在節目裏説,她現在不能再被叫做“如晶寶貝”,因為她已經三十歲了。
《奇葩説》的第一批90後觀眾開始邁入人生新階段,隨着生活重心和喜好的改變,他們關注的話題在慢慢發生變化。
《奇葩説》也在求變,賽制每一季都在變化,選手也一茬茬的換血。如傅首爾所説,這裏像一個接力賽的賽場,舊人飛離樹蔭的庇護,新人一炮而紅。
姜思達是那個遞出接力棒的人。
離開年少成名的初舞台三年後,姜思達告訴毒眸,他偶爾會對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惑,並且經常思考自己要去向何方。
離開米未之後,姜思達和團隊開了一場並不高效的會議。沒有人知道這個團隊接下來應該做些什麼,包括他自己。最終還是選擇做一檔節目,這不是優先級最高的選項,不是want to do,而是have to do,因為他們“只會做這個”。
最初的兩個節目方案聽起來信馬由繮:一個是記錄藝術創作的過程,另一個是跟拍素人實現夢想的真人秀。由於藝術不能被當作命題作文,無法成為節目,而後者則需要更大的團隊容量來承載。兩個策劃最終都沒有成型。於是就有了更易操作的、話題度更高的明星訪談節目《僅三天可見》。
《僅三天可見》的製作是一個和平台、藝人團隊反覆磨合的過程。有些內容擔心剪輯後會被粉絲誤解,出於保護節目組的目的,被藝人團隊建議刪除。有些橋段設計,則要滿足平台和客户的KPI需求。
節目結束後的慶功宴上,所有人都累到沒有力氣慶祝。姜思達反思,如果想要和世界產生對話,這並不是效率最高的方式。
在《奇葩説》成名,是他和大眾對話的一個偶然開始。脱離了“辯手”身份後,他在尋找着新的、能夠和大眾產生連結的橋樑。
出乎大部分人的想象,他似乎並不預備再次跟隨時代的新浪潮。他幾乎沒有看過一檔去年的熱門綜藝。他不看B站,不刷抖音,但是每個月看一次快手,因為“可以同時欣賞到《1818黃金眼》和賈樟柯”。
他偏愛古典、傳統的表達形式,比如文字。不錄節目的時候,姜思達寫短篇小説。他曾將小説拿給蔡康永看,節目錄制當天,蔡康永還惦記着這回事,詢問他進度怎樣,並評價那篇“寫得非常好,可以拍成短片”。
姜思達也在做播客,用手機錄音,不設主題,不講知識,就“瞎聊”,像在跟聽眾通電話。在他看來,播客是一個傳統的殿堂,“非常背離現在的信息流和碎片化趨勢,很耗時,很沉悶,也沒有戲劇效果,但是很性感。”
更長遠的目標是成為一名導演。他看編劇教材,上表演課,做一些他之前不會做的事,比如在節目錄制現場去找章子怡加微信。因為當天時間太緊,忘記去加王中磊的微信,他就去找導演吳彤,拜託他推薦。
他給自己船上那扇帆張滿了風,依着自己的航線前行。至於外界賦予以怎樣的身份標籤,對他而言似乎不再重要。
最近他在籌備自己的藝術展,名字叫《愛我》,將在今年舉辦,展出自己之前的畫作。展覽的導語這樣寫道:我似乎一直在做自我介紹,卻怎麼也介紹不清楚。
以下是姜思達的自述。
“不急着摘掉辯手標籤”
前段時間很多朋友都搬到上海定居了,我有點心動。這幾天在搬家,昨天搬了260箱,光是箱子、膠帶和氣泡膜就花了8000塊。因為這8000塊跟搬家公司吵了好久,我覺得太貴了。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搬家了吧,不想再搬家了,太累了。
這次回到《奇葩説》,沒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因為説實話沒有太大變化,上場的音樂沒有變化,棚、燈光、舞美都沒變化。只是離開太久了,失去了辯論的肌肉記憶。
以前打比賽當天,想到這個事兒都會心跳加速。《奇葩説》從第一季第一期開始就是一條過,行就行,不行就OUT。這個制度在那擺着,誰發不發光很明顯,所以會有壓力。
這次打比賽沒覺得緊張,只覺得有點累。那一天特別松,我就覺得不太對,不應該松。就像老師説的,考試的時候如果有點憋尿,反倒會考得更好。
原因是因為沒有勝負欲了吧,我跟導演説我這次就是來看看朋友,和觀眾Say個Hi。在這個地方跟觀眾Say Hi是比較精準的。如果在《我就是演員》上跟大家Say Hi,大家可能會問“你是誰”。
這次的辯題是“20歲的時候有一個一夜成名的機會,你要不要”,我選的是反方,就是不要,但最後經過協調選了正方。對我個人而言,這必然是要持續思考的問題。節目裏我也講到,《奇葩説》第一季的時候,我正好20歲,今年我已經27了。
我一直在思考自己和辯論的關係。辯論讓我被更多人知道,但我也有很多別的慾望要實現。如果當時沒有選擇這個機會,可能會有別的結果。不過如果再選一次,我當然還是不拒絕,因為本人很體驗派,只要不傷天害理,什麼機會都OK。
現在對辯論已經沒什麼衝動了。如果是校園辯論的話,我早就沒有那種感覺了,反應也不對,一定是20多歲的小孩打得更好。
之前有想過,是不是需要把“辯手”的標籤摘掉?但這裏有兩個問題:第一,標籤不是壞事兒,不用急着摘。第二個就是我在節目説的,人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大家就是會因為這個才記住你。這個標籤就是我輸出能量最大化的方式。
我是個不太會後悔的人,不管幹了什麼事都可以接受和消納。這兩年因為離開,確實看到了更多的東西,可能會少賺一些錢,但有一幫能往同一個方向使勁的團隊,那種幸福感是很難被代替的。
“我有領導者的個人魅力”
離開米未以後,我整個人是懵的,潛意識是先開個會,開會就一件事情,咱們幹什麼?
大家開始設計節目,最初有兩個節目方案,一個是把藝術創作的過程做成秀,帶有記錄色彩。為了這個節目,我快速把藝術圈的人認識一遍。然後發現不行,因為藝術不能命題作文,這樣節目沒法起標題,策劃本質上有BUG。
另一個就是做真實的真人秀,比如説一個人的夢想是在工體唱跳,這個節目拍他從什麼也不是,到最後真的在工體開演唱會的全過程。但後來發現團隊太小,這個事兒幹不了。
後來我的導演謝露薇提到了《僅三天可見》,就是採訪,但是要待三天。在《透明人》的時候,採訪只是走馬觀花地聊幾句。我就説行,推演一下吧,然後就有了這個節目。其實我挺抗拒和陌生人待三天這件事,他也難受,我也難受。
在那個節目裏我的自我表達已經算少了。比如説你今天採訪我,以為把我看完整了,發了一篇稿子把我説成自己都沒有想過的樣子,你也不太敢負這個責。
我還是比較謹小慎微,即便有個人表達,也不會表達得那麼猛。這種收斂在一定程度上讓我感到不爽,所以這個節目應該不會再有了。
《僅三天可見》是通過藝人和觀眾打交道。我在想別的節目,可以輸出得更猛烈一些。不是説藝人不好,但如果要真實地表達對世界的看法,這並不是一個效率最高的路徑。
第一季結束後,我們真的累到不想再説話了,慶功宴那天非常冷清,甚至不如我們團隊的實習生過生日熱鬧。這羣小屁孩做了一個節目,豆瓣開分8點多,還是值得高興一下的吧。但我們的慶功宴真的非常DOWN,沒有人説話。
最初參加比賽的時候,我的勝負欲很強。現在的勝負欲轉移到了賭項目身上。做節目策劃就是賭項目。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會收到大家的質疑。我不是那種很軸或者迷之自信的人。比如你説我今天這個事兒辦得不妥,如果我也覺得是不妥,我會道歉。但我能感覺某些質疑帶有目的性,這個時候我的勝負欲就會上來,
對一個領導者來説,信任是最重要的。團隊願意跟着我,是因為我的個人魅力,我確實是一個踏實肯幹也不太笨的人,從財務上也對大家很好。
我們公司上班的日常就是,我下午兩點到公司發現沒人,當然我也經常不在,非常隨意。這當然會讓我們失去一些效率上的競爭力,但是我能犧牲這部分競爭力。進入項目期的時候,該熬的夜誰也沒少熬,但不是那個狀態的時候,大家還是需要體面地感受這個世界。
“我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前段時間我和康永哥見面,給他看了我寫的小説。錄節目的時候,他問還有繼續寫嗎,我説直接改成劇本了。他覺得我可以拍短片,讓更多人看見,就會有人找來合作長片。
我現在比較認真地在往影視創業的方向走。原來很少跟別人寒暄,之前錄過那麼多次節目,誰的微信都沒有加。這次錄《我就是演員》,見到子怡姐,我説子怡姐姐我能加你微信嗎?當時忘加王中磊微信,回頭我就跟吳彤(節目總導演)説,吳彤老師能把中磊哥的微信轉給我嗎?
踏出第一步完全不覺得困難,確實因為這樣,寫了一個劇本發給人家之後,人家才有可能看一眼,多個微信多個機會,多個老公多個家,就是這個感覺。
之所以想轉型做影視創作,是因為節目的鏈路有點長。本身我就沒有很想做節目,做節目是因為我只會做這個。因為我見過我會幹,我才幹,而不是我想幹我能幹,我才幹。
我也會繼續做節目,因為起碼可以養活自己一段時間,但是畢竟也年近30了,是不是得找到自己真正想幹的是什麼?所以就開始做準備了,開始寫寫寫。
但凡身邊有哪個演員朋友在組裏,我願意去跟組,什麼也不幹,就在旁邊看。看大家幾點起牀,每個組別怎麼工作。現在我還沒有斷這個念頭,不斷地問身邊的演員,他們什麼時候再拍。
過年的時候我先學了編劇,自己買書看。接下來是學表演,再往下學攝影和打光,到最後才能是導演。當我這些東西比一般的人都懂的時候,坐在那裏才會更自信。對我來説,幹成一件事情的自信心非常重要。如果現在只有六成的自信,自己會嘴軟。
“文字才是一切表達的基礎”
最近我在總結自己的創作,發現很多創作基本的原動力和性相關,性關係、性慾望和性主張,來來回回就是這些。可能這是我最先天好奇的話題吧,現在年輕作者觸碰這一塊比較少,鄉土的或者時髦一些都不缺,但是性沒太有人搞得特別認真。
性的話題甚至不存在任何隱喻,它本身就是社會關係。比如説一個底層的打工人,男的,會不會對作為客户的富婆有性幻想?這些都是社會問題,當你去想象和描繪他的心態的時候,就已經在映射很多問題了。反過來富婆在凝視這個人,她是不是很寂寞呢?這段關係有各種可能性。
我之前在辦公室拋過一個辯題跟大家討論:能不能接受跟政見完全不一致的人上牀?當然這個問題在我們國家沒有那麼明顯。但性一定是跟各種社會關係都有聯繫的。
讓人興奮、產生想象力的事情,都是有意義的事情。想象可以讓你把這些觀念代入自己,形成新的思維模式,生活在另外一個地方,這是想象力。如果勾不起想象力,那我就是我,我只是在看一個材料。
如果你對這個世界是毫無建設性的,大家不需要聽你表達,那你就OUT。直到目前為止,我的一些想法也許還在被別人需要着。我嘗試了很多方式(來表達),採訪、辯論、寫東西、畫畫,沒事兒搞搞音樂小片段。
現在更願意選擇的表達方式還是文字,因為所有的東西到最後都是文字性的。你在大腦裏面思考的工具是文字,自言自語的時候,還是在用語言描述。大家都説視頻才是趨勢,其實書也沒少出版。好的書店人也仍然非常多,那些説自己現在不看書了的人,曾經也不看書。
現在我在做播客,很開心,極其放鬆。這個東西有一種魔性,它非常背離現在的信息流和碎片化趨勢,是一個很傳統的殿堂,很耗時、很沉悶,也沒有各種戲劇效果的東西。
我的播客都是用手機直接錄,最後就變成了一個單口,真的是在瞎説。從第二期開始,聽眾會把聽播客描述成跟老朋友打電話,突然間開始説“今天要給姜思達打電話了”。如果能從這個角度上寬慰到一些人也挺好的,我就是(他們的)《讀者》《意林》《故事會》。
“我不抗拒網紅這個定義”
我也在思考通過什麼方式和大眾對話,特別是在離開《奇葩説》以後。但這不會成為此刻選擇做什麼的主要因素。主要還是看主觀想做什麼事情。大家不會説“今天我期待一下姜思達,他將會用什麼樣的方式跟我對話”,這多半就是YY而已,減少YY的頻率是一種很健康的生活方式。
我現在會給自己減負。如果導一個片子,我會問自己,觀眾會期待我導的片子嗎?問題是我不應該想這件事情,拍得好就有人喜歡,拍得不好就沒有人喜歡。
在我不打《奇葩説》之後,所有人都説你該打《奇葩説》;《透明人》播完了,説你該繼續做《透明人》;《僅三天可見》播完了,就問第二季在哪,為什麼不接着做?大家只是在follow你而已,如果我做一個更好的東西,大家都説牛逼,那之前的就沒有人記得。
歸根到底,現在用一種方式去表達,很大的問題是我到底有沒有這個才華。就像我在節目裏説的,不紅的時候不要太擔心,因為大家不會在意你沒有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在做什麼,只要你出來的時候是帶着東西的就行。
不是不追求別人的注意力,但是我有一點自己的矜持。“髒流量”咱不要,乾淨的流量能有多少就來多少。公眾號的閲讀數高,誰會不高興嗎?多少人此時此刻被你的文字吸引,這是一個創作者的幸福來源。
現在有一堆人抱怨説,這些數據讓我們焦慮,這是一個浮躁的時代,我覺得很多人想不清楚。你乾的是髒流量的事兒,你沒有資格説焦慮。焦慮的應該是那些創作出了很好的東西,但是閲讀數卻並不高的人。
把我定義成網紅也挺好的,我不抗拒這個詞。現在全世界的人都在上網,你紅了,我不覺得罵人。什麼時候我們會覺得一個詞是在罵人呢?當你自己都覺得這個詞是罵人的時候,這個詞客觀上變成了罵人的話。如果從主觀上認為毫無關係,至少在你的世界裏面這不是一個髒話,那它就不是。
如果要給自己選一個身份,我希望是藝術家。因為藝術家涵蓋了所有,一個歌手在國外也是藝術家,因為你在創作精神作品。“藝術家”會比較準確,它可以在不同的渠道,變形成其他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