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志一續二,《漢書》中的烏弋、山離新證及甘英路線優化【轉載】_風聞
文渊紫光-2021-02-28 22:56
一、前言
西方大航海前的歷史,一直給人以超脱時代生產力的迷思。未定論的東西, 或許不好否認,但學術的態度,還是當面鑼對面鼓的拿實證説話。
近年關於西方偽史與否的討論越發頻繁熱鬧,筆者在堅持西方“敍史”要明確斷代的思維下,開始着手查閲文獻資料,尤其一手的文獻典籍。
有心之餘,筆者關注到了《偽絕書》的內容節錄,於是按圖索驥、幾番審讀,實在感覺學術的路子很好,也很增長知識。
本文轉載自微信號老周的《偽絕書》系列,因其資料翔實,説服力力充分,故特轉載以與諸君博雅。
二、正文
在前面文章:
中,我們也曾比較詳細的分析過“烏弋山離”,並指出,極有可能應為“烏弋、山離”兩國。但當時僅以所引袁宏《後漢紀》中單獨出現“山離”一詞(“西南極于山離還”)為據,恐略嫌證據不足。恰好最近在查資料時注意到其實《漢書》中還有一處兩詞同時出現但順序相反,可為“烏弋、山離”實指兩國之又一明證。
加上烏弋、山離在整個座標體系中的關鍵位置,以及我一貫強調夯實邏輯鏈和證據鏈的宗旨,故補充一篇。
而且,上次我為了計算上保守,將烏弋的核心區域(王治所)定位在喀布爾,也可能並不太妥當,故一併修正之。
文末再附上前一篇<考工雜記一篇>中對《隋書》何稠何細胡一家的老家“西城”的考證。
一、烏弋、山離為兩國之新證
先來看《漢書》中這段記錄:
“
建昭三年,湯與延壽出西域。湯為人沉勇有大慮,多策謀,喜奇功,每過城邑山川,常登望。既領外國,與延壽謀曰:“夷狄畏服大種,其天性也。西域本屬匈奴,今郅支單于威名遠聞,侵陵烏孫、大宛,常為康居畫計,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國,**北擊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氏、山離、**烏弋,數年之間,城郭諸國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戰伐,數取勝,久畜之,必為西域患。郅支單于雖所在絕遠,蠻夷無金城強弩之守,如發屯田吏士,驅從烏孫眾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則無所之,守則不足自保,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壽亦以為然,欲奏請之,湯曰:“國家與公卿議,大策非凡所見,事必不從。”延壽猶與不聽。會其久病,湯獨矯制發城郭諸國兵、車師戊己校尉屯田使士。延壽聞之,驚起,欲止焉。湯怒,按劍叱延壽曰:“大眾已集會,豎子欲沮眾邪?”延壽遂從之,部勒行陳,益置揚威、白虎、合騎之校,漢兵、胡兵合四萬餘人,延壽、湯上疏自劾奏矯制,陳言兵狀。
——[東漢]班固《漢書》卷七十傅常鄭甘陳段傳第四十
”
湯即指陳湯,也是西漢後期縱橫西域的一個猛人,“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就是他説的(就在這一卷後面部分),時任西域副校尉,算是班超的前輩;延壽指甘延壽,這才是當時的西域最高行政長官西域都護,也就是陳湯的上司,不過從文章中可見是比較優柔寡斷的一個人,還生了病,基本上是被陳湯脅迫架空了的意思。
此處就非常明確了,“烏弋”、“山離”是分開示列的,並且“山離”更在“烏弋”之前,所以,只能是分指兩國。
這個説法最早應該是日本人白鳥庫吉提出的(白鳥庫吉《罽賓國考》, 《西域史研究》上)[參1-2],當然,餘太山先生是不同意的:
“
烏弋山離,首見《漢書·西域傳》。大概因為傳文及《後漢書·西域傳》、《魏略·西戎傳》均略稱為“烏弋”,《漢書·陳湯傳》更誤倒為“山離烏弋”,有人便以為其實應該是“烏弋”和“山離”兩國。今案:其説非是。《漢書·西域傳》稱:
烏戈山離國,王〔治〕去長安萬二千二百里。不屬都護,户日勝兵〔多〕,大國也。東北至都護治所六十日行。
即然“治”只有一個,“烏戈山離”,只是一國,自不待言。又,文獻不見“山離”單舉,亦可知“烏弋”不過是“烏弋山離”的略稱。
[參1]
”
乍一看,這説得還是有點道理的。
但是,餘老師忽略了幾點:
其一,“山離烏弋”的説法是來自於對當事人陳湯的引述,屬於絕對的第一手材料;而“烏弋山離”則是後世班固在整理資料時的總結,是再定義,中間因為兩漢之間的動亂,西域隔絕幾十年,至班固的時代,很多事情可能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而且我們知道,班超懾服貴霜是在公元90年,此後才得以重新鑿通葱嶺以西的通道,而僅僅兩年之後,公元92年,班固便因牽涉竇憲謀反案下獄而死,此前公元89年還曾跟隨竇憲北伐匈奴。時間上來説並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深入瞭解當地當時的具體情況。
所以,用一個二手材料的結論去否定第一手材料的論述,直接認定陳湯的記錄為錯,並不妥當。
其二,“烏弋山離”只是班固對前代歷史的一種追述,在班固所處的東漢時期,西域這方其實並沒有一個名為“烏弋山離”的國家,當時的實際名稱是“排持”。也就是説,當時這裏很有可能已經發生了政權更迭,有可能是一方吞併了另一方然後改名,也有可能是以前就存在一個地處更遠的、尚未被漢朝人瞭解的“排持國”,吞併了這兩國從而進入了漢朝人的視野。
這就像當時貴霜不叫“貴霜”,要叫“大月氏”一樣,這一方面是我們中國人喜歡追根溯源、追溯前史的習慣所致,另一方面也隱含着東漢政權本身的政治需要——兩漢之間的動亂幾乎相當於改朝換代,劉秀雖是劉邦後裔,但畢竟屬於自己打的江山,並非西漢法定的繼承人,所以需要在文獻中反覆強調這種延續性,哪怕是外國人的事。
其三,餘太山老師説“文獻不見‘山離’單舉”也不對,至少袁宏《後漢紀》是單獨出現了“山離”一詞的。
而且,便是到今天,我們中國人遣詞造句也還是常常將兩個地名或實體連用,比如“韓朝”、“印巴”,又比如“炎黃”。那麼,幾百上千年後,後人再來讀今天的記錄,如果資料不足,是否也會存在搞混的可能呢?
所以,我們完全有理由認為,烏弋、山離本為兩國,在兩漢之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政治更迭,在東漢時期被統一到一個名為“排持國”的政權實體中,而東漢人沿用舊習,依舊將這個地方以故名稱之為“烏弋山離國”。
二、對音:排持=俾路支=卑路斯(末代波斯王)?
到這裏,我們就不得不好好説道説道這個“排持”了。
注意這裏是“排持(paí chí)”而不是“排特(paí tè)”,出現在《後漢書·西域傳》和《魏略·西戎傳》中:
“
自皮山西南經烏秅,涉懸度,歷罽賓,六十餘日行至烏弋山離國,地方數千裏,時改名排持。
——[南朝宋]劉曄《後漢書》西域傳
自是以西,大宛、安息、條支、烏弋。烏弋一名排持,此四國次在西,本國也,無增損。
——[三國魏]魚豢《魏略》西戎傳(引自《三國志裴松之注》卷三十魏書三十烏丸鮮卑東夷傳)
”
現在很多資料都寫成“排特(paí tè)”,顯然不對,可查到的影印刻本資料均顯示為“排持(paí chí)”:
圖1《魏略》影印刻本
烏弋一名“排持(chí)”,不是“排特(tè)”
朝代/國別:日本
創建時間:寬文10年1670
出版者/機構 :村上勘兵衞山本平左衞門
版本:刊本
作品信息 :
序:天啓丙寅季夏既望長洲陳仁錫撰。
寬文庚戌孟秋既望弘文院學士林叟敍。
寬文四年庚戌孟秋日田犀一角書於避塵齋。
注表:元嘉六年七月二十四日中書侍郎西鄉侯臣裴松之上。
注:缺第9、18、38冊
圖2《後漢書》影印刻本
(南朝宋)范曄撰 (唐)李賢注 (晉)司馬彪撰 (南北朝)劉昭注補
朝代/國別:清
創建時間:順治13年1656
出版者/機構 :汲古閣
版本:順治12年補緝重鐫
叢書 :十七史
那“排持”這個發音就很有意思了——這不就是“俾路支(Baloch or Baluchi)”的發音麼?
而這個俾路支的地理位置,就恰好在以前分析的“烏弋、山離”地望、即阿富汗中南部坎大哈至迪拉臘姆、法拉、扎蘭季一線的南側,即阿富汗最南端、伊朗東南部和巴基斯坦西南部一帶[參3-5],在今天也是一個地緣政治的敏感地區。
圖3. 俾路支人分佈(粉紅色區域)
草綠色區域即囊括了坎大哈、迪拉臘姆、法拉、扎蘭季
等座標,大抵應是故烏弋、山離的範疇
不過,關於俾路支人的起源,眾説紛紜,並無定論,普遍的説法都是自外地遷入,如阿拉伯説、伊朗裏海説、伊朗克爾曼説、伊拉克阿勒頗等等,不過遷入的時間都比較晚了,基本上都到11世紀以後了[參5-9]——當然,我本人對這種説法是持懷疑態度的,這多半是偽史敍述框架的需要。
《漢書·西域傳》説烏弋山離**“俗重妄殺”**,應該是比較好勇鬥狠的,這跟各種資料[參5-9]中對俾路支人的描繪倒是基本一致,比如:
“
模糊不清的歷史
從地理上看,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各自的俾路支地區,實際上是連成一體的。而這三個俾路支地區也確實作為一個整體被記載在史冊。俾路支地區坐落在荒涼乾燥的伊朗高原上,地理疆域跨越了今天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部分。俾路支、或者俾路支斯坦的名字,大致出現在公元1000 年左右,來源於生活在這裏的遊牧民族——俾路支人。
俾路支人的發祥地,目前還不清楚……
俾路支人的歷史撲朔迷離,和他們的生活特點與當地複雜的歷史背景密不可分。在粗獷的羣山包圍下的這片土地,荒涼貧瘠,沿着河谷地帶零星散佈着為數不多的幾處綠洲。這裏夏天干旱,冬天酷寒,不適宜農耕生活,於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成為當地居民的生存方式。從字面上看,“俾路支”這個名字本身就帶有“遊牧民”的含義。俾路支人蓄養的山羊、綿羊和駱駝能奔善走,跟得上游牧的雙腿。在他們眼中,長期呆在一個地方等待莊稼成熟和收割,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
從習俗上看,俾路支人身上擁有大多數遊牧部落共有的特點:殷勤好客而推重友誼,為朋友兩肋插刀。不守承諾的被眾人鄙視,俾路支人重諾輕生,答應的事即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部落制
……
好勇鬥狠成為各國不穩定因素
……
由於長期處在動盪中,俾路支人養成尚武好鬥的性格,即使沒有外族入侵,部落與部落,家族與家族之間的打鬥仇殺仍然不斷,以致當地一名歷史學家遺憾地寫道:“一些擅長騎術、擅長打槍擊劍的最優秀的俾路支人,每年都在這種爭鬥中變成殘廢,對部落不再有任何用處。更令人遺憾的是,這種血腥和暴力的遊戲已經成了一種永久性的特點。家族糾紛往往延續五六十年。人人沉湎於此,以致沒有時間從事文化、耕作和教育等社會活動。”這樣的特點,既阻礙了俾路支人的發展進步,又被後來的殖民者利用。[參5]
”
——不得不説,還是古人用詞簡潔精煉。
圖4. New Map of Persia [參10]
圖5“許多流浪漢和搶劫者生活在這個沙漠中”
這種描述倒是跟我們在<條支傳(二)>中所見阿拉伯氏族部落很像,那麼俾路支人就很有可能確實是阿拉伯一系的沙漠遊牧民族——或者説,古代烏弋、山離和排持等國,可能是古條支國的某些部落東進後與印歐系的類大夏、安息一支的農耕民族接觸、衝突和融合而形成的。是以,漢朝人在烏弋、山離等地就直接得到了關於數千公里之外的條支的信息,很可能就是這種東進的一種反映。
圖6:阿富汗人有不小比例的阿拉伯J系基因,
不過我沒有俾路支人的數據,未知其具體情況和形成時間
當然也不排除“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可能。此事尚不能定論,但至少我們得到了一個新的視角和可以挖掘的方向。
由此,可以把兩漢時期中亞一帶各方的勢力範圍大致勾勒出來——當然,只是一個示意,並非精確的結論。如下:

圖7 西漢中亞形勢圖

圖8 東漢中亞形勢圖
關於這個“俾路支”對音的問題,目前我所見最早是在程碧波的文章[參11]中(<甘英路線圖>中討論過),不過他並未辨析“排持(paí chí)”和“排特(paí tè)”之別,並且是以“Balochistan”對音“排特”,即“stan”對音“特”,但“stan”即“斯坦”對應于波斯語“XX之地”的意思,且發音較輕。另外我必須聲明的是,那篇中其他觀點我都無法贊同。不過這個對音問題可能確實是他首先注意到的吧。若哪位朋友知道更早的記錄,請不吝賜教。
此外,進一步延伸,這個對音讓我想起末代波斯王——卑路斯(西方偽史剝奪了他的王位身份,只説他是波斯王子),這中間會不會又有什麼關聯呢?比如卑路斯是因為俾路支作為封地而得名?好比中國的“秦王”、“晉王”之類的?而且這個卑路斯所領導的波斯餘部最後抵抗大食人的據點、並向唐朝求援而經王名遠置波斯都督府的治所疾陵城,經考證[參12-13,16]即在錫斯坦(Sistan,大食文獻中又常被譯為昔吉斯坦 Sijistan)地區的扎蘭季(Zaranj)——注意以阿拉伯語發音,更接近於 Zalan,j 的發音很輕,而查韻書可知隋唐時期“疾”發音更近 dzie,所以對音可以認為是吻合的。
圖9. 唐朝安西都護府

圖10 錫斯坦地區

圖11 錫斯坦地區2
圖12 錫斯坦地區水域
而俾路支人模糊不清的歷史,也可再次印證西域諸國無史無書的事實。
三、烏弋、山離更精確定位及甘英路線校正
本來在<甘英路線圖>中,我為了計算里程時更保守,將烏弋的王治定在了喀布爾。不過隨着挖掘的深入,我發現還是將其定位在坎大哈更合適。一是前述的彪悍民風,與史書“俗重妄殺”更吻合,二則是氣候環境來説,喀布爾海拔較高,氣候相對比較温和甚至有點涼,而坎大哈更符合“暑熱莽平”的描述,尤其是考慮古代氣候更温暖濕潤的情況下。
“
喀布爾屬寒冷的半乾旱氣候(柯本氣候分類BSk),降水集中在冬季(幾乎完全降雪)和春季。與西南亞大部分地區相比,温度相對涼爽,這主要是由於城市海拔較高。夏天的濕度很低,可以緩解高温。秋天有温暖的午後和涼爽的夜晚。冬天很冷,一月的平均氣温為-2.3°C(27.9°F)。春季是一年中最潮濕的時間,儘管温度通常比較親切。全年都以晴天為主。年平均温度為12.1°C(53.8°F)。[參14]
圖13 喀布爾氣候數據
坎大哈(Kandahar)為半乾旱氣候(KöppenBWh),[41]降雨少,夏季和冬季的温度差異很大。夏季始於5月中旬,一直持續到9月下旬,並且非常乾燥。7月的温度最高,每天24小時平均約為31.9°C(89.4°F)。隨後是從10月上旬到11月下旬的乾燥秋天,儘管夜晚明顯涼爽,但直到11月,平均天數仍為20s°C(高於68°F)。冬季始於12月,大部分降雨以雨水形式出現。1月的平均氣温為5.1°C(41.2°F),儘管最低温度可能降至冰點以下。它們在3月初結束,然後是宜人的春天,直到4月下旬,温度通常在10s°C到30s°C(65-88°F)的較低範圍內。全年都是晴天,尤其是在夏季,那裏的降雨極為稀少。年平均温度為18.6°C(65.5°F)。[參15]
圖14 坎大哈氣候數據
”
而在<甘英路線圖>中我提到自皮山到喀布爾的路線略有點繞,當時為參照交通線選擇了從更北端的英吉沙、阿克陶的山口拐進山區,但是若嚴格按史書,則應該是直接從皮山西南進山,如此,大概在出發段能節省出150-300公里,則終點端從原來的喀布爾往南移到坎大哈,也差不多勉強夠的——而且,這可能也説明甘英等軍人步行速度是超出我們之前預設的26.5公里/日的。
比如我們可以找到一些現代軍事有關的資料[參17],可知現代負重條件下高原行軍速度也可以達到4.0~5.0km/h,而翻越興都庫什山脈一般要選夏季,天亮得早,加上此地緯度相對較高,大概5~6點就開始天亮了,即便不吃乾糧,算上埋鍋造飯的時間,最遲8點也可以出發了,古人一般也就一日兩餐,那一天在路上7個鐘頭是基本上可以保證的,即取最低 4.0km/h 的數值,則一天也可以做到28公里。

圖15 至烏弋路線優化
因此,甘英“復西南馬行百餘日”的起點,從坎大哈起算就比從喀布爾要更靠西,從而留給西行的餘量就更多了。
再結合上面對錫斯坦地區的分析可見(參圖9-12),錫斯坦地區位於東側流入的赫爾曼德河和東北流入的法拉河交匯處,河流沖積扇在此形成一個湖沼區,其中主要是扎蘭季所臨的赫爾曼德湖及其附近的薩比裏湖和錫斯坦湖,再往西就是薩爾哈德高原及盧特荒漠,結合袁宏《後漢紀》中**“西南極于山離還”**的描述,基本上也就可以將“山離”定位到阿富汗西南角及其交界的伊朗東部的錫斯坦地區了。
尤其是考慮前邊説排持的祖源可能是沙漠遊牧的古條支人的一支東進的結果,那也就有可能是當時整個伊朗南部地區其實都是屬於排持的勢力範圍的,那東漢時期的排持(烏弋山離)國的中心地帶還真有可能在錫斯坦地區,“西南馬行百餘日”的起點,也完全有可能是從這裏開始的。

圖16 排持勢力範圍
又,東漢時期氣候可能較今天更温暖濕潤,條件更好,比如曾經的樓蘭,現在就完全成了一片沙海。那麼可以推斷,古代伊朗南部地區的環境也應該會好一些,從衞星圖上拉近了看,在現在盧特荒漠的無人區中,仍可見大量河流沖積扇的遺蹟,以及若干水域(湖沼、積水灘或者含水層?),則古代居住線也可能會偏南一些。
圖17 竺可楨《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參18]
所以,如果將“復西南馬行百餘日”的起點設置在錫斯坦一帶,那麼甘英團隊就有可能選擇一條更靠南一點的線路,而不必繞道北邊的加延、塔巴斯、伊斯法罕一線,而可以直接從錫斯坦穿過至雅茲德甚至克爾曼(Kirman,又常譯為起兒漫),然後前出至波斯灣東岸,再沿岸線繞道北邊的兩河河口——所以才説甘英一定是見過並跨過了波斯灣,才會那麼肯定的結論説“條支海水曲環其南及東北”的(注意古波斯灣北端河口岸線遠較今日靠北)。

圖18 古代氣候條件下可選擇一條更偏南的路線
如圖,為了顯示更清楚,我標出了克爾曼一線許多居住點,一目瞭然,還是挺多的;其中用藍色區域標註出了水域,這可能是湖沼,也可能只是一些沖積扇遺留的積水灘或者地下的含水層,因為只是粗略勾邊,標註出的面積比實際面積大一圈,也方便大家看清楚吧不然地圖上可能顯示太小,再考慮古代更温暖潮濕,水域面積更大也是有可能的。

圖19 南線疊加無人區示意

圖20 南線疊加各國大概勢力範圍示意
**附:****<考工雜記一篇>**中何細胡一家所在“西城”考證
那篇中我們看到,有些專家也是不經考證,無腦相信西方“學者”,將何細胡一家硬生生説成是“西域人”,還把人家名字的“細胡”二字作為證據,而實際史書明明就是“西城人”——這種給古人無端找洋祖宗的現象,也可謂是數十年來某些學術圈子漸漸蔚然成風的一種常態了。值得警惕。
為了確保嚴謹,我又查了若干資料,現引用如下:
“
又梁置****梁泰郡及縣。平陳,郡廢,縣改曰清泰。大業初廢入焉。新興梁置新州、新寧郡。平陳,郡廢。大業初州廢,又廢索盧縣入焉。博林大業初廢撫納縣入。銅陵有流南縣,開皇十八年改曰南流。又有西城縣,大業初廢入。
——《隋書》卷三十一志第二十六地理下
西城郡(梁置梁州,尋改曰南梁州。西魏改置東梁州,尋改為金州,置總管府。開皇初府廢)。統縣六,户一萬四千三百四十一。
金川,(梁初曰上廉,後曰吉陽。西魏改曰吉安,後周以西城入焉。舊有金城、吉安二郡,開皇初並廢。十八年改縣為吉安。大業三年改曰金川,置西城郡。又後周置洵州,尋廢。有焦陵山。)
……
梁州於天官上應參之宿。周時梁州,以並雍部。及漢,又析置益州。在《禹貢》,自漢川以下諸郡,皆其封域。漢中之人,質樸無文,不甚趨利。性嗜口腹,多事田漁,雖蓬室柴門,食必兼肉。好祀鬼神,尤多忌諱,家人有死,輒離其故宅。崇重道教,猶有張魯之風焉。每至五月十五日,必以酒食相饋,賓旅聚會,有甚於三元。傍南山雜有獠户,富室者頗參夏人為婚,衣服居處言語,殆與華不別。西城、房陵、清化、通川、宕渠,地皆連接,風俗頗同。漢陽、臨洮、宕昌、武都、同昌、河池,順政、義城、平武、汶山、皆連雜氐羌。人尤勁悍,性多質直。皆務於農事,工習獵射,於書計非其長矣。蜀郡、臨邛、眉山、隆山、資陽、瀘川、巴東、遂寧、巴西、新城、金山、普安、犍為、越巂、牂柯、黔安,得蜀之舊域。其地四塞,山川重阻,水陸所湊,貨殖所萃,蓋一都之會也。昔劉備資之,以成三分之業。
——《隋書》卷二十九志二十四地理上
第二節金州西城郡政區沿革(第二章 梁州地區州郡縣沿革)
(三一)金州西城郡(581-606 金州,607-617 西城郡)
開皇三年前領魏興、吉安、洵陽3郡。
《隋志》:“梁置梁州,尋改曰南梁州,西魏改置東梁州,尋改為金州。”《寰宇記》:“西魏廢帝元年,大將軍達奚武吞併山南,於魏興置東梁州;三年,因其地出金,改為金州。”又《隋志》金川縣下:“大業三年置西城郡。”
《北周志》金州領魏興、吉安2郡。另有洵陽郡,後周屬洵州,後州廢,此郡改隸金州。
1. 西城縣(581-597 西城縣,598-606 吉安縣,607-615金川縣)
《隋志》:“梁初曰上亷,後曰吉陽,西魏改曰吉安,後周以西城入焉。開皇十八年改縣為吉安,大業三年改為金川。”《楊考》雲:“西魏已曰吉安,開皇十八年又改縣為吉安,此當有誤字。”楊氏已發現《隋志》有誤,但所誤者為何內容,卻未指明。《紀要》雲:“西城,漢置縣,為漢中郡治,東漢移郡治南鄭,建安中置西城郡於此。魏為魏興郡治,晉以後因之。宇文周省西城縣,隋初復置,開皇十八年改為吉安縣,大業三年又改為金川縣,十二年廢,義寧二年復置西城縣為金州治。”其所云廢置較合情理,今從之。
【魏興郡】(581-582)西城縣
《隋志》不載魏興郡。《寰宇記》雲:“建安十二年分漢中之安陽、西城為西城郡,魏文帝改為魏興郡。西魏廢帝元年,大將軍達奚武吞併山南,又於魏興置東梁州;三年,改為金州,仍領魏興郡。隋開皇三年罷郡。”又《隋書》卷47《韋世康傳》:“弟藝,隋高祖受禪,進封魏興郡公。”此皆可證自魏至隋確有魏興郡。《北周志》雲魏興郡領吉安縣,因後周已廢西城入吉安,《寰宇記》又云吉安縣遂移於西城廢縣廨。但如此一來,吉安郡領縣則無,似為不妥。餘意後周廢西城縣時,郡亦一併廢除,《紀要》雲“開皇初復”,亦應是開皇元年郡縣俱復,故隋初韋藝仍可進封魏興郡公,而此郡領縣仍為西城縣也。參見下吉安縣、吉安郡條。
2.吉安縣(581-582)
《寰宇記》:“晉於平利川置上廉縣,取上廉水為名,尋又改為吉陽縣,後魏又改為吉安縣,後周天和四年移吉安於金州理。”此所云“後周天和四年移吉安於金州理”,即上條金川縣下所云後周廢西城縣,移吉安於廢西城縣廨也。《紀要》又云:“晉分立上亷縣,屬上庸郡。宋置吉陽縣,屬新興郡。齊梁因之。西魏改為吉安縣,兼置吉安郡,隋郡縣俱廢入西城。”《隋志》亦云“舊有吉安郡,開皇初廢”。則此吉安縣屬吉安郡應該無疑。後周廢西城入吉安,吉安縣移治西城廢縣後,仍應屬吉安郡。開皇元年魏興郡、西城縣復置後,此吉安郡縣應還歸舊治,直至開皇三年郡縣俱廢入西城為止。
【吉安郡】(581-582)——吉安縣
《隋志》:“舊有吉安郡,開皇初廢。”《紀要》:“西魏改置吉安縣,兼置吉安郡,隋郡縣俱廢入西城縣。”
[參19]
(第八章 揚州地區州郡縣沿革 第三十節 端州信安郡政區沿革)
15. 梁泰縣(581-590 梁泰縣,591-605 清泰縣)
《隋志》平興縣下:“梁置梁泰郡及縣。平陳,郡廢,縣改曰清泰,大業初廢入焉。”
【梁泰郡】(581-590)梁泰縣
《隋志》:“梁置梁泰郡,平陳,郡廢。”《補陳志》梁泰郡屬廣州,領梁泰1縣。
16. 新興縣(581-617)
《舊唐志》:“新興,漢臨允縣,屬合浦郡。晉置新寧郡,梁置新州。”《紀要》:“漢合浦郡臨允縣地,晉初析置新寧縣,屬蒼梧郡。永和七年分立新寧郡,改縣為新興。宋、齊因之。梁兼置新州。隋郡廢州存,大業初州廢,縣屬信安郡。”
【新州】(581-605)——新寧郡、新興郡新會郡
《隋志》:“梁置新州,大業初州廢。”《寰宇記》:“梁武帝割廣州新寧一郡立新州。《補陳志》雲新州領新寧、新興、新會、海昌4郡。《隋志》敍海昌郡於電白縣下,距此新興甚遠,中又間隔高州,似不能隸屬新州。《補梁疆域志》以海昌郡屬高州,今從之。又新會郡,見廣州南海郡內。
【新興郡】(581-590)——新興縣、銅陵縣、流南縣、西城縣
《隋志》無此郡。《補陳志》引汪士鐸《南北史補志》雲“梁省新寧郡之臨允縣立”。臨允本漢縣,《紀勝》亦云“梁廢”,《陳書》卷28《新興王叔純傳》又云“至德元年立為新興王”,則陳有新興郡至確,今從之。該郡領縣,《補陳志》雲領新興銅陵、流南、西城4縣。又,此郡亦應廢於平陳之後,時間當與宋隆郡同。
17. 銅陵縣(581-617)
《寰宇記》:“宋立龍潭縣,隋改為銅陵。”《紀要》:“劉宋置龍潭縣,齊因之梁陳間改為銅陵。”
18. 流南縣(581-597 流南縣,598-605南流縣)
《隋志》銅陵縣下:“又有流南縣,開皇十八年改曰南流。”《紀要》:“梁置流南縣,屬新興郡,隋開皇十八年改曰南流縣,大業初廢。”
19. 西城縣(581-605)
《隋志》銅陵縣下:“又有西城縣,大業初廢入。”《紀要》:“西城縣,亦梁置,屬新興郡,隋大業初廢入銅陵縣。”
[參20]
第四十四節金州(原名東梁州)領郡沿革
金州原名東梁州,原治西城,北周天和四年(569)因西城縣省入吉安縣,治吉安,在今陝西安康市西北漢水北岸。《隋書》卷29《地理志上》西城郡:“梁置梁州,尋改曰南梁州。西魏改置東梁州,尋改為金州,置總管府。開皇初府廢。”據《周書》卷2《文帝紀下》,西魏廢帝三年(554)春正月,東梁州改為金州。《太平寰宇記》卷141《山南西道九》金州:“梁於魏興郡置北梁州,尋改為南梁州。按後魏正始元年(504),北梁州長史夏侯道遷舉漢中歸魏,魏以漢中遺民在東垂者居此,由是改為魏興郡。又按《梁州記》:“後魏合華陽、金城二郡為忠誠郡,領亭鄉、錫城、金川三縣。即此地。孝昌三年(527)於安康郡置東梁州。西魏大統元年(535),梁將蘭欽東伐取南鄭,其魏興等諸郡還梁。梁罷梁州。廢帝元年(552),大將軍達奚武吞併山南,東梁州刺史李遷哲降魏,魏又於魏興置東梁州;三年(554)因其地出金,改為金州,仍領魏興郡。後周天和四年(569)省西城縣,仍移吉安縣理西城廢縣廨。隋開皇三年(583)罷郡,所領縣並屬金州。大業二年(606)改吉安為金川縣,三年(607)罷州,為西城郡。”
《周書》卷19《王雄傳》:大統“十七年(551),雄率軍出子午谷,圍樑上津、魏興。明年,克之,以其地為[南洛州、]東梁州”。西魏廢帝元年(552),西魏吞併山南,改蕭梁南梁州為東梁州,三年(554)東梁州又改為金州。按西魏吞併山南後所置東梁州與北魏所置東梁州有地域之別(參見本章第四十七節“直州原名東梁州)領郡沿革”)。又《隋書》卷29《地理志上》西城郡金川縣:“舊有金城、吉安二郡,開皇初並廢。”據上引《太平寰宇記》和《隋志》,西魏北周時此東梁州或金州當領有魏興、吉安(北周改稱吉陽)二郡。
1。魏興郡
原治西城,北周天和四年(569)因西城縣省入吉安縣,治吉安。《太平寰宇記》卷141《山南西道九》金州西城縣:“本漢舊縣,屬漢中郡。……西魏立郡於此。”“西城故城。按《水經注》雲:漢水逕月川口,又東逕西城故城南。其故城即漢之西城,今州西北四里漢江之北,西城山之東,魏興郡故城是也,當谷口路南,與州城相對。其西城山在州西北五里,蓋後魏時移今理。”西魏時魏興郡當領西城一縣。北周天和四年(569)魏興郡領有吉安一縣。
2。吉安郡
西魏吉安郡治吉安;北周改稱吉陽郡,當治吉陽。《隋書》卷29《地理志上》西城郡金川縣:“梁初曰上廉,後曰吉陽。西魏改曰吉安,後周以西城入焉。舊有金城、吉安二郡,開皇初並廢。十八年(598)改縣為吉安。大業三年(607)改曰金川,置西城郡。”《太平寰宇記》卷141《山南西道九》金州平利縣:“本漢西城地,兩漢及魏蓋為西城縣地,晉於今縣南平利川置上廉縣,取上廉水為名,尋又改為吉陽縣。按《周地圖記》雲:‘上廉縣後移還上庸,於平利川置吉陽縣。後魏改為吉安縣。後周天和四年(569)移吉安於今州理。”又據《新唐書》卷71上《宰相世系表一上》:“(裴)彥,後周驃騎大將軍,吉陽郡公。”吉安郡或在北周天和四年(569)改稱吉陽郡,因吉安縣縣治移入西城廢縣廨並劃入魏興郡,北周當另設吉陽一縣以統領之。
[參21]
”
另參《中國行政區劃通史三國兩晉南朝卷下》南朝梁州郡縣沿革[參22],其中嶺南諸州下的“廣州沿革”條下有“梁泰郡”、“新興郡”,而在第八節巴漢諸州中也有“東梁州”及其所轄之“西城”條目,亦指向陝西省安康市。
也就是説,確實有兩個“西城”,一個在漢中安康,另一個在廣州附近。至於何細胡一家究竟是哪個,我現在也不敢下定論,個人認為還是漢中的概率比較大。但不管是哪個,都跟“西域胡人”八竿子打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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