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哲|身體中的哲學——喬治•萊考夫訪談_風聞
末那识-学以养识,以识统学。(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2021-02-25 12:21
按:我對學習“哲學”無甚興趣,但對學習“學哲”興味盎然。也即是説,我對於哲學的興趣不在哲學的學問/知識,而在於哲學的問題,我是問題導向的,只研習與我關注的問題緊密相關的哲學學問,其它的暫時不去涉獵。因為哲學的學問/知識太多了,而人的精力有限,學不過來。關注到喬治•萊考夫是因為我不久前在風聞社區發了一篇《祛魅《幾何原本》|何以祛《幾何原本》的演繹和公理化之魅?中國象棋+元素週期表》的文章,並得到asjade的賜教及對喬治•萊考夫的推介,我發現喬治•萊考夫的觀點與我的觀點有一定的相通之處,平添幾分親近,故而想更詳細地瞭解一下他的學識。本文轉發的為兩篇簡介喬治•萊考夫觀點的文章,與諸君分享。
約翰·布魯克曼(John Brockman) 著,吳萬偉 譯
被訪者簡介:
喬治·萊考夫(George Lakoff),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語言學教授,自一九七二年以來,一直在認知研究所工作。他是認知科學協會管理委員會委員、國際認知語言學協會主席、聖塔菲研究院(Santa Fe Institute)科學委員會成員。著作有《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與馬克·約翰遜合著)、《婦女、火、危險事物:類別揭示的思想》、《冷靜理性之外:詩歌隱喻現場指南》 (與馬克·特納合著)、把認知科學用在自由派和保守派概念體系研究的《道德政治》。最近的新書《身體中的哲學》(與馬克·約翰遜合著)剛出版,是根據思想本質的經驗結果對西方哲學的重新評價。目前他正在和瑞菲爾·努納茲(Rafael Nunez)一起寫一本關於數學概念結構的書,題目暫定為《數學從哪裏來:具身思想如何創造了數學》。
序言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認知科學家喬治·萊考夫(George Lakoff)説“我們是神經人。我們的大腦接受從身體其他部分發出的信號輸入。我們身體的模樣和在世界上的功能塑造了我們用來思考的概念。我們不能隨意思考,只能思考是具身大腦所允許的內容。”
他與馬克·約翰遜(Mark Johnson)合著的新書《身體中的哲學》提出瞭如下觀點:“心智是天生具身的,大部分是無意識的。抽象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隱喻性的。”
萊考夫相信關於認知科學的這些新發現的實證數據已經讓我們超越了認識論區分:我們來到了新地方,我們的哲學假設供人選擇。
他和約翰遜寫到“如果集中起來考慮心智科學的三大發現和具體細節,人們會發現它們和西方哲學的核心內容是矛盾的,需要徹底重新考慮當今最流行的研究途徑,也就是説,英美分析哲學和後現代哲學。”
按照萊考夫的説法,隱喻似乎讓我們把感官活動中的神經體系用在創造抽象推理的形式中。他説“如果這是正確的,看起來如此,我們的感官體系限制了我們能夠進行的抽象推理。我們能思考和理解的任何東西因為我們的身體、大腦、以及身體在世界上的活動而成為可能,並受到它們的影響和限制。這是我們必須理論化的東西。”
他接着提出了有趣的問題:“科學理解世界就夠了麼?”-(JB)
JB: 身體是什麼?
LAKOFF: 這是個有趣的問題。皮埃爾·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已經指出身體和我們用身體做的事在不同文化中出現不同情況。法國人的走路方式和美國人不同,女人和男人的身體不同,中國人和波蘭人的身體不同。正如後現代主義者常常指出的那樣,我們對身體是什麼的理解隨着時間的不同而產生很大的變化。
但是,我們身體的相同之處很多。我們都有雙眼,雙耳,雙臂、雙腿、流動的血液、呼吸的肺、皮膚、內部組織器官等等。我們概念體系的共同常態化方面或許建立在擁有很多共性的身體基礎上。
JB: 但是我們從機器到了信息系統,最終這些孔洞或許不是對話的一部分。
LAKOFF: 在你開始用科學方法研究大腦和身體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要使用隱喻。如你所説,心智的隱喻隨着時間的變化而變化,從機器到配電盤再到電腦。在科學上避免隱喻是不可能的。在我們的實驗室,在整個神經科學中我們無處不在使用神經電路的隱喻。如果你研究神經計算,隱喻是必要的。在神經計算細節的日常研究中,生物意義上的大腦隱身進入背景而通過隱喻介紹的神經電路成為工作時用到的東西。但是不管隱喻的存在多麼普遍,追蹤它隱藏的東西和介紹的東西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不這麼做,身體就消失了。正如多數科學家應該做的那樣,我們對隱喻非常小心。
JB: 三十五年到四十年前沒有信息處理方面的隱喻,身體是真實的還是創造出來的呢?
LAKOFF: 我們的身體和對於身體的概念化是有差別的。身體和三十五年前的身體是一樣的,但對於身體的概念非常不同。我們現在有一些從前沒有的身體比喻,如那些建立在新近科學基礎上的隱喻。在這方面,用神經流動和其他信息處理比喻抽象化的現代身體和大腦是“創造出來的”。這種創造對科學來説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沒有它們,我們對具身心智的理解是不可能的。
JB: 這個途徑和您早先的工作有何不同?
LAKOFF: 我真正早期的工作是在一九六三年和一九七五年之間進行的,當時我在研究生成語義學理論。我試圖把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和形式邏輯結合起來。我幫助完成了喬姆斯基語法理論的很多早期細節。就我所知,喬姆斯基當時聲稱句法獨立於意義、上下文、背景知識、記憶、認知過程、交流意圖以及身體的任何方面,現在依然如此。
在研究他早期理論的細節中,我發現了很多情況,即語義學、上下文和其他因素進入到管理短語和語素句法表現的規則中。我在一九六三年開始提出其他理論的初步內容,我和傑出的合作者如哈吉·羅斯(Haj Ross)和吉姆·麥考利(Jim McCawley)一起在六十年代創立了新理論。在一九六三年,語義學意味着邏輯、演繹邏輯和模式理論,我們小組開發了把形式邏輯和轉換語法結合起來的生成語義學理論。在那個理論中,語義學(以邏輯的形式)被當作句法之前的東西,根據這樣的證據,管理句法結構的生成中加入了語義和語用因素的考慮。喬姆斯基後來接受了我們創新的很多內容,雖然他在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曾經激烈反對。
在一九七五年,我開始接觸各種認知科學的一些基本結果,指出心智的具身理論。如顏色視角的神經生理學、原型和基本層級類別,托爾密對於空間關係概念的工作,菲爾默(Fillmore)的框架語義學。這些結果讓我相信生成語言學和形式邏輯研究的整個趨勢是沒有希望的。我和萊恩·托爾密(Len Talmy)、隆恩·朗加克(Ron Langacker)、吉爾·福克尼(Gilles Fauconnier)開始創立新的語言學,即和認知科學和神經科學一致的語言學。它被稱為認知語言學,成為欣欣向榮的一門學科。一九七八年,我發現隱喻不是詩歌中使用的小類別比喻而是思想的基本機制。在一九七九年,馬克·約翰遜訪問了伯克利哲學系,我們開始研究細節以及它們對於哲學的隱含意義。我們合作了二十年。馬克現在是俄勒岡大學哲學系教授。
JB: 認知科學和哲學怎麼區分開呢?
LAKOFF: 這是一個深刻而重要的問題,是《身體中的哲學》的核心。這個問題沒有簡單的答案,因為認知科學有兩種形式,其中一個建立在英美哲學的假設基礎上,(就我們所知)是獨立於決定調查結果的具體哲學假設。
早期認知科學,我們稱為“第一代”認知科學(或者非具身的認知科學)是用來適合英美哲學形式主義的版本。也就是説,它有決定科學結果內容重要部分的哲學假設。早在五十年代末期,希拉利·普特南(Hilary Putnam)(一個著名的傑出哲學家)提出了被稱為“功能主義”的哲學假設(巧合的是,後來他譴責這個立場)這是一個不建立在任何證據基礎上的先驗哲學立場。假設是這樣的:
心智可以用認知功能的術語來研究,也就是説,用它表現獨立於大腦和身體的操作。
正如在電腦程序中做的那樣,表現心智活動的操作可以被無意義的形式符號操作充分地模式化。
這個哲學假設適合存在於當時很多學科的範式。
在形式哲學:
理性的特徵能被操縱無意義的形式符號的形式邏輯充分地表現出來的觀點。
在生成語言學:
語言的語法特徵能夠被操縱無意義的形式符號的規則充分地表現出來的觀點。
在人工智能:
籠統的智能存在於操縱無意義的形式符號的電腦程序的觀點。
在信息處理心理學:
心智是信息處理措施的觀點,在那裏,信息處理被看作電腦程序中的對無意義形式符號的操縱。
所有這些領域都從形式哲學發展而來。這四個領域在一九七〇年代匯合起來形成了第一代認知科學。它認為心智是無意義形式符號的非具身操縱。
JB: 這是如何適應實證科學呢?
LAKOFF: 這個觀點不是實證基礎上的,它產生於先驗哲學。但是它讓該領域活動起來,比較好的地方在於它的精確,災難性的地方在於它有個隱藏的以科學結果為準的哲學世界觀。如果你接受那個哲學立場,所有與該哲學不同的結果都被看作廢話。對於接受該傳統訓練的研究者來説,認知科學是在那先驗哲學立場內的思想研究。第一代認知科學家接受的就是這樣的培訓,許多教科書仍然用這種方式描述認知科學。因此,第一代認知科學和哲學是沒有分開的,它來自先驗哲學世界觀,在“心智”是什麼上增加了相當程度的限制。下面是這些限制中的一些內容:
概念必須是字面的。如果推理被用傳統的形式邏輯術語來描繪,就不可能有形而上學概念,也不可能有形而上學思想。
概念和用概念推理必須和心理形象區別開來,因為形象使用視角機制,不能被無意義形式符號的操縱來描繪。
概念和推理必須獨立於感官系統,因為感官體系被具身後,不能成為非具身的抽象符號操縱的形式。 如果語言要適用符號操縱範式,它也必須是字面的,獨立於形象和感官體系。
從這個角度看,大腦只能是實施抽象“心智”的手段,“心智程序”碰巧能夠實施的濕件。按照這個觀點,心智不是來自大腦也不受大腦的影響。心智是我們的大腦碰巧能實施的非具身的抽象。這些不是實證結果,而是來自哲學假設。
在七十年代中期,認知科學最終獲得了一個名稱,並配備有協會和雜誌。該領域的創立者普遍接受形象操縱範式。我是最初的成員之一(因為我在生成語義學的早期工作),並在認知科學協會第一次會議上受邀發表就職演講。但是就在該領域圍繞形象操縱範式組織起來並獲得正式承認時,實證結果開始讓這個範式本身受到質疑。
這個讓人吃驚的大量結果都指向心智不是非具身的觀點,即不是可以用獨立於大腦和身體的無意義形象的操縱,也就是説獨立於我們在世界上行動的感官系統的。相反,不是在可以由大腦實施的瑣碎意義上,而是在概念結構和理性機制最終來自大腦和身體的感官系統並受到它的制約的關鍵的意義上,心智是具身的。
JB:你能證明嗎?
LAKOFF: 有大量的研究來支持這樣的觀點。這裏有讓我最感興趣的一些基本結果。顏色類別體制的結構受到顏色視覺的神經生理學影響,受到顏色視錐和神經電路的影響。顏色和顏色類別不在世界的“外在地方”,一方面它們是物體反射的波長和光亮條件相互作用的重要產物,另一方面是顏色視錐和神經電路。顏色概念和以顏色為基礎的推理因此是由我們的身體和大腦構成的。
基礎層級類別是用格式塔視覺、心理形象和運動圖式構成的。在這方面,身體和大腦的感官系統進入我們概念體系的核心。
世界各地的語言內的空間關係概念(比如英語中的in, through, around等,米斯特克語(Mixtec)中的sini、庫拉語(Cora)中的mux等等)是由同樣的原始“形象圖式”構成,也就是範式心理形象。這些又好像產生於視覺和運動體系的結構。這形成了我們把語言和推理與視角和運動結合起來的解釋基礎。
語法中體的概念(刻畫事件結構特徵)似乎來自運動控制的神經結構。
類別使用許多種類的原型來推理作為整體的類別,而原型部分是用感官運動信息的術語刻畫出來的。
關於身體運動的概念和指示體系可以被能夠模式化運動控制和推理的神經模式表現出來。抽象概念在很大程度上是形而上學的,建立在使用我們的感官運動能力表現抽象推理的隱喻基礎上。因此,抽象理性在很大程度上似乎來自身體。
這些是讓我印象最深刻的結果。它們要求我們認識到身體和大腦在人類理性和語言中的作用,因而和任何非具身心智的觀點形成對比。正是因為這些原因我放棄了從前關於生成語義學的工作,開始研究思想和語言是如何具身的。它們是導致第二代認知科學的結果的一部分,具身思想的認知科學。
JB: 讓我們返回到認知科學和哲學的區別這個問題吧。
LAKOFF: 好啊。認知科學是不受先驗哲學假設控制的心智實證研究。第一代認知科學提出非具身的心智的觀點,是在進行一個哲學研究。第二代認知科學研究心智本質的本來樣子,即具身的心智,所以必須克服早期認知科學中內在建立的哲學。
JB: “第二代認知科學”預先假定一個哲學嗎?
LAKOFF: 不。它只是假定嚴肅進行實證研究的承諾,尋求最寬泛的籠統化,從眾多來源尋求趨同的證據,這是科學應該做的事。關於具身心智的結果不是開始於哲學理論,也不預先假設有任何理論。實際上它要求把從前的哲學和科學區分開來。
JB: 這在什麼地方離開了哲學?
LAKOFF: 在從實證的責任立場開始的一個位置,年輕哲學家應該感到興奮。哲學根本沒有死,它需要在考慮具身心智的實證結果後的重新思考。哲學考慮人類存在的最深刻問題。現在到了重新考慮它們的時刻,這是個激動人心的前景。
JB: 後現代哲學和分析哲學的學術戰爭是怎麼回事?
LAKOFF: 結果顯示雙方在某些方面都有獨到見解,在另外一些方面都有錯誤。後現代主義者在指出有些概念隨着時間的變化,隨着文化的不同而變化時是正確的,但是當他們暗示所有概念都像這樣時就是錯誤的。很多並非如此,它們來自世界上不同文化也來自共同的實體化。
後現代主義者在觀察到本體的民間理論有很多失敗,這是正確的,但是當他們認為這種失敗破壞了概念系統,讓它們成為隨意性的時,就是錯誤的。分析哲學傳統敏鋭地描述了言語行為理論。雖然形式邏輯不能解釋一切,甚至很多理性都無法用它來解釋,但確實存在一些地方可以用類似形式邏輯的東西描述理性的某些方面。不過,分析哲學傳統在它的某些核心主題上是錯誤的:真理相符論的字面意義理論以及理性的非具身本質。
學術界現在處於超越兩種立場的地位,每種派別貢獻了一些重要內容,每種派別都需要做些修改。
JB: 有沒有東海岸和西海岸的區別?
LAKOFF: 丹·丹尼特(Dan Dennett)指出的“東岸”和“西岸”區分可以追溯到八十年代初期到中期,就好像非身體心智的推動者都在東海岸,而具身心智的推動者都在西海岸。關於具身心智的研究並不是開始於西海岸,但即使那時,地理特徵也過於簡單化了。到現在,兩種立場在兩海岸和全國各地都有代表。過去在劍橋和普林斯頓很大程度上傾向於老非具身心智立場,至少在某些方面。但是有很多有趣的思想家在兩個海岸,蔓延在整個國家,我認為仍然存在的任何地理上的劃分都不可能持久存在。
當丹尼特第一次做出這個區分時,神經科學和神經模式上的巨大革命才剛開始,認知語言學剛剛出現。《我們賴以生存的隱喻》剛出版,《婦女、火、危險的事物》還沒有出版,埃德爾曼(Edelman)的《光亮的空氣、燦爛的火》、達馬吉歐(Damasio)的《笛卡兒的錯誤》、裏格爾(Regier)的《人類語義學潛力》、帕特·丘齊蘭德和保羅·丘齊蘭德(Pat and Paul Churchland)的各種書都還沒有出版。在過去十五年裏,神經科學和神經計算已經改變了認知科學的風景,在未來一二十年將改變地更多。那些變化將不可避免地讓我們更加朝向對具身心智的欣賞,不使用大腦的神經體系你根本無法思考任何東西。大腦的神經聯繫的精細結構、它們和身體其他部分的聯繫、神經計算的本質將繼續發展。我們發現的細節越多,我們就越能瞭解理性和具身理性概念體系的詳細本質。
非具身理性的觀點是先驗的哲學觀點,它持續了二千五百年。我不能想象它能在嚴肅的科學圈子裏還能再持續三十年。
JB: 我們需要期待的是什麼呢?
LAKOFF: 認知科學和神經科學激發哲學上的革命。《身體中的哲學》只是第一波的一部分。在未來的一二十年,語言的神經理論應該有充分發展來替代人們在舊的喬姆斯基傳統中發現的語言作為無意義的非具身符號操縱的老觀念。但是最大最重要的變化之一將來到我們對於數學的理解上。
變化的先驅是塔尼斯拉斯·德阿納(Stanislas Dehaene)的《數字意識》,評論了神經科學、兒童發展和動物研究進展,説明我們大腦(和其他一些動物)的一部分負責數據和少數物體(大概四個)的簡單運算。瑞菲爾·努納茲和我開始利用那些發現提出複雜運算(運算法則),也就是人類思想的普通概念體制是如何產生數學的?
我們的回答是普通的具身心智連同它的形象圖式、概念隱喻、心理空間通過使用日常的概念體系有能力創造最複雜的數學。德阿納在簡單的運算前停下,我們則繼續顯示集合論、符號邏輯、線性代數、分析幾何、三角學、微積分和複雜數字都能用日常的概念體系來解釋。而且,我們顯示概念隱喻位於複雜數學發展的核心。這不難看出。想象一下數字線,它是數字是一條線上的點的隱喻結果。數字不需要被認為是一條線上的點。算術運算進展很好,不需要用幾何術語來思考。但是如果你使用隱喻,就出現了更加有趣的數學。或者想象數字是集合的觀點,為了算術的集合理論基礎,數字是集合,零是空集,一是包含空集的集合等等。那也是隱喻。數字也不必被認為是集合,算術已經運算了兩千年了,不需要把數字概念化為集合,但是如果你使用隱喻,那麼有趣的數學就出現了。還有第三個有趣的數字隱喻。數字是組合遊戲理論策略的價值。它是什麼?數字是點嗎?是集合嗎?數字根本上是組合遊戲理論策略的價值嗎?
這些數字隱喻是數學的一部分,你做出選擇,每次依賴你所做的數學的種類。隱含的道理是簡單的:概念隱喻是任何複雜數學中數字概念化的核心。這觀點是完全有道理的。概念隱喻是保持推理結構的跨域映射,數學隱喻是提供越過不同數學分支的聯繫。我們最有趣的結果之一是無限性的概念化。有涉及無限性的眾多概念:射影幾何學、反演幾何學、無窮集合、無窮聯集、數學歸納法、超窮數、無窮序列、無限循環小數、無限和、極限、最小上界、無窮小等。努納茲和我已經發現所有這些概念都能被概念化,作為無限性的簡單基本隱喻的特殊情況。“實際無限性”的想法不僅是一直存在下的無限性,而是一個是比喻性的東西,但正如我們顯示的,隱喻是非常簡單的,存在於數學之外。數學家所做的是提供詳細的精心設計的比喻想法的特殊情況。
我們的結論是知道數學是人類大腦和身體的產物,不是宇宙客觀結構的一部分,不管是這個還是別的什麼。我們的研究結果似乎不贊同我們所説的數學傳奇,即數學獨立存在於有身體和大腦的人,數學不依靠任何實體人塑造宇宙來創造數學。當然,這不造成數學是某些後現代理論家所説的文化的隨意性產物,而只是説它是我們的大腦、身體、我們在世界上的存在、文化的穩定產物。為什麼數學“運轉良好”的解釋非常簡單:它是成千上萬仔細觀察世界的聰明人為適用觀察而修改或者創造數學。它也是數學演化的結果:被髮明出來要適應世界的許多數學形式結果並非所願。在世界上起作用的數學形式就是演化過程的產物。
認識到是我們創造了數學並理解具身思想的機制讓數學成為可能是非常重要的,它讓我們更加現實地欣賞我們在宇宙中的角色。擁有身體和大腦的我們是理性的來源,是數學的來源,是觀點的來源。我們不僅是漂浮在宇宙中非具身概念、非具身理性、非具身數學的簡單工具。這讓每個實體人(唯一的類別)擁有無窮的價值,我們是來源而不是容器。這讓身體具有了無窮的價值,它是所有概念、理性和數學的來源。
在過去兩千年裏,我們一直貶低人的生活,通過低估人類身體的價值。我們希望在未來的千年裏,在具身思想得到充分欣賞的時候人們具有更多的人性。
JB: 你下一步往什麼方向走?
LAKOFF: 我已經儘可能充分地投入到傑裏·費爾德曼(Jerry Feldman)和我在過去十年裏在神經語言學理論國際計算機科學研究所(www.ics i.berkeley.edu/NTL)一直進行的研究中。那是我的大部分技術研究努力進行了很長時間的地方。
傑裏研發了在七十年代開始的結構連接主義(不是PDP模型連結主義)。結構連接主義讓我們能夠構造概念和語言結構以及學習這些結構的詳細神經模型。
自一九八八年以來,我們一直在進行一項研究,其中的問題讓我們兩個都感到好奇:從神經計算的角度看,人類大腦包括了大量用具有某些運算特徵的具體方式連接在一起的神經元。如何可能把人類概念、人類理性的形式、人類語言幅度的細節從大腦眾多聯繫在一起的神經元中提取出來?怎樣從神經元中提取思想和語言?這就是我們在實驗中通過思想和語言的神經模型的運算試圖回答的問題。
JB: 你怎麼把大腦的結構和空間的觀點聯繫起來呢?
LAKOFF: 特瑞·裏格爾(Terry Regier)已經採取第一步,在他的書《人類語義學潛力》中計算出來了。他假設某些類別的大腦結構-視覺領域的地形圖、定位敏感的細胞等計算語言學家發現的初步的空間關係(稱為“形象範式”)。對我來説吃驚的是我們不僅實際上擁有某些類別的神經結構能產生空間關係概念的合理觀點。最近由納拉亞南(Narayanan)進行的神經模型研究類似地給予我們觀點,解釋大腦結構如何計算“體概念”(結構事件)、概念隱喻、心理空間、混合空間、一起人類概念體系的其他基本內容。我認為,接下來的突破應該是語法的神經理論。
這些是引人注目的技術結果。當你把它們和來自神經科學、心理學和認知語言學的心智具身化的其他結果結合在一起,就能得到很多關於普通人日常生活中很重要的東西,哲學家們在過去兩千五百多年裏一直猜測的東西。認知科學有重要的東西告訴我們,幫助我們認識時間、事件、因果關係等。
JB: 比如?
LAKOFF: 當馬克·約翰遜和我從認知科學的角度仔細研究這些結果時,我們認識到有三個重要結果和幾乎所有的西方哲學不一致(除了梅洛·龐蒂(Merleau-Ponty)和杜威外),也就是:
思想天生是具身的。
多數思想是無意識的。
抽象概念基本上是先驗的。
這個認識讓我們在《身體中的哲學》中提出瞭如下問題:如果我們從心智的新結果開始重新構造哲學將會出現什麼情況?哲學將變成什麼樣?
結果它看起來完全不同於之前幾乎所有的哲學。這些差異會給你的生活帶來重大的變化。從認知語義學的結果開始,我們發現了很多對於道德體系本質的新東西,關於概念化自我的內在結構方式,甚至關於真理本質的新東西。
JB: 這似乎成了完全新型的一門學問。
LAKOFF:把哲學作為認知科學實證研究的對象是非常有趣的做法。多數哲學家把哲學當作先驗的推理,不需要對心智、理性、語言進行實證研究。在英美分析哲學傳統中,你被指導要像哲學家一樣思考,然後據説你能夠在接受哲學訓練的基礎上對於任何其他學科提出自己的觀點。因此有眾多的哲學分支,比如語言哲學、心靈哲學、數理哲學等。約翰遜和我認識到由思想體系構成的哲學本身需要從認知科學的角度進行研究,尤其是用實證方法研究思想體系的認知語義學的角度研究。我們的目標是為哲學帶來科學的視角,尤其是心智科學的視角。
JB: 這和傳統哲學有什麼聯繫呢?
Lakoff:認識到大部分西方哲學和思想科學的根本結果出現矛盾是讓人驚訝的,但這不是消極的。我們尊重和珍視哲學,我們的工作來自我們對哲學深刻的愛,以及對它在過去幾十年糟糕表現的失望。我們想看到哲學歷史上的偉大時刻,如蘇格拉底之前、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笛卡兒、康德,甚至分析哲學家,然後顯示認知科學給予哲學上的亮光中有哪些能夠揭示哲學的本質。
我們的發現讓人着迷:每個哲學家似乎都用一些隱喻作為永久的和不言自明的真理,然後用強有力的邏輯和完整的系統性,跟隨這些隱喻的繼承關係到它們導致的任何結論。它們帶領到一些非常奇怪的地方。柏拉圖的隱喻隱含着哲學家應該管理國家;亞里士多德的隱喻隱含着存在四個理由,不可能有真空;笛卡兒的隱喻隱含着思想完全是脱離身體的,所有思想都是可意識到的;康德的隱喻導致這樣的結論:世界存在普遍理性,它支配全球的道德律。哲學家們採取這些和其他立場不是隨機性的,他們是把常見隱喻作為真理的後果,並系統地研究了這些後果。
JB: 認識到隱喻上早期哲學家的工作的核心有什麼重要性呢?
LAKOFF: 不僅是早期哲學家,而且當代哲學家也是如此。我們的寓意不是説他們的工作因為是隱喻就應該被漠視。恰好相反。因為多數抽象思想是隱喻而且不得不用隱喻。所有強大的抽象思想體系都像那些我們分析過的偉大哲學家一樣。而且,每個人日常推理中常有同樣的特徵,雖然很難説是在總體上是前後一致的。哲學的認知科學視角不僅讓我們認識到偉大哲學家是如何思想的,而且還讓我們深刻認識到所有人的思維方式,至少在我們進行前後一致和比較系統地思考時。在很多情況下,它還告訴我們人類存在最深刻問題的答案很可能是隱喻性的。這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我們只是需要認識到我們的隱喻是什麼以及它們的隱含意義。
我們企圖做的另一積極事情是從認知語義學的角度看待大部分基本哲學概念。馬克製作了基本概念清單。除了真理,我們相信考察了時間、因果關係、事件、思想、自我、道德、存在等。幸運的是,相當數量的工作已經在認知語義學內部進行過了。我們把結果集中在一起,統一起來,弄清更進一步的細節。並不讓人吃驚的是,所有這些抽象概念基本上都是隱喻性的,使用了眾多的隱喻,而且每個隱喻都有不同的邏輯。因此,不是一個因果關係概念,而是二十個左右,每個都是隱喻性的,每個都有不同的推理模式。因此,因果關係可能是聯繫、路徑、來源、力量、相關關係、本質等等。隨便拿個表示因果關係的隱喻,你就會發現伴隨這個隱喻的不同推理。
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都使用因果關係理論,但是因果關係隱喻可能差別很大,因此你可以提出不同的因果關係推論。這仍然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你只需要認識到因果關係不是單一的。存在很多種的因果關係模式,每個都有不同的邏輯推論,物理的、社會的、認知的科學家給現實做貢獻,通過使用不同的隱喻,因果關係隱喻。同樣的,瞭解你在使用的因果關係隱喻很重要。如果沒有各種隱喻,科學根本就無法進行,它是從因果關係隱喻的選擇開始的。最有趣的是,如果你看哲學史,就會發現相當數量的“因果關係理論”。當你仔細研究幾個世紀來的因果關係哲學理論,就會發現它們都是常見的因果關係隱喻之一。哲學家做的事就是選擇他們最喜歡的因果關係隱喻,然後把它當作永恆真理提出來。
JB: 道德在什麼地方進入到所有這些裏面?
LAKOFF: 最讓人滿意的一套結果就是管理道德思想的隱喻集合。我們發現它們都似乎天然地來自從美好生活的具體方式中,比如健康、財富、正直、光明、完整、乾淨等等。一個特別有趣的結果是道德體系作為整體似乎隱喻地圍繞家庭的備選模式組織起來。這同樣不應該讓人感到吃驚,因為正是在我們的家庭裏我們學會了什麼是道德行為。
我們現在處於可以研究種種不同道德體系的隱喻結構的位置。我們認為認知科學讓人有機會比從前更詳細更深刻地分析隱喻體系。比如,在我們研究康德的道德理論時,我們認為這個問答的思想建築來自四個基本的隱喻,這讓我們看到康德道德理論的不同方面是如何結合在一起的。
認知科學不僅給道德體系的概念框架帶來光亮,而且給政治學和社會學問題帶來光亮。我和有些同事目前正在組建政治思想庫,把認知分析的這些方法運用在日常政治和社會議題上。
或許最讓人清醒的結果是最根本的。我們是神經存在。我們的大腦從身體其他地方接受信號輸入。我們的身體以及它們在世界上的活動構成我們用來思考的概念。我們不能隨意思考,只能思考具身大腦所允許的東西。
隱喻似乎是讓我們適應感官活動去創造抽象推理形式的神經機制。如果這是正確的,似乎如此,我們的感官系統因此限制了人們能夠進行的抽象推理。我們能思考和理解的任何東西都是因為身體、大腦、和我們在世界上的具體互動才成為可能,並受到它們的影響和限制。這就是我們必須理論化的東西。科學地理解世界就夠了嗎?
有理由認為我們的具身概念資源對所有科學任務來説或許是不夠的。我們從物理學那裏進行個案研究,在我們的時間和因果關係部分進行討論。籠統的相對性是很好的例子。
JB: 那麼,這裏的大變化是什麼?
LAKOFF:在歸納空間時間特徵時,愛因斯坦像他之前的牛頓一樣使用了時間是空間維度的常見隱喻。我的現在時間和位置是隱喻概念化為四維空間的一點,讓現在作為時間軸上的一點。為了有空間時間的曲線,時間軸必須延長,它不能只是一點---現在。如果要讓時間軸足夠多的內容形成空間時間曲線,除了現在,時間軸必須包括被理解為未來和過去的時間軸部分。正如哲學家重複觀察到的,這似乎隱含着至少未來、過去與現在共存。如果未來存在於現在,那麼,宇宙是決定性的。坦率地説,認為過去、現在和未來共存似乎是瘋狂的,但是空間時間曲線似乎隱含着這些。
JB : 這個問題屬於物理理論還是用來表示物理理論的數學呢?
LAKOFF: 它位於共同的比喻“時間是空間緯度”,它被用來理解愛因斯坦的關於物理宇宙的數學理論。決定論的哲學隱含意義不是來自數學物理,而是來自用在數學物理中的隱喻。這意味着我們應該或者能試圖拋棄隱喻嗎?
無論如何,我們不能擺脱它,即使它確實有愚蠢的含義。物理學是關於某些東西的。我們需要把相對論的數學連結在對空間和時間的理解上。在“時間是空間緯度”中,隱喻起了作用。我們沒有更好的隱喻,從我們的具身思想中產生不了代替它的字面概念。常見隱喻可能成為擁有愚蠢含義的界面,但是它是具身人類概念體系可能產生的最好的東西了。這樣説的意思是把數學物理和用來理解它的常見隱喻區分開來很重要。非常重要的是,我們不能從字面上理解這些隱喻,即使它讓我們根本無法從字面上理解它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應該從字面上理解時間是空間緯度,我們應該認識到在使用共同的隱喻,這個隱喻包含了本不想要的決定論行李,即現在、過去、將來共存的隱含意義。
這裏的寓意是你不能想當然地理解概念體系。它們既不是透明的,也不是簡單的、完全字面的意思。從心智科學的角度看,科學本身和我們普遍接受的科學教育中的科學非常不同。科學理解像所有人類理解一樣必須使用我們的身體和大腦影響下的概念體系。
(譯自:“Philosophy In The Flesh: A Talk With George Lakoff” by John Brockman http://www.edge.org/3rd_culture/lakoff/lakoff_p5.html)
附:喬治·萊考夫《女人、火與危險事物》一書的簡介
**《女人、火與危險事物》**這本書討論了這些問題的經典解答,同時也闡釋了全新解答的最新研究成果。經典觀點認為,理性是抽象的和離身的(disembodied),而最新觀點認為,理性具有肉身(bodily)基礎。經典觀點把理性看作客觀的反映,主要基於客觀立場的非對即錯、非錯即對的判斷,最新觀點則把理性中具有想象力的方面,如隱喻(metaphor)、轉喻(metonymy)和心理意象(mental imagery)視為理性的中心,而非客觀事物外在的次要附屬。
經典觀點認為,人類進行有意義的思維和理性活動的能力是抽象的,這種能力並不一定存在於生物體自身之中。因此,一切有意義的概念和理性活動都具有先驗性,換而言之,它們超越了任何生物體的自身侷限性。富有意義的概念和抽象理性活動,恰巧體現在人類、機器,或者其他生物體之中——它們抽象地存在,獨立於任何特定的親身化(embodiment)A 之外。而最新觀點認為,對具有思維功能的生命而言,意義(meaning)是富有意義的事物具有思維能力的生物體的本質及其在生存環境中的理性活動方式,才是理性研究的主要問題。
經典觀點和最新觀點都把範疇化(categorization)視為人們理解經驗的主要方法。經典觀點認為,範疇僅以其各個成員的共有性質為特徵,即範疇化的特徵是:
① 不依賴於生物體的身體性質進行劃分;
② 毫不誇張地説,範疇本質中沒有想象機制(隱喻、轉喻和心理意象)在起作用。
而最新觀點認為,人的身體經驗和想象機制對於人們如何建構範疇、理解經驗至關重要。
作為一種哲學觀,經典觀點產生於兩千年前對理性本質的哲學探討之中。儘管已有佔壓倒優勢的經驗證據否定這一哲學體系,但是經典觀點依然得到廣泛認同。這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因為它具有傳統優勢,兩千年來積澱而成的哲學慣性不可能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而且我們一直接受的都是運用傳統命題進行思維的教育;第二,直至最近,才出現了可以取代經典理論的更完善的新理論,它既繼承了經典觀點中的正確內容,又修正了其中的失誤之處,並且以之釋解新發現的現象,而此前一直沒有形成與之類似的理論。本書將描述的就是這種可以取代經典觀點的新理論。
近年來,概念範疇已經在許多認知學科領域得到深入、細緻的研究,尤其是在人類學、語言學和心理學領域。這些逐漸積累的證據,與有關心智的客觀主義觀點是衝突的。總體而言,概念範疇的真正性質與客觀主義觀點對此的要求大相徑庭。無論是關於範疇類別的,還是人類一般理性的證據,都顯示出與客觀主義迥然不同的觀點。比如:
思維是依賴於身體的,換而言之,用於組成我們概念系統的結構源於人類的身體經驗,並基於身體經驗產生的感覺。此外,人類概念系統的核心直接建立在知覺、身體運動,以及具有自然性和社會性經驗的牢固基礎上。
思維是富有想象力的,那些並非直接建立在經驗基礎上的概念,運用了隱喻、轉喻和心象手段。所有這一切都超出了對客觀現實的如實反映或心理表徵,而正是這種想象力生了“抽象的”的思想,使我們的心智超越了我們所能看到和感覺到的一切。這種想象力也間接地依賴於身體,因為隱喻、轉喻和心象都是基於某種經驗,通常是身體經驗。思維也需要富有想象力,只不過不明顯而已。我們總是運用人的普通想象力,而不是運用反映自然的方法在給事物劃分範疇。
思維具有格式塔特徵,因此並不是原子結構型。概念具有總體結構,這一結構超出了僅據普遍規則羣集“建築模塊”的概念模式。
思想具有生態結構(ecologicalstructure)。人們在學習和記憶時,認知加工效能依靠的是概念系統的總體結構和概念本身的含義,因此思維不僅僅是對抽象符號的機械性操作。
只有運用具有上述特點的認知模式(cognitive model),才可以用來描述概念結構 (conceptualstructure)。
認知模式理論融合了經典觀點中有關範疇化、意義和理性的正確內容,同時又解釋了有關範疇化的實證資料,從而在總體上與新的觀點吻合。
我把這種新觀點稱為經驗實在主義(experiential realism)或經驗主義(experientialism),它與客觀主義的共有觀點是:
①承認現實世界的存在;
② 承認概念受到現實的約束;
③ 承認概念真相超出了單純的內在一致性;
④承認世界上存在穩定的知識。
與客觀主義相比,經驗主義的定義認為生物體的特徵對於概念或理性的性質來説從根本上並非必不可少。依據客觀主義的觀點,人的理性僅是一種有限的先驗合理性,人體所起的作用只是:
① 提供接近抽象概念的途徑;
② 提供一個“人腦”,即提供一個模擬先驗合理性形式的生物介質;
③ 對可能產生的概念和理性形式予以限制。
而經驗主義觀點則認為,理性由於人體才成為可能,人體中既包括抽象的和富有創造力的理性,也包括有關具體有形事物的理性。人類理性並非先驗理性的實例,它產生於生物體的本質,以及個體經驗和集體經驗的所有貢獻——基因遺傳、所生活的自然環境、在其環境中的功能方式,以及社會功能的性質等。
在此爭論的焦點是:
① 富有意義的思想和理性,是否僅僅涉及抽象符號的運作及其與客觀現實的對應,而不依賴任何具體的東西(或許可以把生物體強制限制排除)呢?
② 或者富有意義的思想和理性,是否在根本上基於具有思維能力的生物體本質,其中包括生物體的身體本質、生物體在其生活環境中的相互作用及其社會特徵等呢?
雖然這是一些高度抽象的問題,但是確實有大量證據表明,對於第一個問題的回答是否定的,而對於第二個問題的回答則是肯定的。這就是本書所要闡明的重要內容。
為什麼這些問題如此重要?因為這關係到我們對有關人類問題的理解,進而關係到由此理解而產生的種種問題。通常認為,“理性能力”是用來定義人是什麼,以及將人與其他世間事物區分開來的心智。由此,對於“人是什麼”這樣的問題,如果我們認為理性能力是脱離人體的,那麼人體就成了次要的東西;如果我們認為理性能力是計算機能做的機械性操作,那麼我們就會因為計算機的功效更高而貶低人的心智;如果我們將理性看作人類反映外部世界的能力,那麼我們就會貶低能夠超越這種能力的多方面心智機能;如果我們將理性看作是缺乏想象力的,那麼我們就會貶低藝術創造的價值。我們如何理解心智,關係到我們對上述這一切甚至更多問題的理解,涉及我們對自身和其他事物——如教育、研究、人類制度的價值觀,更重要的是涉及對人類生存和活動方式的評價。
如果我們認為理性依附於身體,那麼我們就要理解心智和身體之間的關係,並想發現如何去培養依附於身體的這些理性能力。如果我們充分意識到理性富有想象力的作用,我們就會充分重視這些作用,對其進行更全面的審察,併為開發這些能力提供更好的教育。我們對人類能夠學習、應該學習什麼所持的觀點,以及對人類運用其知識應該去做什麼所持的觀點,取決於我們對“學習”這一概念的理解。重要的是,我們已經發現,在大多數情況下,學習既不是死記硬背,也不是墨守成規。我們已經發現,理性思維遠非缺乏想象力,或者僅僅是機械運作。這一發現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為我們對如何運用人類心智的觀點,取決於我們對“人類心智為何”的看法。從一個細微但不輕微的角度來看,這一發現同樣也很重要。我們對“理性為何”的理解,指導我們對理性本質的研究。目前,這一研究正以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迅捷的速度日益拓展。眾多認知科學家目前所從事的選題,經過較長時期的研究,將會使我們對心智有一個明確的看法。我們正處於心智研究史上的重要轉折階段。最關鍵的是,兩千年來人們關於心智的錯誤觀點將會由此得以糾正。
**《女人、火與危險事物》**這本書試圖把那些證明理性依附於身體,並且擁有想象力的觀點的實證資料熔於一爐,尤其是那些來自人們通過對範疇化方法研究而獲得的實證資料。概念系統是按照範疇組織的,即使不是所有的思維都與範疇有關,至少大部分如此。客觀主義的基礎是古希臘的經典範疇理論,這種理論至今仍被奉為真理,其正確性被認為毋庸置疑。然而,當今認知科學家對人類事物範疇化實際方法的研究表明,範疇化是一項既與古希臘範疇理論迥然不同,又十分複雜的活動。
我最感興趣的是,這些研究似乎為人類理性的經驗主義觀點提供了實證,從而進一步暴露了客觀主義的失誤。如果你只是孤立地看待這些研究成果,那麼看到的僅僅是某些學者關注的某個問題。然而,如果把這些成果作為整體進行思考,你就會獲得某種重要價值——它們能夠證明人類心智並非只是一面反映自然的鏡子或一個處理符號的機器。同時,對心智來説,我們擁有的身體不是次要的。人類的理解力以及進行有意義的思維的能力,要遠遠超越任何機器能夠做到的一切。
選自《女人、火與危險事物:範疇顯示的心智》。
《女人、火與危險事物:範疇顯示的心智》
著者:[美] 喬治•萊考夫
譯者:李葆嘉 章婷 邱雪玫
出版時間:2017.03
出版社: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公司
20世紀50年代,第一代認知科學產生於先驗哲學世界觀。1975年,萊考夫提出心智的親身性,開始創立與認知科學和神經科學一致的認知語言學,由此形成基於實證立場的第二代認知科學。
本書根據人類的範疇化以及認知模式研究,闡述了新的“經驗主義”。第一冊“超越機器的心智”,包括範疇與認知模式、哲學的啓示兩大部分;第二冊“實例研究”論證了採用經驗主義方法可以做些什麼。基於多學科成果,作者對古希臘以來流行於西方的思維和理性的經典觀念,即 “客觀主義”展開批判,對心智和語言哲學中的關鍵問題加以述評,展示了認知科學的跨學科研究範式。作為認知科學領域的一座里程碑,本書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進一步觀察心智和語言奧秘的窗口……
轉自:喬治 · 萊考夫:人類為什麼會具有理性和思維? - 簡書
説明:我接觸到喬治·萊考夫要感謝asjade的推介。
ps:風聞社區有位ID“意識解密”的朋友,對認知科學有研究,著有《認知的維度》一書,推薦大家看看他的文章(先推薦一篇其著作《認知的維度》的序:【理解意識問題的科學範式】_風聞)。
薦讀拙文:祛魅《幾何原本》|《幾何原本》的“演繹”和“公理化”之“魅”,何以祛之?中國象棋+元素週期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