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A如此痴迷聯防，這是墮落還是進步？_風聞

　　還記得去年季後賽，熱火對凱爾特人頻繁使用聯防的時候，我説過的一句話嗎？當時我説：“熱火隊如此大量使用聯防，而且因為聯防打進了東部決賽，甚至有可能進總決賽，下賽季一定會有大量球隊效仿，聯防在NBA將越來越普遍。”

　　我不是在預言，而是在指明一種趨勢。所謂潮流，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NBA的聯防，已經不能無視，只能研究，研究破解之道，同時，不自覺每個球隊都開始普遍使用。

　　因為聯防有用啊。

　　2011年，小牛隊靠聯防打敗了熱火，拿到隊史第一個總冠軍。2019年，猛龍用一盯四聯限制庫裏，拿到了隊史第一個總冠軍。2020年，熱火用聯防先後淘汰了雄鹿和凱爾特人，以東部第五之身殺進總決賽。

　　現在NBA，聯防無處不在，形態各異。

　　美國有一家專門研究職業體育數據的公司叫Synergy，其統計顯示，**2017-18賽季30個球隊總共使用過638個回合的聯防，佔所有回合數的0.2%，以一場比賽雙方共200個回合計算，整場比賽出現的聯防次數是0.8次。**打一場球不到一次聯防，有的可能只是擋拆換防顯得像聯防，因此不值一提。

　　可是到了上賽季常規賽，僅熱火一隊就使用了802個回合的聯防，相當於過去單賽季所有球隊使用過的總和。而在迪士尼舉行的復工賽，22個隊每隊打8場補賽，加起來總共使用了437次聯防，説明不止熱火一隊在頻繁使用聯防。

　　我説了“下賽季一定會有大量球隊效仿”，根據Synergy公司的統計，新賽季到目前為止聯防的使用頻率已經上升了50%。

　　現在已知用聯防最多的球隊，分別是熱火、籃網、猛龍、小牛、奇才、黃蜂和快船等，每場比賽使用聯防的回合數佔4%至10%。

　　當兩支都喜歡用聯防的球隊碰到一起，會出現什麼樣的場景呢？下面是前不久熱火對猛龍的一段連續攻防，第四節剛剛開始，兩隊相互用聯防，但誰都攻破不了對方的“八封陣”——

　　聯防在NBA向來不受待見，因為他們個人攻防能力很強，認為那不過是中學生不會打球，不得不用聯防來彌補防守弱點。比如當年超音速隊著名的防守悍將“手套”佩頓，就直言不諱地説，聯防是“垃圾”。不過他兒子小佩頓在奇才隊打球，那是使用聯防最多的球隊之一。

　　以前NBA沒有聯防，除了個人能力強，鄙視這種防守陣形，主要是因為規則不允許。**以前NBA強調一對一，以展現個人英雄主義，這是NBA的賣點，所以規則只許人盯人。離開自己防守的對象半步，達到3秒鐘就是“非法防守”，除非你夾擊持球人。**因此，NBA的單打戰術（isolation）大行其道，典型的是喬丹，以及奧拉朱旺、尤因、巴克利這些籃下技術出色的內線。要玩單打，只需要其餘四人遠遠地拉開就行了，防守人必須跟過去，湖人隊的“老魚”費什爾開玩笑説，只需要派他們去停車場站着。

　　但是“一人打四人看”的打法越來越無聊，缺少全隊配合，節奏緩慢，於是NBA決定改變。2001年4月12日，NBA董事會投票，通過了取消“非法防守”規則的議案，增加“防守三秒”，除此之外，你愛怎麼防怎麼防，包括聯防。

　　當時29支球隊，有28個老闆同意，惟一投反對票的是熱火隊老闆阿里森。郵輪大亨反對的原因，是帕特·萊利反對，他説我們不能走兩步退三步，你讓艾弗森怎麼辦呢，讓皮爾斯怎麼辦？其實，萊利是擔心自己手下以莫寧為代表的球星對付不了聯防，他以為，一旦新規實行，第二天全聯盟會遍地聯防，熱火再也無法使用籃下單打了。

　　向來擅長預言潮流的“神算子”萊利，那次失算了，因為接下來10年，大家對聯防都不感興趣。新規則只是讓球員們防守更無拘束，他們厭倦了動不動就被吹“非法防守”，那種規則實在太複雜。

　　萊利擔心吃聯防的虧，直到10年後才成為現實。在2011年總決賽，小牛隊大量使用聯防來化解“三巨頭”的個人超強能力，抓住了熱火外線投籃不好的弱點，一舉登頂。今年詹姆斯的三分球命中率達到41%，可在2011年只有33%，韋德不到31%，博什24%。

　　歷史總是喜歡跟人開玩笑，萊利怎麼會想到，又過了將近10年，熱火可以憑藉聯防打進總決賽呢？

　　從2001年實行新規則再到2019年猛龍奪冠、2020年熱火進總決賽，聯防在NBA經歷了兩個波峯一個波谷，因為小牛隊奪冠後，跟進效仿只熱鬧了一陣，各隊又紛紛放棄，是猛龍的奪冠提醒了大家，聯防可以試一試。

　　湖人和掘金的西決第三場，沃格爾在落後18分時改用聯防，不到3分鐘時間內搶斷掘金5次，追到只差3分，最後功虧一簣，不過聯防的效果讓湖人大受鼓舞。熱火隊斯波教練也不好意思地説，聯防也是沒辦法，因為人盯人防不住。他的隊員身高臂長，聯防可以幫助化解希羅、德拉季奇等人防守的不足。

　　其實，**越來越多的球隊願意用聯防，跟眼下小球潮流分不開。勇士隊帶頭使用外線“無限換防”，開闢了小球時代防擋拆的新特色。**4號位高度的降低、大前鋒移動能力大大提升，讓換防成為可能。當1、2、3、4號位甚至5號位都可以隨時換防，事實上就具備了聯防的基本特徵。

　　勇士隊並不是用聯防最多的球隊，不過既然可以用，他們就用得極致。以NBA球員的能力，全場緊逼是沒有用的，但勇士隊會使用全場2-2-1聯防，這在過去簡直不可思議。

　　在CBA，廣東隊最喜歡用全場2-2-1聯防，這建立在個人能力強、整體默契的基礎上。但不管是誰，FIBA規則下全場2-2-1聯防之後，迴歸半場直接用2-3聯防是最常見的辦法，勇士也沒例外。

　　其實，聯防的主要作用是防止突破攻筐，如果你的遠投準、球轉移及時，基本上可以用三分球進行化解，這是長期以來NBA球隊不願意使用聯防的原因。湖人隊的沃格爾教練甚至認為，NBA球隊的大多數聯防質量並不高，有很多漏洞，所以即使用，也只是權宜之計。

　　所謂的“漏洞”，其實主要來自**“防守三秒”規則，即“三秒區外隨便站，三秒區內防守人距離自己的防守對象超過一臂之距不得達到3秒”**，而FIBA和NCAA沒有這樣的限制。上面舉的熱火聯防例子，阿德巴約就有嚴重的“防守三秒”嫌疑，只是現在裁判不一定留意，或者索性視而不見。

　　大多數教練使用聯防，都是在暫停之後，這是因為，你叫個暫停佈置戰術，結果球發出來一看是聯防，就可能蒙圈，兩三個回合攻不破，只好再叫一個暫停。

　　所以，有的教練選擇不理睬，第一是因為平常對聯防有訓練，讓球員自己適應，不要浪費暫停，第二是讓隊員按暫停時的佈置打，不管聯防不聯防。勇士隊主帥科爾就説：“我們通常執行既定的佈置。我認為聯防最有效的一面，是看上去（陣形）不一樣，如果你腦子裏帶着一個戰術開始，突然發現是聯防，又去想怎麼攻這個聯防，讓大家重新站位很費時間，因為24秒一直在走。所以，我們會説，‘就這麼打’。大多數情況下，攻聯防總會找到漏洞。”

　　這麼看來，聯防在NBA並非了不得的“天罡北斗陣”，破解之法很多。

　　破聯防的關鍵，我總結了幾個：第一，突破分球，壓縮防守；第二，罰球線策應；第三，外線三分接應或底線空切接應。這其中的要素，含突破、策應、底線空切和三分。

　　所以，在理論上最不怕聯防的是掘金隊，因為他們有全聯盟最好的策應型中鋒約基奇。為了配合他的傳球能力，必須有人會底線空切（deep cut）。

　　NBA球員個人能力強，教練設計能力也強，於是出現兩個極端，要麼面對聯防簡單化處理，三分了結，要麼教練設計出眼花繚亂的破解戰術。你看，開拓者破解馬刺的聯防使用了“天旋地轉”式，以策應中鋒為軸，將無球空切演化到極致——其實，這就是著名的motion戰術的一種。

　　步行者隊更是設計出了“雙掩護+為掩護人掩護”的複雜戰術：3號艾倫·霍勒迪為誘餌，接受雙掩護帶走強側底角的防守人，真正的攻擊者是為霍勒迪做第一次掩護的20號邁克德莫特，其中的關鍵是11號小薩博尼斯的兩次掩護。

　　聯防的關鍵在三分和空切，NBA有太多神投手，三分準就可以。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居然有教練拿出最基礎的“一盯四聯”來對付他們。

　　仔細分類，我們可以發現會用聯防的多是外國教練，或者跟外國有關的教練。小牛隊靠聯防拿了2011的總冠軍，教練是美國人卡萊爾，但不要忘記小牛是老尼爾森的實驗產品，尼爾森父子是NBA最早接觸國際籃球的教練，因此挑選了諾維茨基。熱火教練斯波爾斯特拉是菲律賓人，猛龍隊的納斯是加拿大國家隊教練。

　　納斯對付庫裏，用的是很多NBA教練“不恥”的一盯四聯（Box & One），他們説這是美國高中生的防守。

　　除了2019年總決賽納斯用了“一盯四聯”，這個賽季猛龍打勇士照方抓藥，讓庫裏16中2、三分球11中1只得了11分。納斯安排範弗利特死盯庫裏，其他四人聯防守三秒區。

　　大勢已成，再難回頭。

　　很難説聯防在NBA能風行多久，因為這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八卦陣”，尤其在NBA還有“防守三秒”規則的情況下。已經有過一次聯防的走紅，但很快衰落了，如今熱火領頭的聯防是一時興起，還是就這樣持續，不得而知。

　　當你面對聯防，只要堅持原則就可以，就像下面這樣的破解：策應，空切，三分。

　　NBA聯防的盛行，既不是墮落，也不是進步，因為NBA是一個商業聯盟，它只在乎比賽好看或不好看。

　　當初不允許聯防，是為了突出球星，為了好看。比分太低，節奏太慢，於是允許聯防，也是為了好看。

　　NBA球員的能力是世界頂級，但規則並不是，它總是在變，變化的目的不是籃球，而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