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大爺栽了！因為疫苗導致高血壓引起的腦中風_風聞

熊大爺@xiongyongqiang ，在微博上有31萬粉絲，據説是清華畢業的IT牛人。最近幾年，熊大爺憑藉出眾的文獻檢索能力，在醫學科普領域頻頻打假，迎來陣陣喝彩，儼然一顆冉冉升起的方舟子。

然而，最近1個月，熊大爺命犯災星，因為疫苗導致的高血壓腦中風，栽了。

事件起因是，我聲稱：全球沒有哪種疫苗的不良反應確認包括高血壓。詳見：科學闢謠：滅活COVID-19疫苗真有73種不良反應嗎？不可能

熊大爺一看，來勁了：人類200年疫苗應用史從未提及味覺喪失、高血壓、尿失禁這些嚴重不良反應？怎麼可能，看我來檢索。

一頓操作猛如虎。熊大爺果然查到4篇材料，證明流腦多糖疫苗、霍亂疫苗、宮頸癌疫苗和甲流疫苗這4種疫苗的不良反應都包括了高血壓。於是，嘲笑我不學無術（http://t.cn/A6qk4dzQ）。

熊大爺找到的4個證據如下，猛一看，你真的會相信疫苗導致了高血壓，但我會分析給你看，這些所謂證據不值一提。

證據1（http://t.cn/A6qdmIxp）：2001年5月第32卷第9期《臨牀傳染病》，報告流腦疫苗接種後9例高血壓不良反應

證據2（http://t.cn/A6qdmCPU）：2004年批准上市的霍亂疫苗dukoral，產品説明書的不良反應裏有高血壓。

證據3（http://t.cn/A6qdBANM）：2008年一份美國FDA宮頸癌疫苗臨牀試驗報告的第114頁，一個試驗對象在接種第3劑宮頸癌4價疫苗後一天出現頭疼和高血壓，報告明確指出不良反應和疫苗接種有關。

證據4（http://t.cn/A6txsu13）：有研究人員對美國2009年第1季度至2018年第4季度共40個季度的甲流疫苗不良反應進行數據分析，有104例血壓升高報告，52例高血壓報告。高血壓在所有甲流疫苗的不良反應信號強度中排第19，血壓升高甚至高居第五！

我指出，如果疫苗不良反應真的包括高血壓，那麼高血壓指南里就應該把這個原因寫進去。然而國際高血壓學會2020版《國際高血壓實踐指南》，幾乎窮舉了所有明確可導致血壓升高或增加罹患高血壓風險的藥物/物質，但沒有提到任何疫苗（http://t.cn/A6tM0uAc）。

加重和誘發高血壓的藥物及物質

熊大爺卻狡辯説【有可能導致高血壓≠高血壓的高危因素】，我被他的這個邏輯驚呆了。他前面用材料力證高血壓是疫苗不良反應，那疫苗當然就是高血壓的危險因素了，甚至可以説是病因。

我覺得必須給熊大爺上一課了。

下圖是流行病學裏經典的病因定義，來自美國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的lilienfeld教授：那些讓人羣發病概率升高的因素，就可認為是病因，其中某個或多個因素不存在時，人羣疾病頻率就會下降。

這個定義非常經典，為醫學界公認，體現了人類對疾病的深刻認識。所謂病因，不是説有這個病因就一定導致疾病，只要增加人羣發病概率就算病因。

吸煙不一定導致肺癌，但增加了肺癌發病率，那吸煙妥妥的就是肺癌的病因。喝酒不一定導致肝硬化，但臨牀上確實有很多肝硬化是喝酒導致的，所以酒精也是肝硬化的病因。

接種疫苗不一定導致高血壓，但如果熊大爺確信，他檢索到了高血壓是疫苗不良反應的證據，那就意味着接種疫苗人羣的高血壓發病概率升高了，按lilienfeld教授的定義，疫苗當然要算高血壓的病因，就應該寫入高血壓指南，想降低高血壓的患病風險，就要避免接種熊大爺提到的那些疫苗。

奇怪的是：高血壓指南里為何沒有提到疫苗呢？一定有哪裏不對勁。

要確定某個因素就是某種疾病的病因，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吸煙作為癌症的病因，1795年就由德國學者提出。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先後有多位學者表達了吸煙導致肺癌的觀點。一錘定音的證據來自英國的Doll和Hill醫生，他們在1948～1976年間，用病例對照和隊列研究的方法，研究了數萬名英國醫生的吸煙情況與癌症患病情況，用強大的證據證明：吸煙導致肺癌。現在明確，吸煙增加人體多種癌症概率。

圖源：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控煙辦公室

確定某因素是疾病的病因，是一件嚴肅而科學的事，也是流行病學研究終極目標。從科學上來説，這種研究難度非常高，一不小心就會陷入誤區，被各種虛假關聯迷惑。所以，流行病學裏確定了8條病因判定的標準。雖然不是必須8條標準同時滿足，但一個病因應該滿足多數標準。

比如關聯強度標準。

熊大爺的4個證據中，流腦多糖疫苗和宮頸癌疫苗只是案例報告，霍亂疫苗只是説明書裏這麼一寫，並未提供具體數據，這些都不算關聯強度。

甲流疫苗算是提供了關聯強度數據，但其數據源是自我報告式的，質量很差，所謂的高血壓，很可能只是血壓暫時升高而已，並不是説接種疫苗後罹患了高血壓。

再比如關聯可重複性標準。

關於流腦疫苗：

流腦多糖疫苗全球兒童中廣泛使用，發達國家後來還改用了流腦多糖蛋白結合疫苗。每個兒童通常要接種3-4劑流腦疫苗，全球每年流腦疫苗接種劑次數超過1億劑。熊大爺那篇流腦多糖疫苗導致高血壓文獻是2001年的，難道此後就沒有科學家發現流腦疫苗導致高血壓麼？太不學無術了吧。

關於宮頸癌疫苗：

宮頸癌疫苗自2007年上市，目前有2價疫苗、4價疫苗和9價疫苗，全球每年至少接種5000萬劑。熊大爺提供的證據，是2008年美國FDA的一個臨牀數據報告，竟然用一個病例就確認宮頸癌疫苗不良反應，實在是觸目驚心。

如果美國FDA真的認為宮頸癌疫苗導致了高血壓，之後一定會密切觀察，然而目前為止並沒有其他案例報告（如果有，相信熊大爺一定會提供最新的，而不是隻有2008年的報告）。

其他國家也沒有宮頸癌疫苗導致高血壓的報導。世界衞生組織的多版宮頸癌疫苗立場文件裏，壓根就沒提到高血壓。難道世界衞生組織也不學無術，不知道熊大爺的這個證據？

關於甲流疫苗：

熊大爺提供的那篇甲流疫苗文章，是中國人去分析美國人的數據，但連基本情況都沒搞明白。文中聲稱分析了2018年4季度前10年的甲流疫苗數據，讓讀者誤以為美國一直在接種甲流疫苗。實際上，甲流疫苗只是曇花一現，2010年之後就不再有甲流疫苗，這個組分被整合到季節性流感疫苗裏去了。

我都這麼明説了，熊大爺還是要狡辯，再次聲稱：更可笑的是那個美國vaser系統最新2018年4季度前10年的甲流疫苗數據分析，而他居然以為是老數據。

美國2011年起肯定就不再接種甲流疫苗了，那些數據就只定格在2010年。熊大爺認為，2010年的數據不是老數據，而是很新鮮的數據。如此説來他雖然年紀可能只是比我大一點，但只要我認為他很老了，叫他大爺就沒問題，是不是？

如果熊大爺確定甲流疫苗導致了高血壓，那麼後來的年年都接種的季節性流感疫苗沒有理由不會導致高血壓，但有這樣的證據麼？沒有。

順便説一下，熊大爺找到的這篇文章，發表在1999年創刊的《中南藥學》上，據2019年10月28日中國知網顯示（http://t.cn/A6txkrDx），該雜誌(2019版)複合影響因子為0.758、(2019版)綜合影響因子為0.630。這本雜誌的學術質量如何呢？我一個資深醫學期刊編輯朋友説：如果滿分是100分，60分及格，這本雜誌只是60分。

關於霍亂疫苗：

説明書的不良反應裏出現高血壓，但沒出示具體數據，和科學闢謠：滅活COVID-19疫苗真有73種不良反應嗎？不可能一文指出的問題一樣，不具有確定病因的價值。

最後是關聯合理性標準。

下圖解釋了什麼叫關聯合理性，意思是即便按其他7個標準看上去都很像因果關聯，但研究因素與疾病之間的因果關係，要能用現代生物醫學知識進行解釋，否則就要非常小心。

疫苗作為高血壓的病因，用現代生物醫學知識能解釋麼？完全不能解釋。

疫苗作用於免疫系統，不是作用於心血管系統，原理上不會導致高血壓。

疫苗多數是注射的，因為害怕注射而緊張，可能導致血壓升高，但血壓不可能一直高下去而變成高血壓。否則，醫院裏每天發生的那麼多治療性注射怎麼説？

疫苗接種後會有發熱和局部反應，這種情況下人處於應激狀態，血壓升高也有可能，但同樣沒可能變成高血壓。運動會導致血壓升高，但能説運動導致高血壓麼？這明顯不符合醫學知識。

綜上所述，疫苗與高血壓之間根本不構成因果關係，所以《國際高血壓實踐指南》裏不會提及疫苗，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熊大爺敢於言之鑿鑿在疫苗與高血壓之間建立因果關係，完全是一種民科行為，不能説是不學無術，只能説是沒有自知之明。

相聲大師郭德綱説得好：

內行要是與外行去辯論，那是外行。比如我和火箭科學家説，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我認為得燒柴，最好是煤，煤最好選精煤，水洗煤不好。如果那個科學家拿正眼看我一眼，那他就輸了。

我正眼看了一眼外行熊大爺，結果我輸了。