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親妹妹是什麼感覺?_風聞
越国居民-2021-02-28 17:33
作者 / 夢幻茶館

小事 · 妹妹是個「小惡魔」
Bessi / CC0有個親妹妹館
我早出來幾分鐘而已,就變成了哥哥。
我很鬱悶的是,明明我們一樣大,我妹生出來,還比我重 2 兩。但因為這個「哥哥」的頭銜,我好像天生就弱了三分。
我媽掛在嘴邊的話是——
「你是哥哥,你要保護妹妹!」
「你是哥哥,你要讓着妹妹!」
我倒是很想「保護妹妹」,但……
我那個神奇的老媽,從小讓我學拉丁舞,讓我妹學跆拳道!
請問我要怎麼「保護」她?如果有連她都打不過的人,我衝上去能幹嘛?給對方跳個舞嗎?
我倒是很想保護保護我自己,因為——
她一生氣,憤怒的拳頭就往我身上砸;
她一高興,開心的拳頭還是往我身上砸!
別人是「小粉拳捶胸口」,她是「鐵榔頭砸骨頭」!
從小就搶我雞腿,搶我電視,搶我漫畫書,搶我零花錢,還搶着先告狀……
每每我想要還擊,卻又根本打不過她!——畢竟她又胖又壯還會跆拳道!
然而,當我打不過她的時候,我爸又會一臉嫌棄説——
「切,一個男子漢,怎麼連妹妹都打不過!」
對了,我叫張博涯,她叫張梓琪,諧音「伯牙子期」。我媽説,希望我倆相親相愛,琴瑟和鳴。琴瑟和不和鳴我不知道,反正我倆打起架來的時候,倒是霹靂乓啷、鼓樂齊鳴。
在妹妹的拳腳和全家人的鄙視和打擊下,我好不容易長到初中,讀了住校。
我鬆了口氣,終於和這個惡魔分開了!
然而,我實在是太天真了……
Round 1:
初中不久,迷上了夢幻西遊,還在裏面認識了一個很投緣的妹子。
無論是網遊還是早戀,都是不被允許的,所以遊戲是偷偷摸摸進行,和妹子也是朦朦朧朧。
情竇初開的年紀,再大的困難也難不倒蠢蠢欲動的心。
一天贏了幫戰後,和妹子都很愉快,心中有點悸動,很是想要表白。
妹子似乎也有略懂心思,特地邀我一起去了桃源村划船。
氣氛曖昧,欲説還休,
我鼓起勇氣,跟她表了白。
她略微羞澀,思考了一會説,
你可以給我放一些煙花,刷一些喇叭嗎?我喜歡熱熱鬧鬧的……
我心領神會,趕緊聚集幫裏的兄弟,買了些煙花幫我在長安酒店門口放,同時一邊在公共頻道刷起了綿綿情話。
幫裏的兄弟也很給力,跟着起鬨,自覺的刷起了煙花和喇叭,紛紛祝我愛情美滿。
等做完這一系列浪漫的舉動,我鼓足勇氣單膝着地。
絢爛煙花下,我奉上 999 朵玫瑰,妹子似乎也很動容。
就在我拉着她走向月老壇時,她矜持完畢,在全區人民的注視之下,刷了個巨大的喇叭:
「張博涯,你睜大狗眼仔細看看!我是你妹!你親妹!你這個傻 X!剛才的表白我截屏了,打網遊搞網戀,我這就發給咱媽!」
Round 2
我有很長一段時間,看到女號都繞道走。
這種可怕的心理陰影持續了整個初中,託她的福,我硬是沒能早戀成功,只能埋頭學習,結果成績不負眾望的名列前茅,考取了本地最好的高中。
説來奇怪,高中後,老天像是開了眼,一直以來瘦瘦矮矮的我,像是得了什麼補償,突然開始猛長,迅速突破了 1 米 8。加之初中我就摒棄了深惡痛絕的拉丁,開始打籃球,身體越來越強壯,甚至還有點「威猛」。這個全新的形象終於開始受歡迎了。
與之相反的是,和所有女生一樣,我妹開始減肥,靠着天天打拳吃草,瘦得媽都不認得。
我愈發自信,起碼從體格上,我不再位居下風。
因為成績和籃球都不錯,進校不久,我被選進了校電視台做體育節目。各方面的加持下,我總算揚眉吐氣,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波巔峯,不僅老師同學認可,也開始收到實名或匿名的小紙條、小情書和小禮物。
年底的時候,學校組織了一場校園明星選拔賽,冠軍可以代表學校參加市內比賽,獲獎者將在 7 個重點學校中巡迴演講。這就意味着只要勝出,我的粉絲團將衝出本校,走向全市,進入人生又一個巔峯。想想都激動,於是我全力以赴,以較高的人氣殺出重圍,進了決賽圈。
為了最終的勝出,我費盡心思,厚積薄發,將自己平日做節目、作彙報、籃球比賽、運動會等精彩瞬間做成了 VCR,打算在才藝環節播放,一鳴驚人。
在角逐冠軍的那場演講上,我超水平發揮,慷慨激昂,掌聲雷鳴,伴隨着那些我剛編的奮鬥史和勵志故事,一個自強自立、不屈不撓、高大威猛的倔強男孩形象逐漸成型。
我不禁有些飄飄。
接着,主持人拿出了我的才藝 VCR。
萬眾期待的眼神之下,
視頻緩緩開啓,
裏面的內容,
是小學時代的我,
正面對鏡子,
扭動着纖細的腰肢,
踏着魔鬼的步伐,
跳着及其妖嬈的倫巴。
那是我第一次,深刻的認識到——
什麼叫無地自容,
什麼叫顏面盡失,
什麼叫斯文掃地……
防火防盜,家賊難防。
然而在座的各位評委,都是奇葩。
在全校師生都笑到打鳴的情況下,竟然給了我最高分!
我以拉丁王子的嫵媚之姿,奪得桂冠。
我問我妹,什麼仇什麼恨,偷換了我的 vcr,非要致我於死地?
她翻着白眼説,我耗盡心血將你送上花魁的寶座,你怎麼可以恩將仇報?
託她的福,高中我再次單身 3 年。
從此,我不得不告別了娛樂圈,伏案苦讀,並以絕對優異的成績,考上了 985。
Round 3
上了大學我終於解放了!
因為我和她不僅不在同一個學校,也壓根不在同一個城市了!
她考了離家不遠的大學,我則從北方逃離到了南方,對,是逃!
坐上南下的火車,我激動的想哭。
離開了那個掃把星,我的生活簡直風生水起,年年拿獎學金,打聯賽,組樂隊,搞社團,風頭出盡。
更重要的是,我終於交上了女朋友!
那個暑假,我跟家人分享了我的甜蜜。
我媽説,這麼可喜可賀的事,帶回去瞧瞧罷。
我想了想掃把星,猶猶豫豫。
我妹説,帶回來吧,好不容易有人收你,我高興都還來不及,還能把她怎麼地?
於是那個暑假,我誠惶誠恐的帶初戀回了家。
我妹破天荒的拿出了小姑子的風趣和大氣,跟她聊得很投機。南方的妹子向來温婉矜持,遇到我妹這樣張口就是段子的北方悍婦,樂得一顛一顛的。
她直誇我好運氣,擁有這麼個幽默的妹妹,童年生活一定開心至極。
我心中滿是苦笑。
我妹熱情得緊,沒多久就跟我女朋友成了閨蜜,帶她到處逛吃逛吃,兩人形影不離。
我基本上是滿意的,掃把星總算幹了點人乾的事。
直到有一天,她拿出了一本影集。
裏面有個青梅竹馬的鄰居,跟我看起來挺親密。
我發誓我絕對跟她只是童年好朋友,兩家人也挺熟的,現在沒事都還聚上一聚。
但我妹沒這麼説。
她説你別看我哥現在挺威猛的,小時候非要纏着這女孩跟我們過家家。
她説我哥跑那麼遠讀書,家裏都照顧不了他,還好這女孩學校也不遠,彼此有個照應,我們兩家人也就放心了。
她還意味深長的説,你看我哥是不是很喜歡摸你的長頭髮?特別是長直髮?他這個愛好啊,多少年前就奠定下了……
我慌了,尋了機會拖她到進屋裏。
我説,你想幹哈?
她説,分享你童年的快樂啊!
我説,你直説,到底想要我幹哈?
她説,那我就不客氣了啊!全套夢幻手辦,骨精靈要最大號,還有 8 頓小龍蝦!
我説,你還是人嗎?
她説,不議價,外加幫我取兩個月的快遞!
Round 4
畢了業我發誓不回家鄉。
除了躲避掃把星,一方面是因為大城市的誘惑力,躊躇滿志的年輕人,總是想在這裏幹出一番大事業;另一方面,女朋友是南方人,也是獨生女,我打算等她畢業了,就在南方安頓下來。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苦等了一年,女朋友畢業之後,卻跑去了北京。
長情的等待終究沒有拖過異地的煎熬,我們在彼此都在忙碌和抱怨中疲憊了,和平分了手。
輾轉幾夜,難以入眠。
我試着撥通了我妹的電話,想跟她聊聊。
沒想到剛説兩句,她在那邊嚎啕大哭,説自己失戀了,男朋友背井離鄉外出闖蕩,遇到了情投意合的小姑娘,再也不打算回去了。
我一籌莫展的心事無處安放,反而被她又訛了幾個包。
Round 5
今年疫情期間,我失業了。
我所在的外貿公司,接不了單子,開不了工,只能拿低到極致的基本工資。
這點錢在深圳捉襟見肘,於是我辭了職。
沒想到的是,因為專業的原因,加之大環境的影響,好的公司和合適的崗位嚴重緊俏,我自視優秀,眼高手低,又不願意從基層做起,所以一直找不到滿意的工作。
眼看房租快沒錢交了,新工作遙遙無期,我不知道到底應該堅持,還是應該回家去。
而我妹,畢業後在爸媽安排下進了國企,旱澇保收,一點不知人生的疾苦。
她依然在電話裏罵罵咧咧,吼吼叫叫,沒心沒肺,沒大沒小。
有天,我發燒了,連去醫院的力氣都沒有,她一個電話打過來,説在藏寶閣上看中一個青花瓷號,讓我打錢。
我實在連吵架都無力,跟她説,我得了新冠,等我死了讓閻王爺給她捎點。
然後我把電話掛了,任憑她怎麼打再也不接,沉沉的睡過去。
睡了一陣,餓到胃疼,點了個外賣。
外賣送到的時候,怕傳染給人家,就讓人放門口。
在牀上掙扎了很久,還是沒力氣去拿,又睡過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會還是一宿,一天還是兩天,迷迷糊糊的,聽到有人在砸門。
那嗓門,既惡劣又熟悉,一聽就知道是我多年的掃把星。
那聲音高亢的程度,參見雪姨。
我尋思只要還剩一口氣,就算是爬着,也得給她去開門,不然她會把門板給拆下來。
深圳的房子太過高貴,我賠不起。
我踉踉蹌蹌的去開了門,她進來剛想罵,我一個跟頭就載在她身上。
跆拳道還算是沒白學,她長了那身健碩的肌肉,把 1 米 8 的我,楞是扛回到了牀上。
安頓好了我,她去了廚房,又是一陣乒乒乓乓。
我説你在幹嘛,拆廚具嗎?
她説給你做飯呢,外賣都餿了。
等做好了飯,把我拉起來,強行往我嘴裏一陣胡塞猛灌,我都不知道自己吃了啥,是不是食物,有沒有毒。
吃過飯後,她去洗碗。
我聽見廚房裏又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至少打爛了三個盤。
大晚上的,她非要扛我去醫院。
我説算了,不安全。
她説我戴着口罩呢。
我説萬一我真中招了,傳染給你多不好。
她説你現在知道有良心了,我身體倍兒棒特能扛,還能給你記錄個遺囑啥的。
醫院的人多如牛毛,非常時期人人自危,有點不適就趕緊往醫院跑,發熱門診前一條長龍,不見頭不見尾。她不知從哪兒弄來個輪椅,把我放在輪椅上,推着我滿醫院跑,一會繳費,一會查血,一會做核酸檢查……大冬天的,她的汗水淌到了我的臉上,手心裏全是濕的。
折騰了整整一個通宵,結果終於出來了。我得的是甲流,不是新冠。
她一宿沒閤眼,回到出租屋裏,餵我吃完藥,安頓我睡下之後,終於靠在我肩膀上,眯了一小會。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她坐在牀邊削着蘋果問我,説哥,你怎麼混成了這個鬼樣。
我一邊吃蘋果一邊説,失業了唄,見識真少。
她説,那你還不趕緊回家?
我説,沒錢,沒臉。
她説,沒臉吧,就別在外面丟人了;
沒錢吧,我養你啊!
我説,就你花錢那個勁兒,自己都養不活,隔三差五還得來坑我。
她説,我養了只狗,要不我把狗賣了,狗糧管飽。
我説,算了,不回去了,家裏太冷,這兒暖和。
她呼啦的一下把窗户打開,説這叫暖和?颱風你懂不懂?濕氣你瘮不瘮?咱家冷是冷,好歹有暖氣!
我説這裏就業機會多着吶,時來運轉,沒準我就發了呢。咱家除了暖氣還有啥。
她説,還有爸媽。
我不語。
她説,還有我。
我有點哽。
幾天功夫,我差不多好了。
我送她去機場。
安檢之前,我想起了某個廣告語,突然堅定的對她説,妹,混得不好我就不回去了!
她白了我一眼,説,你個傻 X,混得不好你才該回家!這兒不缺你一個,可在家你就是個寶。你總説你立志闖蕩,我也不攔着;但是不想闖了,也別硬鋼,想回就回來,也省了爹媽日夜唸叨,牽腸掛肚。
她轉身進了安檢,我看到那個小小的背影,才發現從初中起,她就沒長過個兒。
我眼瞅着那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突然她又轉過身來對我招招手,嘴裏還唸叨着什麼。
我聽不見,
但我看見了。
她嘴裏説的是,
記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